她的神志渐渐地涣散,嘴中却开始轻轻吟唱:“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两小无嫌猜……”
然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握住我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摔在床上,我的心也随之沉沉地下落,发出重重的声响。
庄充容的惨死成为我一生的痛和愧疚。
突然间少了昔日的盛气凌人,于是将后宫诸事交由殊贤妃打理,自己则居于凤仪宫安心养胎,每日只是教习颛福读书,或者与宫中有学识的命妇谈诗论画,过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只是有一日宴请众妃品新贡的巴山雀舌,一才人失手将手中的羊脂白玉盏打碎,
顿时大惊失色跪下连连叩头求饶。
若是在平时我也许要发怒,但那天我只是淡淡地吩咐菟丝说,再给她换上一杯。
不曾想的是,那才人从此每日提心吊胆、惊恐不已,最终竟因畏惧而上吊自杀了。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底浮上浓浓的可悲,却又忍不住狂笑起来,我是何人?
这后宫上下到底把我奴兮当成什么人?
(十二皇子)
奴兮就要被封为皇后了。
身边的心腹个个莫不痛心疾首,大感惋惜。
只听有人忍不住砸桌气愤地说道:“真想不到让这女子得了逞!”
又有人无奈地说道:“无论资历还是声望,贤妃娘娘皆是上乘之选,本来晋为皇后也应当是十拿九稳的事,那时咱们的亲王就成为理所当然的皇太子……”然后他摇了摇头,满是惋惜的语气,“没想到最后反而是那不足二十的贵妃娘娘捷足先登,唉!”
“看来咱们当初确实小看了她……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一人沉思着说道。
另有人不屑地接道:“嗨!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本事!无非是仗着自己年轻美貌,也不知道在龙床之上是怎么魅惑皇上的。这男人又最听不得枕边风……”
我疲累地靠在雕金游龙的躺椅上,闭上了眼睛,沉声说:“你们退下吧,让本王一个人静一静。”
他们面面相觑,静默了一会儿,才纷纷告辞离去。
四周安静下来。
只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奴兮那张含娇带笑的脸,仿佛在嗔怪着你,却又无限娇媚地冲你盈盈笑着。
回想起小时候的点滴,那欢笑着的奴兮,那哭泣着的奴兮,那恼怒着的奴兮,那坚毅的奴兮……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我想起了小时候你总是在前面跑着,自己则不住地掩嘴咯咯地笑着,我在后面追着你,心中却感到无比的欣喜。
可是现在感觉离你越来越远了……
不,我才发现这十几年来竟一直看不懂你。
奴兮,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你,可是你为什么偏偏不开口,反而要在荆棘之中苦苦挣扎折磨自己呢……
在秋天,传来了她怀孕的消息。
紧接着她的娇纵、她的残忍,被传得沸沸扬扬。
每Et的驿道上都有士兵快马加鞭地赶路,只是为了能让她吃到千里之外新鲜的青梅,在中途累死的人不在少数。
若是出了差池,不仅负责传送的士兵要被砍头,就是当地的官员都要受到重重的责罚,于是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我则在封地的驿站上,命人准备了好酒和丰富的美食款待路过的士兵们,只是为了少死几条人命,少些人对她怨恨。
渐渐地与一些士兵交好起来,当他们知道我的侧妃云奴怀孕后,竟然特意为我多运了一箱青梅来。
心下有着感动,望着眼前青翠欲滴的梅子,自己忍不住拈下来一枚放入口中,却酸得牙都要倒掉了。
于是便联想着她在吃这些梅子的时候,一副微微蹙眉的可爱模样,不禁笑了。
继而我又叹了一口气,自己真是愚蠢得可笑呢。
接着遣人给云奴送去,可是她吃了一枚也酸得直皱眉,歉意地说道:“妾身虽然有了身子,可是也吃不下那样的酸呢。”
不由得一怔,继而苦笑起来。
奴兮,奴兮,这样极致的女人恐怕世上再无有第二个了吧。
她怀孕八个月时,父皇为她举办了隆重的祈安法事,又召集众亲王进京参加安胎福宴,更是千古少有。
世人议论纷纷:“这等的宠爱真是世间少有……唐朝就有因为宠爱杨贵妃而亡国的例子。真是可怕啊……”
当她姗姗来迟,出现在朦胧的薄纱帷幕之后,我的心抑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能隐约看到她隆起的腰身,不臃肿,反而更增雍容华贵。
父皇起身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她入座,阵阵的幽香飘然而至。
整个宴会上,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上面静静地看着歌舞,间或转身与父皇轻笑低语几句。
后来不知道他们又谈了什么,却听见她在上面说:“我,将为皇上生出太子。”
声音虽然小小,却坚定得足以让下面所有人听见。
言惊四座。
这句话是玩笑又是试探。
父皇先是惊讶,然后不置可否地沉默了,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否认。
我抬头吃惊地看着她,心想:奴兮,你何以说出如此猖狂而肯定的话来?
竞张扬如斯,霸道如斯,奴兮。
(奴兮)
怀胎十月,终于诞下婴孩。
虽然我的身子骨还稚嫩,而且是头胎,但生产却出奇的顺利。
我醒来时,就见接生婆喜滋滋地将孩子抱给我,说:“恭喜皇后娘娘,是位小皇子呢。”
我看着被金黄色龙纹襁褓裹着的婴儿,一怔,却迟迟不敢接入怀中。
屋里上下有些愣,还是善善反应过来,笑着对我说:“小小姐,这是您的儿子呢。”
儿子……我的儿子……这句话提醒了我,我终于伸出手犹豫地将他抱入怀中。
顿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却是满满的惊讶夹杂着欣喜。
他的皮肤就如我自己的那样令人熟悉,他的身上流淌着的是我的血液啊……原来我不是不喜欢小孩子,我只爱我的孩子。
可是明明那样喜欢,口上却说:“丑死了,像小猴子似的……”
屋里的人都笑了,奶娘接过话说:“皇后娘娘,刚出生的婴儿都是那样的,等过一个多月白胖起来就好看了……”
这时孩子可能醒了过来,呜咽着像小猫般叫着,虽然睁不开眼睛却知道往我胸H上凑。
我心下了然,他可能是饿了,于是要掀开衣襟喂他,却不想奶娘在旁边惊呼了一声:“皇后娘娘!”
我诧异地抬头看她,她走到我面前抱起我的孩子,急促地解释道:“自古以来,宫中没有生母喂养的先例,皇后娘娘若是哺乳,将来可能会影响了形体……”
我一愣,最后还是迟疑地松开了手。
我看着奶娘露出白净的乳房喂养着皇儿,看他吃得贪婪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微的嫉妒。
这时善善在一旁提醒说:“小小姐,皇上还等在外面呢。虽然刚刚已经通报小小姐喜得龙子,却并未让皇上看过呢。”
我这才想起皇上是不能随便进入产房秽地的,于是自己也略加整理一番,并吩咐宫人说:“快把屋子收拾一下。”
待收拾妥当了,方才着人请皇上进来。
不一会儿,只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上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我床前,眼中满是关切,略有力道地拉住我的手说:“爱妃,你辛苦了。”
我微微一笑,然后看向奶娘,说:“奶娘,快把孩子抱给皇上看看。”
奶娘将皇儿抱到皇上面前,皇上略有拙笨地接了过去,细细打量孩子的眉眼,然后叹道:“真想不到朕还能老年得子,朕很高兴……”
我听着皇上赞叹和欢喜的语气,却又不能不注意到皇上眉宇间的一丝忧虑。
皇上身边的老姑姑笑着说道:“圣上真的很喜欢小皇子呢……除了首次得子外,也不见得抱过哪个皇子……小皇子能得龙拂,f7t后必然洪福齐天。”
我笑了笑,向她致意说:“托姑姑吉言了。”然后转头问皇上,“君上,为我们的皇儿起个名字吧。”
皇上一愣,有些尴尬,说:“朕本是想好的,不过看我皇儿如此福相,那些名字反而俗气了,容朕再想想,起个好名字如何?”
我心中冷笑,心道皇上恐怕只是想到了帝姬的名字了吧?
我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说:“那么就等皇儿满月时再起吧,也庄重些。”
皇上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又逗弄着怀中的小皇子,欢欢笑笑的,倒真见几分喜爱之情。
大宫(三部曲) 第三卷 始是新承恩泽时 第76章 颛承
章节字数:9347 更新时间:08…06…19 20:52
(奴兮)
我在月内的时候只是待在室内,不能出去也不便见客,于是连后宫妃嫔每日的拜安礼也免了。
那时正是炎夏,我穿着厚实的坐褥装,浑身燥热难耐,便吩咐如意说:“快把窗子打开。”
如意很听话地过去打开窗子,我这才感觉清凉舒畅了些。
不会儿,善善端着燕窝粥进来了,看到打开的窗户一惊,快步走到窗下复又伸手将它关得严严实实,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小小姐,月内可不能见风啊。”继而又一脸严肃地指责如意说,‘‘你是怎么服侍小小姐的?怎么放任窗户开着?”
我那是第一次看到随和的善善发脾气,心中有些感动,她是关心我吧,但看着如意一脸的委屈,解释道:“善,是我刚刚叫如意开窗的……她不过十八岁的小姑娘,哪懂什么。”
善善回头看我,又紧张起来,将燕窝粥放在床边的红木小桌上,夺过我手中的书卷,一脸责备地说:‘‘小小姐,您好好休息,累着眼睛以后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然后她又把燕窝粥端给我,我吃得都有些腻了,苦着脸看着善善说:“刚刚不是才喝了苗太医开的补汤吗?怎么这会儿又要吃了?”
善善一脸认真地回道:“那个是补益气血的,这个是滋养身体的。小小姐,月内可要好好调养身体,马虎不得啊。”
于是在善善的严格看管下,我大多只能闲躺在床上,而每日奶娘抱着皇儿来见我时,是我最感慰藉和快乐的时候。
总是喜欢将他抱在怀中,怎么看都看不够。虽然他还睁不开眼睛也不会说话,但是我依然喜欢贴着他的小脸蛋,蹭蹭他的小鼻子,不知疲倦地和他说话……直到奶娘不停地催了,才恋恋不舍地将他递还给她。
这样的感情……我从未体验过,那样的奇怪……却又那样的欣喜幸福。
奶娘姓曹,是善善介绍过来的。她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八岁,却已经生育过三个孩子了,很懂婴孩的日常照料。她容颜清秀,皮肤白净,身材匀称,家世也好,祖祖辈辈都很正派;她自己为人也很安分老实,体贴细致;再加上她以前就在宫中与善善交好,所以她服侍皇儿颇尽心尽力,让我很是放心。
曹奶娘的奶水很充足,我看着她很娴熟地抱起皇儿哺乳,边踱步边轻声哄唱着,
儿也吃得津津有昧十分享受的样子。
我待她喂好皇儿哄他睡着后,感激地说:“奶娘真是辛苦你了。为了保证奶水丰足有营养,你每日只能吃清蒸猪蹄和白水鸡蛋……本宫也知道不加作料很难下咽,但是为了皇儿你就先委屈着吧……等皇儿断了奶,你的饮食就不那么严格了。”
奶娘笑着回答说:“皇后娘娘这说的是那儿的话。小皇子尊贵无比,奴婢能服侍
他实在是莫大的福气……”
这时颛福走了进来,这孩子几日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他首先走到我床前,向我躬身一拜,真诚地问:“母后吉祥,最近母后的身子还安稳吗?”
我看着他懂礼的样子很是欢喜,拉着他对宫人笑着说:“瞧瞧,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然后转头问他:“是刚刚下了学回来吗?”
颛福点了点头,回答道:“今天程师父开始教孩儿读《资治通鉴》了。”然后他带有几分好奇和欣喜问:“小皇弟也来了?”
他蹦踺到奶娘面前,伸出手臂仰头对奶娘说:“奶娘,让我也抱抱小皇弟。”
奶娘面露难色,回道:“十四皇子,您还小,手不稳小心摔着小皇子……”
颛福低下头有些失落,我淡淡地笑了,吩咐说:“就让福儿抱抱吧。”
奶娘这才将皇儿递到颛福怀中,只见颛福身子僵僵的,小心翼翼地走到我床边,
审视皇儿好半天,然后好奇地问:“母后,小皇弟怎么总是睡觉啊?我和他说话也不
理我。”
他的话让屋里的人都笑了,我也笑呵呵地说:“他还不会说话呢。”然后渐渐地敛去笑意,若有所思担忧地说:“你的小皇弟还很弱小……”
坐足了月子,我终于可以脱去肥大厚重的孕装,换上合身轻透的夏凉纱裙了。我选了一件水红色百鸟朝凤衣,衣边尽是滚有金线刺绣的牡丹花纹,显得庄重而华贵;发髻被高高绾起,梳理得一丝不乱,并插以金凤步摇、珠钗、花簪等发饰,更显珠光宝气;善善将精心调和好的胭脂在我脸上晕染开来,并在太阳*处抹了一笔如弦月的“斜红”,于庄重之中增添了几分妩媚;最后我起身,菟丝拿着镂金小香炉在我上下缭绕了一番,顿时香气宜人。
我审视铜镜中的自己,因为月内保养得当,我的腰身恢复了原先的纤细袅袅,亭亭玉立;又因为没有哺育,胸乳饱满挺立,丝毫没有下垂之状……一切都光彩依旧。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周围也传来了宫人的赞叹声:“娘娘生了皇子后非但没坏了
腰身,反而更增风华了呢……”
我心情很好,于是笑着说:“也都亏了你们精心照料,待小皇子行完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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