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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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久天长-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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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就让她拿走吧,相信母后也会赞成我的做法。这种东西,朕以后还能有很多,安妍可没机会了。等母后回来,朕自会去赔罪。”敏彦一笑置之。

结果,安妍的嫁妆摆满了长泰殿前院后院,几百箱子的东西堆得过往宫人都无从下脚。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另一边,梧桐刚接到来自如意的“告密信”,就匆匆忙忙地拉上了翔成准备返京,以慈母的身份强制要求敏彦好好休养。

两人带着随从护卫正往回走,途中听说了联姻的事情,梧桐甚是担忧。可巧敏彦的御笔书信没过几天也辗转抵达,拆开一看,内容简略、言辞恳切,竟是请他们回京为安妍送别的。

“我的天!十日后?!要死了要死了!她该不会故意不想让我们回去吧?”

眼瞅着十日之期将过一半,梧桐抓了翔成,爬上马背,快马加鞭未下鞍,风驰电掣般地赶回了京城。当他们到达皇宫的时候,距安妍离去还有三天。

太上皇陛下撑着气喘吁吁的太后娘娘,笑叹曰:“为时尚早。”

回宫后的梧桐当然不会直接杀进熙政殿。她按捺下所有的疑虑,只在景泰殿等着敏彦前来请安。因为她相信,敏彦的做法自有她的道理。

毕竟,女儿是丈夫一手养大的嘛!

果然不出梧桐所料,敏彦百忙之中还是抽出了时间,陪着她吃了顿午饭,又老实地待在了景泰殿,等她午觉醒来,乖乖地聆听训示。

“母后怎么听说你连番熬夜,拖垮了身子骨?”梧桐先拣主要的念叨,“这可不行!真是的,有温颜那孩子在你身边,你居然还会出状况——你呀,想让母后为你操多久的心?哪怕你为了我和你父皇,也不要再拼命了,好不好?母后都上了年纪了,禁不住你们几个出任何事儿,一惊一乍,简直要把心吓得跳出来。”

敏彦一板一眼地应对:“是,女儿记住了。”心里却记下了如意的账:告密的人不必多想,绝对是皇兄。

梧桐笑眯眯地看了敏彦一会儿,忽然伸手点了点她的脸颊,“你不乖哦!母后才走了半年多,就又瘦了这么多。”

敏彦小的时候,梧桐不知该如何与早慧的女儿相处。然而随着敏彦年岁的增长,身为母亲的梧桐反而慢慢摸索出了女儿的心思。

这孩子心里什么都有,只是不愿表达出来罢了。

——这是梧桐对翔成说过的一句话。

因此,她选择向如意学习,用尽可能轻松的方式同敏彦交流。而当她这么做的时候,敏彦确实也愿意稍稍敞开一些心扉。

正如现在,梧桐刚数落完敏彦,说她又瘦了,敏彦就做了个类似于翻白眼的动作,小小声地抗议道:“哪有!”

“怎么没有!母后说有就是有!”梧桐瞪眼。

“母后说得对。”敏彦抬眼看了看坐在上首不置一词的父皇陛下。

放下前一个话题,梧桐清清嗓子,成功引起在场那对父女的注意,“敏彦啊,母后有点事儿想问问你,你可要说实话。”

敏彦大体上猜出了梧桐接下来要问的事情,于是点头道:“母后但问无妨。”

梧桐道:“安妍的出嫁,母后不问为什么,毕竟这属于国事,母后无权置喙。母后想知道的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你也是母后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母后可不认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孩子……其实若说容思嘛,的确有他不足的地方,但是瑕不掩瑜,论容貌家世、才学人品,哪点都没有可挑剔的……”

“母后。”敏彦平静且不失技巧地打断了梧桐接下来的话,“女儿以为,您原本想问的事情与容思无关。”

梧桐举手:“好好好,母后偏了。那么,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安妍出嫁后,你的打算?千万别告诉母后,你想‘娶’了枚太妃的儿子。”

“女儿暂时没有打算。”敏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异样,“或者说应该是,安妍‘出嫁’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女儿可能已经没工夫去做什么打算了。”她特意还在“出嫁”二字上咬音更重。

闻言,翔成一愣,随即表情莫测地看向敏彦。

“诶?”梧桐也一愣。但她愣过之后,只有满头的雾水。

不管是雾水还是露水,梧桐只想强调一件事:“总之,母后绝对不要在被迫接受了一个比你父皇年纪还大的二女婿后,再被迫接受一个比你舅舅还漂亮的大女婿!”

“……母后,舅舅一直找不到妻子已经很令人惋惜了……”

“……婧女,我记得我是比漠南王大那么一岁多来着……”

——不愧是父女俩,连吐槽都惊人的默契。

敏彦走后,梧桐笑着对翔成说道:“温颜没跟着她一起呢!你说,温颜今天还会不会过来请安?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我都有些期待了。”

“还能有什么药。”翔成懒懒地起身,慢悠悠地朝外踱去,“统统都是些害死人的毒药。这回漠南恐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你们父女……”

梧桐正想抱怨几句,就听莫喜在殿门外喊了声:“娘娘,温大人来了。”

在宫里,说到“温大人”,那就只有温颜一人。因为他无品无级却又不可怠慢,所以大家在台面上统一口径,唤他为“温大人”,而将他的父亲称为“温太傅”。

“嘿嘿,温颜来了。”梧桐喜滋滋地推着翔成,硬是将他推进了里屋,“你等我们待会儿走了再回你的暖阁去。我有要紧的话对温颜说呢!”

翔成也不恼,任由着梧桐推推搡搡,依着她的意思又蹩了回去。

见丈夫把里屋的门关严实了,梧桐这才冲外面扬声说道:“请他进来吧!”

门外响起了节奏缓和的脚步声,然后,温颜隔着殿门,谦恭的态度即便是尚未会面,也能透过门板传递到殿里:“微臣温颜,叩见太后娘娘。”

“免礼。”梧桐由内打开了门,微笑且和蔼地看着温颜,“许久不见,本以为会有所改变,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放轻松些,如果不介意,那我们就到御花园去谈谈。若你有要去办的事儿,那也不急着陪我聊天——反正我只是要找个人闲聊而已。”

温颜面带得体的笑容,略有拘谨地轻轻点了点头,“微臣愿往。”他自是明白这话里隐藏的含义。哪可能是什么“闲聊”,太后显然是专程等着他来,至于闲聊的内容,在太后看来,也该是比较重要的了。

果然。

“太好了。”

梧桐一笑,然后吩咐尚忧带几个人远远跟着,没有传唤不得靠近。

华灯煌煌之前,温颜终于回到熙政殿。

“母后没留你吃晚饭?”敏彦淡漠着表情,命下面的人将热过了一次的饭菜端上桌。幸好她坚持没有先用膳,而是等着温颜。

“太上皇陛下希望微臣尽早赶回。”温颜短短一句话,道尽了他依然未得翔成完全认可的无奈。

“原来是皇父的意思……坐吧,马上就要开饭了。”敏彦压根就从没在意过来自父亲的那点儿反对。只要有母后的支持,皇父说什么都不顶用——这是她总结出的一项认知,而且还是非常正确的。

“敏彦……陛下。”温颜并没有如往常那样谢恩坐下,而是定了定神,将经过深思熟虑后的话倾倒了出来,“当您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微臣可以入宫,嗯,微臣指得是实质上的‘入宫’。因为……因为我愿意陪着你抵挡各方压力。当然,我不会接受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多余皇夫。有我,就没有其他人。而且,请容许我再自私一次:我不想搬出熙政殿。”

“哦?”敏彦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意外与惊喜,只带着与沙场获胜后的沧桑感极其相似的心情问道:“你怎么忽然这么坦诚了?”

“也算是被人当头棒喝了吧。”

温颜回想起下午在御花园里,与太后之间进行的一场对话。

“做一个优秀的皇夫,首先不能与敏彦同住,需要搬到别的宫殿;其次还不能嫉妒,不能霸宠,要旷达、要忍耐、要尽职尽责。这其中的压力太大了,即使是深深相爱的人,也经不起(奇)接踵而至的(书)这种种考验。我知道你考虑得周全,也不想太委屈自己,所以才一直隐忍着。可对天下的女子来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是个悲哀的事实,敏彦也不例外。温颜啊,你可知,真心无价,如果你不愿意释放所有的热情,那就请你远离敏彦,别再让她付出了真心,却苦苦探求着你的心意。”

“娘娘,微臣的心意……”

“我当然了解你的心意如何。问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敏彦知道你的心意吗?她能看清你踟蹰不前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作为一个帝王,她能表露的,已经全部都拿给你看了;她藏起来的,是你可以摸索到的。但平心而论,你藏起来的,她却只能花费比应付国事还要多的精力才能挖掘出来。这样,公平吗?”

“微臣只想……”

“行了,无论你想表达什么,聆听的人都不该是我,而是敏彦。你有你的想法,我说这样很好。不过,你的想法明明可以告诉敏彦,为什么却不说?”

“……谢娘娘指点迷津。”

回想完毕,温颜轻叹了声,又条分缕析地琢磨了自己刚才的那番类似于“宣告”的言语。不分析还好,一分析就觉得有些沮丧了。

他几乎是把每个字都压在嗓子里似的说道:“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也许以后我还是会习惯性地保持沉默。”

敏彦耳尖,捕捉到了他的感慨。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没事,朕会记得你刚才说的话,然后自行领会。那现在,我们该吃饭了吧?”

“微臣遵旨。”

温颜落座,却在敏彦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首次感觉到了“狼狈”为何物。

与此同时,景泰殿里。

“呐,翔成,我今天可算把温颜醍醐灌顶了一回。”梧桐得意万分,“哼,早就看敏彦情路走得艰辛,本来觉得放给他们半年时间,该能处理好了。没想到还是要我出马才行。如何,我厉害吧?”

太上皇陛下笑着调侃道:“太后圣明。”

暗度陈仓

就在内廷里的宫人们都为祓王出嫁的事宜忙碌时,外廷却在热火朝天地同来自漠南的使节进行谈判,就双方各项贸易往来做了不少修改,对边境开放的问题也提出了不少意见。

户部忙成一团,又要对内又要对外,简直不可开交。但是,就算没有如意天天坐镇,户部的能臣干吏们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萧恕不是省油的灯,然而敏彦手下的大臣也不好惹,两边互不相让,就差要把专开辟出来用作谈判的屋子给掀掉屋顶。

当如意协同孙应一起将一份草案递交给正在处理奏章的敏彦的时候,敏彦只淡淡地扫了几眼,便把这份草案压在了奏折的最下面,然后说道:“你们看着办。反正这个东西,到头来也是废纸一堆。唯有一点:切忌过于爽快,以免打草惊蛇。”

孙应已有准备,当下简洁地问道:“陛下,那么冯将军何时出京?”

敏彦停笔,冷冷地笑了笑,“何时?静待事发。”

如意默默地缩了缩头:好冷!

再怎么抱着手指慢慢数,十天也会飞逝而去。

转眼间,安妍离京的日子到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公主一嫁兮不复还。

尽管辛非十分之确实想这么说,但在那感人的场面下,他最好还是不要出言搅局了,把说话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全都让给公主的亲人吧!他区区一个礼部尚书,只需要站在陛下身后当摆设就算完成任务了。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忍见最喜爱的孙女远嫁他国,所以只在宫里与安妍抱头痛哭了一场,今日的送别则因悲伤过度,没有参加——其中有多少赌气的成分在里面,无人知晓。

祓王安妍公主一身鲜亮耀眼的嫁衣,硬是将夏日的绚烂阳光都比了下去,此刻正被太后娘娘拉着手,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边哭还边说着诸如“您多注意身体”、“女儿不孝”的话。

太上皇扶着妻女,脸上也露出了感伤的神情。

好不容易等到了太后哭完,如意赶紧插队。眼看妹妹与母亲哭成一团,若非怕被听到、若非敏彦一直紧迫盯人,他差点就要将所有真相都告诉安妍了。然而,如意还是忍了下来,托起妹妹的手肘,眼里闪烁着离别的不舍:“以后,皇兄可没办法再帮你收拾烂摊子了。在外面一定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即使是……什么都不缺也不要挥霍,知道吗?”

安妍哭着点头。

如意刚说完,宛佑便挤进了人堆里,严肃地拉了拉安妍的衣摆,在得到了姐姐的注意后,他仰着脸,很认真地说道:“别怨恨皇姐,她也有苦衷。不过没关系,等我长大了,一定会让我们大安朝变成一个不需要和亲的国家。”大人话还没多说几句,他终于还是流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二姐,千万别像那个枚太妃一样!要常常和我们联络,记得要多多写信呀!”

安妍又哭又笑地摸了摸宛佑的头,狠狠地掐了他一把:“臭小鬼,姐姐可收下你的豪言壮语了。”

很快就轮到了敏彦。

安妍神情凄然,赶在敏彦开口前说道:“皇姐,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谢谢皇姐愿意忍耐我多年来的任性,如果没有这件事,我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看清自己。或者您说得对,我们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才该是我们的宿命。”

敏彦深深地看着妹妹,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朕很高兴你能看透这些。来,不要作出听天由命的样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太早听天由命了,日后可能会很辛苦。”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又靠近了安妍,说道:“你是朕的妹妹,要记住这个事实。”

安妍扑进敏彦怀里,哭道:“对不起!皇姐!”

妹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敏彦当然能猜出安妍这句“对不起”背后的深意。她垂下眼皮,无声地拍了拍安妍,却在众人看不见的暗处对着如意摆出了几个特殊的嘴型。如意神色一凛,连忙退后了几步,悄悄对着跟在敏彦附近的孙正说了些什么。

孙正微微颔首,又趁着萧恕等人上马的空当,遥遥地朝恭敬站在花轿旁的一个粉衣宫女比了个“小心照应”手势。

分别在即。

礼官扯着嗓子喊得大声:“吉时到!公主起驾!”

安妍浑身一颤,随后轻轻地挣脱开了敏彦,慢慢地走向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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