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彦指了指空荡荡的御案,说道:“全送人了,一张没剩。”
最后还是温颜看不过去,从桌上随便捻了张敏彦送他的福字,递给如意——这个举动挺有哄小孩儿的感觉。
结果如意更难过了:“你也有?”
温颜不厚道地据实以告:“这是陛下写了专为用来送人的,所以熙政殿上下,甚至是在外头守门的小太监都有。”
如意悲了。
失魂落魄的如意实在不想留在熙政殿继续受打击,所以他借口桓泰殿有事,没坐多大会儿就抬脚走人了。
敏彦瞧着满带理所当然之情的温颜,终究忍不住问道:“皇兄最近好像没做什么惹着你的事吧?你怎么又开始欺负他了?昨天也是,今天也是,朕觉得你一直拿话挤兑他。”
温颜微笑道:“那你又为何命符统领候在殿外呢?从目的上讲,咱们的做法是一致的。”
两人共同目的是:不想让外人插在他们中间。
身为理应随时保持端庄威严仪态的帝王,敏彦打从心眼里不想红脸,但她控制不住这种没谱的事情,所以她只好由着全身血液咆哮着涌上双颊,将原本属于夏日天空的火烧云搬到了自己的脸上。
“即便是符旸,也不可以探听所有重大事件。”敏彦板起脸,给出了听起来十分合理的解释。
温颜笑看向敏彦,直看得她四处乱瞄。
不过他没戳破她的谎言。
“你好不容易因封笔封玺而得了空闲,如意殿下却又跑来一坐一天,日日如此,他若只是坐着不出声倒没关系,问题是如意殿下时刻不停地在滔滔不绝……这样好了,明天我会劝他做些安静事情的。”温颜好商好量地说道。
敏彦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点头道:“哦。”
其实如意之所以备受温颜折磨,就是因为他喜欢和温颜对着干。也不知怎的,只比温颜小两岁的如意,在他手下总是走不过三个回合就要败北,这激发了如意的好胜心,使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搅和心态,时刻想要拉一拉温颜的后腿。
比如现在,他就是看不惯温颜的得意劲儿。
即将娶妻有什么大不了的?刑部一天没破完他们户部的陈粮案,他温颜就一天抱不到老婆;顾家余党的势力一天没被彻底消除,他温颜也就一天变不成大安朝的正统皇夫。
有个莫名其妙的容思用莫名其妙的手段拐走了他的安妍皇妹,这已经很让人恼火闹心了。再来又换温颜想娶走他的敏彦皇妹?
嘿嘿,虽然为皇妹终于可以得到想要的幸福而高兴,但作为一个称职的大舅哥,怎么着也得借机一雪多年以来的受嘲之耻——对,还要连同宛佑的那份一起。
因此,如意便进行了他的报复。
他知道敏彦一旦封笔,就不会再有很多明面上的事务需要处理。既然这样……那好办,他多跑几趟熙政殿,多说几句旁的事,不就行了吗?
一次两次的“叨扰”没什么,然而如意这棵不识相的蒜头持续破坏着人家未婚夫妻间的单独相处,任是脾气再好的木头人都会憋气,更别说温颜了。
温颜在心里盘算起来:如果把某皇兄的恶形恶状上报给皇太后,不知这位碍人姻缘的殿下会不会被太后娘娘骂得狗血喷头?
这么想着,温颜笑了。
例行的忙年虽不至于太过枯燥无味,可好歹也要做些什么来自娱自乐一下。
于是没过半天,如意就被梧桐拎着耳朵拎到了景泰殿。
“死小子啊!你皇妹好不容易得空谈情说爱了,你去掺和什么呢?”
殿中无翔成,梧桐称大王。
太上皇陛下一大早便不知所踪,太后娘娘赶紧内部制裁革命叛徒。只见她双手轮流拧着如意的脸蛋,直把如意捏得哇哇大叫、哀声讨饶。
“啊!啊!母后,母后!您轻点儿啊!疼!您轻点儿!疼!”
梧桐桀桀冷笑:“知道疼啦?知道疼干嘛还去挡人家的情路?小心驴子踢你头!”
如意委委屈屈:“我这不也是帮他们一把么?母后您看他们两个,跟不会着火的硬石头似的,天天住在一起都没见他们有什么特别,这样下去,您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外孙子呀!”
“哦?”
梧桐听如意这么一说,也有些心动了:“对啊……这两个孩子确实温吞,尤其是温颜……啧,不好、不好……外孙……等等!”她忽然反应过来,“那你更不应该去穷搅和!”
如意深深地无力了:“母后,您仔细想想。”
梧桐又是一阵点头摇头。忽然,她灵光一现,拍手叫道:“我明白了,激将法!”
——但是,对温颜来说,这么烂的激将法能管用么?
梧桐面色沉重:“如意呀,你皇妹这下子要被你害惨了。”
与此同时,熙政殿内,敏彦背后窜起一股凉气。
拜这股凉气所赐,她成功地从温颜费尽心机织造出来的情网中回过了神。
默默提了提衣袖、拢了拢衣襟,敏彦睁开眼睛,紧跟着又闭上微张的嘴巴。
她的这一系列反应自然把温颜惊动。
“对不起……你冷了吗?”
温颜一贯低沉柔和的嗓音居然有些暗哑,不稳的声线里还带着难以觉察的萌动情意。沉着冷静如温颜,也有压不住自我欲望的时候。
敏彦以慢动作缓缓推开了半欺在自己身上的温颜,尽量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听话,又对我无礼了。”
很难想象他们两个竟这么容易就点着了。
究竟是冬天屋里空气干燥,还是火盆里的炭火旺盛过了头?要不然……就是某人的自控力度不够,间接导致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局面?
反正是不能指望脑中一锅浆糊的敏彦陛下想起刚才到底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额吻演变成限制级的亲密接触。相同的,她更想不起在半睡半醒中,迷迷糊糊的自己是怎么被温颜诱拐,从而由一个看似简单的“小小”的额吻,演变成“限制级”的深吻加被扑倒在榻。
作案嫌疑人温颜稍稍拉开了与敏彦之间的距离。
温颜极尽温柔的双眼细细地端详着敏彦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在她渐渐躲闪的视线下,他漾开一抹笑,故意小声说道:“没办法啊,我只好请求你的谅解了。”
“事不过三。”
敏彦轻触嘴唇,妄图将已经发肿的唇形揉搓回原状。她说出来的话也因此而变得含混不清,“你总是这样……万一等会儿有人求见,那我该怎么办?”
“别揉。”温颜挪开了她的手指头,握在自己闲下的左手中,“你使的劲太大,会破。”
敏彦不甘心地瞪着温颜,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起来。
一个大活人压在身上很难受。
温颜这才摆了一副如梦方醒般的样子,放开敏彦,又收回自己仍在揽着她后背的右手,自软榻上撑起了上半身,却没把真正的自由还给她。
“……松手。不要每次都让我命令你。”敏彦尽力让自己的表情定格在羞窘之外,她差点儿就想习惯性地拿出下达圣旨的语气来对付温颜了。
温颜不以为意,淡笑道:“你不是冷么?这样正好。”
正好什么?!
敏彦不敢挣扎。
上次以及上上次的惨痛经验告诉她,一旦挣扎了,这个将她抱成一个团的家伙绝对会找到理由为他接下来可能继续的、更为露骨的行为而辩解。
“所以说是你招惹的我啊。”
最后,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某人笑眯眯地如此说道。
听听,还都是她的错。
可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被限制了行动的人,难道不该通过正确的方式来使自己获得自由吗?老实地让他摆弄才是正确的?
哼!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当敏彦还在腹诽的时候,温颜已经帮她把衣襟重叠好,该系上的地方也都一丝不苟地系上了,不该裸 露的地方也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了。
然后温颜叹息:在这么大冷的天里,果然不适宜对她下手。
再次回想一遍太后娘娘的“忠告”……
嗯,既然没有逾越,那就问心无愧。若硬要他撑到过年后的二三月,也应该没问题。
有些事情,需要按部就班。
而让敏彦习惯自己的亲近,则更需要循序渐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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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究竟是敏彦的警告起了作用,还是温颜自己终于认识到时刻挑战自制力的做法很不明智,总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温颜没再碰过敏彦一下。
到底是哪个环节让他退却了呢?
抱着疑惑与不解,敏彦暗自在心中寻找着真相。一旦有了头绪,也便于日后在某人又不受控制地招惹她的时候,能有个应对的措施。
不过敏彦是绝对不会将这种心态表现在温颜面前的,两人相处时,她甚至连想都不想这些事情。因为温颜的心思太细腻又太了解她了,说不定只是稍微动动手指头,他就可以看出她在想着什么。
虽然对一个帝王来说,这确实有些不妥,但敏彦也不怎么介意就是了。
几天后的除夕夜,宫中照以往的规矩举行了家宴。
这是敏彦登基后所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同时也是经她主持的第一场除夕家宴。而且,被所有皇亲贵族默认为未来皇夫的温颜,继前不久的庆功宴后,再次在正式场合中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坐席。他身着紫色新衣,依然打败了宛佑小殿下,居于敏彦身旁。
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众人的心当然也像他们各自的眼睛一样亮铮铮。
太皇太后喜不自禁,太后娘娘满面春风,而太上皇陛下又默许了这一安排。想来传说中的年后选秀,应该只是个障眼法了,笑到最后的人,定是温颜。
由于每年除夕夜摆的都是皇室家宴,所以到场的时间没有太大的限制——当然,也没有几个人真敢很晚才动身赴宴。因此,两位嫁入顾家的公主姗姗来迟,其他皇室成员皆默默为她们担心。
顾家目前正逢多事之秋。早在翔成陛下在位时,就没怎么追究孙氏对顾氏的落井下石,斗争双方都有在朝为官的亲属,照理不该偏向哪一方。朝堂之上,两派的倾轧最忌过分外现,违反了这一原则的孙氏没有接到任何责备,这足以说明天家已经不想再容忍顾氏的张狂了。
直至敏彦陛下登基,顾氏不仅没有翻身的余地,甚至连党羽都被一点一滴地消灭掉。从吏部实行的官职调整开始,到现在喊得正响的户部陈粮案,再加上其他一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敏彦是想和顾家做个彻底了断了。
偏偏两位公主在这紧要关头还不知何谓低调,实在是让人为她们捏一把汗。
旁人的议论声音甚小,当事人自然是听不到的。可尽管听不到,却也能从他们那各不相同的表情中猜得一二。
安和一边牢牢地牵着儿子,一边悄悄地打量着不辨喜怒的敏彦。一个不小心,她便与敏彦冷到骨子里的视线撞上了。虽知自己身为长辈,本不用害怕敏彦的冷漠,可就是有一阵似有私无的寒风,吹得她心头直哆嗦。
“姐姐……”安和低头,嘴里小声地向姐姐求救,“我们是不是……”
安平一脸优雅而又贵气十足的笑容,却从嘴角挤出三个字:“别说话。”
“哦。”安和空着的左手攥紧了衣袖,头低得更厉害了。
就在安和的头几乎要埋进地底的时候,儿子顾惟以不被人瞧见的幅度拽了拽她的手腕。安和连忙抽回手,摸摸他的脑袋,轻柔地问道:“怎么了吗?”
顾惟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宛佑,撒娇般地对安和说道:“娘,我可不可以和宛佑坐在一起?”
他的声音本不很大,可还是被耳尖的如意听到了。
正巧他们三人也走到了如意桌前,于是他笑着起身,拦下了两位姑母,弯腰对小表弟说道:“和哥哥坐在一起好不好呢?”
顾惟很认真地想了想,问道:“可是,你是谁呀?我从来没在泮宫看见过你。”
没见过正常。今年十岁的顾惟与宛佑是同龄人,当如意离开泮宫的时候,他也就只有七八岁,刚刚被接进泮宫,由太傅亲自传授学问。
如意乐呵呵地回答:“我?我是宛佑的哥哥,按理,你得喊我表哥才对。你忘了吗,每次家宴,我都坐在这个位子上。”
“真的吗?对不起,我都不记得了。可也不能怪我呀,如意哥哥每次都坐在这里,人这么多,你又坐得远,我看不清。”
既然是表哥,那……
顾惟抬脸,询问似的看着母亲。
安和点点头,轻轻将他推到如意面前,对儿子说道:“小惟,既然已经喊了如意哥哥,那咱们就坐在如意哥哥这边,好不好?”
顾惟也很喜欢这个笑得和善的大哥哥,他是顾家唯一的孩子,泮宫中也没有比他大很多岁的哥哥。如意的出现与示好,无疑让他多了些意外与惊喜。
暂时放弃了与宛佑坐在一块儿的想法,顾惟高兴地拉着母亲紧挨如意坐下了——反正他只是想找个能陪他说话的人。
上次他和娘的位子靠着一位喜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爷爷。结果对方满身的酒气,还不愿意理会小鬼头,害得他有问题都只能跟娘讲,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张望了下四周,顾惟小小声地跟如意分享属于自己的小秘密:“这里有好多好吃的哦!可惜大伯生病了,爹也没法来……嗯,他们没有口福——幸好我跟着娘来了!”
如意喷笑,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比自家小弟还要可爱。
就在如意逗小孩儿的时候,安平撇开安和母子,朝敏彦走去。
敏彦按兵不动,只静静地看着这位据说在顾家很是精干的姑母。
安平来到敏彦面前,放开并拢于胸前的双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头盒子。
木盒表面纹理粗糙,对于看惯了宫中珍宝的敏彦来说,这么个平凡无奇的小盒子,难得没有多余缀饰,反而有种亲切感。
安平将盒子交给了敏彦。
“姑母这是?”
敏彦略一扬眉,出声询问。
安平再向前走了两步,搭上了敏彦的手,让她握紧盒子,然后才压低嗓音,缓慢地说道:“敏彦,你都登基将近一年了,姑母也没表示什么。你是知道的,自从公公走后,顾家江河日下。电子书。,往年那些所谓的亲信们,不知忠信做人也就罢了,却又要惹出这些事端……唉!”
敏彦半垂了眼睑,嘴角微微一抬,“姑母这话,可是在向朕抱怨那些仗着已故丞相的威名而有恃无恐的官员么?”
安平笑笑,好像没有听出敏彦话中隐含着的意思,“其实我已与夫君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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