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惊喘,抬手挡住了来自孙歆的第二轮攻击,“呼,总而言之,老爷子的意思是,就算这次的‘采贤’有人能胜过温颜,这些人最后也会败北,因为这样才方便陛下实行她的计划。”
“我才醒没多久,头晕得很,你长话短说。”
“我这不马上就说到重点了吗?”孙正瞟瞟一提敏彦就顿失耐性的某人,“陛下的采贤其实只是顺水推舟,为礼王府上的小郡主做个大媒。因此,即使有人赢过温颜,也会被压制在温颜名后,陛下不会允许任何人超出她的掌控。所以呢,万一有不长心眼的家伙拔了头筹,那他只能屈居第二,等着去当人家小郡主的夫君了。不过若是你去,就算你输了都没人相信。毕竟你已经是孙家最出色的孩子了。”
“这和爷爷命令你把我带回京城有什么关系?我记得我根本就不在陛下开出的条件范围内。”孙歆头更晕了,他感觉自己还没完全理清自家爷爷的思路。
孙正奇道:“我啰啰嗦嗦讲了这么多,你还没明白?”
孙歆烦道:“你也知道自己很啰嗦?”
“好吧,我就直接告诉你。”孙正放弃了迂回作战,也放弃了让孙歆自己去领悟,“你不是被奏劾了么?一经弹劾,你就要在罢官后交由刑部等候审查了,你敢说你现在这样不符合条件?老爷子的意思是,你一去,凭借咱们孙家的名气,陛下也得思量思量她是否可以暗做手脚,再加上你本身具备的能力,温颜恐怕就得不到他想要的了。除非陛下愿意打破誓言,同时接纳两位皇夫,否则温颜势必得自贬出宫。”
孙歆明白了。
爷爷想让他去争取一个皇夫的位置——至少是两个皇夫中的一个。
“要是我失败了呢?”孙歆不得不考虑另一个可能性。
“失败?”孙正裂开嘴巴,将老爷子的原话奉送给侄子,“那退而求其次,咱们孙家将会迎来一位郡主媳妇。”
“二话不说就把我敲晕了带回京城,害我险些被冻死在雪地里。没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不说,又被人奏劾……这些,只为了攀上一门好姻缘?”
最初的气愤过后,孙歆心里竟只剩下了无奈和悲凉。
孙正笑道:“老爷子机关算尽,你好歹应付一下。反正你输了也有借口。”
孙歆疑惑道:“什么借口?”
“被丢在雪地里呆了一整夜,大病初愈、头重脚轻、应变无力、眼花耳鸣……你还愁没借口?这不多得是嘛!”孙正提供馊主意。
孙歆眯眼:“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叔父大人的鼎力相助,帮我逃过一劫?”
孙正谦虚地挥手:“哪里哪里,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孙歆没理会他,只低头想了片刻,复又问道:“那我被奏劾之后,已经被划入陛下的采贤名单了?”
“没错。听说还是陛下亲自授意的。”
“哦……”
看了孙歆半晌,孙正忽然说道:“咱们孙家延续到现在,真的已经足够了,不需要你再做无谓的牺牲。与礼王府联姻虽好,你……”
“这不是牺牲。”孙歆两肩微微一动,然后他认真地盯着自己摊在被子上的双手,“焉知我就一定输给温颜?”
孙正一叹:“可帝王无情啊!”
孙歆沉默了好久,难堪地别开了头,“她不是无情,而是把所有的情都投放在一个人身上了。”
“那你就更不该去尝试。”孙正起身,严肃地走到孙歆面前,几乎将窗外照在他床边的光线全都挡死,“这是场没有输赢的比试。”
“没有输赢我才想尝试。”
孙歆低头,表情隐藏进了阴影里。不可否认,老爷子确实厉害,因为他已经动摇了。
正月过去,滞留在景泰殿的采贤名单返还于熙政殿。
某天,如意在熙政殿的御案一角找到了这份名单,好奇之余,他问敏彦:“你那采贤名单,我能再看看吗?”
敏彦大方出借,还保证道:“随你想看多久都行,不弄丢就没事。”
看到最后一个名字,如意偷偷地飞了眼敏彦,见后者未曾觉察,他就又顺手把奏折翻到前面,看到了最前面的名字。最后与最前之间虽然隔着二十几个人,但真正有机会的,其实也只有这两个人。
最前一个的温颜,与最后一个的孙歆。
用奏折遮住了脸,如意笑得贼兮兮:“敏彦,皇父帮你留下了将近一半,你有没有仔细挑拣?名单早看过了吧?来,跟皇兄说说,你更希望选谁进宫?”
“皇兄决定吗?”敏彦文不对题地问道。
“我当然没法决定你的皇夫了。”
敏彦对如意那副有心打探的嘴脸熟视无睹,她批完一本奏折,又拉出下一本。
“既然皇兄没法决定,问了也没用。皇兄还是先好好想想京城哪个地方比较适合建府吧!近几年没有居住在京城的官员告老还乡,所以皇兄别再对‘靠翻修旧宅而得到王府’这个目标抱有奢望了。”
经敏彦这么一说,如意立即想到这个关系到自己日后住处的重大问题了:“是啊,好像真没人告老呢……”
“朕猜你只顾四下寻找旧宅,根本就没考虑其他。”
敏彦太了解自家皇兄的本性了。凡在京城供职的官员,府邸一般都建得比较体面,低价购买他们的旧宅,然后稍微花费一点小钱整理一番,就能拥有一座令人满意的王府。这么占便宜的好事,她的如意皇兄怎么会错过呢?
可惜,偏偏就是没人告老。而那些被调往外地的官员,个个都舍不得把京城的好房子卖掉,专等着敏彦哪天忽然想起了他们,再把他们从外地调回京城。
“怎么办……”如意陷入思考。
敏彦转移话题的目的达成,笑眯眯地建议道:“姨母前几天托舅父给朕带了个口信,说她马上就搬回苏府去了,原先住的几排房子也还挺好,问你想不想要。”
依皇兄的小气劲,恐怕就算她把一片空地白白划给他建府,他都有意见,不如随便给他找个地方窝着,他愿意翻修就翻修,愿意扩建就扩建。
“咦?是苏叶姨母么?”如意愣了下,“但是,苏叶姨母原先住的地方,紧挨着苏府啊!”
“怎么,不合皇兄的意?”敏彦惋惜地摇头,“那就算了,过几天舅父进宫,朕拒绝就是了。就目前来看,京城也只有苏府附近有几片空地,既然皇兄不愿毗苏府而居,朕也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意纠结。
咳咳,说句大不敬的话,谁不晓得“那个苏府”净出怪人?太后娘娘和她的妹妹苏兰夫人嘻嘻哈哈,尚且还属于正常人,至于其他人嘛……一品夫人家世成谜,姑且不计。父亲苏清号称老苏鬼,儿子苏台号称小苏鬼,这一老一小就足以让全京城的官员都退避三舍,更别提还有位行事作风比兄长更像父亲的小妹苏叶。
或者,该称她为刑部的影子大人?
反正他如意是没本事也没胆量去做苏府的邻居。
可……
“姨母家到底有多少排屋?”如意难掩兴奋。
敏彦乐了:“谁知道。不过姨丈生财有道,想来也不该住得寒酸。”
“……皇妹,下次请一定记得要让我见见姨母。”如意视死如归地说道。
“这好办。”敏彦微笑着,使出了最后的、也是最为有力的一击,“而且姨母还说,她的这座‘小’宅子,就当是庆祝你终于出宫的礼物了。”
“啊?皇妹你不早告诉我!”
如意大喜过望。
——这回可捡大便宜了。
临阵磨枪
经过再三考虑,敏彦终于定下了最后的名单。
这次,就只剩下十个候选人了。
一切按前朝女帝采贤的方式进行遴选,先文斗后武斗。
文斗为琴棋书画,但武斗却不是比试拳脚。即将成为身份高贵的皇夫,武斗自然也要有格调。
一般来说,采贤比试中的武斗就是骑术与射箭,这两样可以尽量减少受伤情况的出现,也免去了千挑万选的皇夫殿下带伤完婚的尴尬局面。
为彰显大安朝皇夫的特殊才能,户部还增加了一项考试内容。
户部尚书笑得奸诈:“嘿嘿,想得到咱们敏彦陛下的青睐,就算是集酸书生和莽汉子于一身也不成。虽然后宫不得干政,可皇夫殿下怎么着也该有颗聪明脑袋,省得稻草一包,让人笑话。那么这策论一项,不得不考。”
太后娘娘对此赞赏有加:“妙!”
敏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皇兄闹腾。反正户部定规则,她这个待嫁的女帝,只需找对主考官,就能招来好运气。
为避嫌起见,敏彦并没有直接参与对这些候选人的考察。她把本该属于自己的甄选权力转交给了她的父亲翔成。
而在梧桐的强烈建议下,主考官翔成多了一位得力帮手:太傅容可。
太上皇陛下内心曰:“为什么要让我和容家阿可同坐一场挑选女婿?”
其实太傅容可无论是吟诗作对还是舞刀弄枪,抑或是策论辩答,都堪称朝中第一人,而且他少与闲杂人等交往,也就大大减小了偏于任何一方的可能性。
太上皇陛下之所以默默地在心中不断纠结着“为什么”这个问题,只因太傅容可曾经是——或者现在依然是——他的情敌。
与情敌同场择婿,确实挺让人不爽。
然而,任他再怎么不爽,翔成陛下也看得清现实。
现实就是:容可作为副考官,的确合适又合理。
相对于母后的妥善安排,敏彦则另有打算了。
同在泮宫学习,敏彦虽不很清楚温颜的学识有多深,但她知道温颜自从奉旨入宫后,便疏于骑射。宫中养着一大批侍卫,需要温颜动手的机会少之又少,再说每天的伴驾也不是轻松活,他怎么可能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练习骑射上呢?
仅这两项,温颜就落后于他人了。
怎么办?
尊贵的女帝陛下只用一炷香的时间,就为她心目中唯一的皇夫人选制定了一份内容详实、简单易行的训练计划。
而且还由她每天亲临现场监督指导。
不过在温颜的坚持下,敏彦“监督指导”的愿望没有实现。
最近,御前侍卫副统领符旸大人很无奈。
他接到了除保护女帝陛下外的第二个重大任务,且还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半个月内务必将温文儒雅到连粗声说话都做不来的温颜大人训练成为一名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并飞转腾挪自如流畅的神骑手。
符旸强烈地焦躁了。
常年待在不许喧哗纵马的皇宫,出了宫也使惯了脚上功夫,难得驾马狂奔几回,他都快忘掉那种酣畅淋漓的滋味了。若陛下让他教温颜大人怎么迅速跃至屋顶树梢、拔剑护驾,他符旸绝对二话不说,欣然领命。
瞧温颜大人的样子,哪里像块习武的料啦?而且符旸自问,从他进宫当值并认识了温颜的那一天起,他就没见过这位温大人动过任何一件与宰人有关的兵器。
符旸觉得,小温大人在这方面,估计永远都赶不上孙歆大人了。
再者,临时抱佛脚,佛主未必知。
教的曲儿唱不得,不经过长年累月的刻苦训练,天生奇才也难在半个月内保证做到每一箭都射得中靶心。
符旸乐观地想着:不晓得用半个月能不能教会温大人挽弓搭箭呢?
累心呐!
当符旸满脸郁闷地来到泮宫后院专供贵族子弟练习的箭靶场,温颜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符统领,请赐教。”
温颜笑着,稍稍举了举随手挑出来的一张弓。
他浑身上下的打扮格外利索:上穿窄袖短衣,下着贴身长裤,足登灰色皮靴,靴内暗藏一把匕首——这种匕首往往是在练习的时候用来削尖钝掉的竹制箭头。雕花楠木箭筒挂在他右边的腰带上,表面已经有些磨损,看上去好像是很久以前就用过的东西了。
打扮归打扮,衣服下面裹着的人是不是也像他的打扮一样内行?
符旸看了看温颜手中的弓,不忍心打击他,只尽可能婉转地劝道:“温大人,弓有强有软,您选的这张硬弓,就您目前的臂力来说,练习起来似乎有些难啊……”
“有些难吗?”
温颜侧了侧头,两脚一旋,前后隔了一肩距离,稳住身形,摆出了令符旸略感欣慰的标准射箭姿势。他左手持弓,右手捻出一支竹箭,搭箭上弦,眯眼瞄了瞄箭靶,笑问:“这就是硬弓?”
符旸暗叹于心:温大人,您连硬弓都不认得么?
他勉强笑答:“所以说温大人,您本来该……”
就听“嗖”地一声,温颜手中的箭已经离弦而出,不知所踪了。
“我的天!”
符旸的眼珠子差点因温颜发出的这一箭而掉落在地。
还不等符旸回神,温颜就又看都不看一眼地从箭筒中取出两支竹箭搭上弓弦,后背挺直,微微扬首,瞄准了正前方的箭靶。
这次,“嗖嗖”的两声后,两枚箭齐刷刷地与头一支箭一同静静钉在箭靶的中央。
符旸后知后觉:才三箭而已,怎么温大人的箭筒里就只剩下那几支孤零零的竹箭了?其他的竹箭到哪里去了?
他再次回头看向十步开外的箭靶,发现那三个一字排开的箭靶,每个上面笔直地钉了好几支竹箭。
“符统领,请赐教。”
温颜微笑,就像刚才露了手三发连中的人不是自己似的。他将箭筒取下,与那张所谓的“硬弓”一并递给符旸。
过了好一会儿,符旸才僵硬地转了脸:“温大人,请受下官一拜……”
站着的两个人谁是师父谁是徒弟,一目了然。
下午,符旸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有礼而又不至突兀地询问温颜:“温大人骑术如何?”
温颜回答道:“尚可。”
经过上午的教训,符旸再也不敢轻易相信这位“表里不一”的皇夫候选。于是他换了种问法:“您之前都在什么时候骑马呢?一般能坚持多少里路?”
温颜算了算,然后回答:“有官道也有山路,不过我一般只能在马背上坚持两三个时辰。”
两三个时辰就足够了。
符旸点头,心里有了底儿。
但心里有底儿也不代表着符旸就能很快接受那位本该“骑术尚可”的温颜大人面不改色地驾驭着一匹高头大马,眨眼间便跃过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且喊停即停,绝不拖泥带水。
见识过温颜的骑射,符旸忽然从心底发出了感慨:就温大人这气派,还真没第二个人能赶得上了啊!
晚上,御前侍卫正副统领在换班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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