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吸血鬼伯爵的牙齿。这玩意可来得不容易啊。杀那怪物把我头都杀痛了。”山德鲁喃喃回答。然后他把两颗牙齿放在了刀身上,然后用一只手指摁住,嘴里开始咕哝着低声的咒文。
整个魔法阵开始散发微光。阿萨可以依稀感觉得出来无比庞大的魔法力正在魔法阵内凝结,振动。但是却几乎没有散发出魔法阵内那不大的一片空间。随着山德鲁咒语的诵念,那三尺见方的半圆空间内的魔力越来越浓烈,山德鲁手指摁住的那两颗牙齿居然开始在慢慢地在变软,融化。
牙齿蕴涵的血腥味弥漫满了大屋里的每一处空间,把原本占据在这里的尸臭都完全掩盖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阿萨能够隐约听见一阵阵尖利凄楚的号叫。这声音亦真亦幻,却让他心旌动摇,好象是直接回荡在人的脑海和灵魂中。
魔法阵中的魔法力越来越强烈了,那小小的一块空间里像是被挤压进了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吸血鬼的两颗牙齿已经彻底融化成了一片白色的液体在刀身上流淌。虽然实际上是听不见的,但是阿萨感觉那不知发自哪里的号叫似乎要把整座大屋都摧垮了。他惊惧莫名地看着山德鲁,却发现这个随时都老神在在的老头已是满头冷汗,胡须和乱发中的脸色白得透明。
但是阿萨却不敢随意出声,这种情况打断施法已经不是刀会不会出问题的问题了。
终于,那凄厉的叫喊声迅速地减弱了。刀身上那片牙齿融化而成的白色液体也像遇到了海绵的水,居然渗进了刀身里去。
“拿手来。”山德鲁沉声一喝。但是阿萨都还没反应,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山德鲁的手上。山德鲁原本摁住牙齿的手指一收,轻轻拈住了阿萨食指中央的一小片肉。一阵钻心的痛传来,这片肉已经离他而去。
溅出的鲜血落在刀身上居然发出了嗤的一声响,如同滴在烧红了的铁板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记。那奇怪的号叫声也彻底消失了。魔法阵内的魔力同时灌入了刀身。
山德鲁一个踉跄,阿萨连忙伸手扶住了他。他伸手擦了擦汗,叹息一声:“真的是老了呢……”
喘息了几口气,山德鲁推开阿萨的手自己站稳,对他说:“你把刀拿起来看看。”
除了增加了那一道血迹之外,刀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是刀一入手,阿萨却可以感觉到一股奇怪的魔法力在刀身内流动着,大概是加入了自己的血的缘故,这股魔法波动好象还和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保持着一种奇怪的节奏。原本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把刀,现在居然成了一把魔法武器。
魔法武器他以前只是听说过而已。那需要最高级的铁匠在冶炼的过程中和高级魔法师配合,还要加入珍贵的魔法原料才能够让魔法力在武器中永久性地生生不息。有些极品的魔法武器更是价值连城。而山德鲁居然就在这一时片刻间就独自造了一把出来,简直匪夷所思。
“你这臭小子的运气不错。这个魔法我只是设想过而已,哪知道居然一下成功了。”山德鲁看着自己的作品,有气无力地点头。“不错,不错。”
阿萨握着刀,感觉着里面魔法力的流动,再看看另一只手里的书和面具,有种异样的冲动在胸中生了出来。他看着无精打采的山德鲁,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对我这么多关照。”
但是山德鲁的一口唾沫却差点吐到了他脸上。“少肉麻了,谁关照你了。要滚就滚吧。”
阿萨看着这个古怪的老头苦笑了一下,说:“以后如果有空了,我会回来看看你的。”
山德鲁重新从上到下好好地打量了他一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喃喃地说:“唉,其实刚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只是拣了个便宜的苦力的……哪知道后来却发生这么多事……真是世事难预料啊。不过算了,难预料也就别想了。大家做好各自的事就行了。你滚吧……哦,对了,你不去和罗尼斯打个招呼吗?”
“算了。我看这个就免了吧。”阿萨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且我听说今天有个什么阿德拉主教从教廷那边过来了,罗尼斯主教大概正忙着吧。”
“阿德拉主教?”山德鲁听了这个名字怔了怔,抬头眯着眼睛想了想。“好象听谁提起过这个名字似的……奇怪的感觉。”不过他最后好象又没想出什么来,只是低头皱眉对阿萨说。“恩……你走了以后就算有空也别回来了。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阿萨问。
“没什么用得着你去奇怪的。”山德鲁挥了挥手。“要滚就快滚吧。”
走出大屋,来到了王都城外的一个小山坡上,回望那一片一望无际的房屋。虽然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好象是讨厌的回忆居多,但是想到离开之后大概就再也回不来了,居然还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呢……阿萨叹了口气。
晚上。公爵府中。
年轻的女财政助理大臣刚刚批阅完今天最后一批文件,站起身来走动走动。从上午开始她就一直开始坐在书桌前工作,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十几个小时了。找遍帝国的所有官僚机构绝不会再有比她更尽职更兢兢业业的官员了。
不只是如此。她的能力也同样惊人,短短几个月间,原本一直混乱的帝国财政收支就在她的整理下开始慢慢地有了条理。卓越的能力得到了朝廷中所有官员的认可,加上父亲的影响力和有意无意的手段。虽然名义上还只是助理大臣,但是很多财政大事已经是由她来亲自经手操办了。老迈的财政大臣乐得把工作抛给这个优秀的后辈,顺便还可以对姆拉克公爵表示自己确实有退位让贤之心知情识趣之意。众所周知,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是帝国的财政大臣了。
为了办公方便,也因为她身为女儿身不太好到处奔波,干脆就把办公地点设在了公爵府。当然这其中也有姆拉克公爵的意思。自己女儿在自己的家中掌管整个帝国财政,实质上自然可以有非凡的方便之处,而精神上也不得不说是种巨大的享受。
这种做法似乎是有点落人口实之嫌的。但是小懿的工作确实完成的非常出色而且不偏不倚光明正大让人无话可说,最关键的是,凭公爵大人现在的势力和地位,他已经用不着怕人说什么了。
流言蜚语是可怕的,良好的声誉是必要的,不过那只是在有竞争对手,需要博得别人的好感和麻痹对手的感觉的情况下才是那样。当声势已经一时无两,即便不是只手遮天也能够挡掉一大半的情况下,就再也用不着花多余的心思去立什么牌坊了。当然,公爵也绝不是那种一朝得势就洋洋得意惟恐别人不知道他可以呼风唤雨的浅薄之徒。他有分寸得很。
不过自己的女儿居然能够有机会走上仕途,而且表现出这样强的能力,这样强的上进心和政治欲望,这确实是让公爵喜出望外。上阵不离父子兵,没有儿子但是有了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儿,绝对也是足够让人欣慰了。
常常听到旁人赞誉她不愧是虎父无犬女,小懿本人却常常暗地里苦笑。或许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父亲也这样认为,但是其实并非如此。
她并没有丝毫的权力欲,她也许不是天下最能干最勤奋最伟大的官,却绝对是最无奈的。
她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缺,有身份有地位,有家有丈夫,有亲人。但是实际上她自己最清楚,她几乎一无所有。
她根本就不是那种适合自己生活圈子的人。那徒有虚名的丈夫和家,从开始拥有的时候的唯一意义就只是束缚和桎梏。她虽然也还有父亲,但是公爵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让任何儿女不寒而栗,连最微小的亲近之心都再也无法升起了。
万幸,她终于有了“事业”。舍命救下了皇帝后,面对众多的赏赐她只要求给她一个职位,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从“贵妇人”的角色中逃出来。
她也也真的做到了。她有聪明的头脑,以前长年在外的冒险生活让她很懂得平民的疾苦,可以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工作中,想方设法地尽量去把手上的每一件事都做好。当忙得没有心思没有时间去烦恼去多想什么,心里确实就要好过得多了。而当取得了成果的时候回头看看那些成就,似乎确实也有种满足感。她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生活的重心,甚至有了点目标和斗志,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工作也许又能让成千上万的人吃得饱一点,过得舒服点,这个国家能够更好一点,这种充实和成就感确实是让人满足的
只是在夜深人静,不得不把工作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还是禁不住会感觉到孤独寂寞,不知不觉中会想:他现在怎么样了?
小懿走到了房间的露台上,怔怔地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的夜空特别的清亮,如同和他一起在蛮荒高地上看见的那样美丽的星空。深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在欧福的那段日子。那无忧无虑,快乐的时光啊……不过这些都已经永远地过去了。
不知是否工作得太累,心神都有些恍惚了。似乎又听见了他那脚步声。那粗麻布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那独特的节奏慢慢地接近,连鼻端仿佛都又感觉到了他那带着点汗水的体味……小懿禁不住闭上了眼睛,心醉在这烟云丝雾般朦胧的幻觉中。
“这样的星星在王都真是少见。但是你把眼睛闭起来怎么能够看得见呢?”
小懿猛地睁眼,转身。看到他就站在自己身旁。
他穿着的不再是神官的白袍,而是和以前一样的普通粗布衣服,有点乱的头发,背上还是背着那把形状古怪的刀。一如在欧福的时候的模样。
她极度惊讶之后却不敢动弹,不敢去确认面前这到底是自己思念产生的幻象还是真实。
阿萨的手伸上她的脸,抚摩着叹道:“你又瘦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叫你别挑食么?”
强忍着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小懿用力地后退了一步,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要走了。”阿萨微笑着看着她,淡淡地说。
“走?你去哪儿?”
“周游全世界,和我以前告诉过你那样。”
“主教大人不是给你安排了那么多的事吗?难道你不做了?”
“不做了。”
“那怎么行?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事啊,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而且主教大人对你报了很大的希望,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啊。你这一走……”
“但是那些不是我要做的事。我已经下了决心要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阿萨上前一步。
“再也不回来了?”小懿看着他。
“对,再也不回来了。”阿萨把她拥入怀中。“我今天晚上是来看你的。”
“你干什么,放手……”小懿极力挣扎着。但是他的双臂抱得很紧。
终于她挣扎不动了,一头栽到他的肩膀上,泪如泉涌。“你这一走……”声音已经哽咽,说不出来了。
你这一走,我以前的放弃算什么了?
阿萨低头找到了她的双唇,他已经感觉到……
房间的门轰的一声被人打开了。公爵出现在了门口,眼神如刀。
阿萨翻身跳下露台,几个纵越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父亲大人……”小懿惊慌地后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措过了。
姆拉克公爵快步走上露台来,朝阿萨消失的方向看了几眼。他的脸上还是带着很可亲的微笑,但是眼神已经可以吹毛断发。“我本来想来请教一些我女儿财政方面的事,但是没想到这么晚还有客人不请自来,让我听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只是我还有些事情不是太明白,小懿,你能够告诉爸爸吗?哈哈哈……”
“爸爸”这样亲昵的称谓和父亲开心的笑声一样已经在小懿的记忆中绝迹已久了。时隔十多年现在又重新听到,但是只让她觉得如坠冰窟,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意。
第三篇 光与暗 第三章 黄雀
库斯伯特大神官又到公爵府来了,而且今天是应公爵的邀请而来的。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居然直到现在才认识这个朋友实在是太遗憾了。为什么以前就没发现这样一个值得交往的人呢。
在客厅中坐下寒暄之后,公爵拿出一件衣服来递给大神官,说:“这件法袍是我在偶尔间得到的。但是对我来说确实无用,我想这样的东西对库斯伯特大人来说是最合适的。”
大神官接过衣服一看,是一件雪白朴实而轻飘飘的袍子。他微微一笑,公爵大人总是喜欢送人这种可爱的小礼物。但是这件袍子捏在手中的感觉却有点古怪,他拿到眼前仔细一看,一撮,那细腻的纹路,柔软而入手无比的感觉,这件袍子赫然是从远东海外舶来的最极品的丝绸制作的。要知道王都中的贵族妇女不少都以能够有一双这种丝绸制作的手套而自豪,而这样大一件袍子,更是名贵之极。他不禁有些犹豫,用那双大大而突起的眼睛看向公爵,说:“公爵大人……这个好象太贵重了吧……”
“贵重?”公爵却显得很有点吃惊。“我又没花一个铜子,而且这样一件东西我自己留着也是没用,对我来说一文不值。而且对于您这样清廉高洁的神职人员来说,如果还在意一件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有什么价值,恐怕是太俗气了吧。”公爵做出一个不以为意的表情,淡淡地,甚至有点不屑地说:“这不过就是件衣服而已。”
确实如此,库斯伯特反倒觉得自己的大惊小怪实在是有点流于肤浅了。不禁有点惭愧,但是更多的还是欣喜。他把这件袍子展开细细观看,越看越爱,想象着自己穿上这件衣服后的模样。但是他旋即又觉得好象有点不对,虽然这件袍子还没有镶嵌任何的饰物,显得很朴素,但是这裁剪出的样式……按照教会的着装规矩,这居然是一件红衣主教才能够穿的法袍。库斯伯特看着公爵,讶然道:“这可是件主教大人才能够穿的法袍啊。”
“什么?”公爵皱眉。“是吗?我得到以后也没怎么细看。我倒不知道这衣服只有主教大人才能够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