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员长走下台阶；来到天井；理了理长衫：
〃也好。那就传令出发！崔可夫也就50万兵力么；而且劳师远征。薛伯陵怎么也能抵挡一阵。你们迅速赶到；里外夹攻！不过；你们两个开完作战会议再去追赶部队。〃
蒋介石转身吩咐侍卫长：〃通知何应钦、陈诚、李宗仁、白崇喜、周至柔；和所有军委会委员；到西安参加作战会议。〃
汤恩伯赶上一步：〃校长；是否先寻一策；营救委员长夫人脱离险境；再行发动攻势？〃
蒋介石看看杜聿明；似在征询意见。
〃乱军之中；重围之下；脱险恐怕不易。〃杜聿明一字一顿。〃据报；中川机场已被破坏；空中行动肯定不安全。陆路也被封堵；战火纷飞；搞不好路途上更无保障。校长我看；至少还是双管齐下吧。〃
〃嗯；有理。兰州五泉山至少还有良好的地下工事；薛伯陵可以暂时保证夫人安全。他也不赞成贸然护送突围。〃蒋介石深吸一口气；决心下定地说：〃果断出击。让周至柔的空军尽快切断崔可夫的给养线。远程轰炸机再次破坏玉门油田！炸烂它！让他们短期难以恢复。虽然可惜；但总不能资敌吧。〃
〃我们自己的燃油……恐怕可以保障吧？〃汤恩伯小心翼翼地问。
杜聿明抬头看着委员长；这也是他所担心的。油料是机械化部队的血液。
〃目前婆罗洲和爪哇炼油厂已经向我国开放供应。台湾还有美国人的一批留存储备；陈总长正在交涉；不久可以交给我们支配。何部长督运了几条油船；在汉口卸了货。你们派人赶运吧；你们两部优先。但别去抢航空汽油。〃
〃谢校长关照！〃两人立正敬礼。
蒋委员长回身房里更衣；换上一身戎装；走出院门。上车前似乎想起什么；闭目仰天叹道：
〃临潼此地；每每陷我于危境！此天象欤？然而我不信邪！十年前；张杨之变；困我于此；夫人与端纳教授专程前来搭救。夫人有言：'上帝与基督在冥冥之中召唤；令我这女子来拯救男子'。至今言犹在耳；感铭肺腑。今番又临故地；而夫人遇险。岂非上帝与基督令我以非常手段、果敢决心；拯救夫人；报还大德之天使召唤？……〃
两个门生和随从们；听着总裁、委员长、校长这段文白夹杂的感叹；知道他这是念叨着准备写在日记里的腹稿。
随后；委员长收束了一下武装带；面色严峻地通知陈布雷：
〃发电报给陈诚总长：立即交涉华北共军出动牵制苏军作战事宜！同时告诉关麟征、孙立人、张灵甫；让他们即刻作好过境满洲、出击苏俄的准备！还有；打电报给桂永清……〃
（324）
甘肃。天祝；华藏寺。
中亚细亚方面军参谋长杜哈诺夫上将在地图上讲解着进展和双方态势。
两天里；方面军指挥部又向前移动了140公里。
红军的滚滚铁流象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河西走廊上中国人的一道又一道防线；直逼兰州城下！
前锋；就是那不卷刃的钢刀——振聋发聩的第6近卫坦克集团军！
敌人的几个防御支撑点都已经动摇了——永登、白银、皋兰；纷纷向兰州收缩。〃坦六集〃正迅猛地向甘肃与青海交界的河口镇穿插；一旦与担任敌后阻击的格列奇科会师；就将完成对薛岳集团的合围。50万兵力歼灭60万敌人——战争史上也可以书写一笔了。
但是司令员崔可夫大将有点泄气。
不为别的。原来的判断；在兰州；可能拦截到蒋介石本人；至少是何应钦或者陈诚这类军政要员。那么这次决战的结果；很可能是宣布这场战争的结束。苏维埃祖国可以从此平静地将息一阵；疗治战争的创伤了。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坚决果敢、出奇冒险、全力以赴、代价沉重的行动；却只是围住了那位风姿绰约、喜欢出头露面的蒋夫人。
重庆时代；身为蒋委员长军事顾问的崔可夫倒是没少见到这位夫人在多种外交场合的周旋。因为夫人不能用俄语沟通；谈话不多；不过崔可夫明白她的野心和她对她丈夫的意义。
可是；可是难道伟大苏联红军的钢铁拳头；就只好砸在这个女人的头上吗？未免太不够男子气概了吧？崔可夫摇头苦笑——战争中的意外时常让人啼笑皆非——狸猫换太子；这算是一种东方式的捉弄？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重要人质；是个迫使蒋介石决战、投降、谈判的有分量的砝码。战役部署不可更改了。
包围圈已经初步形成。各部队已经达到他们最大的行军与作战极限；需要稳住阵脚；喘息一下了；战士们实在太累了。
而且；为了决战；兵力必须增加。他拟好了电报稿。
兰州。皋兰山脉；五泉山下。
狭长的市区沿着山梁；在弯弯曲曲的黄河两岸分布。
巨大的、可以行驶汽车的山中洞穴里；设置着薛岳行辕——西北战区指挥部。周围山头密布着防空炮火；工兵正在重要的交通路口敷设地雷阵。
当年湘赣战场；面对日寇进攻；临危不乱、祭出过著名的〃天炉战法〃的薛伯陵上将；一轮又一轮的视察所有的防御阵地。细致到每一个战防炮连的摆放位置；和每一组巷战士兵配备的火箭筒数量……
最初的惊惶过去之后；薛岳闭目打坐；屏神静气；理清乱了的方寸。
他把蒋夫人宋美龄妥善安置在山中工事最保险的地方；又抓紧疏散城中的居民。如果没有平民；两岸山峦、中间河谷的兰州市；倒是一个阻击坚守、埋伏出动的理想地形。
得知委员长已经派出汤、杜两大嫡系兵团；直奔天水；星夜向兰州驰援；薛岳不免有〃成败萧何〃之叹。蒋夫人宋美龄的滞留兰州；可谓祸福相倚！
……没有她在；这场恶战或许可以避免；敌人不会这么火速行动；本部也可以顺利撤离到安全地带。可是没有她在；西北战区也不会得到这么大的兵力和空中支援……
无论如何；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就要临头了；时间不是〃屈指可数〃；而是以小时计算。怯懦和侥幸都无济于事；只能下定死战的决心。
薛岳拿起电话；督促黄伯韬、李弥的整编42、48两师；继续猛攻榆中甘草店的苏军渗透和空降阻击部队；务必疏通后勤通道。
随后又拨通整编73师师长、驻守河口的猛将陈明仁中将的电话。
（325）
秦皇岛。北戴河海滨。
中共七届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此召开。史称第一次北戴河会议。
这是一次影响中国命运和未来的会议。会上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也没有作出详尽的会议记录；没有形成决议；甚至没有开完。但是影响深远。
中央秘书长任弼时主持了会议。
军委副主席、华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朱德首先介绍了战场态势。讲到苏军包围兰州；双方在此展开一场大战的时候；会场气氛凝重。
毛泽东适时地调侃一句：〃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气氛轻松一些了；人们也议论起来。
高岗笑道：〃老蒋这次是偷鸡不成蚀了一把米。〃
刘少奇发言：〃我们没有理由那么乐观。昨天；鞍山工人总工会罢工一天。声援兰州抗战；在我们的鞍山市委门口游行。大连、青岛的码头工人也有类似举动。天津和北平的商贩干脆就罢了市。我这个老工运；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新问题；需要认真对待。〃
〃闹得最凶的是学生。〃彭真接过来。〃燕京、清华、辅仁大学那些学生；天天集会游行；要求我党立即行动；抗战卫国。〃
〃可是也有这样的学生运动——要求我党站稳阶级立场；向南京反动派开火！我们哈尔滨人民大学就贴满了这样的大字报。〃政治局委员、北满区政府主席高岗介绍他那里的情况。〃学生们要上街；被我阻止了。〃
〃观点对立呀！连学生都如此。〃毛泽东感叹一句。
政治局委员林伯渠忧虑地讲起：〃昨天；孙夫人宋庆龄打来电报；问起我们对眼前战争的态度。她说'暧昧难以持久；期待你们立场鲜明。'还说她来信并非为了姐妹私情；而是出于民族大义；和对我党在人民中威信的关心。〃
〃宋美龄被困兰州；某种意义上；倒是为老蒋争取了部分人心。毕竟一个女人；容易唤起同情……老蒋这次歪打正着了。〃朱德慢条斯理地分析；又转头问中央副秘书长李富春：〃你刚从法国回来；恩来那边怎么样？〃
〃压力很大。但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各国共产党会议上；很多代表质问我们；到底站在那一边？敦促我党对独裁政权开火；甚至怀疑我党的性质。……当然也有同情的；比如南斯拉夫；他们认为我们有权自己决定自己的立场。〃李富春轻声说。
董必武补充：〃海外侨领陈嘉庚、司徒美堂也在大声疾呼；说是'危亡在即；何忍目睹？'南京、上海、广州、香港的我党办事处纷纷遭到市民围攻。〃
陈云介绍：〃美国方面预告性通知；准备停止第二阶段恢复性贷款。辽河油田的联合开采和冶炼也要暂时中止。〃
……
毛泽东这时挥挥手：〃这些不能干扰我们思考。〃他把身子往后仰了仰；〃大家还有什么意见？王明同志？〃毛泽东向会场另一侧望去。
〃我是列席代表；还是先听听大家的吧。〃刚回国不久的王明把双手抱在胸前。这位前共产国际中央局书记没有参加中共七大；也没有被选举为中央委员。但他的影响还在；一段时间里；他用笔名发表了若干文章。
〃扩大会嘛；列席也有发言权。会议上言者无罪；尽说不妨。会下不搞小动作就是了。讨论么；大家谈透。〃毛泽东显示民主作风。
〃我也先来点调查研究。〃王明表现低调。〃你老毛不是反对'下车伊始；哇哩哇啦'么？所以我只带耳朵来。〃
任弼时示意；请大家继续。
〃苏联现在愿意支援我们；帮我们打倒蒋介石反动派。〃高岗犹豫了一会说。
〃怎么个支援法？〃政治局委员张闻天问道。
〃具体的；当然要中央表态；谈判后再决定。我摸到的底牌；苏联这次是全方位的援助。〃高岗道。
张闻天叹了一声：〃全方位？……可惜晚了十年。〃
政治局候补委员、北满局书记饶漱石睁圆了一双大眼；激动地问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共产党！共产党不跟共产党站在一起；难道要和国民党站在一起么？〃
〃这是事关旗子颜色的问题。红旗还是白旗？共产主义还是资本主义？正如毛泽东同志说过的：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康生提出观点。
会场上出现了沉默。
毛泽东咳了一声；打破静场：〃是呀；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啪〃的一声；好像有人拍了桌子。
人群中站起一个小个子。短短的寸头；额角青筋暴露。
这是不满40岁的邓小平；他与李富春同机回国；昨天才降落天津；当晚就赶到北戴河会场。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有人刚才问；我们是什么人？我说；我们是中国人。首先是中国人！中国人不和中国人搞在一起；难道要和外国人搞在一起么？〃
他瞥了饶漱石一眼；对方正用圆鼓鼓的大眼珠瞪着他。邓小平不理接着说；思路和语句都像芥末一样辛辣：
〃旗子的颜色？旗子是红色不假；可那是用自己血水染成的！道路该由我们自己选择！跟一个侵略国家合作；靠出卖领土来交换支援；夺取政权？不晓得历史怎么写你哟！我们流血时候为的啥子？为的是一个独立富强、不受欺侮的中国！不是为的国家任人宰割！啥子红旗蓝旗？哪个能让国家富强；社会进步；就挂哪个旗子！〃
众目睽睽之下；血气方刚的邓小平重重地坐回座位上。
〃哼。这是典型的机会主义、实用主义言论。〃王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又来了。'主义'的大帽子先等等再扣好么。〃毛泽东赞赏地瞄着邓小平；顺嘴回敬王明。
〃我曾问过铁托：战后你们打算实行那种社会制度？铁托回答；那需要人民选择。他不能随便把一种制度强加给人民。〃
〃我也说两句。〃贺龙负伤后一直声音嘶哑。〃苏联援助？那是有代价的。几百万平方公里要交出去。还要给自己找一个太上皇。我们即使拿下南京；有脸面对自己的同胞么？吴三桂！一想到这个名字；我呀；我就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
〃实际上；援助现在我们不缺。〃从海军调回中央军委任参谋长的叶剑英发言道。〃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苏联现在也没有。就是简单算帐；这个帐也算得过来。——联苏打蒋；美国势必干预。我们有本钱跟美国耗吧？还是苏联有？这样打起来就没边了；中国人的血不知要流到什么时候。〃
〃援助？最缺援助的时候；人家不球给你呀！36年；哪怕只给100挺机关枪哩；西路军也不会失败的那样惨！可那时援助在哪里？〃徐向前开腔了。〃人家更会算帐；枪炮都给了老蒋了。说是共产党跟共产党站在一堆……〃
〃你这是朴素的阶级感情。太朴素了；〃饶漱石笑起来。〃那时和现在完全不同。现在苏联……〃
〃现在苏联对我们是作了两手准备的。〃刘伯承把话接过来。〃一手拉；一手压。我们有情报；苏军远东军区60万人；蒙古方向除了攻打傅作义的一个方面军；还有25万是冲着我们的。〃
〃康生同志说到首先要分清敌友。这就涉及我们对形势的判断。〃罗荣桓发言。〃眼下是阶级矛盾重要；还是民族矛盾重要？这个要先决定下来；才能统一全党思想。抗日之初；蒋介石的口号是'攘外必先安内'。现在我们呢？攘外还是安内？〃
军方代表差不多都开过口了。毛泽东把目光投向那个沉默的角落。
角落里没动静。毛泽东于是点名：〃林彪同志；你的意见。〃
政治局委员林彪闷着头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本来不想发言。被点名后；吭哧了半晌；慢悠悠地说：
〃据报告；蒋介石命令关麟征、孙立人、张灵甫、郑洞国等部；准备越境满洲；出击苏联远东地区。正在同我方交涉。这增加了局势的复杂性。〃
〃那么你意见哩？〃毛泽东追问。
〃南北两个方向；都要作好准备。实际上；也作部署了。〃林彪看了一眼在后排列席的粟裕。因为林彪接叶挺主持一兵团；粟裕刚接任四兵团司令。
〃绕弯子！不明确嘛。你究竟主张哪样？〃毛泽东不耐烦了。
〃我主张；就是全军进入一级战备！〃林彪也提高了声调。
〃那么是哪个方向呐？？面对谁唦？你到底什么态度？〃
〃所有方向。面对所有可能的敌人。〃
〃这是什么话嘛！〃毛泽东彻底不满了。
〃什么话？正经话嘛。军事部署；能在这么大的会议上说吗？你是主席；一点不考虑军事保密原则？〃林彪是党内极少数敢于顶撞主席的人之一。
这一下毛泽东不吭气了。
会议再次陷入冷场。朱德等了一会儿；主动打破僵局：
〃德怀同志如果还在；会是什么态度？〃他设问道。
〃他？他恨透了国民党反动统治；肯定拥护苏联红军！进军南京；打倒蒋介石。〃相貌堂堂的饶漱石说。
〃未必。我看他是个民族主义者；肯定站在反侵略立场上。〃徐向前蔫声细语。
〃嗯；他和美国人打得火热；百团大战也有配合老蒋的嫌疑。〃康生指出。
〃可是彭总；绝对的无产阶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