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莲,你等等,”苏雨忙拉住她,也压低声音道,“我都给你说迷糊了,表少爷的亲事,老夫人干嘛要和夫人生气?”
“哎!看我都糊涂了!姐姐不是从京里出来的,自然不知道。表少爷的亲祖母是老夫人嫡嫡亲的长姐,可以说老夫人是被长姐一手带大的,后来两人都嫁到了京中的官宦人家,只是几年前,姨老太太的夫家败了,被皇上下了诏狱,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表少爷能回来,还是得了皇上的大赦。如今曾家嫡支就表少爷这一根独苗,老夫人自然想将表少爷护于身下,便想嫁一位嫡出的孙小姐给表少爷,只是曾家如今三代之内,不予科举,连子孙都不能出仕,夫人和大夫人自然不愿意嫡亲的女儿如此下嫁,这不,怎么都不肯松口许下婚事,老夫人不就给就气着了么!”
苏雨总算是知晓了事情原委,可这婆媳争锋,哪里是外人能插手的?更何况自己如今人微言轻,便不过多打探,避而言他起来。“那这事就一直这么僵着了么?”
“谁知道呢?现在可不就是正僵着!我如今只盼着这事能早早的有个结果出来。”玉莲想是因为倾诉了一番,也松泛了些,将走之时,轻轻在苏雨耳畔说道,“刚才的话,姐姐可一个字都别说出去哦!”
“我明白的!你放一百个心!”送到门外的时候,苏雨忍不住还是叮嘱了一句,“这个事一直僵着也不是个办法,表少爷不是当事人么?怎么没人想着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没得为了件不必要的事,坏了老夫人和夫人们多年来的婆媳情份。”
玉莲的小脑瓜一点就通透了,眨眨眼说,“姐姐说得对!别老夫人在这儿使尽了力气,表少爷还不一定领情呢!要不,我问问表少爷去?”
“你真傻了不成?这件事能这么办吗?你悄悄地把话透给林妈妈,说你见表少爷来了之后老夫人和夫人就闹起了气,想着是不是有表少爷的什么缘故,要不要让你偷偷给表少爷的小厮递个口风,接着就看林妈妈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去做。你机灵点不行吗?”
苏雨的一番指点,让玉莲一下茅塞顿开,“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趁着老夫人午休的时间,玉莲按照苏雨的指点,把话风透给了林妈妈,林妈妈瞅了她好几眼,才夸道,“你这小丫头也长大了,也懂得花心思办事了!晚上你给表少爷送宵夜的时候,就悄悄透句话给当归吧!”
玉莲领了话便下去了。
没多久,林妈妈让人叫来一个粗使小丫头,正是分在玉莲手下的一个。
“你玉莲姐姐这两三日都做了什么事?见了哪些人啊?”
见林妈妈问得和气,小丫头掰着指头如数家珍地将玉莲的行踪道出,别的都没什么异常,只除了一件事。
“你说你玉莲姐姐今天领午饭的时候,和厨房的雨娘姐姐聊了好半天,走的时候你玉莲姐姐很高兴。”
“对呀!本来听见雨娘姐姐让玉莲姐姐机灵点,以为玉莲姐姐会不高兴,可是没想到玉莲姐姐倒是很高兴。”
“妈妈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你玉兰姐姐给你几块糕点尝尝。”
“谢谢妈妈!”小丫鬟撒腿便跑着去找玉兰讨糕吃了。
小丫鬟走后,林妈妈呆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着谁,“可见得夫人是早知道那是个伶俐人了,可夫人她到底是在盘算什么呢?老了老了,真是老了,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表少爷曾林虽然换下了那身做工的短打衫,但换上的也不过是一身绸布衣裳。在外奔波了一天,腹中觉得有些饥饿,照常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一边等着宵夜送上来。
很快,几道小菜配着一大碗馄饨的宵夜被送上来,只是有点奇怪的是,当归没有如常在他吃宵夜的时候去铺床打水,反而站在一旁,一下子引起了曾林的注意。
“当归,你不去铺床,站这儿做什么?还是你也饿了?那宵夜分你一半。”曾林作势欲腾出来一半。
“不,不,不,少爷你自己吃!当归还不饿。”
“那你是怎么了?”
“少爷,当归刚才替你取宵夜的时候,听说了一个事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是跟我有关系的?”
“也算是吧!”
“那你还不说!”
“少爷,那当归可说了,府里有人在传,少爷你一来,就让姨老夫人生了好大一场气,连表舅夫人也落了埋怨。”
“唉!竟是三五天平静日子也不让人过!”曾林边吃宵夜便感慨道,“当归,一会儿你四处打听打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日我们就先不出门了。说不得我们得提前把药铺开起来,搬到外面去住才能真正过几天清静日子。”
“少爷,那我们不等等唐公子的消息了吗?”
“也罢!此地我俩人生地不熟,还是等等严之的消息吧!”
正被当归满心期待的唐耀祖颇是经不起念想,在家休息了才不过两天,便又启程返回府学了。出发前,他十分坚决地婉拒了母亲再为他安排亲事的打算。
“娘,儿子如今一心只想好好读书,亲事等科举之后再作打算吧!”
第19章 随波(修文)
卯初时分(凌晨5点),施府客院中,屋檐上已挂起了两个灯笼,院子里不是还传出“咯咯”的声响,说明院中客居之人已经醒来了。
昨夜又是一夜安眠,曾林睡醒后便起身在院中似模似样地打起一套拳法,身手敏捷,拳路也似模似样,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一如既往,仿佛和之前几天没什么两样。但是,再怎么视若无睹,也不能忽视,院子里的气氛有了变化。
前几天,当归每天起得比曾林略早,先伺候曾林漱洗,之后在曾林打拳时整理房间。收拾妥当后去到春晖院,玉莲往往便将早饭准备好了;当归必定高高兴兴地去接,回来后再满脸笑容地对曾林说,“姨老太太真是费心了,每天都换着花样给少爷准备吃的,还是姨老太太真心疼少爷。”
可是今日,当归高高兴兴地出去了,回来时却带着硬是挤出来的一脸难看的苦笑。
“又怎么了?笑那么难看还不如别笑!”
“少爷,她们欺负人……”当归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听来的话,委屈得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停!你要是真想哭,就到一边先哭一会儿去!有什么事等我吃饱了再说!”曾林刚活动了一阵,肚子正是饿的时候,天大的事都要先吃饱再想辙解决。
当归把眼泪强忍住,替曾林摆好饭菜,抽噎着说,“少爷,你吃完饭叫我。”果真跑到外面去,不知是不是真的去哭了。
曾林慢条斯理地填饱肚子,这才唤当归进屋,“说吧!怎么回事?”
当归许是已哭过了,眼圈都有些泛红,委屈过了,如今恼大过羞,愤愤地道,“少爷,表舅夫人们太欺负人了!您不知道,她们……”
当归虽不算十分机灵,但也是家生子出生,训练有素,被曾林严厉的目光一扫,自动闭上了嘴,一下子醒悟过来,主子们的坏话,哪里是他一个奴才能说得出口的。
“当归,想清楚了再回答!”
“少爷,当归行事鲁莽,险些给少爷惹麻烦了!”当归一下子跪倒在地,低头畏畏缩缩地道。
“你起来吧!醒过神来了,就把事情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吧!”
“是,少爷。奴才今早从清晖院领了早饭回来,路上遇见了姨老太太房里的玉兰姐姐和表舅夫人房里的安妈妈;奴才不是成心偷听,只是听到她们提到了咱们院子,忍不住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原来姨老太太和表舅夫人生气,是因为姨老太太有意从嫡出的两位表小姐中择一与少爷婚配,可两位表舅夫人执意不肯,这才惹姨老太太生气了。少爷,她们怎么可以如此小瞧咱们曾家!”当归虽然醒过了神来,但心中仍然愤愤不平。
“原来如此!”听了当归的话,曾林这才明白自己完全是想差了,本以为表舅和表舅母对自己不复以前是因为曾家败了,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层缘故。
见自家少爷不过轻声感慨了一句,当归真着急了,“少爷,您可不能又这么算了,再舍了姨老太太家的嫡表小姐,您还上哪儿去娶个好少奶奶回来呢!”
经历了一番世事变迁之后,曾林早已不是那个无知少年,心中盘算一番,娶施家表妹本是一件极好的事,但上赶着不是买卖,若表舅和表舅母心中实在不愿,即使姨婆强行促成了这桩婚事,于他于如今的曾家,都是有害而无益。
既然表舅母已经把话这么清楚地递到了他跟前,他少不得得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了,“当归,强扭的瓜不甜!”
当归这下子是真的红了眼,又气又恼,眼泪都忍不住夺眶而出,“少爷,老夫人和夫人说过,姨老太太一定不会不管您的,姨老太太一定会帮您的,少爷,您不能再让步了!”
“当归,曾家如今已经败了!三代不能出仕,曾家不能少了林家和施家的庇佑,舅公和姨婆已经老了,以后多的是时候还要依仗几位表舅呢!咱们不能因小失大!”曾林语重心长地嘱咐道,然后温和的态度如昙花般一闪即逝,变脸一般换了个嫌弃的表情,“你的眼泪还不收起来,再哭鼻涕都要哭出来了,今天不出门了,中午去陪姨婆吃午饭。”
对于曾林来陪她一起吃午饭的事,老夫人显得十分高兴,再三叮嘱玉莲一定要让小厨房好好做一桌饭菜,曾林这几天一直在外奔波,要给他好好补补。
“雨娘姐姐,老夫人可算是高兴了!这几天我一刻钟都不敢松懈,连手下的几个小丫头都拘得死死的,可把我闷坏了!”
苏雨一边打量着灶上的蒸笼,一边就着春儿递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趁着得了一会儿闲,这才搭理起玉莲,“你是松快了,可是要把我们小厨房的人给忙坏了,去、去、去,还不一边去看看食盒子准备得可够了,今儿我们忙,到时候少了缺了的,可没人有空搭理你哦!”
“我都备了八个食盒了,哪还会不够用啊?”
“今儿炖了两锅汤,有三个蒸菜,你好好掂一掂,你那大盒子可是有备足了?”
“呀!还真是少了些,我只备了两个大食盒,好姐姐,你使个人,再给我拿两个大食盒来嘛!就让春儿去吧!”玉莲拉着苏雨的胳膊摇啊摇,大有不答应便一直摇下去的势头。
苏雨只得无奈地点点头,“春儿,你就帮你这个赖皮的玉莲姐姐个忙吧!”
春儿一走,玉莲凑得更近,贴着耳朵跟苏雨说,“姐姐,我听说表少爷是收到风声了,这回是要跟老夫人摊牌来了,不知道表少爷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把事情闹得更糟糕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这都是主子们的事,跟你个丫头有什么干系,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多做事,少嚼口舌;事情糟不糟的,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姐姐,主子们的心情好不好,可不正是做人奴婢该操心的;做奴婢的伺候得好,主子又怎么会心情不好呢?”
玉莲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说得苏雨一下子愣住了。她怎么会一直在逃避,不肯承认呢?这是个没有人权的时代,卖断死契的奴婢,与牲畜同等,由人生杀予夺;便是她这般签活契的雇工,也是主家说打可打,说骂就骂的,她不过是万幸,走了大运,遇着了好东家,怎么竟这么天真?还笃信能独善其身呢?
一阵反思之后,苏雨诚恳地对玉莲说,“玉莲妹妹,你说的对,咱们都是伺候老夫人的,若是老夫人心情不好,可不就是咱们伺候的人做不好事。今儿个开始,我给老夫人准备一盅清火滋补的羹汤,可不能让老夫人气伤了身子;你也与林妈妈、玉兰说说,让她们规劝着些老夫人,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那就徐徐图之也可。”
“雨娘姐姐,你果真是玲珑心思,再没什么能难住你的。”
“净贫嘴!我的菜好了!你也去准备做事吧!以后老夫人有什么事,能说的你多提醒姐姐几句。”
午饭吃得是宾主皆欢,满桌的佳肴不止味道好,花样还多,一些常吃的食材,换了种花样,做出来的口味也不同一般;用饭时,老夫人频频让玉莲为曾林布菜,看曾林吃了三碗饭才放碗,高兴的很,浑然没注意自己的胃口也开了,多吃了半碗饭。
“姨婆这儿的饭食可比外面酒楼的饭食还要好吃啊!”
“勉之啊!你到了姨婆这儿,就跟到家了一样,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尽管对姨婆说,可别委屈了自己;在姨婆心里,你就跟姨婆的亲孙子是一样的。”
“姨婆,在勉之心里,您也跟姨婆的亲祖母是一样的;曾家如今虽然只勉之一人了,但有姨婆和舅公家的兄弟姐妹,勉之也觉得与自己家的亲兄弟姐妹并无二样。”
“胡说,那怎么能一样?你表姐妹哪里就和你亲姐妹一样了?”
“怎么不是一样?勉之小时候是在姨婆跟前长大的,表姐表妹们不也是在姨婆跟前长大的。”
“你怎么还是这么个爱胡诌的猴儿性,让姨婆怎么放心你?不行,姨婆一定要赶快给你说个媳妇,帮姨婆好好管管你,你看你大表舅家的四表妹合适?还是你表舅家的五表妹合适?”
“姨婆,勉之没记错的话,四表妹今年才十二吧?五表妹有十一了吗?姨婆,您是想让勉之先学怎么带娃娃吗?”
“你表妹年岁是还小些,但三媒六聘,怎么也要走个一年两年的,到时候不就长大了。”
老夫人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曾林深受感动,因此,他越发不能得陇望蜀,表妹们是官家小姐,与如今的他,早已是门不当户不对,何苦让表妹与他一道受累呢?
“姨婆,勉之已经年过二十,曾家传承大事,又仅系于勉之一人之身,勉之等不起了!如今曾家也不是什么官宦人家,有三书六礼即可,很不必用三媒六娉。还望姨婆成全!”
说完于堂前深深鞠了一礼。
老夫人此时方真切感受到,眼前的人,早已是加冠成人的大人了,“姨婆老了,险些误了你了,你且安心操办你的药铺,有什么不好办的,找你表舅和表舅母帮衬一把;你年纪是真的拖不得了。姨婆这让你表舅母帮衬着,好好地帮你挑一挑,不用三五个月的光景,咱们就把新妇娶进门,好为你延续曾家的香火。”
“多谢姨婆!”
老夫人原先的打算成了空,越发想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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