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纤毫毕现,瞪大的眼珠活灵活现,王杨氏看得简直移不开眼睛,连声称赞。
“二嫂子这么看得起我的活计,我可就放心了。这花样嫂子喜欢只管描去就是。”苏雨见她是真心夸赞,也不由松了口气,只因这幅绣件,她可是有大用的。
“不瞒嫂子,上回多亏前村的沈二婶子救了我。救命这样的大恩,怎么能不好好报答?可家里也不知道拿什么做谢礼好,雨娘便想着自己的针线活还算勉强拿得出手,就准备了这么一幅绣品,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还不知道沈二婶子能不能看得上眼呢?”苏雨给王杨氏搬了张凳子放在对面,又给她倒了杯菊花茶,这才拿起绣团接着绣。
王杨氏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苏雨的绣活,“雨娘也实在太过谦虚了;你这绣工,咱这方圆十里,再找不出比你强的了。可沈二婶子能不能看上眼,你可问着人了,嫂子还真有法知道呢?”
“什么法子?嫂子你快别卖关子了。”
略急了急苏雨,王杨氏便道破玄机,“想知道你婶娘看不看得上眼,问我嫂子就知道了,你婶娘可是她亲娘。看你这功夫,约莫一两天就能做好,到时候我给你跑腿带个信,请大嫂来给你掌掌眼,不过,今儿我又要从你这儿偷师了,你可不要藏私哦。”
“二嫂子看得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雨一边落针,一边就着针线讲解自己怎么选色,怎么劈线,怎么锁针,末了总结道,“要真有什么可以教嫂子的,也就这描花样子,嫂子得空想学我就教你,不耐烦学想要什么花样找我帮你画也成。”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记在心里了,到时候可不能嫌我呀!”
“我也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嫂子到时候看我表现就是。”
两人各自忙着手里的活,时不时停下歇一会,喝口茶,聊几句闲话,再有午睡醒来的小柱子围在身边跑跑跳跳,一个下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两天后,苏雨终于绣完了这幅“喜上眉梢”图,雪地里一片红梅争相竞放,像是燃烧的火焰,三只喜鹊在梅花枝头活蹦乱跳,交头接耳,一幅喜庆的“喜鹊报喜”画面跃然入目。整幅绣件配色鲜艳,梅花神形兼备,喜鹊活泼欢快,眉目传神,在场几人只一眼,便忍不住称赞不已,经王家大媳妇王沈氏权威认证,这幅枕套就做了谢礼的主礼。
第二天,苏家全员出动(除苏清上学未在),拎着备好的谢礼,除绣品外,另有苏雨精心熏制的腌肉两块,熏鱼两大条,一罐香辣螺蛳,几斗米面,两手满满地前去拜谢苏雨的救命恩人。
一进沈家的门,才发现王大嫂子也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别看我,你绣了那么好看的一幅枕面送我娘,我这不巴巴地想着沾沾我娘的光。娘,你看苏婶带这么多东西,一定要留苏婶吃午饭,让雨娘去下厨,这丫头那厨艺好着呢,上回吃了她做得饭,我心里可还一直想着,你两个外孙更是,一回家就嫌我做饭没他们雨姑姑好吃呢!”
苏雨自然没有推诿,就着带来的食材做了一道晕肉大饼、熘鱼段,再把香辣螺蛳热炒了一番,凭借厨艺,苏雨又攻克下了沈家人,等到王大嫂子拿出“喜上眉梢菊花枕”,沈二婶子更是拉着苏雨,语重心长地劝她,“雨娘,唐家人眼睛都长头顶上,你女红、厨艺、长相样样出挑,等你缓过来,婶子再给你说户好人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正是苏雨想要的收效,她还年轻,总不能就这么待在娘家,给自己营造一个能干的好名声,对她总没有坏处。
有了沈二婶子等人的交口称赞,加上事实胜于雄辩,关于苏雨的八卦风向一下子变了,以前村里的媳妇婆子都私底下议论“唐家休妻,定是那苏家闺女不好,好吃懒做,不孝顺婆母”,可如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苏家好好的姑娘,真是命不好啊!唐家举人一朝得了富贵,就看不上糟糠妻。”
唐家如今本就是众人口里的谈资,流言便很快暗地里传开,唐家一贯的好名声一下子蒙上了些许瑕疵,连前山村沈村长家的二媳妇——沈唐氏都觉得大家看她时带了异样的目光,背地里兴许也在偷偷说她坏话。
这样的滋味可不好受,于是,没过几天唐华就找了个机会,回了趟娘家。
唐华是唐家大房的长女,一直很得长辈的疼宠,嫁人之后和夫婿也是和和美美的,脾气自然不免有些娇纵;她在婆家因娘家的事受了委屈,回娘家来自然心事不怎么顺,一进门见她娘竟在和丫鬟玩推牌(类似双人麻将)玩得高兴,不由更是生气,冲上去一把推翻牌,赶走丫鬟,冲她娘就是一顿埋怨。
“娘,你还有心思玩牌,出大事了你都不知道。那个苏家丫头你们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怎么不弄得干干净净地?如今那丫头在村子里扮柔弱、装可怜、显能耐,村里人都说咱们老唐家不地道,才出了个举人,就拿门缝眼看人;都在同情那丫头,数落咱们家的不是呢!害得女儿都被婆母埋怨说教了几次,白白让我嫂子占了便宜,趁机得了婆母的欢喜。”
“阿华,这么些年了你还是一幅直肠子到底的性子,就这么点事情,值得你生这么大气?”
“娘,你是不知道,三婶之前那个媳妇……”唐华巴拉巴拉把苏雨如何跳河被二郎他二婶救起,然后又在村里显摆自己的好手艺,得了二郎婶子的称赞,连她婆婆也赞了几句,害她受了连累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她怎么就不干脆死在河里呢!”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点心眼,那苏氏本就是个能干的,你不早就知道,苏氏不能干,你那三婶能千挑万选选中她么?你跟苏氏生什么闲气,她如今坏的可是三房你那好婶娘的名声,咱们家可是早是早就和她分了家的。别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娘,可咱们都姓唐,人家指名道姓说的就是姓唐的,三婶家名声坏了,咱家还能得着好不成?”
“阿华你说的也对,三房的名声坏了,是也要连累咱们家的名声,你跟娘去见你祖母、三婶,把这事跟她们好好说道说道,咱们可不能白白受这份连累!”
大房两母女一跨入三房的院子就直奔主题,“三弟妹,如今你贵人事多,可是忙得两耳都听不见窗外事?阿华,把你听来的事跟你三婶好好说说。”
唐华自然添油加醋地将苏雨引发的唐家名声变坏一事好好说道了一番,重点强调了自己受了池鱼之殃。
不等小刘氏反应,唐李氏抢着说道,“三弟妹,你瞧瞧你这事办的。本来大夫都说了,那苏氏是个身有恶疾,不能生养的,谁家遇到这样媳妇儿不找她娘家闹腾一阵,再休的啊?偏你说要什么好名声,要给她留条活路,这不,人是找着活路了,偏不肯让咱们家好过了。三弟妹,善心也要看对着什么人不是?苏氏她莫不是真以为咱们家好欺负,敢这么污蔑咱们;大嫂可不比你心善,可得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这大夫的话,也该让大家都知道知道。”
小刘氏与二人寒暄了一阵,送出支玉簪算是给唐华无端受了连累的安慰。
才送走二人,胡妈妈便走进来,脸上不免带着忧色,“夫人,真的由着大夫人把大夫的话放出去吗?不会再闹出事儿来吧?”
小刘氏面色一寒,“大嫂既然想帮忙,那就由她去吧!苏氏拿休书出了门,就别想再翻出什么浪,这哑巴亏她最好给我咽下,否则,就别怪我心狠。”
在苏雨努力为自己刷正分的同时,没几天之后,一个流言很快悄悄地传开了,“苏家那丫头人是个好的,奈何是个没子嗣缘的,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哪家愿意娶回家做媳妇啊?”
第6章 困局(修文)
“唉!还真是没什么家产呀!”苏雨再一次对着自己从唐家带回来的嫁妆叹气。
她的嫁妆只有四口大木箱,有三口装的是她的四季衣裳,另外一口箱子里塞了两床棉被,几床被面,值钱的东西都装在一个首饰盒子里,里面有三个五两的银元宝,一对虾须银镯,一对青玉镯子,三支银钗,一支金玉镶珍珠凤尾钗,几朵珠花,几对耳环。
这样一份嫁妆在农户人家,实在算得上丰厚了,可在苏雨看来,这份嫁妆实在是华而不实,全是消耗品和折损品,真正实用能钱生钱的田产和铺子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想靠这份嫁妆去谋一份能过实在日子的好婚事,饶是苏雨心里有再多的盘算,面对这样的现实也不免觉得沮丧。要是能再多给她一年半载的时间来悉心谋划多好!可惜时不待人啊!
她一直是个入乡随俗的人,没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这个时空里,女子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得到一段幸福的婚姻,她也不可免俗,所以,打从决定要好好活下去,苏雨便在为再嫁一户好人家做谋划,她今年十六岁,跨过年就十七岁,在这个时代,超过十八岁的女子在婚姻市场上就成了处理品,更何况她还是二婚人士,要是不抓紧这最后的一段好时光,只怕她就算有诸葛之才,也只能如周瑜般无奈饮恨。
希望她的一番谋算能让她得偿所愿,昨晚与苏陈氏的对话又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妞妞,你老实跟娘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一个想法?”
“娘,女儿心里有数呢!在唐家走了这么一回,女儿才算是真的懂了门当户对四个字,书香门第人家的大门,咱们这样的农户人家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女儿如今只想着过些踏踏实实地日子,像嫂子这样有娘疼、有大哥照顾就不错,要是还能就在娘您跟前,那就再好不过了,能有这样的造化女儿就阿弥陀佛了!”
“净胡说,我家妞妞这样好的才貌,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娘就担心你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如今妞妞你能这么想,你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是顺顺利利的。如今你婶子们谁不夸娘的闺女能干,只要咱们不去高攀人家,老老实实挑个门当户对的庄户人家,你以后日子一定能过得顺顺当当的,娘这次一定睁大眼睛好好挑,给妞妞你挑一户好人家。”
“娘,您一定是最好的娘!以后,女儿一切就靠您了!”
“好……好……娘一定会帮妞妞把好关,给娘的妞妞找个好婆家,让妞妞一辈子衣食无忧。”
是啊!只是一生衣食无忧,不需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样的一个小要求,她一定会为自己谋得的。
因为是失婚再嫁,怕有个闪失,苏陈氏便没有托媒婆相看,只是悄悄地露了口风,托相熟的几个婶娘们在自家的亲戚故友圈子中寻访。
因苏雨很是展示了自己的能干,又在与村民相处中给他人塑造出了一个温婉的好印象,接到请托的几位婶娘当即满口答应,还一致承诺一定会帮着选个好的。
该做的努力都用心做了,剩下的就只是等回应了。“一切都非常顺利的话说不定年前她就要再次披嫁衣出阁,”苏雨心想。
这样的话,她得尽快把自己的嫁妆调整一番,变得更实惠一些。以后常穿的衣裳用不上这么好的布料,要添置些次一等布料的四季常衣,首饰也不用这么多,得拿一些出来变现,看能不能添几亩田地。
不过前景不容乐观啊!急着买地只怕是很难买着上等的田地,恐怕只能先置办两三亩中等的田地充一下门面,盘算了一下目前的地价,水田分三等,地价分别是:上等良田十八~二十两一亩,中等的水田十三~十五两一亩,下等薄田八~十两一亩,山地也分三等,地价分别是:上等的黑地十四~十六两一亩,中等的红地十~十二两一亩,下等的沙地六~八两一亩。若是自己开垦田地,只需要按下等田地的半价就能从衙门里办下地契,
她手里现银有十五两,若是自己开垦,那就尽够了,若是买地,把首饰选两件值钱的变现就够了,可首饰出易进难,急着变现时一出一进只怕要折价一半,若只添置两亩田地的话,买水田要三十两,买红地要二十四两,尽全力赶着做的话,四天就能再做出一幅“喜上眉梢”,卖了之后再接几个工钱高的绣活,一两个月时间应该就能攒够银钱,实在不行就把虾须镯、银钗融了,打定主意后,苏雨信心满满、斗志高昂地开工。
苏雨把自己想买地做嫁妆,并想多做绣活挣买地银子的想法告诉了苏陈氏,苏陈氏自然是大力支持,立刻把苏雨做饭、照看小柱子的活接手过来,只再三叮嘱苏雨不要太耗神,一面专心地盯着给苏雨找人家的事。这天下午,苏陈氏正忙着哄午睡一醒就想去找姑姑的小柱子,看见王家大媳妇向自家走来的身影,以为是苏雨相人的事有了眉目,就连忙抱着小柱子迎了上去,“小柱子,姑姑在忙,咱不去吵她,看,大舅妈来看我们小柱子了,小柱子和大舅妈玩好不好?”
小柱子喊了一声“大舅妈”就把头扭到一边,小嘴瘪着,眼睛死死盯着苏雨那间房,明确表示自己就是要姑姑。
“小柱子乖,你去找姑姑啊!舅妈和奶奶说说话!”王沈氏抱过小柱子亲了下,就把小柱子放地上,让他去找姑姑。
许是见王沈氏面有难色,苏陈氏高声把小柱子要进屋的事告知了苏雨,便拉着王沈氏进了饭厅,“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我家丫头的事有什么不顺?”
“婶子,你先别急,慢慢听我说,婶子,雨娘的事,可是另有隐情,咱们都不知道,唐家人是怎么说的?”
“唐家要怎么说,他们家不就是嫌贫爱富,嫌雨娘配不上他们家的举人老爷。侄媳妇,你是不知道,唐家人要休妻,事前一点风声都没让我们知道,只是突然打发了人来知会了一声,说雨娘被唐家休了,让我们苏家赶紧去唐家把雨娘和嫁妆一起领回来。我们想找唐家人要个说法,偏雨娘死犟着不肯让我们去;回家来以后又什么都不肯说,连休书都不肯给我们看一眼,第二天就偷偷去跳了河,婶子哪里还敢多问;你是听着什么口风了?”
“婶子,这事能让我和雨娘说说话么?”
苏陈氏见王沈氏支支吾吾,心中怒火难忍,“难道雨娘好不容易挣下条命,他老唐家还不肯放过雨娘?非要要了我女儿的命?你说,老唐家的人又干什么了?”
见苏陈氏发火了,王沈氏也不再隐瞒,“婶子,妹子的事怕是有麻烦了。我娘本来已经问着我几个堂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