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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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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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卬奏道:“父王,秦人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儿臣奏请起兵伐秦,夺回河西,报仇雪耻!”
  魏惠王将头转向朱威:“朱爱卿以为如何?”
  “微臣以为不妥。”
  “为何不妥?”
  “秦人眼下正举国丧,我若伐之,秦人反而同仇敌忾,于我不利。”
  “爱卿是说,我当静观其变,坐等其乱?”
  “陛下圣明!”
  “嗯,”魏惠王连连点头,“爱卿所言,甚合寡人心意。秦孝公磨剑十八年,方得河西。寡人也要学一学他,再忍几时,看看这个毛头小子有何能耐。两位爱卿,眼下之急,不是伐秦,而是选贤任能。当年寡人错失公孙鞅,秦人得之,致使河西易手。今日秦人诛杀贤能,寡人则要反其道而行之,用贤任能。”
  朱威起身,重重叩道:“陛下果能如此,我光复河西指日可待矣。”
  “呵呵呵,”魏惠王心里美极,抬手示意,“朱爱卿请起。”
  朱威再拜谢过,起身坐下。
  “二位爱卿,”魏惠王逐个看向二人,缓缓说道,“寡人反复思忖,相国之位不能长久虚空。你二人都是寡人亲近之人,寡人要你们细细访查,但得大贤之才,寡人即以此位举国相托。”
  “父王,”公子卬不失时机,拱手荐道,“儿臣眼下就有一个合适人选。”
  “哦,”魏惠王身子前倾,“他是何人?”
  “就是陛下方才所赞之能臣,上大夫陈轸。”
  “嗯,”魏惠王微微点头,“陈爱卿倒是一个人选。”
  秦宫,御书房里,景监伏首于地。
  惠文公拿袖子擦把泪水,缓缓问道:“景爱卿,国父他——走了?”
  景监泣不成声:“回——回禀君上,商君饮下御酒,就——就这么走了!”
  惠文公再次垂泪:“商君他——他可有交代?”
  “商君要微臣转奏君上,‘立威于军,立信于民;欲成大业,强国固本。’”
  “你再讲一遍!”惠文公声音发颤。
  “立威于军,立信于民;欲成大业,强国固本。”
  惠文公涕泪交流,喃声说道:“本即农,农即民,民即法,法即秦!听商君之言,哪里像是谋逆之人?”又擦几把泪水,抬头看向景监,“景爱卿!”
  “微臣在。”
  “不瞒你说,”惠文公声音微颤,“寡人心里一直嘀咕,商君谋逆之事有点蹊跷。方才听你讲述商君临终之言,寡人愈发不安了。照理说,商君若要谋逆,应当谋杀寡人才是,为何却去谋杀公叔?还有那个朱佗,寡人刚刚听说,他到商君身边不足半年,商君对他并不信任。此等大事,以商君为人,该当托付亲信才是,何能轻托呢?景爱卿,寡人问你,会不会有人栽赃于他?”
  景监心知肚明,却又不能讲明,跪地叩道:“君上圣明!是否有人栽赃,臣不敢臆测。不过,臣可禀明君上,凡谋逆者,必有私欲。商君是卫人,年已五旬,在秦并无嫡亲。臣素知商君,自入秦之后,十数年如一日,一心只为变法强秦,既未成家,也未立室,更无子嗣家庙。如果谋逆,他为何人而谋?”
  “嗯,此言甚是,”惠文公重重点头,“寡人有意重审此案。如果商君真的是受人陷害,寡人绝不轻饶!景爱卿,寡人想将此案交由爱卿核查,可有难处?”
  想到商君的临终之言,景监奏道:“谢君上器重!不过,此案涉及世族元老、权贵国戚,微臣身轻言微,恐难复命!”
  “那……依爱卿之见,何人可当此任?”
  “太傅!”
  惠文公思忖良久,看向内臣:“传谕,宣太傅、公子华书房觐见!”
  内臣躬身应道:“臣遵旨!”
  太师府中,一片喜庆。
  偌大的客厅里,甘龙端坐几前,陈轸陪坐。旧党成员,各按职爵坐于两侧,每人面前的几案上摆满美酒佳肴。众嘉宾无不笑逐颜开,把爵畅饮。
  酒过三巡,甘龙扫视众人一圈,重重咳嗽一声。
  喧闹的大厅立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尽皆投向老太师。
  甘龙倒满一爵,递予陈轸,自己也倒一爵,举起来,缓缓说道:“今日我等去除逆贼公孙鞅,上大夫功不可没!诸位大人,老朽提议,先敬上大夫一爵!”
  众宾客纷纷举爵,异口同声道:“老秦人敬上大夫一爵!”
  陈轸举爵,环视众人:“公孙鞅倒行逆施,上天怒而罚之,陈轸不敢冒功!陈轸建议,我们谨以此爵敬祭上天,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众宾客齐声曰善,纷纷将爵中酒洒向空中。
  杜挚不无兴奋道:“上大夫此言说到下官心坎上了!想当年,公孙鞅在渭水河边处斩七百贤士、血流成河之时,恐怕不会想到他自己也有今日。这叫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上天终归是公平的。”
  “唉,”公孙贾捋一把胡须,轻叹一声,“可惜的是,五马分尸之时,下官未能听到公孙鞅的惨叫,终是憾事。老太师,下官真不明白,公孙鞅既然罪有应得,君上为何赐他毒酒呢?”
  “诸位大人,”甘龙捋一下飘然而下的长须,缓缓说道,“老朽以为,这正是君上的圣明之处。君上跟先君不同。先君视民为仇寇,动辄施以酷刑,株连九族。君上则以仁爱为治国根本,此举足以昭示君上的宽厚之心,当是大秦福音啊!”
  “老太师所言极是。”杜挚叹服道,“现在想来,君上当年之所以率先反对变法,也是出于爱民之心。”
  “是以老朽以为,祸秦之首,不在公孙鞅,而在新法。”
  甘龙的话音刚落,陈轸随即点头应和:“老太师言及此处,陈轸也有一语,若是不妥,还望太师和诸位大人海涵。”
  甘龙微微拱手:“上大夫但说无妨。”
  “若是陈轸没有猜错的话,处死公孙鞅,并非君上远谋。”
  “听上大夫语气,”杜挚略一迟疑,“君上远谋,难道是废除新法?”
  “杜大人一语中的。”陈轸朝他竖起拇指,“不过,君上眼下也有难处,因为新法是先君孝公的既定国策,君上新立,不好擅自变更啊!”
  众人纷纷点头。
  “然而,”陈轸话锋一转,“在下以为,此事并非难办。如果诸位大人敢想君上所想,发动朝野臣民一齐上书,共同奏请废除新法,就可形成民意。若是形成民意,这——情势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个大胆的提议。众宾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太师甘龙。
  “嗯,”甘龙捋须良久,微微点头,“上大夫所言,并非不可行。君上看到民意如此,正可顺水推舟,恢复我大秦祖制。”
  “诸位大人,”杜挚忽地站起,抱拳一圈,“既然老太师发话了,我等这就行动起来,发动臣民,各上奏本,吁请君上废除新法,恢复祖制。”
  众皆雀跃。
  泰和殿里,惠文公的几案上再次码起一堆堆折子,上面无一不写“废除新法,恢复穆公祖制”等字样。
  惠文公面色阴沉,随手翻过几个折子,眉头渐渐横成一道。
  内臣走进:“太傅、国尉、上大夫、公子华求见。”
  “让他们进来。”
  嬴虔、车英、景监、公子华趋进,跪地叩道:“微臣叩见君上!”
  “众卿平身。”惠文公指指两边的几案,“请坐。”
  几人落座,彼此点下头,嬴虔拱手奏道:“启禀君上,微臣已经查明,公孙鞅谋逆一事不实,为甘龙、杜挚等人栽赃陷害所致。”
  “哦?”惠文公故作惊愕,“爱卿可有证据?”
  嬴虔朝公子华努一努嘴,公子华拿出朱佗的供词和画押:“此为天牢司刑在朱佗身上寻到的悔过书,上有朱佗画押。”
  这份悔过书是惠文公亲自审讯之后,公子华让朱佗画押的。惠文公早知端底,但仍旧装模作样地细细审过,拳头击于案上:“大胆奸贼,竟趁寡人新立之际,结成朋党,欺骗寡人,陷害国家栋梁,图谋颠覆先君新法,实乃秦贼!车国尉!”
  车英跨前一步:“微臣在!”
  惠文公指指堆在案上的奏折:“你将这堆折子拿去,凡是折上署名的,皆是奸贼一党,尽数缉拿归案,押入死牢,听候处置!”
  “微臣遵旨!”
  惠文公转对内臣:“再有,传河西郡守司马错、商於郡守樗里疾即刻进宫!”
  “老奴遵旨!”
  渭水河滩上,人山人海。“诛杀国贼”“变法强国”“为商君报仇”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在车裂公孙鞅的同一个地方,甘龙、杜挚、公孙贾等世族元老及其株连人员数百人皆被国尉府的甲士押上刑场。
  监斩台上,行刑官车英端坐于主位,监斩官嬴虔、景监分坐两侧。秦宫中大夫以上官员全部列席,列国使臣依旧坐在第二排,陈轸赫然其中,不过面色尴尬,气色远没有车裂商鞅那日和悦。
  三通鼓毕,车英正欲下令行刑,一骑飞至,远远高呼:“君上驾到!”
  车英等急忙跪拜于地。
  甘龙等色如死灰的脸上,重新现出一丝生机。
  惠文公健步下车,走至监斩台。
  自登基以后,这是惠文公首次直接面对秦国臣民。台上台下,万众望向惠文公。
  万众静寂,万众期待。
  “大秦的臣民们,”惠文公在台中站定,挥拳有力,声如洪钟,“今天,上天震怒,诛杀国贼,万民欢呼,举国同庆。寡人也欲借此良机,向国人一诉衷肠!”略顿一下,挥动拳头,“十八年前,卫人公孙鞅离魏赴秦,辅佐先君,变法强秦。大秦推行新法十余年,民富国强,一战光复河西,二战轻取商於,威服列国。秦国能有今日,皆商君之功。先君驾崩,寡人以国父之礼善待商君。然而,奸贼甘龙、杜挚、公孙贾等世族贵胄,一向视新法为敌,视商君为眼中钉,肉中刺,借寡人新立、举国大丧之时,串联朋党,栽赃陷害商君,又置国家大利于不顾,暗结他国使臣——”目光扫过监刑台,在陈轸身上略略一顿,“联络戎狄,内外施压,强逼寡人诛杀商君。及至商君遇难,奸党更加肆无忌惮,频繁密谋,屡次上奏,欲再胁迫寡人废除先君新法,恢复旧制!是可忍,孰不可忍?大秦臣民们,你们愿意废除新法、恢复旧制吗?”
  众人山呼:“不愿意!”
  惠文公朗声说道:“新法乃强秦根本,是由先君、商君及大秦的所有子民十数年心血铸造,怎能在寡人手中断送?大秦的臣民们,难道你们愿意走回头路,愿意看着大秦再度国弱民贫,如羔羊般任人宰割吗?”
  众人山呼:“不愿意!”
  “好!”惠文公再度挥拳,“寡人在此,对商君的英灵起誓,对上天宣誓:先君之法,永不改变!”
  万头攒动,万臂齐举,万口齐呼:“君上万岁!新法万岁!诛杀奸贼!为商君报仇!”
  行刑台上,背后各插一只写有“斩”字号牌的杜挚、公孙贾等面如死灰,绝望的两眼不服地看向甘龙。
  “老太师,”杜挚眼中射出恨,“你且听听,我们何时联络戎狄了?”
  “唉,”甘龙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是老朽看走眼了。老朽以为此子是我等一手调教出来的,万未料到,此子竟比其父还狠毒三分!”
  “是呀!”公孙贾不无沮丧,“此所谓蛇生蛇,蝎生蝎,有其父必有其子!”
  “二位大人,”甘龙睁开眼睛,“想必你们还记得那几只黄鸟吧?直到今日,老朽方才明白过来。此子远胜其父,不动声色,一石三鸟啊!”
  “一石三鸟?”公孙贾惊问,“太师是说,您也是先君笼中的其中一鸟?”
  “是的,”甘龙应道,“跟那公孙鞅一样,老朽本就是先君的笼中之鸟。”
  公孙贾怔了一时,抬头又问:“请问太师,另外一只鸟呢?难道是……下官?”
  甘龙苦笑一声:“公孙大人,你高估自己了。”
  “那——”公孙贾的眼睛扫向台上,“他是谁呢?”
  甘龙没有回答,却朝台上努努嘴:“看,有人记挂老朽,要为老朽送行来了。”
  公孙贾抬眼望去,果见嬴虔正向惠文公嘀咕什么,惠文公点头。不一会儿,嬴虔手拿酒爵,另一人提着酒坛,二人一步一步地走下监斩台,走上行刑台。
  嬴虔径直走到被反绑双手、跪在地上的甘龙面前,倒满一爵,双手捧至甘龙口边:“老太师,嬴虔为您饯行来了。”
  甘龙缓缓说道:“老朽谢过太傅。”张口,一气饮完。
  “老太师,”嬴虔略顿一下,“您有什么未了之事,交予嬴虔就是。”
  甘龙望向刑场,望着与自己一道受刑的几个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十几个孙子和几房妻妾,惨然说道:“老朽一门全在这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不过,老朽倒有一句话说予太傅。”
  “太师请讲。”
  “记得先君灵前的三只小鸟吗?”
  嬴虔点头。
  “两只小鸟已经死了,该第三只了。”
  “太师多虑了。”嬴虔转向公孙贾、杜挚二人,各倒一爵,分别让他们喝过,转过身去,步履沉重地走回监斩台。
  望着他的背影,公孙贾惊道:“太师,您是说,第三只小鸟,会是太傅?”
  甘龙却不作答,缓缓闭上眼去。
  “这不可能!”公孙贾急辨,“此子再毒,总不能连他亲叔也——”
  “唉,”甘龙长叹一声,“能与不能,你我反正看不到了!”
  甘龙的话音刚落,鼓声再起,车英大手一挥,掷下令箭:“时辰已到,斩立决!”
  一排刽子手快步跨上行刑台,走至甘龙等身后,在更加紧密的鼓点声中挥刀砍下。
  是夜,嬴虔回到府中,心中久久未能平静,耳中一直鸣响着甘龙临终前的那句话:“两只小鸟已经死了,该第三只了。”
  说实话,自嬴驷旨令他重审商君一案开始,他也渐渐明白过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商君、太师,还有他,皆是前朝老臣,哪一人手下都有一大股子势力。有他们几人在朝,君上必会有所顾忌,也必放不开手脚。此前他一直觉得嬴驷不操心国事,现在看来,是他错看了。
  嬴虔在厅中闷坐许久,心中灵光一闪,驱车径去景监府中。
  嬴虔口头变法,心却念及旧党,因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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