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梅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还用说,连长要点,肯定就是方敏呗,方敏留下,连长最放心。”
有人附和道:“是呀,是呀,方敏,你身体弱,就留下吧!”
刘越的表情里带出一丝紧张,担心地看着连长和方敏。方敏始终倔犟地与连长对视着。连长突然轻笑一下,看着刘越:“让我点名,还要你这个班长干什么?你们自己决定!”
刘越不易觉察地轻舒一口气。张连长转身出门。大家重新坐下,气氛再次沉重起来。胡小梅说:“刘越,噢班长,刚才我看连长的意思……”
刘越急忙打断她:“连长的意思我们自己定!胡小梅,你刚到班里来情况不熟,先听别人说。”
胡小梅很不高兴地看一眼刘越,再看一眼方敏,不说话了。
又冷场了几分钟,有个女兵试探性地对刘越说:“班长……要不,咱抓阄吧?”
众女兵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公平,于是起哄道,对对,抓阄!谁抓住谁留下!
刘越扫视着大家:“那好,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既然大家都同意,抓住留下的就不许再反悔!而且出去不能乱说。”
众女兵嚷嚷,不反悔,谁都不许反悔。
刘越看一眼胡小梅:“按说胡小梅到了我们班,就应该和大家一样,但她特意回来参加拉练,咱们就发扬点风格,别让她参加抓阄了。”
人们也同意了。
胡小梅感激地:“哇,太好了!谢谢谢谢!”
刘越道:“好,大家先出去一下,胡小梅,你留下帮我做阄。”
女兵们都出去了。刘越开始做阄,她拿过一张白纸,撕成大小相同的条儿,在两张小纸片上画个圆圈,和胡小梅一起,一张张地揉成小球。
胡小梅小声道:“刘越,谢谢你啊,没让我抓阄。”
刘越道:“谁像你没心没肺,你干吗和方敏过不去?当年和你一起喂猪,人家帮你干多少活儿呀?我告诉你呀,看在咱俩关系还不错的份上,我可是先礼后兵,等会,要是让方敏抓住留下来,你别怪我不客气,拉练的时候你跟炊事班走,别在我们班里。”
“我哪儿跟她过不去呀,刘越……我不跟炊事班走。”
“那要看方敏抓到什么,我可是说到做到!”
胡小梅犯愁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刘越……能不能别让方敏抓着呀,真是,这可怎么办?”
刘越严肃地把一个小球交给胡小梅:“把这个悄悄给方敏,别让人发现。”
胡小梅愣一下,高兴地笑了。
结果是,方敏顺利地抓到了没画圈圈的纸片儿。而两个新兵王小帆和李顺英却不幸抓到了。王小帆和李顺英在其它女兵的欢呼声中,泪水一下就出来了。刘越走过去,安慰地拍拍她们的肩膀:“别难过,再有拉练,不让你们抓阄了,首先让你们上!”
方敏悄悄转过脸,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三
12月1日,师长一声令下,全师队伍兵分多路离开营房,进行为期半个月的野营拉练。师直属队的七个连队自成一路,奔往北部边境。
隆冬季节,部队在荒原上野营行军,还要完成一些军事课目,困难可想而知。但是,所有参加拉练的官兵情绪高涨,因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路上歌声、口号声此起彼伏。
侦察连的队伍行进在最前面,通信连的女兵走在最后面。第二天中午,师参谋长命令梁连长抽出一个班担任收容队,重点照顾一下女兵们。梁连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马春光的四班。四班的战士们一阵兴奋,马春光却皱皱眉头:“连长,这不方便吧?”
红领章 第十一章(3)
“有啥不方便的?”
“连长,你派别的班吧,本来我们四班就该当尖刀班的,跟在她们后面磨磨叽叽的,没劲,我们班不合适。”
“那你说谁合适?我吗?”
马春光嘀咕:“差不多,我看你就是想帮张连长。”
四班的兵们都笑了。梁连长的老婆在天津一家大型国营企业当会计,一直不愿意调到部队所在的小城来,嫌这边苦,梁连长也就一直过单身。通信连的张连长老公在大连当船员,长年出海,两口子见面的机会更是少而又少。因此,侦察连的兵们爱拿两位连长开玩笑,反正他们都是过单身,没滋没味的。
梁连长也暗自笑一下,又严肃道:“四班听口令,立定!”
四班的人停下来。不一会儿,通信连的队伍走过来。走了两天,女兵们已经有点不对劲了,步伐不那么整齐了,一个个脸蛋儿冻得通红。张连长加快步伐,赶在队伍前头到了梁连长面前:“好啊!你们要伸出援手了!”
梁连长故意不看张连长,居高临下看着通信连的队伍:“还行,没有哭鼻子的嘛!这是我们四班长马春光,收容队长!一路闲着,看着你们这儿有没有多余的任务。马春光,你们还愣啥?”
马春光见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就对弟兄们一挥手:“目标:通信设备,行动!”
四班的战士们纷纷走到背有报话机、线拐子等设备的女兵们身边,一一接过来,放到自己的被包上。胡小梅目光热烈地望着马春光,马春光有意躲闪着,待胡小梅走过去后,这才回过身,目光在队列里寻找着,一眼看到队伍中的方敏。方敏脸红得厉害,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原因。方敏把头低下了。
北风刮得急,没人唱歌了,大家只是咬牙坚持行军。
马春光和四班的战士们除了自己的被包、枪支,还背着通信器材,走在通信连后面。一名女兵走的有些艰难,马春光看一眼四班的一个战士,战士会意,急忙上去接过女兵的背包,背到自己肩上。胡小梅看在眼里,有意落下几步,走在马春光旁边,热烈又不失害羞地轻声道:“马春光……你好。”
马春光点点头,有些尴尬地:“你好。”
马春光放慢脚步,胡小梅也跟着慢下来:“这次拉练不让我们宣传队参加,我是专门跑回来参加的。”
“是吗?”
“是啊。哎,李胜利给你捎的东西……”
马春光不等胡小梅说完,嗯一声,点点头,停下来,看着身后四班的兵们,严厉地:“注意队列纪律,不要讲话!”
胡小梅只好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轻轻叹了口气。没人知道,她跑来参加拉练,锻炼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能够见到马春光,和自己心爱的人一同经受锻炼,这比什么都重要啊!可是,马春光却仍旧是不冷不热,让她心里不快活……
第三天傍晚,通信连在途中的一个小村子宿营。其他连队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一律在村外搭帐篷过夜。女兵们分别住进农民家里。刘越带一班进住的那户人家,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老奶奶看到刘越和方敏在空房间里扫地,拦住她们:“闺女,别扫了,大冷的天可不能让你们睡地下。”
刘越说:“没事奶奶,我们前两天都睡在外边的帐篷里呢。”
老奶奶心疼了:“造孽,这么水灵的姑娘,还不冻坏了!啧啧……”
马春光指挥自己的战士将通信器材放进屋里,听到刘越和大娘的对话,马春光笑了:“奶奶,您看这些姑娘谁好呀?”
老奶奶望着几个姑娘:“都好,一个个都跟画上的人一样。”
马春光说:“那您挑一个,给您孙子做媳妇。”
一群女兵又叫又笑。刘越笑着追打马春光:“我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正闹着,胡小梅跑进来:“马春光,晚上咱们两个连队在小学的操场上和老乡们联欢,你准备节目啊。”
马春光像没听见一般,和手下的兵们笑着跑走了。女兵们窃笑,胡小梅有点尴尬。晚上,乡亲们吃过晚饭后,纷纷来到操场上,看解放军演节目。不大的操场上几堆火熊熊燃烧着,这晚上风不大,天气照旧寒冷,但人们热情很高,大人孩子加上侦察连和通信连两个连队的士兵,挤满了操场。节目主要由通信连的女兵来演,胡小梅自然唱主角,她又唱又跳,大家热烈鼓掌,老乡们眉开眼笑,忘记了寒冷。
胡小梅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女兵们冲侦察连高喊:“梁连长,你们吹口琴的呢?快让上呀!”
这话说到了胡小梅心坎上,她边唱边跳,目光寻找着马春光。梁连长站起来四下里看着:“马春光!马春光!他跑哪去了?”
马春光早已经悄悄地溜走了。他跑到村口的帐篷那里,掏出口琴,摆弄着。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后有响声,他回过头,见胡小梅正充满忧怨地看着他。这晚上月亮很大,大地一片银白,真是难得的一个好夜晚!
胡小梅轻声说:“你干吗总躲着我?”
马春光紧张地四下里看看,没说啥。
胡小梅伤感地:“马春光,我真的那么让你讨厌吗?”
马春光不能再沉默了,他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道:“胡小梅……我们都是战士,战士有战士的纪律……我是来当兵的,我没有你那样的家庭,我要为自己的一生负责,为我的前途负责……请你理解我。”
红领章 第十一章(4)
胡小梅的泪水流了出来。马春光丢下一句:“快回你的连队去吧。”扭头就走向了月光下的帐篷群。
次日早晨,直属队首长决定部队在这一带休整半天,下午再出发。各连队都开展了为人民群众做好事的活动,大家帮助群众扫院子,扫大街,挑水,打柴。战士们在村子里进进出出,完全没有了在军营时那种正规拘束的气氛,大伙边干边说笑打闹,一片欢声笑语。赵海民等战士为一群半大的男孩子们理发,理出的是清一色的“锅铲子”。刘越、方敏等女兵为一群小女孩们洗头、剪头和梳辫子,没忘了嘲笑赵海民等人的手艺。刘越喊道:“赵海民,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留这种头呀?”
女兵们发出一片笑声。
赵海民兴致颇高:“哪儿呀!小时候我妈怕我有灾有难,给我扎小辫,一直到上学就没剃过头!”
方敏说:“哟,原来你还是个假丫头呀!”
女兵们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理完头的一群“锅铲子”们缠着马春光要子弹壳。马春光捏着一把子弹壳,偶尔把子弹壳放在嘴唇处吹出或粗或细的声音,惹得孩子们十分眼馋,追前追后喊着叔叔。胡小梅噘着嘴走过来,看到马春光和小男孩们的傻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天上午,黄小川随侦察连的大部队往大田里运肥。临近中午时,赵海民和刘越不约而同地出来寻找他。在生产队的牲口棚边上,不知何故,二班的两名新兵扭打在一起,当时这里只有黄小川和那两个新兵,黄小川边劝边拉架,可是刚拉开这个,那个又扑上来,二人重新扭打在一起。
刘越发现后,怕小川吃亏,刚要跑过去,被赵海民一把拦住了。刘越焦急地看一眼赵海民,有些担心地和赵海民站在拐角处,看小川怎样处理这件事。
那边,黄小川用力一推将两人分开,吼道:“都给我住手!还真要拼命呀?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先说,到底为啥?”
新兵小张说:“他出我的洋相,把老百姓家里一个小孩玩的小王八挂在我后背上。”
新兵小罗说:“昨晚上一帮人跟他开玩笑,可他张嘴就骂我,我气不过……刚才也是他先动的手。打就打,谁怕谁呀!”
黄小川道:“就为这点事?先不说谁对谁错,就说为这点事又是骂又是打,值得吗?大家在一起,没隔阂才开玩笑,因为高兴才开玩笑,可这一打,还高兴得起来吗?本来挺好的关系,弄得别别扭扭的心里多不舒服。不打个输赢还不罢休,闹到连长那儿,站在队列前面,为一个小王八打架说得出口吗?让人家老百姓知道了,笑话不笑话?”
两个新兵低下头,顿时老实了。
赵海民和刘越相视一笑,也不惊动小川,顺着原路返回了。
刘越欣喜地说:“小川还真行啊,学会管别人了,还一套一套的,真是没想到。自从大比武回来,我就发现小川自信多了,也开朗多了,像变了个人一样,长大了!”
赵海民说:“可是一到了你面前,几声小越姐一喊,又成小孩了。”
刘越笑道:“怎么,你听了不舒服呀?那你当班长的就命令他,不让他叫就是了。”
赵海民说:“小川已经是两年多的兵了,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在各方面都能够独挡一面的骨干了,小川也完全有这个能力,可是目前他还做不到,仅仅是部分地找到了自信,知道了应该怎么去承受和勇敢地面对挫折,无论是作为一名士兵还是男人都还远没有成熟,说真的,你对小川过于爱护了,以至于他对你太过于依赖,一到你面前他就回到被爱护保护的角色中去了,而小川现在最需要的恐怕不是这个。”
刘越小声道:“那是什么?”
“自信、自尊、自强,刚才你都看到了。”
“我明白了。”刘越钦佩而感动地望着赵海民。
“不过,我可不是让你对小川横眉冷对啊。”赵海民飞快地看她一眼,急忙把目光移开。
“你是不是只记住了我对何涛那副样子呀?”刘越的脸突然红了。不知为啥,她见了他,心跳就突然加剧。
四
细说起来,参加拉练的人里面,最忙最累的可能就数李胜利了。
每到宿营地,忙前忙后打发完晚饭,别人可以休息了,可李胜利不能休息,不管多累多困,他都要亲自烧一锅开水,然后提着大铁桶,一趟趟送往各班的帐篷。他强打精神,大声吆喝着:“哎哎,热水来了,烫烫脚,大家都烫烫脚啊!”
遇到一些疲倦极了的人不想烫脚,只想倒头睡觉,李胜利就逼着人家烫,甚至把洗脸盆端到人家脚边。他告诉众人,司务长再三交待,必须让每个人都烫烫脚再睡。其实,司务长根本没这样交待过。
一天晚上,梁连长和几个干部在帐篷里开会,提到这事,连长赞赏地对司务长何勇说:“老何,很好,一天行军下来,天又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