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孤园发现自己问题没有讲清,道:“我问,事成之后我有没有自由?”
这样一讲,对方明白了,立即道:“当然。”
楚孤园一听放下心来。
本来,事情到这里楚孤园就可以答应了,可事非寻常,需要三思而后行。
最主要的,是自己要不要借此捞到一笔钱呢?
最后,他决定放弃这一要求。但是,他想进一步了解对方杀人的动机,打算通过要钱考察对方,于是问:“出多少钱?”
“你要多少?”对方反问。
“五十金。” 楚孤园回答。
“给你。”
楚孤园惊了一下。五十金可以买到几十头牛呢!
楚孤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又问:“什么时候付给我?”
心想,答应得倒痛快,等我做完了事,到哪里去找你!
“如果你愿意,回头就给你。”
对方的回答再次让楚孤园吃惊,他想,你就不怕我钱到手之后溜之大吉?为了了解对方,楚孤园把话讲出了口。
对方一听笑了笑,道:“咱这笔买卖做不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反正得有一方先行一步。我们先行了一步,只是,我们不认为自己会上当。”
“为什么呢?你们对我楚孤园了解多少呢?”
“邯郸城多少万人都会愿意杀掉这个人,可我们偏偏找到了你!我们信任你!”
这话讲后,楚孤园心中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油然而生:它像是自豪,像是自慰,像是自足,于是道:“这事我接了,可分文不取!”
这回该对方吃惊了。
楚孤园告诉对方,如果对方相信他,那就限期十天,十日之后如果追杀的人还在,表明他的行动失败了。至于这之后他本人的命运如何,无须惦记。
来人说,他们相信自己所选定的人。
二、一险(2)
尽管楚孤园表示他分文不取,第二天,还是有五十金送到了他的家中。
楚孤园遂将那笔钱封存。
来人让楚孤园追杀的人就是公子子楚。
就在楚孤园封存了那笔钱后的当天,他从子楚的宅子前过了一趟。宅子周围赵国的士兵依然在那里——这是他早就注意到了的。
对于借他的手杀人的人,楚孤园做了分析。赵国宫中传出,对要不要杀掉公子子楚,分作了两派,一派主张杀,一派主张留。眼下,“留派”占了上风,故而派了士兵,对子楚加以保护。据此,楚孤园认定,借他的手杀人的人便是宫中的“杀派”,不能明杀,就来个暗诛。从来人出手大方这一点,楚孤园越发认定自己判断的正确。
其实,行动是什么人指使的,这大可不必管它。将仇人干掉,了却一桩心事,如此而已。
大凡被指使杀人的刺客,都会想到事成之后自己的命运如何。因为这是密事,为了不留下活口儿,行刺人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楚孤园想到了,他决定行事之后立即远走高飞。他不相信在他行事的时候自己就被跟踪、事一成就被除掉,因为他认为,那样,实际上就多了更多的“活口”,故而,这种做法指使人的人是不取的。危险来自这之后,事成了,你索取回报,这就落入魔掌。他不会索取回报了,他要远走高飞,到一个人们永远找不到他的地方去,因此,他会是安全的。
从子楚的宅子旁走过,又在周围转了一圈,他便回家了。
当日晚,他没有出门,一个人倒在炕上,思索着行动中可能发生的一切。
次日,楚孤园又去子楚宅前走了一趟。这次,他倒不是观察什么,而是求得一个现场思索的环境。
一连三日,天天如此。
第四日,他检查了自己卖艺时一直耍弄的那把剑。
这把剑,已经要了七个人的性命——三个赵国人,四个齐国人,都是仇人。在他的家乡代郡,仇人杀掉了他的父母,他杀了仇人——三个,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弟弟来到了邯郸,改了名,换了姓,靠卖艺养活自己和两个弟弟。半年前,他去了齐国。在那里他又有了仇人。回赵国赶赴前线前,他杀掉了几个仇人中的四个。杀这七个人,统统都用的这把剑。
他长时间地把剑拿在手中看着,他相信这把剑是有灵性的。每次杀人,他都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最后,他保住了性命,仇人却一个个倒在了剑下。实际上,被杀的仇人个个比他的武艺高强,但最后还是他赢了。
这次,他不了解被追杀的对象的武艺如何,他甚至还不清楚子楚是啥模样,也不太了解子楚身边人的情况。某些侦察活动是必要的。
第四天的夜里,他穿戴好,背上他那把剑,便潜入了子楚的宅子。
在墙外保护宅子的赵国士兵警戒已经多日,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使他们放松了警惕性,故而,楚孤园躲过他们跳墙进入宅子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天很黑,楚孤园又穿了一身黑衣服,头上罩了一个黑色的头套,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这样,他便整个地融入黑暗中。
他伏在南房上的一片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正好对着一个大厅。
认出被追杀人,这是楚孤园侦察的第一个目的。他相信,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会从厅中活动的众人之中认出公子子楚。
楚孤园的目的并没费太多的周折就达到了。厅里传出乐声。正好有人走出来,楚孤园在出来的人撩开帘子时看到,厅里在跳舞。门帘子随后落下了。在帘子被掀起的那一刹,楚孤园还看到,大厅正中放着的一条几的一半和几后一个人的一只袖子。楚孤园判定,这是主人应该待的地方。于是,他乘势轻轻地移动着身子,以便再有人出进撩那帘子时,他可以看到几后那个人的全貌。他等待着。没多一会儿,原来出厅的那个人又进了厅。楚孤园看清楚了,但那是一个女的——一个漂亮异常的女人坐在那里。楚孤园立即断定,男的,也就是子楚,会在另外的一边。楚孤园又移动身子,双目紧紧地盯着那个帘子。
不一会儿,门帘一动,楚孤园睁大了眼睛。
门帘撩开了,一个三十岁不到、满身华丽的男子映入他的眼帘。
就是他!
侦察的第二个目的,是闹清楚公子子楚的住处,因为楚孤园决定将来要在那里下手。
对房子的布局和结构,楚孤园一进院子就进行了观察和分析。他曾初步判定了子楚卧室的所在地。他需要继续观察,以便使自己的判断得到证实。
这一步用的时间很长,因为厅中的歌舞一直在持续。
最后,差不多等了一个时辰,歌舞终于收场了。曲终人散,但接下来还有夜宵,主人依然在厅中活动。
一切活动都结束了,子楚才和那个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一起进入寝室。
楚孤园判断的没有错。子楚的寝室在厅后的正房中。
楚孤园轻手点脚,走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跟着到了后院的房顶。最后,他看到,子楚去了正房的西间,和子楚并排而坐的那个女的——肯定是他的夫人了,进了东间。
院子里的灯渐渐地熄了。尤其后院,一切进入了黑暗之中。
楚孤园坐了下来。他注意查看自己是不是在被什么人跟踪。观察了一顿饭时节,周围毫无动静。院外传来值勤的士兵的阵阵咳嗽声。远方,从什么地方有犬吠传来。
二、一险(3)
啊!
要不要现在就动手呢?
这原本是一次侦察行动,可眼下便是下手的绝好机会。如果再来,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得不到如此好的机会?
楚孤园心里立即怦怦地跳了起来。
现在,惟一让他顾虑的是,判断有没有问题?眼前这个人是否肯定就是目标?
楚孤园沉下心来,让自己清醒地对眼前的对象再一次进行了分析判断。
这所宅子没有错,肯定是子楚的。自己判定的目标,是这所宅子的老大。如果不是子楚本人,那就只能是子楚请来的客人,而从目标所进行的一切行动看,他却绝对不是什么客人。
楚孤园最终下了肯定的结论。
随后,他的决定便在一刹那中做出:下手!
楚孤园观察了四周,判定没有任何新情况发生,便从背后拔出剑来,跳下房,到了正房的廊子里,静听动静。
从子楚的房间里传出轻轻的鼾声。
院子里没有动静。楚孤园用剑轻轻地拨开了门。
他进了门,溜进了子楚的房间,然后向子楚的榻前走去。他看清了子楚的头,然后挥起那把剑。
剑起没有剑落,他自己倒下了。
前面所说公子吾成认为当日的希望已经破灭的时候,却出现了的那种转机,是公子子盈宫中的太监黄市带来的。
当天晚上,黄市匆匆到了公子吾成那里,告诉吾成一个可怕的消息:公子子盈和公子黑象已经派人去了邯郸物色刺客刺杀公子子楚。
黄市是如何了解到的这一情况,我们不必细讲了,但让黄市知道这种事,肯定是公子子盈和黑象的一个重大失误。
黄市知道了这一惊人消息之后犯了寻思。
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一事件是一种宫廷厮杀,关系着秦国未来哪个为君这样的大问题。十分明显,他所侍奉的公子子盈这次行动,就是铲除自己走向国君之路上的障碍。这样,摆在黄市面前让他不得不思虑的问题是,子盈能不能成功?成功还是失败,会对他黄市产生怎样的影响?如果公子子盈不能成功,而公子子楚得以保命,事情会如何?等等,等等。黄市动起了脑筋。
黄市的告密行动就是这一系列分析之后的产物。宫中的争斗往往带有赌的性质,黄市自己也想赌它一把。他想到,如果公子子盈赢了,他作为子盈的贴身太监,自然会得到许许多多的好处。但是,如此而已,因为自己并不是这件事圈内的人,谈不到立了什么功劳。而如果他把内情告诉了对方,对方因而得胜,那他可就功劳非凡了!
可事情做起来有没有风险?有,但未必不能避免。赌的心思占了上风,他行动了。
最初,公子吾成听黄市讲后,第一个反应是认为其中有诈。黄市是子盈的贴身太监,他为什么会跑来把如此重大的事情说给他吾成听?
尽管他满腹狐疑,但还是不敢怠慢,他去找了公子子埝。
公子子埝对黄市告密的真实性毫不怀疑。他说服了公子吾成,并立即行动了起来。
吕不韦留下的钱派上了用项。事不宜迟,他们派出了两个人赶赴邯郸向公子子楚和吕不韦报告。去的两个人要星夜兼程。马乏了就换,不惜钱财。
这样,两个人赶到邯郸时,子楚还好好的,就是说,对方还没来得及下手。
吕不韦和子楚听了两个人的报告,都吓得魂不附体,立即进行了防范。
花大价钱雇到的几名武林高手进入了子楚的宅第。他们晓得如何对付不速之客。
从楚孤园进入子楚宅第的那一刻起,楚孤园就已经进入这些人的视线之中。最后,楚孤园倒在了埋伏在子楚室内的高手的剑下。
三、嬴正
光阴荏苒,不觉到了年节。公元前259年,也就是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初——大早,子楚内室传出了一个婴儿的啼哭声。
子楚正在室外等待。他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一名侍女出来向他报告:“公子大喜——是个胖小子!”
这时,吕不韦也在等待。他也在等待那个婴儿的降生。他自然不能听到孩子的哭声,但是,他似乎可以感觉到那婴儿的心跳。因为,毕竟,那婴儿是他吕不韦的种。
他已经与赵二女约好,孩子一降生,赵二女将立即派人过来报告。
人被派来了。吕不韦知道婴儿是一个男孩儿。这时,他立即想起了赵女那句话:“是个男孩儿,凭相公的才智,我们未来的孩子何愁不能成为雄才大略之君呢?”
吕不韦大吼了一声——只是是在心里:“我吕不韦之志要实现了!”
一个月过后,孩子要过满月。吕不韦也被请到了。这是赵女的主意,因为孩子满月,吕不韦不应该不在场。
当日,子楚前堂欢声笑语。子楚、赵女、吕不韦等传看着襁褓中的婴儿。
子楚道:“今日儿子满月,便要起一个名字,夫人,你说,起个什么名字为好?”
给儿子起名这样的权力应该归于父亲。赵女故意装着想不起什么合适的,便道:“吕公见多识广,还是请吕公给起一个……”
在这之前,吕不韦的情绪已经调整过来,为了见到赵女,他成了这里的常客。名义上,吕不韦是子楚的师傅,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赵女提出让吕不韦给孩子起名,并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故而,子楚听后道:“对对,吕公给起一个……”
吕不韦完全明白赵女的意思,但大面上不能不照顾,于是道:“给孩子起名是父母的一桩快事,不韦不敢……”
子楚大概也不想把这样的权力让别人抢了去,吕不韦说完,他道:“那我就起一个……孩子不足月就出世了,起个俗的,就叫早生吧!”
吕不韦听后一愣,道:“大名可叫正。”
子楚问:“怎么讲呢?”
吕不韦道:“孩子生于正月初一,故曰正。”
赵女晓得两个男人的心思,吕不韦讲后,忙道:“好,正——正月初一,一年之始,好兆头,这孩子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子楚搭上一句:“像我——他的这个父亲……”
吕不韦明白,赵女刚才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于是,他心中又响起了赵女先前的声音:“凭相公的才智,我们未来的孩子何愁不能成为雄才大略之君呢?”
四、二险(1)
子楚的车夫是赵人,在情势紧张那会儿,吕不韦怕出意外,便叫子楚把那车夫打发了。
最初,子楚很少出门,便没有另雇新的车夫。后来,赵国人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子楚在宅内呆不住,要外出,便又需要一个车夫。
子楚曾先后招了两名车夫,用起来都不顺心,全辞掉了。最后,子楚又想到了原来那名车夫,便让赵高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