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领旨,张广随后快步走进宫室,他到了太后面前双腿跪倒:“母后千岁,可要为小婿做主啊!”
“又是怎么了?”窦太后眉头皱起,“又到哪里捅了漏子惹下祸,要找我堵窟窿。”
“太后在上,小婿一向奉公守法,从不敢胡作非为。可是那相国卫绾还是瞧我不顺眼,他在晚饭前派人来传令,限我全家,就是说还有公主,在明日一早必须离开京城。”
“有这等事?”窦太后有几分不信。
“千真万确,小婿不敢妄言。”
正说着,另三位侯爷并三位公主相约一同来到,也说的是卫绾限他们全家明日离京之事。
窦太后当真震惊了:“想不到卫绾他敢如此放肆!”
“祖母太后,这一切分明都是冲着您老人家来的。”窦臣的妻子有意挑唆,“下一步他们就会对您下手了。”
“母后,您一定要罢了卫绾的相位,让他回家抱孩子去。”二公主撒娇地拉窦太后的衣襟。
张广近前些说:“太后,卫绾之所以敢不把您放在眼里,还不是有皇上为他撑腰,那得皇上认可才行。”
“好了,你们都各自回府去吧。”窦太后终于开口了。
“母后,那我们怎么办?”三公主问道。
“只管回家就是,一切有我做主。”窦太后不想再多说了,张广等人虽然不得要领,也只好忍气吞声地离去。
众人前脚方走,窦太后即吩咐执事太监:“传我懿旨,宣廷尉窦忠带二十名武士立刻来见。”
这窦忠是窦臣之兄,就在长寿宫执掌禁军,本是窦太后心腹,他正在宫门外当值,闻宣当即选挑了二十名得力部下,进宫中来见窦太后:“太后宣召,不知有何差遣?”
“埋伏在帐幔之后,听我摔杯为号,无论何人立即与我拿下。”窦太后问,“你可听清了?”
“小人明白。”
“不可误我大事。”
窦忠表示忠心:“小人是太后至亲,蒙太后恩宠才得以宫内当此重任,一切惟太后之命是听。保证小心埋伏,不露一丝破绽。”
“不,哀家要你半隐半现。”
窦忠有些糊涂:“太后之意小人颇不明白,若被来人看见,对方岂不警觉?”
“不要多问,只按我的吩咐行事便是。”
“遵命。”窦忠疑惑地将手下人全都埋伏起来。
窦太后又叫过执事太监:“即去未央宫走一遭,就说哀家突患重病,请皇上来看视。”
太监领旨出宫。
窦太后在宫内往来踱步,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因为她必须对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做好准备,一旦刘彻拒绝了她的要求怎么办,真的将在位的君王关押起来吗?扣起来之后又怎么办,废黜刘彻另立一个新君吗?朝臣能否闹事,是否需要镇压再杀人?她的头脑中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最后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自己不能失去对朝政的影响,做一名没有任何权力的太后,这对她来说还不如死掉。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过,刘彻气喘吁吁地步入长寿宫,他的总管太监杨得意紧跟在身后。当二人看见窦太后就站在面前时,不觉都怔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二人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
两侧帐幔后隐隐露出有武士埋伏,露出了已出鞘且闪着寒光的钢刀,还有人走动和窃窃私语声。
杨得意向刘彻抛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帐后有埋伏。
其实,刘彻也注意到了这异常情况。只是不便明确做出反应。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心态,上前躬身施礼:“孙皇给太皇太后请安!”
“皇上不可多礼,老身生受不起。”
“闻说太皇太后凤体不适,孙皇万分不安。不知有何病症,可曾传过太医?”刘彻毫不惊慌,依然彬彬有礼。
“实话告诉皇上,哀家不曾患病,而是有了心病。”窦太后自去雕龙椅上落座,“皇上请入座吧,这样方好说话。”
武帝坐下后问:“太后所称心病指何而言,还望明示。”
“你选的好相国呀!”
“卫绾,他怎么了?”
“他就要欺负到哀家头上了。”
“这怎么可能,尽管他是宰相,可也不敢对太皇太后无礼呀!”
“可是他已将老身的侄孙窦臣等二十三人斩首,还要将汾阳侯等四位公主全家赶出京城,下一步还不要对哀家我下手了吗!”
“当真有这等事?”
“听皇上的口气,似乎尚不知晓?”窦太后压着火说,“没有你的首肯,卫绾他敢独断此等大事?”
“孙皇的确是一无所知啊。”武帝脸上满是委屈,一副急于表白的样子。
“如此说来,皇上也许是真的不知情。”窦太后亮出了底牌,“卫绾他擅自胡作非为,犯下了弥天大罪,请皇上降旨将他问斩。”
“这……”武帝犹豫一下,还是提出了相反意见,“只恐不妥。”
“俗话说杀人偿命,他都杀了二十三个大臣,让他一人抵命还不是便宜了。”
“孙皇想来,卫绾既然杀人,也定有他的原因,岂有不问青红皂白,就处死的道理?”
“皇上,看来你是不想给哀家面子了。”窦太后话语冷酷,暗中含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第二部分 窦太后的密信第29节 卫绾杀不得
武帝觉得脖子后直冒凉风,但他表面上还是泰然自若:“太皇太后在上,莫如明日早朝时向卫绾问个究竟。若他果然是无故杀人,自然要对他处以极刑。”其实武帝这是脱身之计。
因为武帝之言有理,窦太后也不好反驳,但她不肯等到明天,因为放虎归山她就没有主动权了:“问问卫绾也好,让他死得心服口服。何必再等明日,今夜就召他进宫岂不更便当。”
武帝回头向杨得意使个眼色:“速去宣卫绾进宫。”
“慢!”窦太后何等精明,“皇上只带杨总管一人来此,没人在身边侍候须不方便,这跑腿的事还是让我的人去吧。”
“其实,谁去都是一样的。”武帝不好过分相强。
窦太后也不容武帝再说,即吩咐她的执事太监:“你立即去传卫绾进宫,就说皇上找他议事。”
在等待卫绾的过程中,场面显得颇为尴尬。窦太后和武帝都觉得无话可说,有时武帝故意找个话题,二人也谈不起来,也不过是一问一答而已。特别是帐幔后的伏兵时而显露出来,更增加了几分恐惧气氛。杨得意想对武帝警示一下,也苦于找不到机会,因为窦太后寸步不离,二人只有偷偷交换一下眼神罢了。
难熬的尴尬总算过去了,卫绾应召来到了长寿宫。一路上虽然太监一丝不露口风,但卫绾一见是窦太后的太监,便已猜到了八分。而且在路上就已想好了对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包括失去宝贵的生命。
窦太后一见卫绾,便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她要给卫绾个下马威,她断喝一声:“卫绾,你可知罪?”
卫绾神态从容:“老臣身犯何罪,还望太后明教。”
“你未曾奏明皇上,就无故擅杀二十三名大臣,该当何罪!”
“杀人之事倒有,本想就在明日早朝奏闻,”卫绾不慌不忙,“但老臣决不是无故杀人。”
“哀家问你,他们身犯何罪?”
“合谋毒杀先皇,莫说将他们斩首,便祸灭九族也不为过。”
“笑话,天大的笑话!”窦太后自信心十足地说,“先皇是久病而亡,这是尽人皆知,何来谋害之辞?”
“太后容禀。”卫绾将经过从头道来,“太医李三针供出,是受窦臣等二十三人指使……”
“难道仅凭李三针一面之词,就能认定窦臣他们二十三人是同党吗,难道不会是李三针受人指使血口喷人加以陷害吗?”
“太后,李三针有供词在,可以为证。”卫绾又取出随身带来的窦臣的口供:“这儿还有窦臣亲口招认并画押的口供,铁案如山。”
窦太后拿在手中,反复验看,其实她是在想主意:“这,不足为凭,焉知不是你严刑逼供所得。”
“太后取笑了,老臣身为一国宰相,尚知法度,怎会做那不法之举呢?”卫绾一口否认。
窦太后见卫绾不惧她的淫威,干脆转向武帝:“皇上,哀家问你,百姓犯法譬如杀人当如何惩治?”
武帝答道:“由官府当堂审问,人证物证齐全,报上级官府核准,最后经刑部批文,再按期施刑。”
“着哇!”窦太后得理不让人了,“就连平民百姓都要逐级审核,谁给了卫绾特殊权力,一夜之间将二十三人斩首。这分明是他炮制的冤案,不敢交刑部审理,才匆匆忙忙杀人了事。”
“这……”武帝难以为卫绾辩解,“他所做是过于唐突草率了。”
卫绾明白今日决战已是不可避免,决心发起新的进攻:“万岁,臣还有本上奏圣聪。”
“你且讲来。”武帝以为卫绾是有辩词。
“老臣同御使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共同拟成一道本章。窦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且已隔代,不当再干预朝政,只应在后宫颐养天年,否则,国家将永无宁日,皇上也难以施政。”
“你!卫绾你好大的胆子。”窦太后不等武帝表态,早已是怒不可遏,她一把要将表章夺过来。
卫绾闪身抽回手:“太后,你也过于跋扈了,我是向万岁动本,你没有资格这样无礼。”
“皇上,”窦太后只好又向武帝发威,“看看你的臣子成何体统,竟然这样待我,他眼里还有你这个皇上吗?”
“这……”武帝毕竟年轻气盛,真心不觉流露出来,“其实卫相国和众卿也是一番好意,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他们无非是想让您清心寡欲,益寿延年。”
“怎么,你也这样说!”窦太后现出失望,也有了绝望感,她不自主地摸起了茶杯。
杨得意感到形势严峻,忙不迭向武帝频频使眼色。武帝明白杨得意的用意,他很清楚眼前的处境,如若不向祖母让步,埋伏的武士就会蜂拥而出,那么一场以自己被杀或被抓的宫廷政变就要发生。此刻他想到了一句名言,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的话锋立即一转:“卫相国他也太过分了,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多有施政经验,朕又年轻,更应多听教诲,而且是求之不得,况且这是我皇家私事,他未免管得太宽了。”
窦太后感到这番话顺耳,其实或废或抓或杀武帝,她都不希望这种局面真的出现,不到万不得已时她是不会走这一步的。不知不觉地她又将茶杯放回桌上,但口气依然严厉:“卫绾欺君罔上罪在不赦,皇上当治他死罪。”
“这……”武帝怎能狠下心来让恩师死于非命,“太皇太后,卫绾当无死罪,这样做似乎不妥。”
“他擅杀二十三名大臣,他无端诽谤哀家,他不经圣命即欲赶走四位侯爷离京,可称是罄竹难书,死有余辜!”窦太后毫不松口,“卫绾决难活命,皇上要将他立即处死。”
武帝依然坚持己见:“卫绾国家宰相,年高德重,且又曾教导孙皇多年,还望慎重考虑,收回成命。”
“怎么,皇上不杀?”
“此事孙皇实难遵从。”
窦太后不觉又将茶杯抓在了手中:“皇上,他杀了二十三个人,哀家要他一人抵命,并不为过。”
杨得意看到帐幔后武士们蠢蠢欲动,担心发生变故,急切地向武帝使眼色。
卫绾也发觉气氛不对,便挺身而出:“万岁,老臣一心为国,并无二意,太后要杀便杀,老臣死不足惜。”
“皇上,你就成全他吧!”窦太后仍在催逼。
武帝明白眼前的处境,知道面临着生命危险,但他不肯以牺牲卫绾生命的代价,来换取自己的安全。他依然是义无反顾:“太皇太后,卫绾杀不得!”
窦太后将手中茶杯高高举起。
第二部分 窦太后的密信第30节 拼死一搏的决心
长寿宫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在场的人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武帝抱定了拼死一搏的决心,窦太后事到临头还在犹豫。卫绾与杨得意在为武帝的安危焦虑,而帐后的窦忠也是矛盾心理。既希望窦太后发出信号对武帝下手,为弟弟窦臣报仇雪恨,但他又默默祷告上苍,愿窦太后能改变主意,不要同皇上闹僵。因为面对的毕竟是一国之主,一旦事败就要诛灭九族。
关键时刻,杨得意要为双方解围,他上前说:“万岁和太后息怒,可否容奴才进一言?”
窦太后正愁台阶难下:“你且讲来。”
“依奴才之见,卫相国擅自做主斩杀大臣确有不当,但杀死二十三人事出有因,皇上就是不杀,也当对卫相国治罪。”
“你说当如何处治?”
“将他革职。”
窦太后摇摇头,但总算做了让步:“这太便宜他了,至少也要入狱或者流放海南。”
武帝明白杨得意的一番苦心,他也适时地做出让步:“为让太皇太后消气,朕意对卫相国官降三级罚俸三年。”
“不行,这太轻了。”窦太后不满意。
杨得意实在不愿见到武帝遇到凶险:“万岁,太后心情可以理解,您就降旨革除卫相国的职务让他回家养老吧!”
武帝想,这样对峙下去总不是个办法,窦太后随时都可能做出鲁莽之举,还是先退一步再说:“也好,朕决定罢黜卫绾相国之职。”
窦太后趁势进前一步:“看在皇上金面,就依杨公公之言,但国不可一日无相,上次哀家推举的许昌,足以继任宰相一职。”
“这……”武帝在思考推托之词。
“皇上,上次哀家提起时你就未曾反对,只说卫绾刚任不好朝令夕改,现下卫绾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