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降旨,臣万死不辞。”
“朕要你乔装改扮,进入匈奴浑邪王领地河南,去与聂一会面,同时查看河南地形,以备日后作战。”
“臣领旨。”霍去病又问,“但不知与那聂一相见所为何事?”
武帝叮嘱道:“你知会聂一,要他……”
皑皑白雪一望无际,起伏的山峦犹如巨大的银蟒冻僵在地,尖啸的北风旋起冒烟的积雪,搅得天昏地暗。霍去病身着羊皮衣脚蹬牛皮靴,头上的狐狸皮帽子遮住了大半个面部,他在没脚脖子深的雪地中艰难地跋涉向前。为了不致让人怀疑,他早在五里路外就抛弃了战马,而今步行了也有五里之遥,累得他已是气喘吁吁汗湿脊背了。前面一处雪包动了动,霍去病以为看花了眼,紧走几步揉了揉双眼再仔细看。哪容他再近前,足下突然绷起两条绳索,猛地将他绊倒。随即有两个人压在他身上,麻利地将他捆绑起来。
“小子,挺阔啊。”一个瓮声瓮气的家伙摘下霍去病头上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凭霍去病的武功,一二十人也不在话下。但他装得无能为力:“你们这是做甚,凭什么绑我?”
“你是汉贼的奸细,还要杀了你呢。”另一个声音尖细得像女人的汉子,用刀背在霍去病脖子上蹭了两下。
“二位大哥,我可不是什么奸细,我是来寻亲的。”霍去病给他二人不住作揖打躬。
“你是汉人,这儿谁是你的亲戚?”
“我是来找聂一的,他是我的表舅。”
“表舅?哼,就冲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也是蒙事。”
“姑表亲舅表亲,打折骨头连着筋,这关系可不算远哪。”
两个人嘀咕一阵,觉得聂一在浑邪王那里也是有一号的,不敢轻易得罪,就将霍去病完好无损地送交给浑邪王。
聂一奉召来到银顶宝帐,见浑邪王和达鲁二人脸色难看,帐中跪着一人,由于是背对着,也看不清面目,心中犯疑,上前见过礼后:“大王,急召臣下有何紧要军情不成?”
“聂都尉,这个人你可认得?”浑邪王冷冷地发问。
聂一上前,转过身子与霍去病对面,仔细打量起来。霍去病情知二人不曾相识,惟恐被浑邪王看出破绽,便抢先说道:“表舅,我是张二愣啊。”
聂一想起与武帝分手时的相约,立刻意识到是武帝派人来了,上前紧走几步,装作认真辨认的样子:“二愣,怎么是你,不在上谷家中,来到这河南做甚?”
霍去病号啕大哭起来:“表舅,官府把咱家害惨了!因为受你连累,我们全家三十多口全都死于非命啊。”
“怎么,竟有这等事?”
“剩我一人,侥幸逃出,算是拣得一条性命。”霍去病泪流满面,“表舅,你要为我家报仇哇!”
浑邪王在一旁看得鼻子发酸,他已打消了疑虑,挥了挥手:“聂都尉,带回你的帐中,好生安慰一下。”
聂一将霍去病领进自己的营帐,关好帐门,施礼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霍去病便是。”
聂一纳头即拜:“原来是大将军驾临,失礼了。”
“哪里话来,聂将军请起。”
“大将军尊贵之身,如此涉险来此,想来定有要事通告。”聂一猜测,“莫不是要讨伐浑邪王?”
“暂时尚未到那一步。”霍去病传达说,“圣上有旨,命你在三日后正午时分,于野马滩以一千马军设伏,从休屠王手中劫获春阳公主。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末将遵旨。”
“你不能直说是我带来的消息,要设法骗取浑邪王信任,同意出兵,而似乎是偶然巧遇,方好为下步行动打好基础。”
“末将明白。”聂一又问,“但不知大将军如何返回?”
“三日后我随军出战,届时设法逃脱,就道是我战死沙场便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聂一也没有多想,哪料到此举竟为日后留下了隐患。
转眼,三日后的早朝到了。聂一对浑邪王奏道:“大王,近来常有休屠王的小股人马,经由野马滩去汉国活动。臣担心他们之间暗中勾结,会有针对我部的阴谋。臣意带一支人马,在野马滩一带设伏,捉他几个活口回来,也好弄清原委,做到有备无患。”
“这……会不会造成和休屠王矛盾的尖锐化?”
“大王,不能听任他和汉国不断加深关系。”
“这……”浑邪王仍有顾虑。
达鲁在一旁附和聂一的说法:“大王,臣以为聂将军所虑极是,我们不能听之任之,要破坏他们的联系。”
浑邪王看看达鲁,见其暗中不住地使眼色,便含糊地应承下来:“既是你二人皆言可行,那就照办吧。”
聂一心下窃喜,点齐一千人马依计行事去了。
聂一走后,浑邪王询问达鲁:“你适才示意本王同意聂的主张,是何道理?”
“大王,那二愣突然来到我河南地,为臣就有些疑心,但又吃不准。而今他提出带兵出巡野马滩,正好试探一下他们是否早有预谋。”
“你的意思是……”
“派人跟踪。”
“谁去合适呢?”
达鲁想了想:“莫如臣化装后暗地监视,弄个水落石出。”
“如此甚好,本王看你能弄出什么名堂。”
凛烈的寒风依旧在原野里肆虐,觅食无着而冻僵的鸟儿随处可见。战马鼻孔中喷出股股白气,兵士们都将头缩进皮衣领子内。木轮车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进,只有它碾雪时发出的咯吱声,才是这数百人队伍的生气。没有人说话,人们只是默默地向前。绿毡锦车内的“春阳公主”愁肠百结,这位一步登天的宫女,掀开车帘观望一眼,一片雪野茫茫,她感到自己的前程,就像这无边无际的雪原一样,不知何处方是归宿。
第四部分 假冒浑邪王第58节 劫获春阳公主(1)
休屠王的相国受命来迎娶大汉公主,他特地挑选了二百精骑随行护卫。本来这条路常来常往,只有一天路程就可进入自己的领地。但是,浑邪王派人盗取祭天金人的举动,不能不令他有所防备。汉皇将公主下嫁本部,浑邪王会不会忌而生恨呢?想到此,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肋下的弯刀。
“杀啊!”突然间震天价的喊声响起,如同平地刮起冲天的旋风。在纷纷扬扬的雪尘烟雾中,上千银白色的马军,从山阜后冲杀过来。马是白色的,人是白色的,几乎和这玉琢银砌的雪的世界融为一体。难怪相国未能发现埋伏,在他思忖之际人马业已杀到面前。
聂一手中的砍山刀舞得犹如风车一般。寒光闪处,鲜血飞溅,休屠王的队伍被杀得人仰马翻。
相国一边自卫,一边疾呼:“快来保护本相。”他此时想的只是自己活命,至于公主他就顾不上了。
混乱中,一身白色装束的霍去病,凑到聂一身边悄声说:“聂将军,我要告辞了。”
“好,一路顺风。”
霍去病掏出一羽信鸽塞过去:“给,别忘了报信。”
“放心好了,决不会误事。”
“我去了。”霍去病给胯下马狠加一鞭,驱坐骑向南飞驰而去。
隐伏在高坡上的达鲁,任是如何睁大双眼,也难以辨清离去者是何人。
相国丢掉一百多具尸体,狼狈地落荒而逃。春阳公主连人带车被聂一俘获,他满怀胜利的喜悦凯旋。
看到聂一带回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浑邪王喜得合不拢嘴:“真是天赐良缘,本王今夜就洞房花烛。”
达鲁却比他想得更深一层:“大王,聂一劫获了本属于休屠王的汉公主,汉国与休屠王能善罢甘休吗?”
浑邪王怔了一下:“他们又能如何?”
聂一是鼓励浑邪王的做法:“人已抢来,总不能再拱手送回吧。他们不甘心又能怎样,无非是发兵前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汉国既然对我部不仁,也就休怪我们不义。”
“聂将军所言有理。”浑邪王连连点头。
“真要动了干戈刀兵,怕我们不是对手啊。”达鲁忧心忡忡。
“我看没什么可怕的,”聂一自然是要实现计划,“过去我们主动与汉国示好,结果被认为是软弱可欺。而休屠王强硬,汉国反倒去巴结他。我部若是不卑躬屈膝,汉国也不敢轻视我们。”
“有理。”浑邪王下定了决心,“今夜便拥新人上床,做他汉皇的驸马,生米做成熟饭,看他能奈我何!”
达鲁虽觉不妥,但挡不住浑邪王的新郎倌美梦,徒有叹气而已。
聂一大功告成,高高兴兴回帐去了。
浑邪王见达鲁闷着头生气,颇为不满地诘问:“怎么,本王大喜的日子,你似乎不悦呀!”
“臣下怎敢。”
“那你为何还不去张罗一下,这洞房总要布置一下,酒肉总要准备准备吧?”浑邪王指责道,“你却是袖手旁观不闻不问哪。”
达鲁的不满当真爆发了:“我的大王,你不能只想着依红偎翠,心中要有大事,不然脑袋掉了可就悔之晚矣。”
“什么事这等严重?”
“臣主动请命去跟踪聂一,你就不问问情况吗?”
浑邪王这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是啊,你为何不向本王报告啊?”
“聂一那个表外甥,已经不见了。”
“难道真的有问题?”
“臣怀疑他是汉国派来的奸细,趁机逃回报信去了。”
“你眼见得实。”
“臣看见一人,全身素白,乘马直向南方而去。”达鲁说时底气不足,“但因距离有两箭地之遥,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着啊,那你如何认定他就是二愣?”
“不是他又能是谁?”达鲁以为宁可信其是,不可信其非,“大王可叫来聂一,追问二愣的下落。”
“算了,你问他他不认账又能如何,徒自打草惊蛇。莫如暗中留心,发现破绽拿住把柄再做道理。”
达鲁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无可奈何地:“好吧。”他垂头丧气,长叹一声离开。
“哪里去?”浑邪王叫住他。
“大王还有何吩咐?”
“今晚本王成亲之事,你似乎又忘记了。”
“啊,”达鲁还在想着如何对聂一进行监视,“大王,臣这就去安排,一定让您满意。”
“这就对了。”浑邪王脸上现出一丝笑意。
休屠王听说浑邪王抢去了春阳公主,气得暴跳如雷:“这还了得,这真是欺人太甚!”
相国也是气极败坏:“大王,浑邪王屡屡与我部作对,再不教训一下,以为我们软弱可欺,还不得骑到脖颈上拉屎啊。”
“大丈夫不能容忍夺妻之恨,何况我为一部之王。”休屠王下定了决心,“举全国之兵,一鼓荡平浑邪部,统一匈奴正其时也。”
“大王英明!”相国极想挽回面子,力主讨伐,自然是赞同,“我们这叫是师出有名。”
休屠王点集了五万人马,也不顾冰天雪地,浩浩荡荡杀向河南。
浑邪王还在帐中搂着美人酣睡,达鲁步履匆匆闯入宝帐,忙不迭地呼叫不止:“大王,祸事!”
浑邪王不悦地睁开眼睛:“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大王,休屠王五万大军杀过来了。”
浑邪王这才吃惊地坐起:“这便如何是好?”
第四部分 假冒浑邪王第59节 劫获春阳公主(2)
“大王,都是聂一惹的祸。”
“怎如此说?”
“若不是他抢来那个春阳公主,何至于招来这刀兵之祸呀。”达鲁痛心疾首地,“女人真是祸水啊!”
这话又呛了浑邪王的肺管子:“你这是什么话,聂一也是为的本王,他也是气恨汉国待我部不公。”
聂一匆匆赶来:“大王,听说休屠王大兵进犯。”
“正是。”浑邪王急忙求教,“聂都尉,当如何对待?”
达鲁还在气恨之中:“都是你无端惹事,抢那公主做甚?”
“大人此言下官不敢苟同。”聂一此刻心内窃喜,“那休屠王灭亡我部之心已久,你夺公主与否,他早晚都会发兵。”
“而今五万大军近在咫尺,这该如何是好?”达鲁气呼呼地问道。
“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聂一以胸有成竹的口吻稳住了浑邪王的情绪,“与休屠王迟早必有一战,焉知我们就不能取胜?”
“有理,”浑邪王已是志在一搏,“我们也有数万大军可供调遣,此战获胜,这匈奴各部就惟我独尊了。”
“末将愿领兵出战,并愿立军令状,如不能获胜,提头来见。”聂一欲取得队伍的指挥权。
几万人马交给汉人,而且还是有疑点的汉人,浑邪王还是难以放心的:“大军由达鲁统一率领,聂都尉协同指挥。”
二人谁也不好再说什么,达鲁有些勉强:“谨遵王命,誓死血战,不获全胜,绝不收兵。”
离开浑邪王的宝帐,聂一独自来到无人处,从怀中掏出信鸽,向蓝天中放飞,眼见得鸽子带着他的希望,飞向遥远的南方天际,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看不见踪影。
野马滩在十万大军的践踏下颤抖,往昔洁白的积雪而今已变得污黑泥泞,战马在不安分地地嘶鸣,似乎已嗅到了血腥。聂一心房“怦怦”跳个不停,他兴奋中又隐含几许紧张。长期筹划的大计就要得以实现,他期待胜利时刻的到来,又担心在最后时刻前功尽弃。
达鲁望着对面的休屠王大军有些胆怯,他不敢下令首先发起进攻。在他看来,似乎谁先行动谁就是沉不住气,谁就先输掉了锐气。同样,休屠王也不敢贸然先行冲锋。这是关系到双方生死存亡的决定性战役,只准成功不能失败,败就意味着一切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