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 第二部 野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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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 第二部 野焚-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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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二十军棍!〃
  这真是少见的赏罚!众人欢呼起来,富明阿也在心里称赞曾国荃的点子出得古怪有趣,不过他不大相信,这两个土将军能有如此本领。
  大家都来到后草坪。彭、刘二人各持一把匕首,牵一条狗,站在离柳树五十步远的地方,每只狗后面跟着一个手拿鞭子的士兵。曾国荃一声令下,两个士兵举起鞭子朝狗身上用力一抽,两只狗狂叫着箭也似地向前飞奔。刚过柳树,彭毓橘眼明手快,匕首早已从手里飞出,不偏不斜,不前不后,正中狗头,那只狗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正在这时,另一只却连脚都未蹬一下,便躺在血泊中,一把匕首牢牢地插在它的脑顶。众人鼓掌狂笑。
  〃狗日的,你再诬骂老子拿了珍珠,这只狗就是你的下场!〃刘连捷侧过脸去,狠狠地骂道。
  〃婊子养的,你再讲老子拿了元宝,这只狗也是你的下场!〃彭毓橘也侧过脸去,狠狠地回了一句。
  站在一旁的富明阿猛然一惊,如同这两把匕首插在他的心上似的恐怖不已。
  再次回到厅里,吉字营的将官们酒兴更浓,富明阿却心事重重,望着眼前的酒菜,再也吃喝不下去了。曾国荃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富将军,另一件宝贝,你不想见识一下吗?
  〃哦,哦!〃富明阿仿佛醒过来了,〃好哇,只要九帅肯拿出来,我当然乐意一开眼界。〃
  〃来人,把宝贝抬出来!〃
  曾国荃的话音刚落,八个年轻的兵士抬出一座黄龙大轿来。
  〃这是长毛坐的轿吧?〃富明阿问。
  〃是的。〃曾国荃答,吩咐士兵:〃把轿罩揭开!〃
  四个兵士走上前,一人站一角,一声吆喝,把轿罩掀过头顶。富明阿的眼前忽现一片大红,定神看时,原来是一株特大罕见的珊瑚树。只见树高四五尺,枝柯交出,其大盈围,其红如血。睹此异物,富明阿好比置身龙宫,惊诧不已!
  〃富将军,这是在洪逆西花园里得到的,我本想自己留着,但家兄生性俭朴,不喜珍奇,定然不能容此物,故不敢留。富将军是城破后第一个进城慰劳的朝廷要员,这株珊瑚树,就算着我吉字营全体将士对将军的答谢吧!〃
  〃如此珍宝,鄙人不敢受,不敢受!〃富明阿吓得忙起身推辞。
  〃朱洪章!〃曾国荃高喊。
  〃到!〃朱洪章离席来到厅中。
  〃你带着焕字营一百个兄弟,将这株珊瑚树护送到富将军船上,不得有误!〃
  〃是!〃朱洪章转过脸下令,〃弟兄们,抬到下关去!〃
  富明阿见此情景,也不做声了。
  第二天一早,富明阿便带着这株红珊瑚树,悄悄地离开金陵城,兼程赶到山东济宁府,面见僧格林沁,十分诚恳地对他说:〃金陵城内金银如山、财货如海的话,纯系子虚乌有,卑职细心查访,询问故旧父老,咸谓并无此事。请王爷转告皇太后、皇上,不必再追查,以免激怒湘军,引起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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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唐浩明 






 






六 御史参劾,霆军哗变,
曾国藩的忧郁又加深了一层 

  富明阿好打发,但天下悠悠之口却难堵住,当曾国藩离开金陵,回安庆料理一个多月,将两江总督衙门正式迁入原太平天国英王府时,朝野上下已物议沸腾,纷纷指责湘军将金陵城洗劫一空,还送曾国荃一个极难听的绰号:〃老饕〃。曾国荃闻之湿毒加重,肝病复发,曾国藩也忧心忡忡,时刻担心不测之祸临头。 
  这一天,曾国藩于兢兢之中又拿起《宋书·范泰传》。当读到范泰对司徒王弘说〃天下务广而权要难居,卿兄弟盛满,当深存降挹〃这句话时,就觉得这正是在对他和沅甫敲的警钟。他提起笔来,在这句话的旁边加了一长串小圆圈,然后又在天头上批下一句:〃处大位而兼享大名,自古能有几人深善末路者,总须设法将权位二字推让少许,减去几成,则晚节渐可以收场耳。〃放下笔,他又想到沅甫向来心境狭窄,正宜用这些前人的故事去开导他。于是叫来王荆七,命他将此书送给九帅,为郑重起见,又作了一封短函:沅弟左右:弟肝气不能平复,又怀抑郁,深为可虑。弟不必郁郁。从古有大勋劳者,不过本身得一爵耳,弟则本身既挣一爵,又赠送阿兄一爵。弟之赠送此礼,人或忽而不察,弟或谦而不居,而余深知之,顷已详告妻子知之,将来必遍告家人家族知之。而今以后,当与弟谋长保家族不衰之方。现遣荆七送来《范泰传》一篇,愿弟熟读深思之。古来成大功大名者,除千载一郭汾阳外,恒有多少风波,多少灾难,谈何容易!愿与吾弟兢兢业业,各怀临深履薄之惧,以冀免干大戾。
  荆七刚走,折差便送来一迭咨文,这是军机处照例抄送给各地督抚、将军、都统的朝廷重要奏折。曾国藩小心打开,一共三份,他看着看着,心慌意乱,两眼模糊起来,最后竟冷汗透湿,面色发白,靠在椅背上,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这是三个御史的参折,全是对着他曾氏兄弟和湘军而来的。
  一是御史朱镇奏陈金陵善后事,谓兵勇宜遣散,田宅宜清还,难民宜抚恤,商贾宜招徕,而曾国荃办善后,却先事扰民,毫无纲纪,遂使金陵城的善后越办越乱。奏请罢掉曾国荃的巡抚职务,另在朝中拣择干员前去办理。一份是御史廖世民奏曾国潢在湘乡仗其兄弟之势,要挟县令,干预公事,私设公堂,挟嫌报复,甚至以人头祭祖宗,致使县令每隔三五天便躲在屋里痛哭流泪,谓曾四爷又要借其手杀人了。奏请朝廷命湖南巡抚严惩劣绅曾国潢,以肃乡纪。一是御史蔡寿祺奏湘军种种不法情事,罗列曾国藩、曾国荃、李鸿章、李元度、刘蓉、鲍超等人纵容部属胡作非为,谓这些年来湘军攻城掠地,朝廷所得者少,所损者大。此次攻克金陵,纯因长毛气数已尽,非战之功。湘军本流氓之众,乘时而起,不少人已占军政高位,实非国家之福,诚为不测之患。此辈只宜授以卑职,不能寄以重任。
  〃如此说来,湘军和我曾家兄弟,简直不是功臣而是罪魁了!〃曾国藩在心里凄凉地叹息。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慢慢清醒过来。御史本是可以风闻言事,不必承担责任的,皇上对他们所言也并不都认真追究。三份奏折都仅以咨文形式抄阅,朝廷未有任何态度,所递送的对象也仅限于两江总督一人。这就意味着只是敲敲而已,并不想把它扩散开。想到这一层后,曾国藩心里略为开朗了一些。他把赵烈文、杨国栋、彭寿颐等人叫来,将咨文给他们传阅了一遍,大家的看法与他一致。
  〃中堂,这些咨文要不要给九帅看看。〃赵烈文将咨文折好,准备存入柜中时问。
  〃沅甫近来心情不好,暂不给他看吧!〃曾国藩想了想说。
  〃中堂,我们拟一个折子,把这些无事生非的乌鸦们痛驳一顿,不要让皇太后被他们的谎言欺骗了。〃彭寿颐气愤地说。
  〃是要上个折子,跟皇太后讲清楚。〃杨国栋附和。
  〃折子暂时不上。〃曾国藩捋着长须,安静地坐着,他的心境已基本平息了,〃只将蔡寿祺的那份折子再抄两份,以我的名义转给李少荃、刘孟容,由他们去向皇太后辩诬为好。〃
  〃还是中堂想得周到。〃赵烈文说,他从心里佩服曾国藩处事的老练。幕僚们刚走,一亲兵进来禀告:〃霆军营官滕绕树在衙门外求见。〃
  鲍超回四川省亲去了,霆军由记名提督宣化镇总兵宋国永统带,目前正在全力对付太平军康王汪海洋的人马。是战事危急,需调人救援,还是捉到了汪海洋,前来报捷?〃叫他进来。〃自从咸丰四年衡州出兵后,整整十年没有再见过滕绕树了,见当年这个瘦小得像一根小藤样的湘西勇丁,如今已是威风凛凛的将官。曾国藩心中一喜,含笑问:〃你现在官居何职?〃
  〃回禀中堂大人,卑职现居记名副将霆军树字营营官。〃滕绕树一板一眼地回答。
  〃有出息,居然是二品大员了!〃曾国藩称赞。
  〃这个二品有什么用!〃滕绕树不屑地回了一句。
  〃怎么没有用?〃曾国藩觉得奇怪。
  〃听说要裁军了,像我们这种记名官一旦离开军营,便是老百姓了。莫说二品,就是一品也是空的。〃
  裁军的事,曾国藩还没有考虑成熟,他深知这中间的问题一定会很多。在给皇太后、皇上的奏折中,他提到了这件事,表示了坚决裁撤湘军的决心,为的是让朝廷放心,至于具体部署,还有待周密思考。在一次湘军高级将领会上,曾国藩把裁军的决定透露给他们,以便听听他们对此事的反应。
  看来,鲍超已将此事在霆军中传开了。滕绕树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听听军营将士们的意见,也可以对他们作些解释。
  〃绕树呀!〃曾国藩放下总督的架子,以长辈的身分和蔼地说,〃你百战辛苦,为国家立了功劳,乡里族人谁不敬重?
  现在再拿些遣散费回去,买几十亩好水田,起几间大瓦屋,舒舒服服、自由自在地过下半辈子,岂不最好?何必当官争权呢?何况你们武官终年在军营,免不了要打仗流血,有性命之忧!〃
  〃中堂大人的话固然很对。〃滕绕树正正经经地说,〃不过,买田起屋在家里过日子,再好也只是一个土财主,哪里抵得上大将军操生杀大权,八面威风呢?〃
  〃这样说来,你们都不愿意遣散回籍了?〃
  〃也有人愿意,但当官的大部分不愿意。〃
  〃不愿意又怎样呢?〃曾国藩想起前段时期吉字营的骚乱,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中堂大人,我这次正为此而来。〃滕绕树神色严重地说,〃霆军将近一半人哗变了。〃
  〃有这样的事?〃湘军中有逃兵,有骚乱,但尚无大批人哗变的先例。霆军一向纪律甚差,只有鲍超可以弹压得住。曾国藩也曾担心霆军内部会出乱子,但没有料到哗变。他气愤至极,〃因何事哗变,谁领的头?〃
  〃宋军门有一封信给你老。〃滕绕树从背包里取出信来,双手递给曾国藩。
  宋国永的信上说,哗变的部队达八千人之多,是在追赶汪海洋的途中,听到裁减湘军的消息后发生的。他们突然赖在金溪不走,向宋国永索取欠饷,为头的是庆字营营官申名标。这两年来申名标在霆军内暗中发展哥老会,这次哗变,就是哥老会在串联的。
  这个可恶的申名标,悔不该当初没有杀掉他!曾国藩在心里骂道。那年撤了申名标的营官职务后,他在亲兵营呆了半年,后被杨岳斌保释到外江水师,以后鲍超看他能打仗,便许他一个营官职务,将他从水师调到霆军。滕绕树退出后,曾国藩把霆军哗变事告诉了赵烈文,并带着他坐轿来到吉字营统帅部。
  曾国荃在读了大哥的信和《范泰传》后,心情略为开朗了些,但神情仍然抑郁。见大哥一进门,便忙拉着他的手说:〃大哥,我想好了,我只有走一条路才可以使天下谤言中止。〃
  〃老九,你又瞎想些什么啦?〃曾国藩为弟弟的话害怕,怕他有意外之举。
  〃我要学王弘、王昙首兄弟,称疾引退。〃
  原来要走的是这条路,曾国藩松了一口气。这实际上是曾国藩自己心里的想法,处眼下情势,老九还是暂时回籍避一下为好,叫荆七送《范泰传》的背后,或许也含有这层意思。但现在由老九口里说出,他又觉意外,尤其是在看了《范泰传》后提出,他又担心老九会以为是阿兄逼他回籍,忙说:〃金陵诸务都离不开你,要称疾引退,也是大哥的事,待金陵善后诸事粗有头绪后,大哥我便向皇太后、皇上提出开缺回籍。〃
  〃大哥怎么能走这条路!〃曾国荃苦笑道,〃况且我现在心身都有病,这金陵城嘈嘈杂杂的,也住不下去。吉字营的裁撤困难很多,我在这里,眼看他们泪淋淋地离别,心里难受。再说,我的大夫第,贞干的有恒堂,也要由我回去亲自督建。〃
  曾国藩见弟弟讲得恳切,便说:〃好吧,这事我们兄弟之间好商量,现在有件急事要听你的意见。〃曾国藩拿出宋国永的信来。
  〃这批王八蛋,统统都要杀头!〃曾国荃匆匆看完信,恨得牙齿上下咬得吱吱作响。
  〃老九,这可是给我们胸口上插了一刀子,比外间的议论要厉害得多啊!〃曾国藩以求援的眼神望着弟弟,〃你看此事如何平息?〃又对赵烈文说,〃惠甫,你也说说,我们三人来商量一个两全之策。〃
  〃卑职一定为中堂和九帅分忧。〃赵烈文怀着被信任的感激之情说。
  〃这好办,叫彭毓橘、刘连捷带五千人马去,缴他们的械,把申名标押来。〃曾国荃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这不成了湘军内部的火并,更给别人提供攻击的口实?〃
  曾国藩不同意这个简单的处理办法。
  〃这不是火并,是平叛!对这等叛逆之贼,只有彻底消灭,才能根绝效尤。〃曾国荃强硬地坚持自己的意见。
  〃是倒是这样,不过八千哗变官兵,消灭亦不容易呀!〃曾国藩背着手踱步,没有想出一个好主意,但他总觉得沅甫这个办法不妥。
  〃中堂,九帅。〃赵烈文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了,〃我揣摩中堂的意思,是想用较为稳妥的办法,不很露声色地来处理霆军的哗变。〃
  〃是的。〃曾国藩点点头。
  〃卑职也觉得中堂的想法更好些。九帅欲以武力消灭,虽干净彻底,但不易做到。卑职以为不露声色的处理办法,最好莫过于抚。〃
  〃怎么个抚法?〃曾国荃问。赵烈文这两年来为曾国荃攻金陵出过不少好主意,对他的才能谋算,曾国荃是佩服的。
  〃卑职想,申名标再蠢,这种时候,他率部哗变,也决不会去投靠长毛李世贤、汪海洋,其目的,大概是要在散伙之前多抢些金银财物,听说霆军欠饷很严重,有的营半年没开过饷了。中堂和九帅如果认为可以的话,派我到金溪去走一趟,暂且稳住这八千人的心,使他们不至于把场合闹得更大。〃
  〃你用什么法子去稳定呢?〃曾国藩欣赏赵烈文的主意。
  〃卑职有什么能耐,还不是要借中堂和九帅的威望。〃赵烈文笑着说,〃我去金溪,第一告诉他们裁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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