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重生] 空明传烽录 作者:公子易(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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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世·重生] 空明传烽录 作者:公子易(历史)- 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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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归如此说,可是这桓贼此次出的三场试题,确是颇有水准,取中的考生,回答也十分出众。眼下看着一千一百八十七人的试卷,崇祯不由得反躬自问,若是自己乾纲独断,又能不能取中这样多的人才呢?

  不过他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即逝,到他看到了一本非但离经叛道,而且是其心可诛的卷子,崇祯忍不住将一摞卷宗用力摔在地下,站起身来大声咆哮。这个叫做黄宗羲的余姚秀才,是属于本不能参加会试,而上书中书省请愿,取得资格的,看看年貌履历,今年方才二十二岁,竟是黄尊素的儿子。黄尊素与自己并没有过真正的君臣关系,他触忤魏忠贤,死在狱中的时候,自己还在信王府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不过再怎么说,黄尊素总算是个尽节而死的忠臣,可瞧他的儿子,满纸荒唐议论,竟说甚么君主是天下大害,做臣子的如果一味只知道侍奉君主,只不过是君主的仆妾而已,只有先天下而后君主,才配做君主的师友。此外不臣之论还不知道有多少。看他名次,竟然还列在一甲第一,并且是压根没有殿试,便由中书省擅自定了三甲,取这等人入朝做官,桓震究竟想要怎样?

  桓震的想法,其实十分简单。他大开恩科,出了这么几个题目,只不过想要发现几个离经叛道之徒,把他们摘出来开一开风气而已。至于黄宗羲会出现,那完全是一个意外之喜,他自十四岁考中秀才之后,一直跟随父亲流寓京师,后来父亲去世,便还乡读书,只是前段日子替黄尊素平反,才重来京师,恰好碰上恩科,秀才只要递了请愿书,亦可与考,宗羲便玩笑般地与几个京中朋友试了一试。他的卷子原本已经被别的考官黜落,是桓震自己去落卷之中翻检,将他重新找出来的。那时姓名三代都弥封了,后来拆开来写榜,才发觉他竟是黄宗羲,当时还大大惊讶了一场。

  只不过是一场玩笑之举,竟然换来个一甲第一,蓦然间当了状元爷,二十二岁的黄宗羲觉得自己像是还在梦中。可是取中了自己的主考、左丞相徐光启与副考、平章政事桓震,分明两人都在眼前,还有榜眼、探花,以及许多二甲、三甲的进士,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怎么会有假?若这是梦,那也未免太过逼真了。

  但听徐光启捻须笑道:“老夫为国家取士,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只是像取得这般爽快的,还是前所未有。不必理甚么八股制艺,而能令真才实学之人脱颖而出,老夫毕生之愿足矣!”众人纷纷奉承不已。桓震却端了杯茶水,扯着黄宗羲坐在清静角落里倾谈,言语之中似乎对他那篇“原君”的试文兴趣浓厚,大加叹赏不已。黄宗羲有些不自在起来,连忙道:“大人过誉,学生那篇拙文,只是年少轻狂之作,不足登大雅之堂。”犹豫片刻,不知道自己从坊间听来的这个传言是不是应该当面问一问桓震,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桓震瞧他欲言又止,笑道:“太冲不要拘束。我连你那等悖逆之论都敢取,还有甚么不可当面说的?”

  黄宗羲也觉自己十分好笑,当下道:“那么学生放肆了。士子之中流言,说学生拙卷原本已经黜落,是大人力排众议,从落卷堆里重新拣出来的……”桓震挠了挠头,叹道:“怎么传得这样快?” 点头道:“既然你已经听说,我就不瞒你了。当日场中八位同考,没一个赞成将你重新取录,我拿着你的卷子去同徐老大人力争,从正午说到半夜,说得嘴也干了,好容易劝服了他。”瞧瞧黄宗羲,道:“你是奇怪我为何一定要取你么?实话说罢,我早听说过你余姚黄太冲的大名,一看那卷,便晓得出于你的笔下,是以刻意取中的。”说罢,哈哈一笑。黄宗羲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只是疑惑不已。

  却听桓震又道:“太冲第二场‘原富’卷中答道,欲天下安富而必废金银,何以见得?”黄宗羲不假思索的道:“无他,银力已竭而已。”桓震点点头,道:“从前银但用于征税,一入大内,再与民间无关,自然银力会慢慢枯竭。但是如今我欲振兴工商,只要商贸流通,银子自然周转,其力怎么会竭?”黄宗羲一怔,听他续道:“而且太冲说废金银,那么难道要天下商人辗转各地购买货物,都驮着铜钱去么?”这个问题确是黄宗羲不曾深思过的,一时间低头无语。

  桓震叫人取了一叠纸来,道:“这是一本落卷的抄本,我特地带来,给太冲瞧瞧的。”黄宗羲依言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了,抬起头来道:“此论未免太过幼稚,他说当行钞法,每岁造钞数千万贯,则可得金数千万两,岂不知世间焉有点纸成金之理?所造既多,则金与土同价,而况以纸为金,市井贩夫岂肯为哉!”桓震问道:“若说钞法不可行,为何宋时又有称提钞之法呢?”黄宗羲张开了口,眼中神色先是有些迷茫,后来却如恍然大悟一般,缓缓道:“有本钱而已。”

  桓震击掌道:“太冲果然聪明!每造一贯钞,即以一金入库,民之欲用钞者,必先将银输官,欲得银者,亦必还钞于官,如此则一钞等于一金,再无可疑。”黄宗羲颔首不已,露出十分钦服的表情。桓震笑道:“我有个朋友深谙此道,不过眼下他在辽东金州,往后有机会,我给你们引荐引荐。”

  徐光启在那边唤道:“老夫这里如此热闹,百里怎好意思独自躲清静?”桓震一笑,对黄宗羲道:“咱们过去罢。嗯,我记得你指分了中书省,是员外郎么?”黄宗羲点头道:“大人知之甚详。”桓震拍拍他肩头,道:“明日到任之后,好好做事,有甚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便是。”

  众考生散去,徐光启却留了下来,问桓震道:“老夫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桓震不明其意,顺口道:“徐大人请说。”徐光启示意他坐下,道:“我朝自古以来,无朝官领外兵之例,百里是否……”桓震霍然明白,他是要削夺自己的兵权了。这怎么可能随便答应?且不说辽东十几万兵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久,以自己目下的处境,若是一旦将兵权拱手交出,恐怕第一日交权,次日就要死于非命。可是正如徐光启所说,朝臣领外兵的确招人非议,而且两万多辽兵在京畿、通州一带驻扎已久,耗费粮食不在少数,附近居民已经略有怨言,一定得赶快想个办法解决。

  当下笑道:“下官正想与大人商议此事。而今天下兵非不多,只得力之兵少耳,而得力之将更少。全国卫所之兵合三百余万,除西北些许之外,皆不能御寇定乱,全仗别设边兵任之。下官不知道养这些兵有甚么用处?卫所屯田,本相辅相成之制,不过眼下的情形大人也看见了,军伍销耗,耕者无人,屯粮不足,便加民粮,又加盐税,又加京运,至万历时竟有加征之说。长此下去,国力安得不竭?”

  徐光启道:“那么可有良策治理之?”桓震一字一顿的道:“废除卫所,还田于民!”徐光启一惊,卫所屯田,是本朝太祖开国以来便遵行的制度,号称养兵百万,不耗百姓一粒米,可是时至如今,确如桓震所言,已经败坏不堪了。虽然如此,但他骤然提出要废卫所之制,那也太叫人惊讶,废卫所必除军籍,军籍一除,兵将从何而来?若说招募,国家财力远远不足支持,但以目下而言,九边之地虽然都有边兵,可是腹里仍须仰仗卫兵防守,说撤就撤,又没有新兵补充,不但令许多人失其职业,也大大不利地方安靖。话说回来,边兵都为督抚、总兵控制,安知他们不会心怀异志,挟兵叛乱?

  不由得连连摇头,说了自己的担忧。最后一节却顾虑到桓震的身份,没敢出口。桓震道:“徐大人所虑甚是,但下官都有应对之法。如今天下卫所兵,虽有从征、归附、谪发种种不同名目,但要之都是以世籍取兵,一兵自成丁至七十,少说也要在军中服役五十年之久,不得复还为民。是天下之兵尽取于户也。”望了徐光启一眼,见他不表示反对,这才接下去道:“若是兵不取于户而取于口,设或天下共六千万口,以百口出一兵,可得兵六十万,以之防守腹里足矣。而九边战事繁多之地,可以优禄招募,就如戚继光募兵一般,严加训练。而兵粮则取之于户,今全国户有一千五百万上下,以腹里六十万,边兵六十万期之,不过十二户养一兵耳,何患而不成?往后没有甚么卫兵边兵之分,只有腹里九边,京畿地方,戍守之处不同,设或一行省之内,得兵二十万,则分为十班,取一班入卫京师,余九班万戍守郡邑,越三年而一更替。撤卫之后余出的土地,就分给还籍为民的卫兵耕种,兵只管打仗,民只管种地,京师之兵既足,九边战卒不乏,地方安靖可保,而农事亦不为挂误。方才所言,只是略数,人多地窄之处可以多征,人稀地阔之处不妨少征,调其余缺可矣。”

  徐光启一壁听,一壁沉思,待得桓震说完,仍是久久不语。过了总有大半个时辰,这才道:“此法或有可行之处,但要在天下骤然推广,不免震荡太巨。”桓震笑道:“这个好办,先择数地试验就是。腹里之处,可择一南京为窄乡,一贵州为宽乡,九边就以辽东,大人之意如何?”徐光启缓缓点头,道:“这法子倒不错……”忽然想到,难道这是桓震为了能够继续掌握兵权,特地抛出的一个计谋?若真如此,他的心机却不能小看。但这法子对国家的确有利,让他试试料也无妨。

  桓震笑道:“那么明日下官便去中书省与众人商议,核定每地详额,选择恰当之人办理。”犹豫片刻,道:“方才下官说天下得力之兵少,而得力之将更少。唐宋以来,出将入相本寻常事耳,唯我大明文武绝途,截然不相挂涉。领军者不得输饷,输饷者不得预兵,操兵者无权节制,节制者不能操兵。边兵唯知有大帅而不知有督抚,更不必指望彼等心中有朝廷国家。欲除此弊,除非以朝臣领兵。下官意中,想在中书省下,复国初参议府之制,专理军事,为天下征伐之首,未审可否?”

  徐光启彻底警觉起来,设参议府,难道他要毛遂自荐,自己来兼任参议么?不由得十分怀疑地瞧了他一眼。桓震笑道:“下官心中却有一人,颇充得此任,便是故辽东巡抚袁崇焕了。”徐光启大讶,没想到他竟会提出袁崇焕来,这个名字已经许久不闻了,去年北京城破之后,他便不知下落,时至如今,谁还能担保他一定仍在人世?

  桓震道:“下官一年半以来,无时不在努力寻他,派了人往他东莞的老家去守株待兔,料想袁崇焕尚有亲族好友,不会毫无联络。终于不久之前,自他的至交陈子壮那里探来消息,袁帅去年南下以后,一直在水南妹夫唐某家里做客,下官已经遣人致意,劝他以国家为重,不计过往,再出仕途。”徐光启又惊又喜,袁崇焕之冤他早知道,对袁的一片忠肝烈胆也敬佩不已,若是此人出面来执掌兵权,那可比把天下精兵交在桓震这样反胆包天的人手里要好多了。原本如果桓震提议自任这个参议,他是拼了老命也会反对的,可是袁崇焕来做,那么想必也就无妨。只听桓震笑道:“此事也不必瞒着大人,下官请袁帅出仕,其实是想他来主持伐虏大局。既然敌我都知道那十年之约只不过是唬人的,谁先出手,谁便占了先机。何况近来皇太极学得精了,开始在虏邦禁烟,金州烟场收入颇减,正好给我一个藉口寻隙生事。辽东新军训练已久,还没经历实战,就算不能大胜,亦可借此练兵。袁帅若肯就任,下官便要提出此议,到时候还请徐大人多多帮忙。” 

  
 卷四 明谟谐弼襄一人 四十三回
 
  

  又过了半个多月,从广东传回信来,袁崇焕已经应桓震之邀,克日起程北上,预计一个月后便可以抵京。这消息公布天下,辽东袁氏旧部都对桓震感激的一塌糊涂,声言若是袁帅重返辽东,抛头洒血也都在所不惜。桓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久之后便要发动伐金之战,激励士气的法子莫好于此。至于袁崇焕会不会借此夺自己的兵权,这一点桓震却不担心,对于袁大将军这样的忠直之将来说,战死疆场、马革裹尸难道不是他最好的结局么?

  八月底,袁崇焕就任参议府参议。桓震一力主张,将原本只是正三品的参议提了两级为正二品,又将从一品平章政事降了一级,也是正二品。在外人看来,这是他曾为袁氏旧部,不敢凌驾于昔日主帅之上,可是在桓震来说,却是以退为进、避其锋芒的做法。

  袁崇焕上任的次日,一行约二百人上下便准备悄悄离开京师,赶往辽东。彭羽在前不久的恩科考试之中取了进士,在中书省做参知政事,桓震临去之前,吩咐他一定得将崇祯看紧了,还有京畿一带驻扎的辽兵,自己已经陆续调走大半,剩下的八千人,他随时可以支配。

  明日一早便要出发,这一夜雪心好歹不肯睡觉,缠着桓震不住说话。桓震也明白此一去至少明年才能回来,儿子的出生无论如何是看不到了,心中怀了一份歉意,自然也就尽力多陪一陪她。两人并枕而卧,桓震想要逗她开心,说起笑话来,道:“从前有一个人,叫做卜世仁。”雪心扑哧一笑,道:“不是人?”桓震笑道:“正是。这个不是人,有一天犯了事,给官捉去打板子。板子一五一十的打下来,不是人痛得很,就向上望望,想要求老爷开恩。没想到这一看,只见官座底下的帘子掀了起来,你猜那老爷的手在下面做什么?”哈哈一笑,道:“他跷着腿,在勾脚丫子呢。”雪心轻轻呸了一声,嗔道:“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也不怕带坏了他。”桓震连忙赔礼道:“是是是,贤妻说得是,我错了。”伸头贴在雪心腹上,叫道:“儿子儿子,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雪心笑道:“你怎知道一定是儿子?”桓震故作神秘的道:“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道:“我连名字都起好了,单名一个‘毅’字,何如?希望将来他的性子莫要像我这般拖泥带水,总是坚毅果决些的好。”桓震决定的事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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