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仁慈。”
太后起身,姑姑连忙上前两步扶住她的手。太后几步走到了花厅坐着,问:“皇后和诸妃都还未到哀家这儿来请安是不是?”
“皇后娘娘未到,倒是常嫔到了。不过,常嫔一直是每天最早到的。”姑姑答。
“吩咐下去。今早上,皇后和诸妃,都不用到哀家这儿来请安了。哀家今早想清静清静。”说罢,太后挥挥手。
“奴婢遵命。”姑姑福了身,退了下去。
当她要退到门口时,听太后轻轻地说:“对了,让华才人到哀家这儿,哀家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李华一宿睡的挺好,因为整件事做的几乎天衣无缝。那个张公公,果然畏惧了自己把李敏弄丢了,干脆配合他们,和太后说是李敏自己不进宫。昨天下午,太后和皇帝的那张黑脸,看到她心里头直乐。
想必这样一来,家里的母亲和妹妹,也都该安心了。
说起来那个鲁爷,普通老百姓或许不知道,但是,在很多大户人家耳朵里,乃至宫中一些妃子,都是知道一些的。知道这个人,做事可靠,可靠在哪里,可谓是心狠手辣的典范。
哪家哪户搞不定的人,叫鲁爷绑架了搞一搞,绝对能搞定。
李华其实,也没有真正见过鲁爷。但是,知道只要银两给的够,鲁爷基本没有不接的差事。
当那天王氏急急忙忙让人递纸条进到宫里和她说到李敏的事时,她马上第一个念头想到了这个叫做鲁爷的男人。
没和鲁爷接触过,但是,知道怎么和鲁爷联系,派了人,包了足够的银子给鲁爷送了过去。当李敏真的不见了时,她就知道这事儿办成了。
接下来,鲁爷撕票不撕票,可就不关她事了。反正,哪怕撕票了,鲁爷也不可能被人抓到。抓不到鲁爷,也就没有人能供出她是幕后的主谋。
如果鲁爷真的撕票了,也好,一了百了。所以,早上起来以后,李华马上让人回娘家打听消息去了。
消息没有传回来之前,福禄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后想见她。
李华整理整理衣装,头上插了一支万历爷刚赐的银钗,跟姑姑走去福禄宫,中间她试图从姑姑口里探太后的口风,姑姑却是闭口不答。
不知太后是想干嘛。不过无论太后想干嘛都好,她如今是皇上的心尖宝贝,想必太后也不敢干嘛。
进了福禄宫,见太后坐在花厅里,没有诸妃在,李华上前盈盈福了身:“臣妾给太后请安。”
“华才人。”太后也没有让她起身,只问,“昨晚睡的可还好?”
“托太后娘娘的福,臣妾一宿睡到天亮。”
“你是一觉睡到了天亮,哀家却睡的不是很踏实。”
李华屈着的膝盖头打了打颤,维持这个姿势并不容易。
☆、【62】聘礼
”太后娘娘身子不适的话,让臣妾让人到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太后娘娘的安康,关系到社稷百姓的幸福,为万民所系。”李华一字一字有点打抖地说着,这个屈着膝盖说话,比跪着更难受。
太后仍旧像是没有看见她未起身,问姑姑:”上回皇上让南宁织造送来的那批布,你给哀家挑一匹过来。”
”太后娘娘想要哪一种花色,奴婢去库房取。”姑姑答。
”就那匹,哀家说过蛮像哀家旧时穿过的。”
姑姑听明白了太后的话,微笑着含头:”那个布的花色,是南宁织造为了太后专门让人做的。”
”他们是为了讨好哀家,有这份心哀家心领了。只可惜,哀家这个年纪大了,要是论还是华才人这个年纪,倒也不怕穿出来看看。现在看着这花色,也只能是回忆当年的盛景。所以,就此放在库房里是浪费了,不如拿出来,送给年轻的穿穿。”太后吹了口茶盅上的热气。
姑姑抬步跨过门槛,带了库房钥匙去到库房取东西。
李华依旧屈膝半跪,姿势辛苦地等着太后吃完茶。
太后一口茶吃的许久。
李华虽然心里知道太后这肯定是为了拿捏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件自认天衣无缝的事儿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不过没有关系。你听听刚才太后说的那句话,说要拿出自己当年被先帝恩宠时穿过的布料,说当时也是她华才人这个年纪,这不是隐晦着要教训她李华一下后又要给她李华一颗糖果吃。太后是聪明人,肯定知道不能扫皇帝的脸,她如今是皇上的宠妃。
如此想想,李华觉得自己这个先苦后甘来的值,忍一忍便是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腿都麻了,两条腿几乎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为了太后那匹布撑下去的信念。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姑姑双手捧着那匹布走了进来。
在姑姑手上眺目一眼,李华心头惊呼:这个花色真好!
先帝当年宠太后的程度绝对不是胡说八道的,瞧瞧这个缎面,要多少股线才能织出这样繁复的百花颜色,可贵就贵在,这些花色不是浮现于表,是隐藏于缎面之中,望上去不显得张扬,低调含蓄,是宫里最喜欢的那种美。花线的颜色如此相近,这不是一般染色工艺的师傅能做到的。
李华心想,如果自己穿上这个花色做的衣服,万历爷问起时,说是太后赠的,万历爷知道太后都宠溺她,这,简直是太完美的结果了。
唇角忍不住上扬,只等着太后把布赐给她的那一刻跪个安,回头让人马上做衣服。
太后是翻开了姑姑拿来的那个布一角,眯眼瞧着,像是十分欢喜,爱不释手。姑姑说:”要不,太后,让南宁织造再送一匹过来。”
”你说的容易,能做这个布的那位老师傅已经年岁大了,你想想当年哀家几岁他几岁,上回哀家已经叮嘱过那边,不准再去为难那位老师傅了。”说完这句话,太后松开了手指,像是下定了决心,”这布,哀家想送给尚书府的二小姐。”
李华一时没有听清楚,不由抬起头,正欲张口:她本是尚书府的大小姐不是二小姐。
太后说:”尚书府的二小姐要嫁进护国公府了。这个皇上也太不像样了些,和皇后听说在上回召见对方时只赐了支如意,这怎么行呢?护国公府兢兢业业,为朝廷守卫边疆数十年如一日。今儿要娶长媳了,说来我们两家还是亲戚,怎么可以如此的怠慢。”
姑姑低头,不敢答是不是,应说太后极少这样直面皇帝的不是。但不是说太后会不敢。万历爷是个好皇帝,那肯定是要孝敬母亲的。太后真正放一句话的话,万历爷是会尊重太后的意见的。何况,太后这个话是合情合理的,表面上是斥皇帝,其实,不过是当着李华的面,告诉李华做事不要太过分,帮皇帝和皇帝的妃子收拾一下惨剧。
李华的脸色却是顿然白了。想她进宫都有些时日了,一开始被人欺负那不用说,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人敢真的欺负她,毕竟她个人心思聪明狡猾,才华敏捷出众,戒备心又强,懂得攀龙附凤之招,进宫之后,还从没有真正的吃过亏。
这一次,是被太后真正地耍了一回。
”华才人。”
李华抖了抖唇,极力掩盖住心中的那股惊骇和愤怒,屈着的膝盖已经麻的她都几乎说不出话来。等了这么久,第一次辛苦这么久,结果,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吗?
”臣、臣妾在。”
”这布,哀家让人赐给你妹妹,二姑娘可能会觉得唐突。昨儿哀家听你说你们姐妹情深,就由你拿去给你妹妹吧。”
李华跪了下来,跪的时候两条腿都是发软的,身体被迫屈成一团,从来未有的屈辱的姿势,双手举起,更是维坚。偏偏那姑姑也像是有意刁难她,让她手抬了好一阵,才把布放到了她手里。
举着这个布,她还得磕头,感恩戴德地说:”臣妾代妹妹谢太后的赏赐。”
”嗯,去吧。”太后道。
李华深深地吸口气,站起来,虽然她努力维持,但是,究竟还是站不稳,差点摔倒。
姑姑惊呼:”华主子,用不用奴婢让人扶着你?”
”不用,姑姑。”李华声音哆嗦地说,”臣妾自己可以走。”
太后的注意力,已经像是被宫女摆置在桌子上的早膳吸引住了,笑吟吟地问:”今日早上,李公公都到御膳房里给哀家弄了些啥好吃的?”
李公公?
李华当即一惊。谁不知道,张公公向来负责去给太后娘娘提早膳的,张公公呢?
被处理了?!很有可能。
这样说,太后都知道她们干的事了?
李敏呢?李敏活着,被放回来了?
什么人救了李敏,还是李敏自己跑回来了?究竟李敏有没有活着?!
鲁爷为什么不撕票!
快气死她了!
李华的心里头一片惊乱,手里举着布退出太后的花厅时,脚步踉跄,毫无章次。到了外面,看到在那儿等着她的杏元,喊了声:”过来。”
杏元跑了过去,见她两条腿都直不起来了,同样是一惊,花容失色,伸手赶忙扶住她,问:”小主子,您是怎么了?”
看李华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全身发抖,杏元赶紧又喊来人,备了轿子,把李华送回咸福宫。
回到了自己的场所,李华手里刚接过一杯热茶暖和手时,听到杏元将她从太后娘娘那儿带出来的布放到桌子上边看边赞道:”这是太后娘娘赐给小主子的吧?真是太好看了。奴婢马上让人给小主子做成个棉袄,冬天来时刚好可以穿,这个独一无二的花色,定是让皇上看了都喜不自禁,别人想问都没用呢。”
李华手里的茶,砰一声,落在了地上。
”混帐东西!”
杏元一惊,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是,肯定说错话了,连忙诚惶诚恐跪下来:”奴婢错了,错了!”
李华气得牙齿都打颤了:”这个布,是太后娘娘要赐给尚书府二小姐的。让我在那儿跪了半个时辰,再让我送给尚书府二小姐。”
杏元听完她口里这话,脸上不止吃惊,是不可置信:”这——”
”你还不懂吗?福禄宫的张公公,恐怕已经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聪明点的,都应该知道如今我们一条船上,你们家小主子若出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下场恐怕只会比我惨。”
李华这话刚说完,屋里所有人的身体都抖得如落叶似的。
顿了下,李华说:”也不需要太紧张了。这个时候,更需要沉得住气。人家不一定真的抓到我们把柄。张公公其实根本也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是的,小主子。”杏元站起来,连忙给她重新上杯热茶,才敢靠近她悄声报到从尚书府里未曾探回来的消息,”之前去的人还未回来报信,或许,二小姐如今不在府中。那么,这个布,真的是送回尚书府吗?”
李敏究竟活着没有?如果没有,为什么太后那样肯定李敏肯定活着?
李华心思百转,瞪了眼杏元:”太后娘娘亲赐的,你敢不送?”
杏元缩回脑袋,道:”奴婢等会儿让人回尚书府一趟。”
”等等。”李华眸光一转,像是有了主意,”把布送回我娘家之后,和娘家人说,这个布,是太后体恤我在宫中辛劳,挂念姐妹之情,特意,赐给我两个妹妹的,一人一半。”
杏元吃惊地眨个眼:太后让李华送这个东西,肯定是只给李敏的,为的也就是压压李华的士气。
如果一半送给了李莹?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李华冷冷一笑:”太后的话可是这么对臣妾说的,难道太后要让臣妾对两个妹妹顾此失彼?”
杏元嘴角微扬:”小主子说的是。”
李华眸里闪过一抹阴狠:老东西!想和她斗?!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是快进棺材的年纪了,还想逞威风?等死!
杏元拿着那个布嘱咐人回尚书府办事。
李华揭起茶盖,吹一口:”让人回我娘家的时候,让人告诉我母亲一声,说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如往常利索了,夜里经常失眠,让她问问我大舅,有没有些灵丹妙药可以缓解太后的病痛之苦,有的话,送点到我这儿来。”
”是,小主子。”
至于李敏,等她真的是活着再说吧。
*
李敏住的小院子,从早到晚都关着门,因为大家都知道昨天李敏去了宫里后便没有再回来,平常就不喜欢靠近这个病痨鬼住的地方怕沾上了晦气,如今更是除了李敏的人,没人愿意接近这个小院。
春梅从昨晚上,几乎一夜未眠,从李敏入宫开始等。
主子怎么样,奴才几乎也就什么样的命运了。
直到夜里半夜的时候,听巷子里的打更声,约是寅时的时候,快鸡鸣了。在这个时点上,是众人睡的正熟的时候,哪怕是王氏派来盯梢李敏的人,都打着哈欠找个地方去合一下眼。
春梅坐在李敏厢房门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两只手托着下巴打瞌睡。
突然一只手,在她肩头上点了下。
春梅乍然起身,回头,见是一名男子,那男子长得很好看,五官俊秀之外,混有一种英武的男子气概,身着的却是竹布蓝衫,看起来既普通又不平凡。春梅随之张口欲发出尖叫时,被那男子捂住了嘴。
”嘘。”只听对方说,”找件衣服,打盆水过来,不要惊动人。”
”你,你想干什么?”
”二姑娘回来了,可能衣服上有些沾,我们主子本想帮她换过,但是生怕她受惊,还是拿她自己的衣服比较好。”
春梅随他这话望过去,才发现自己小姐那个窄小的小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人,都在院子里,一个个默不吱声的,腰间都配着长刀,看起来很是吓人,但是,每个人转过头时看到她时,可能都知道她是李敏的人,所以,对她的目光倒不像那么凶恶,有些还面带微笑。
在这个时候,一名俨然与众不同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院子里的汉子,于是都下跪,依旧没有作声。
男子衣着并不华丽,但是,肩头披的那件大氅,黑中带金,像是黑暗里劈出来的一道金光,春梅心头便不由一阵发抖,待察觉时自己原来不知觉中已经跪了下来。
抱着李敏的朱隶,就此在她发白的小脸上扫了一眼,对其他人说:”别吓坏你们王妃的人了。”
”是的,主子。”回答这话的十一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