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关心三小姐的伤势,不如隶王妃回尚书府给自己妹妹看看?”刘御医摸着小胡须,装作什么都不懂地说。
这句话说的好,反攻一棋。鲁大人和王兆雄刷看向李敏,你医术不是很好吗?给自己妹妹看个伤有什么难的?
李敏眉头像是一拧,困难地说:“本妃并不擅长外科,不懂治伤口的事,这话,本妃也传回给三爷府中了。只能劳烦王御医与众位太医费心了,毕竟那是皇上未来的儿媳。对不对,各位大人?”
王兆雄差点儿跳起来:你不会看外伤?怎么可能?当初永芝堂门前,你给小虎子用的白芨,不要以为这个消息没有传到别人耳朵里。
“本妃只略知一些止血的药物,其它还真不懂。”李敏说。
不管她这话是真是假,鲁大人想着,或许李敏本意是不想和太医院众位争。可鲁大人想的是,希望李敏能被收入他麾下,只是和他们不争有什么用。到底,是颗定时炸弹。
鲁大人小眼睛里一闪,示意底下的医士,把他预备好的医案拿上来。
医士遵命到了他办公室里,手里捧了两本医案出来,拿到了李敏面前。鲁大人说:“请隶王妃过目。”
“这是太医院的医案?”
“是,医案并非皇上旨意,本是不该被外人阅读的。但是,本官已经请示过皇上了,皇上说是想让隶王妃看一看。”
☆、【72】皇上来了
万历爷指名道姓要她看的医案?
如果不是这句话,李敏可能直接拿过来看了。反正看了以后有什么问题,责任在给她看医案的鲁大人身上。但是,知道医案犹如现代的医生病历一样,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看的,所以,多问了一句,给问出了个万历爷来。
皇帝都要她查看的医案,貌似这里面要有些问题了。
李敏双手接过鲁大人递过来的医案,掂在手里,不厚,可能只是记录一个病人的。
边缘用线逢订,纸张工整,打开后墨字书写工正,这是给同僚看的,遗留给后世的,等于做功绩,不是糊弄人用的,书写的东西当然是要清晰清楚,随时可以备查。这些东西,可能还不是御医写的,是太医院负责文书这方面的官员写的,犹如吏目之类的人。
据她所知,这太医院里不仅仅是大夫在管理大夫,还有大内总管太监驻扎。从窗口眺望出去,貌似能看见一个太监的影子飘过,不知是不是错觉。
“隶王妃,如何?”鲁大人伸了伸脖子问。
其余两位在场的御医,以及在窗外垫足眺首的,都在等着她能说出什么样的话。大致都是希望她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装逼的,这样,大家都可以安心了。
李敏是想这么做的,像自己婆婆说的,偶尔藏拙有这个必要。眯了眯眼,但若无事地翻开手中的医案,仔细看起纸张上所记载的。
妇人,开始称谓用妇人,不是详细描述其身份,是不是宫里人,宫里的主子或是奴才之分,看来,是有意隐瞒病历的身份。
往下读,三日诉小腹冷感,大便偏溏,脉象弦细,舌质偏红,苔白黄腻,遂在原方加入制香附,五灵脂。
李敏抬头,见众位御医医士一双双眼珠子,不止在她身上盯着,也在她翻读的医案上盯着。看出,这本医案还不是太医院里所有人都能看的。
随手便把只看了一页的医案合上,李敏的脸转回鲁大人那:“鲁大人,本妃看不出这个医案有何问题,还请鲁大人指点迷津。”
鲁大人听完这话,脸上马上一松,笑了说:“隶王妃可看出这医案里写的是什么病人?”
“详细身份没有细说,但是据本妃推断,此人患的应该是妇科病。”
一句话下来,鲁大人的脸色又有些僵了。有幸看过这份医案的刘御医和王兆雄一样露出惊奇:医案里可远不止没有写明病人身份而已,连方子都写的十分模糊,病人的诉说的症状一样不全。李敏怎么看出来的?
“开称用妇人,妇人一生,妇科病是伴随终生的,许多病看起来像常见病,但终究其根,都与妇科病有关系。只因妇人与男子终究不同。比如这医案中所称的小腹冷感,大便偏溏。脉象弦细,舌质偏红,苔白黄腻,遂在原方加入制香附,五灵脂。五灵脂是妇科用药中常用的活血化淤的药物之一。恕本妃孤陋寡闻,还真不知哪个男儿消化不良时用妇科药来解决病痛?或许鲁大人可以介绍这样的大夫给本妃认识?”李敏一句用语便是拆穿了欲盖弥彰的把戏。其实这种把戏真是雕虫小技了,有点本事的大夫,都可以从方子和用药里看出端倪。
鲁大人等人惊的是,李敏轻易说出的医理,一针见血,非医技熟练的专家,很难说的如此自信通透,像是信手拈来。这尚书府的二姑娘年纪轻轻的,怎能和他们这些在医学里打滚了几十年的老大夫相提并论了?
是,要不是在现代医学教学系统发达,加上李敏自小跟随祖父学医,她穿来时,其实在现代有三十岁了,在医学里打滚的年龄肯定是尚书府的二姑娘不能比的。
李敏当年跟随学习的专家,教授,哪一个不是在前朝众多古代著名专家的基础上再进一步的,所以她能在古代这些老大夫中立足不是不可能,谁让她之前已经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来学习医学。
在鲁大人等人抚着小胡须,想着是不是该夸李敏一下时,外头忽然传进来一声:“都说隶王妃医术精湛,有其独特的见解,今看来传言也不是完全虚构的事。”
屋内的众人听见这个声音,立马唰一下,全部站了起来。
屋外的人,已经全部下跪,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只见那道尊贵的九五之尊的黄金龙袍,在窗户之间飘过,尖头龙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鲁大人率先拂打膝盖头跪了下来,磕头:“臣鲁仲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够了。万岁万岁万万岁,朕的祖先从来没有一个能活到万岁的。”万历爷一边绉褶眉头,一边像是扬着眉打量高喊万岁的那些御医,说,“都起身吧。朕只是到户部查看办点事儿,顺道来太医院这边瞧瞧众位爱卿。”
那些跪着的人,都诚惶诚恐地互相交流眼神。由于之前,都没听说过万历爷要来的消息,大家琢磨不清万历爷的来意。
鲁大人用小眼神,向站在万历爷后面的太监总管试问。太监总管李公公摇了摇脑袋。可能万历爷真的是顺道,一时的心血来潮,路过太医院门口,就顺便进来瞅一眼了。
或者是说,万历爷是刚好看见了李敏从护国公府来的,坐的那辆护国公府的马车。
护国公府的马车是有十分明显的标志的,马车上都会有护国公府的镖旗,黑色旗面金色波纹。
万历爷看到这面旗,很难不想到自己交代鲁大人办的差事。
后宫里因为齐常在和十九爷的事儿,都在传隶王妃的医术如何了得。对此,太后和皇后却一句声音都没有发。连与护国公府关系密切的容妃都没有作声。他去过咸福宫,故意在李华那儿坐了坐。想着李华对家里的妹妹应该是比较了解的,听到妹妹出名了,或许会在他面前顺便推荐自己妹妹。结果,李华一样是半句没有提及过李敏,自始自终都装做不知道。
李华怎么可能提起李敏?
倒不是说她不想趁机夸一下李敏以便显示自己姐妹情深,这种虚伪的把戏她肯定能做出来。只是她现在精明了,知道自己和李敏关系很差,对李敏根本不了解,李敏怎么学来的医术家里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清楚。她要是提起这个话题,万历爷问起,刨根问底,她李华答不上来,岂不是自打嘴巴了?到时候还怎么辩解自己姐妹情深?
既然太后不问,皇后不问,容妃娘娘都不说,李华干脆借机装作不知道。这样的话,自己也不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却把万历爷闷到了。
万历爷心想,太后皇后不说一回事,容妃不说可能是由于李敏是自己妹妹的儿媳妇,不好长舌。李华不同,作为李敏的姐姐,怎么可以不为妹妹高兴?
从咸福宫坐了会儿,万历爷甩了个大冷脸给李华就走了。这是第一次李华在万历爷那儿遭遇了冷脸,才知道,无论她做哪一样,算盘再打的多好,都抵不过,在万历爷面前做什么都是错儿了。因为皇帝是这样的了,如果他喜欢一个人,这人哪怕做了错事他看着都喜欢。倘若皇帝注意力在另一个人身上了,其他人哪怕做什么事儿都是错的了。
现在,皇帝的注意力全在李敏身上了。
而且皇帝不像其他人,是真正去了常嫔宫里看过了十九爷。十九爷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万历爷心疼儿子小小年纪为自己几个老婆之间的争风吃醋而受害不浅。一面叮嘱常嫔好好照顾十九爷。
常嫔也是个聪明人,虽然平日里是做事低调到像是遁进了土里没有人注意到,向万历爷说:“十九爷挂念刘姐姐,毕竟十九爷年纪还小,望皇上不要怪罪。”
对刘嫔的气,万历爷没个三月半年的肯定是消不去的,常嫔这话中规中矩,他反而是听了进去,道:“朕怪谁都不会怪到孩子头上。你以后是这孩子的养母了,相当于亲娘了。常带十九爷到太后的福禄宫里去坐坐。”
一句话,否决了让刘嫔来看十九爷的请辞。
来日方长,刘嫔不急。这只是委托常嫔先探探皇帝口风。万历爷没有借此再让刘嫔受罚,或是大发雷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皇上也是个要面子的,怎么可能两天之内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了。
刘嫔委托常嫔第二件事,也是常嫔挂心的。太后那边虽然说,有让太医院派人过来给十九爷治疗朱砂中毒的病。但是,刘嫔心里头已经只属意了李敏这个大夫。要让李敏来给十九爷看病,不经过太后,也得经过皇上。
太后那边不知是什么意思,那日让李敏回去之后没有让李敏再进宫里。想要办到这个事,只能是由万历爷点头了。
常嫔对十九爷也是怜惜,对万历爷说:“臣妾看,太医院的御医过来,都是兢兢业业,恪守尽责,没有臣妾插言的余地。只是十九爷自小喝药喝怕了,对哪个御医过来都是很畏惧的样子。反而听说上回隶王妃入宫给十九爷看病时,与十九爷貌似挺投缘的,两人一见如故,十九爷到现在都会挂念隶王妃。”
常嫔边说,十九爷在旁边听见李敏的名字,也跟着张开稚嫩的嘴牙呼应:“皇上会让隶王妃再见见十九爷吗?”
万历爷听到儿子那两声可怜的祈求,当即心头软了。想这个李敏如果真的医术高超,让她给儿子治病,未尝不可。
刚好太医院的鲁大人递了张折子,说是因齐常在的医案纪录问题,想让隶王妃到太医院议事。
这样的请求,若放在以前,万历爷看都不用看,直接扔了。
女子入宫给人看病,本来就不合体统,还说什么去太医院讨论医案。可以说,万历爷知道李敏一手字写的好,看中的是李敏的字。但是,对于太后请李敏入宫来给十九爷看病和给齐常在查脉这个事,其实心里是不太顺的。
女子在家中相夫教子就可以了,到外头抛头露面给人看病算什么东西。只是,想到李敏没有了老公,也不会有孩子,这一切又都是拜他万历爷指婚所赐的。
万历爷心里头左纠结,右纠结,最终想想,算是为了儿子吧,让鲁大人拿了份医案先去试探下这个李敏是不是真的会医术,还是说凭借什么江湖骗术行骗到宫里来了。
现在,似乎这个考验有了结果,他刚才在外面经过时刚好也听见了。
明晃晃的尖头龙靴,伫立在了李敏的面前。
李敏与众人一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眼前站的这个五六十岁的皇帝,据说是搭名皇朝里的一代明君,造就了今时今日的太平盛世。
历史上有名的皇帝,后宫从来也是丰富多彩的。万历爷在位的时候功绩显赫,文武双全,平常爱听戏,爱书画,是个有才的皇帝。风流才子,佳人皆爱。看到至今,万历爷两鬓间有了白发,精神却是烁烁,与年轻人一样朝气蓬勃的眼神,以及历经大风大浪波澜不惊的城府。
“抬起头让朕看看。”万历爷微沉的声音,像是深海里拨弄的琴弦,能直接震到人心头深处。
李敏这是第二次面圣了。
上次,隔着道珠帘,她连皇帝什么样子都没有见到。但是,让她来想,万历爷肯定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今皇帝让她看,她抬起眼角轻轻先瞟一眼,果然万历爷这气势气度都是决然不同的一个老头子。
年老吗?
容光焕发的万历爷一点都不显得人老,和太后娘娘一样,都是十分精神能随时大笔一挥处理大事情的人。
万历爷则低头打量这眼前的女子,一眼下去,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念头:见鬼了!
怎么不是见鬼了?
只记得上回李敏和李莹一块在婚前来见他时,李敏跪在李莹身边,和李莹一比,一个天一个地。当然,那时候隔着珠帘,他和皇后只是凭珠帘外隐约的身影去判断。所以,两人的服饰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没想到,他万历爷也有看走眼的那一天。
眼前的这个女子,鹅蛋脸,粉嫩腮,一身青衫,犹如伫立在三月湖畔边上随风飘曳的柳枝,焕发着灵动之美。李华和李莹虽然也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但是,真没有李敏这样的一双眼睛。李敏的眼里充满了一种大气的睿智,澄清,看不出任何杂质,像天边的云彩一样美轮美奂。
到万历爷这个年纪,天下什么美人没有见过。很多美人都是粉俗,花瓶,只靠一张脸。长得漂亮精致的人多的是,但是,要真正有才华的女子,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否则,万历爷怎会到这个年纪了益发求才若渴。
万历爷唇间一口溢叹声随之飘了出来:“平身吧,隶王妃。”
李敏跪的脚酸,见四周那些太医看着她和皇帝不敢动,只好自己先站起来,谢过皇帝,站到一边上。
万历爷瞪了眼那些还跪着的:“怎么?朕的话你们都听不见了?你们是耳聋了,还是朕哑巴了?”
“臣,臣等是耳聋了。”鲁大人拿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