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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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扶桑-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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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按李存勖所给地图指向,易男装独自驾马,沿着较为空寂、人烟稀少的羊肠小道一路疾驰向南。

人间四月天,暖风拂面,有素洁似雪的扬花飞絮漫天自在起舞,花香清淡扑鼻,幽幽小径两旁的高大树木光影飞速倒退,林间不时传来悦耳的鸟语,夹杂在急促的马蹄声中,声声入耳,令我心境豁然。

深深呼吸着自由崭新的空气,我脸上不自觉露出了恬淡却又有些无奈的笑容。

心叹道,终于,李存勖还是愿意放手成全了。

自从和他表明心迹后,这一个月以来,他虽然时常站在我居住的阁楼外徘徊,却从不进来,每每只在与我四目相接后,默默转身离去。

好几次,我望着他落寞哀凄的背影,都差一点儿就要冲出门外去,幸而每次都有韩知古在身侧,也幸而我自己还存有起码的理智,才不至于让他继续抱有希冀。

我心明了,面对他时惟有狠心,否则,只会一直纠缠不清。

如此僵持着过了一个月,忽然一天,在一个暮色弥漫的傍晚,在我完全没能预见的情况下,李存勖孤身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个包袱,对我沉声说道:“你走吧!此刻我就要向你证明,你要的幸福,我可以给你。”

紧接着,他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默默拉着我手走出晋王府,将我送上了马,送离了云州城,只言片语都不曾给我,只黯然地目送我离开。

可是,我却会永远记得,在沉郁的暮色下不断拉长的他的身影,落寂而荒凉的他的身影。

我想,他该是真的想透彻了,也该是真的明白我和他之间相隔的遥远距离。那么,我也应该,将与他一起的那些曾经纯美的画面,深藏心底。至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让它们随风而逝好了。初次的爱恋,还是要保有它的美,比较好。

只是我不免有些担心韩知古,我不知道他在发现我不告而辞之后会否心生埋怨?!会否无法理解我?!我更担心,耶律阿保机要到何时才能安然将他带离晋王府?!毕竟他会留在那里,完全是为了救我,而如今我不顾他独自离开,着实是不应该。

不过,我也很是清楚,以他的聪明才智和耶律阿保机的能力,脱身逃离出晋王府,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现如今,我真的已经不愿意再让自己陷入他们男人之间的权力之争了。

我不过只是希望,可以回到十六岁以前的汴州城,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朱槿。

就让一切感情,全都回到原点。

计算着再过不久我应该就能回到梁境,心里顿时充满了期待。

只是没料到,越往南,落入眼中的景象,就越让我心酸。

当我抵达潞州(今山西长治—上党)城外时,才发现,短短的一年时间,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不同于以往的繁华似锦,如今,满目是哀鸿遍野、饿蜉载道的惨状。

战争,果然是最可怕的。

因为一早就已从韩知古口中得知,去年八月晋王趁我父王疏忽之时占了潞州城的事情,我脑海里其实也闪现过战争过后的场面,也明了无辜的潞州百姓极有可能会流离失所、苦难深重,可是眼前的一切,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更叫我难以忍受的是,面对潞州城外饥民的啼饥号寒,晋军却是充耳不闻,一味地逼民修筑城墙,加强防御工事,根本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

曾经安居乐业的景象,完全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满目疮痍。

长叹了口气,我暗暗打算,暂时先在此停留一段时间,尽我所能地帮助那些无所依的可怜的老人和孩童。赶回汴州的计划,就此搁浅。

牵马缓缓步入潞州城,但见城内人烟稀少,街道上也很是冷清,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客栈投宿,却在一进门刚坐下,还不及听店小二的招呼时,就听到旁边有儒生模样的两个人,正在谈论我父王。

“梁王昨日登基,今日看来,晋王那边似乎还没什么动静,就希望这场争夺潞州的战争,赶紧结束啊!”

“谁说不是呢,昨日我得知梁王正式称帝的事情,可吓得不轻,就怕他再度兴师前来夺回潞州。如今他称了帝,就更该有借口要回潞州了。”

听到此,我心一惊,也顾不上多想,赶忙起身走过去,清了清嗓子,低沉着嗓音问道:“请问两位公子,二位口中所说的梁王称帝,是怎么一回事?”

其中一儒生抬头看了看我,说道:“这位公子还不知情么?也对,梁王此举毫无征兆,不知也不奇怪。不过,听公子的口音,应该不是我们本地之人吧?!”

我点点头,略一沉吟,对他二人拱手道:“在下乃汴州人士,途经贵宝地,只因方才不经意听到二位的谈话,担心回乡受阻,才不得不上前来打扰二位,实在抱歉。”

那人忙摆了摆手,对我说道:“无妨无妨!公子不必多礼。详情是这样的,今晨洛阳那边传出消息,昨日梁王取代唐末帝登了大宝,并改元开平,国号大梁,升汴州为开封府(今河南开封),建为东都,而以东都洛阳改为西都。所以公子你若是回汴州的话,以后可得改称开封府了。不过据在下所知,梁王已在境内各州郡的城门外设置了关卡,进出之人一律得经过严格的身份核查。”

我登时无语,朝那二人颔首致谢,又随意与其说了几句无关的话,坐回原处,心情异常复杂。

如此看来,父王终究还是得偿所愿了。

就在我恍惚之时,忽然耳畔传来一阵喧哗吵嚷声,循声看去,只见斜对街的药铺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一个大概十三四岁模样、衣衫褴偻、个子很高、样貌清秀非常的小男孩,正在门口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高声争辩着什么,而他的身后,则齐刷刷站了一群与他一样装扮的小孩子,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精神萎靡不振。

眼瞅着那群孩子的模样实在很是惹人怜,同情心作祟,我一时没忍住,忙起身走到客栈外,挤到药铺边,想探听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哎呀我的小祖宗,您就行行好,带着您的童军队离开吧!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我勉强糊口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去帮助别人!?再说我这里是敞开大门做生意的,您带这么多人来我药铺门口蹲着,我的客人可全都走光了。”那个管事的似乎有些畏惧那个小男孩,一边对着他连连俯首作揖,一边苦苦哀求道。

那男孩却是丝毫不为之动容,高昂了头,很有气魄地高声说道:“哼,我说王掌柜,你又何必瞒我!你家夫人昨日才去隔壁街的绸缎店买了几匹上等的好料子,而你今晨又才叫人送了一箱子的宝贝去大都督府,想必你手里的闲钱还是有很多啊!”

那个被称作王掌柜的一听这个,脸色骤变,顿了顿才叫嚷道:“怎么可能!小祖宗您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那男孩却是冷笑了笑,说道:“哼,我眼睛厉害着呢,错不了!还是说,你非得逼我们硬闯进去找药?想必你也知道,我这童军队个个都是不怕死的,你若是继续不肯和我们合作,可就休怪我们像砸隔壁街那家药铺一样砸了你的药铺!”

王掌柜顿时慌了神,忙道:“别别别!万事好商量,万事好商量!”

我看着那王掌柜一身锦服,且大有惺惺作态之势,事情的原委也大概明白了,又听那男孩义愤填膺地嚷道:“我不过只是希望你能让我们先在你这里赊一些药材去救人命,你又何必如此扭扭捏捏的,难道还怕我们不还你钱不是?!”

“不敢不敢,实在是因为最近铺里面药材紧缺,我拿不出小祖宗您要的药来啊!”

“休要骗我,我分明看见你才收了一批从晋阳运来的药材!哼!我说王掌柜,你未免太没人情味了吧!好!既然如此,我们索性就硬闯了!”说着,那男孩大手一挥,作势就要带人冲进铺去。

然而与此同时,我一眼瞥见不远处有一群士兵正来势汹汹地朝这边赶来,心想不妙,正欲冲上前去拽住那男孩,却猛地听到人群之中有孩子急嚷道:“大批晋兵来了!快逃!”

瞬间,那群孩子纷纷惊慌失措地作鸟兽散,才一会儿工夫,就只剩下那男孩一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见着士兵越来越近,我也顾不得多想,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那男孩的手,硬拽着他疾速跑开。

跑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巷子里,眼见后无追兵,那男孩猛地甩开我的手,气喘吁吁地对我瞪眼嚷道:“你这男人又是谁!?谁要你多管闲事了?”接着,他猛一跺脚,自言自语道:“真气人,那群晋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不行,我还得回去找那姓王的无耻之辈!定是他叫人找晋兵来的!”说着,提腿便要走。

我慌忙拉住他,说道:“别忙!你不就是想要买药材嘛!我可以帮你!”

他立马顿住脚,回头仔细将我打量一遍,狐疑道:“你?”

朝他重重点了点头,我道:“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应该足够帮到你。不过我想知道,你买药材是要救谁?”

我话刚落音,那男孩的脸忽地一沉,绷得紧紧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带着一丝倔强表情冲我低嚷道:“既然你不相信我,又何必装好人来帮助我?更何况,我不需要陌生人的施舍!”

定定看住他,我顿觉好笑,说道:“我不是要施舍你,你也不必对我产生警惕心理。我纯粹只是想帮助你想帮助的人,仅此而已。但是,我觉得我应该有理由知道我所要帮助的人是谁吧?!”

他仍旧没放松表情,问我道:“那我问你,你为何想要帮助我想帮助的人?”

冲他淡然一笑,我道:“如今这般乱世,稍微有点良知的人,应该都会愿意帮助别人的吧!?你可以,我自然也可以。”

他哑然,又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道:“有人肯帮忙自然是好事。既然如此,你随我去看看那些需要救治的人便是,省得你怀疑我。”说罢,也不理会我,兀自迈步走开。

看着他刻意挺直的背影,以及比女孩子还要瘦弱的肩膀,我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忙跟了上去。

心想,这孩子有些方面还真有点像某人。

随他一起出了城,七拐八拐,却是到了一座看似废弃已久的破落庭院前。

这时,那男孩忽然转身,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随我进去吧,你看了里面住着的人,就该明白我四处找药材的原因了。”

我朝他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这座庭院给人一种很是荒凉的感觉,四处都是残垣断壁,破瓦碎砖散落一地,空气中还弥漫着腐烂的恶臭味,有三五成群的难民紧紧依靠在一起,面容麻木,神色呆滞,让我看了好一阵酸涩。

进到里院,落入眼中的景象则更为叫我心酸——前方的空地上大概有十来个人并排横躺着,个个脸色发紫,嘴唇发青,浑身不断颤抖。

我心一紧,正欲迈步上前仔细看看他们,手臂却忽然被那男孩拽住,听他说道:“他们得的病似乎会传染,你还是离远一点好。”

心底泛起一阵酸楚,我皱眉看着他,忙问道:“可请大夫来看过?知道是什么病吗?”

他微微叹息,说道:“哪里还有钱请大夫!?好在我对医药之事稍微懂一点皮毛,也看过些医书。据我所知,他们所得的应该都是伤寒之症。不过,知道如何医治又能如何?!从发现第一例病人到如今,已经拖了好些日子了,不断有人死去,有人染病,却一直苦于没有药材,无法替他们医治。”

“你若是继续将没染病的人和已经染病的人放在一起生活,相信不用多久,外面的那些人也都会变成这样。”忽然间,一阵极为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我便感觉到有只手按住了我肩膀,猛地回头一看,心不由得一凛,居然是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看F1看得很郁闷。。。所以更新晚了。。。抱歉。。。

第八章

“喂!见到我们就让你这么意外?!嘴都合不上了。”韩知古猛拍了我肩膀一下,努着嘴饶有趣味地直盯着我。

我瞅了瞅他,眼神随即不自觉地落在他身后的耶律阿保机身上,呼吸顿变急促。

只见他一如初见时,身着暗红色窄袖圆领袍衫,头戴灰白纶巾,脸色微愠地低垂着头,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他和我,早已拥有了与初见时截然不同的心境。

心里明白他如此模样是为何故,我尴尬地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转回身,对着韩知古低声问道:“你们怎么会出现在此?”

“自然是来寻你的。”不想,不等韩知古回答,耶律阿保机忽然走近我,一字一顿道。

心生无奈,我与目光灼灼的他对视好一会儿,正欲开口,却又听一直站在旁边的那男孩低嚷道:“哎,你们都认识是吧?!不过,我可没闲心看你们叙旧,快说,刚刚说我如此安排不对的人是谁?”

韩知古一听,干笑两声,忙道:“就是我喽。怎么,不对吗?”

那男孩的嘴立即嘟了起来,双手一插腰,冲韩知古低嚷道:“我分明已将他们隔离开,难道你看不到吗?”

韩知古耸了耸肩膀,说道:“看是看到了,可是你该不会单纯地以为独靠一堵墙就能避开传染源头吧?!要知道,这里的环境这么恶劣,且不说这些个染上病的人能不能获得很好的救治,就说外面院子里那些人吧,他们和里院的病人同吃同住,或许连粪便也都没有分开处理,如此隔离,也算隔离吗?”

那男孩顿时红透了脸,却依旧不改倔强的表情,对韩知古说道:“你是大夫吗?我看你年纪也大不了我几岁,凭什么在此指手画脚的?!”

韩知古一听此言,兀自笑着摇了摇头,也没理会他,径直朝那几个躺在地上痛苦不堪的病人走了过去,那男孩见状,慌忙上前拉住他,说道:“都说了他们的病是会传染的,你怎么不管不顾就靠过去了?”

韩知古随即白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走过去给染病的人一一把脉。

那男孩似乎还有心阻止,跟上前去不停地在旁小声嘟囔,我直担心他会影响韩知古探脉,赶忙上前作势伸手要去拉他,却是不想,还不等我碰到他,他猛一转身,我原本要拉他手臂的手,指尖一不小心就滑过了他胸口,然后,我竟是意外地发现,他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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