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就离开茶楼,在街上绕了一遭就往南街口“德善号”香蜡铺来。
德善号香蜡铺有个伙计姓张,叫张志国,是捻党的人,他被安排在城里做耳目。平时不平道人常来这儿买香纸蜡烛等供品,混得很熟;有时捻党有什么事求不平道人帮忙,就往往通过这人联系。这回道人来到德善号,和张志国一打招呼,他也就明白道人的来意了。让进里面坐下后,趁旁面没有他人的时候,道人问了夜里抓人的事,並说明了来意。张志国说是“抓人的事听说了,但一时还听不到详情。这么着吧:量他们也不至于到手就怎么处置了,你这三天内常来这里,等我探听准了就说给你,那时咱们再想法子,你看可行吗?”
“这救人事大。你就上上心,越早弄明白越好。”
张志国道:“这还用说吗”
这天道人离开德善号后,就又连连几天来听消息。第三天午后又来时,张志国向他说了所得的讯息。说在知府衙门里有个幕宾,一向和捻党暗中有来往,他从那人那里探听来消息是这样:
“东平知府高厚天在接到捉获湖上起反捻匪的报告时十分高兴,因为他总算有了交代的了。如果不是这样,官兵在他这地面征剿受挫,他这地方官能不遭谴责吗?现在他拿到了匪人,就可塞责罪行了。以此高知府大为欢喜。
“人带到后,立即升堂审理,审的确实了,当堂吩咐:钉重镣重铐,打入死囚牢,加人加哨严加看管,不得疏失。一面具呈文报省,听候处置。至于这一干人将来是解送去省,还是就地处置,一时也还说不定。不过近些天有消息:太平天国定都南京之后,已分派数路人马四出征讨,以扩大地盘、发展势力;其它也还于此无关,也罢了;唯独北路征进大军,打下扬州后,将五万人马大举北进,声言“要直捣京师,捉拿咸丰皇帝,驱除满清,统一太平山河”。消息传报京师,朝廷里为此十分恐慌。消息虽是这样,但用兵多诈,现在这股人马究竟怎样北来,一时还指向不明。故此,朝廷敕令僧格林沁所部,务必相机行事,迎头堵截此路人马的北上;并令山东、河南、直隶各州府县严守地方,急整军备,器械粮草,随时听候调遣。因为军事防务事属重大,所以这会党骚乱的零星小事上面多半顾不上来,大约就要交与当地审度裁处了。这样,像湖上被捉的一干人的事有几成就要由本府处理了事。所以要报省,听候批复,也只是个公事程序而已;此外,再也有报功,表忠的意思。这一务二为,乃是做官的伎俩。”
不平道人听了这些之后,沉吟一煞,然后才说道:“照这么说,咱们就得按照在本地救人的打算准备了?”
“是啊。除了才说过的缘故之外,为防路上出以外,他们大约也不大能够移送往哪里去吧?”张志国慢慢点着头说。
道人又问了些大牢方位、防守布置等情形;然后又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张志国,让他设法打通牢中上下,令其好生看视在押几人。倘能通上信息就更好。末了说声“回去设法营救”便出来了。
第 7 部分
四十四荷溏一段哀情史(2)
二
道人来到街上已是近申时候了,他假作化缘,围着牢城一带前街后巷的周围转悠一回,天晚以前才出了城,回到宁封祠已是定更以后了。
窑洞里明凯等人早已等得坐立不安了,见道人回来便都围上来听消息。道人坐在草铺上向大家讲述了今天所得的情形之后,便停住口,意思是要听听众人对此是怎么说法儿。大家就此空儿纷纷议论起来,郑鹄跳起来,挥手踢腿,又连拍脑门子,在紧琢磨主意。
沉闷一会之后,有个捻子打破闷局,说:“依我看没有别法,咱们就赶紧去追上大队,把人拉回来,打进城去砸了大牢,把人救出来就完了。”接着又一个说:“大队现在大概已到了淮北,要去人,就简直去邀请龚老乐带领人马来破城劫牢,更有拿手些”。
不平道人听着这些,便去看着燕明凯,又看看燕明杰;见二人都只默默听着,不表示意见,便探问道:“二位燕义士对此怎么看呢?”
明凯见问,便说道:“周大捻子所带一班人众能够顺利闯出去已是不易了,若再让他带回众人来破城,这不是驱羊入虎口吗?因为龙头寨聚首的众弟兄,人数虽有几百号,可是打过仗的又有几个呢?而东平府的官兵,再怎么不济也是平时教练过的,又有洋枪火炮,还有城池的依靠。再说,咱们是从人家手里往回救人,不是两下里平等争夺呀!另一说呢,去淮北请兵,路远迢迢,人吵马叫,大声大嚷的,路上处处都在防守,是那么容易到来的吗!还不知请得来请不来?所以,我的意思还是以咱们这些人,和他们斗巧斗智方好,不知道长以为如何?”
“我也是这么想着来的;但是,这得好好筹划筹划,咱们力量太单薄了。”道人看看围坐身旁的人,手理胡须思谋着说“人在官府手里,随时都会有不测,不救出他们,大家也都睡不下。所以咱们今晚就辛苦些,连夜来一起谋划办法,大家看可以不?”
众人哪里有不依之理,便都各自分散去沉思默想着。燕明杰此刻一直没有言动。当又过一盏茶之后时,他才向道人郑鹄两个说道:“你们的看这么办能行不?”众人听他说有了办法,便都盯着他,他低声说道:“方才大哥说到‘驱羊群入虎口’的话,我从这联想到一个办法,你们说可行不?那东平府营兵若是‘虎’,我们给他来个‘调虎离山’不就成了吗?”
“那么你说怎么个‘调’法儿呢?”郑鹄询问道。
燕明杰就大略说道:“通常,一城一府的军粮军草都是放在城外的草料场上。但不知这东平府是不是也在城外设有草料场?倘若有,咱们在他草料场上放上一把火,城内的军兵必定来救火,那时咱去上几个人乘乱入城劫牢不就可以得手了吗?”
大家听了这话都很赞成,说:“这个办法太妙了!”唯有不平道人摇头,说:“法子是不错;但官府就能不明白草场失火是意在救牢里的人吗?往往事情就坏在小小的疏漏上。咱们还是再仔细想想吧!”燕明凯也附合道:“是啊,再好好想想吧。”这时郑鹄突然一拍巴掌,凑到道人跟前说:“有了。我说这么办如此这般……你看可行吗?”众人又围拢来听他说计,听完之后齐说:“这样可是最好了!难为你是怎么想出为的!”说着,大家又你言人语的把各个步数完善了一番,直到五更才议就了全部行动计划。当下又分拨了各个人都要做些什么,並先后次序、轻重缓急,着手办理去。
东平城西一带,近日忽然生出一种异象;人们都传说娘娘庙的泥像连连显圣。有人夜里看到娘娘从庙里出来去到庙旁的荷溏里洗浴。人们疑惑,便于日间约集三五人众去庙里察看形跡,果然那娘娘塑像从头到脚洗浴一新。于是,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称奇,个个道怪。一时间传得满城风雨。于是一家一户上了年纪的人就叮嘱自家后生子弟,说是:“那里的娘娘可不同平常,几百年来她的案前一直香火不断,要没有些灵圣谁还能这么敬俸她?你们可千万别冒冒失失的去乱说乱动;不然她怪罪下来可是要遭殃的呀!”经这么一说道,人们便不由的产生了畏惧,于是由公然哄嚷而转入窃窃私语,又越是私语就越显得神秘。岂不知,人都有一种好奇心理,愈是隐秘,越是要传扬,于是,不上两天,连城里也家家户户都知道了娘娘显圣的事。並且还愈传愈奇,凭空里又添上些蹊跷事蹟。
要说人们对于这么个小庙里的神道娘娘为何这么敬畏呢?原来这里有一段不同寻常的历史传说,並在这东平地方流传甚广。椐说:北宋末年,宣和年间,在这娘娘庙所在地的荷溏村里住着一位老先生,姓严名左之。人们因他性情仆拙,就谐音称他“拙直”。他是个老秀才,虽然学问好,只因不太随和,所以一辈子没得什么功名富贵,只在乡里教个村学。他有一个儿子,名唤仕俊,自糼在老父身边学文习字,管教严谨;到了二十岁上,长成个丰神秀美仪表堂堂的白面书生;又是满腹诗书,一手文章;但只因老父管教严谨,所以虽已成年却是个目不斜视的书呆子。严老先生想到自己一生穷困潦倒,便一心想让儿子读了书将来考取个功名,得个一官半职,也为家门添添光彩,替他做父亲的争争气。现今看看儿子已长成人,为将来出外闯荡世面计,应让他与人交往些,学学待人接物的本事,所以督促读书之外也给他一些宽松余裕。因此当春暖花开景清风和之时,就让仕俊随意出外疏散,玩玩山水风光,以便活络身心和交往人情。
这一天正当盛夏时节,老先生到学馆授课去了,仕俊辞了老母,一个人肩挎书囊,离家去那村边荷溏畔枊林深处清幽所在读书,散心。早晨神清气爽,、趁凉快,他靠树坐地读了会子书;当娇阳高照,蝉鸣咶耳,署气牎耸保阌行┥裥纹>肓耍谑鞘樟耸榫恚鹄篡壨认胁皆谑饕窭铮瞩獾戒绫吖凵吐缡⒖暮苫ā>倌客ィ腔ǘ涠郯紫柿粒桃肚啻溆危ぐぜ芳罚吹矗卑岩桓鲣缑娲赜党梢环骼鱿柿恋牡狈缃醵幸话悖坷匆还晌⒎纾惴鞯么笃姆哿湟肚岵ㄊ嬲梗∫∫芬罚涯且慌汕邃S南闫嗣嫠屠矗呷朔胃梗钊诵男匚
这荷溏离村不足半里,仕俊少小时本是在这儿行走淘腾惯了的,只是后来上手读书,被父母看管严紧了,便对此地生疏起来。一晃十多年间甚是少得见,今又故地重游,旧情新景齐感並发,实实心旷神怡,倍觉开怀畅意!正在仕俊傻傻痴想的当儿,耳旁忽然传来一阵银铃儿一般的笑声,他一冷神儿,循声望去,只见下游溏面一溜花摇叶翻之处,一只枊叶小舟鱼儿戏水样的豁开莲叶花苁轻轻驶将上来,小舟上两个少年女子轻摇橹慢打桨,徐徐而行,似在玩花戏水,又像采莲摘菱的样子。她们优撸ф蚁罚蘧形奘笤际且晕闹茉倜挥兴耍圆皇狈⒊隼噬笮Α
小舟渐行渐近了,仕俊为了不妨碍舟上人的欢快笑语,便退身树后,但又禁不住要观看这生动天趣的莲舟美人图景,所以虽藏身树后却又注目留神仔细瞧着小舟,但见舟上二人,一个十八、九年纪,身穿淀蓝色衫。裤;为防水溅,衫袖、裤脚都高高挽起;打着一双赤脚,把那鲜耦、象牙般的腿脚,手臂裸露着,在艳阳照耀下,光泽圆润,肤色撩人。再看她那面庞,仕俊立时暗吃一惊;浓密的乌发下,一张粉莲也似的秀脸,枊眉入鬓,杏眼含锋,小巧的鼻子端正而缊籍,口小唇秀,杏腮凝脂,下巴似尖而又略园,俏皮稍见微翘;元宝双耳並无环珮;虽是一位村姑,实为深山所藏俊鸟。这小女子总的气象是棱角分明而又锋芒不露,虽内禀坚刚却也含些少女温柔。再看那一个:其年纪可在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浅蓝衣裤,也是赤脚露臂;面貌、身段还都是一派糼稚的孩子气。仕俊的目光便再回到那一个的身上。
待小舟行到他正对面的时候,已把一个人看呆了,肩上挂的书囊“扑咚”一下子就滑落到地上。这一下惊动了船上的两个人。她们听到岸上声响,才注意到树后的人,见他直愕愕的看定她们,书囊落地也不顾去拣。那年小的一个便“嘻嘻”的笑弯了腰;年长的个却红了脸,只伏下身去娇嗔她那同伴,制止她的憨笑。但她自己反而撑不住了,並且偷偷频视过来。当她的目光和岸上人的目光相接时,脸上的红云便更红了。
四十四荷溏一段哀情史(3)
三
船上二人一个憨笑,一个娇笑,便忘了摇橹了,小舟就悄然仃在了那里。那小丫头借这工夫便疯着喊道为:“喂!那个大傻子,你干嘛那么看人哪!你的什么东西掉地上了!”喊着喊着,又随手折了一枝含苞未放的荷花菇朵,甩镖似的投了过来。本来两下相隔也就两三丈远近,这花菇朵正落在严仕俊的面前,他不曾防备,此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惊,才醒过神儿来。
严仕俊转过神,自觉很不好意思,便哈腰去拣那书囊,以做遮掩,可是由于心神慌乱伸手扯起了兜囊的底子,这一提,里面的几本子书籍便一下子都抖落了出来。好哇!这一下可把那个小丫头笑疯了,只笑得她拍手打掌,弯下腰直叫肚子疼。那年长的因为憋着笑,就颤着肩去捶打那小丫头,嗔怪道:“你该死呀,小菱子!怎么能和一个生人取闹呢?快摇船!”
“生人?生人他就这么看人哪!莲姐,你还相着他,他看的是你呀!”小丫头连说带笑“那么大个小子偷看你这么大个姑娘,那是什么心思?呸!你呀,嗳!我就不说你就是了,也准是,看人家是个书呆子了!啼啼……”
“快摇!胡说白道!看回去时我不撕烂的!”两个人一边叽叽喳喳的闹着,船也慢慢摇开去。
严仕俊慢慢拣书往兜囊装,一面还在目送着小舟远去,也见那“莲姐”几番回眸向着这一边,他的一颗心似乎已被那枊叶小舟载了去,哪里还有心去读书、观景呢?面前的满溏荷花也不再觉其美丽了。心里一阵空落,便懒洋洋的蹲身坐在了树下,呆呆的,只觉着那张俏脸儿还在荷溏花苁里呢;转眼间,又仿佛那满溏里的每一朵荷花都是那张脸儿;仔细看,又都没有那娇俏的眉眼鼻口,更没有那莺啼燕啭般的言笑声。
严仕俊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巴望那小舟再回来。他知道这荷花溏再往上去三四里便是窄沟,行不得船了,所以,她若不是在那边住家就一定得转回头再经过这里返回下游去。于是就打定主意在这儿守株待兔等下去。
严仕俊等了一回只觉时间过得慢。抬头看看日已向午,那边还不见回船的影子。他的脖颈都望酸了,眼睛也瞅乏了,正在心焦口渴的时候,忽然发见不远处那小船又出现在荷花苁中了;原来是因为菱荷遮挡才直到近前方得发见。登时他的精神又来了。
严仕俊在坐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