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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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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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的事本来就是人的事;没有人哪来的事?因而人多了——特别是人才多了,事也就多了。
  自从中英鸦片之战一役,中国战败,使这个老大帝国似乎猛烈一震,千年死水一下子荡起了大波澜;而鲁、豫、晥、苏四交界四不管的这一带由于前述种种原因,似乎就比他处格外的敏感,早就潜伏着危机了:早年的白莲教暗暗演变为八卦教;于今,八卦教又派生出捻党,並于咸丰初年发展成捻军。眼下捻军已分别布满了鲁西南、豫东南,晥北和苏北这一广大地区了。目前,捻军声势最大的是晥省北疆,豫省南邻的毫州鴙河集地方的张洛行、龚得树两股人马;其次还有韩奇峰、苏天福、候士伟,冯金标、张凤山和王贯三等多路,分别活动在此邻接的四省之境内,又都互通声气互有联系。
  周炳原是应龚集寺捻军总目龚得树之邀来到这里的。到此不久,鴙河集的捻军举行了十八铺大聚义;然后便协同太平天国北伐军攻打晥、豫一线各州、府、县,使北伐军得以迅速北进。但因捻军都是乡土之人,故土难离,不久便又都各归本地;再过不久,便受袁甲三、周天爵这两个清庭老吏的先是进攻,后是招抚而至解散。
  袁甲三(袁世凯的叔祖)河南项城人,其时官兵科给事中之职;周天爵的官职为河道总督,暂署钦差大臣。这两人向来以酷虐著称,在官惯于玩弄权术,他们之容许捻军受降是因为有太平天国这个当时的头号敌人待攻战,又见捻军起势甚旺,故此采取受降这个软招子。可是,受降一成,袁、周二人马上断绝其粮晌,使捻众离散消歇。
  且说周炳、付振扬众人在王贯三这里暂住。王贯三夏邑县三官集王楼人,武秀才出身身。为人有胆略,有见识;其它捻军受谝、星散,唯有他这里只是表面应承受降,暗地里却还在进行反清活动,因此他接纳下周炳等人众暂时隐匿下,以待日后见机起事。
  付振扬、燕明凯哥儿俩,三人已看到捻军众人的行事目光短浅,见利忘义,也和历来的起反一样,缺乏坚定如一的目标,一遇风浪便摇摆无定。和他们一起绝难成大事;至于大同事业这千秋大计更难以指望他们来同路了。于是几人秘商,想南下天京,奔赴太平天国,去考察一番,是否可以做同路。议定之后,就暂且把会众诸人分散开去,到四乡八寨去行医,教馆。他们三人辞离周炳,离开韩道口,在一处叫李寨的大镇上开了一间药店,一面行医卖药,一面应援会众往来的诸般事务,也同时观察着时局变化;更主要是看天国情形。就这样转眼过了一个冬春。
  五月间的一天傍晚,在莱州假扮洋人救出的几名捻子之一的石海,俏俏为到付振扬的药店,找燕明凯,说是:“今天早有个老尼姑,在周庄的一个捻子家,让那个捻子给请个医伤的医生,说:她的两个俗家侄儿在芒砀山中摔伤,动不得地方,请医生到山上看给治一治。那个捻子是老尼姑的熟人,便找了个在捻军里当过掌医的人去了山上。他回来后又问我知不知道燕先生的下落,说燕先生家里来了人找你,是个女的,现在和老尼姑在一起,在芒砀山上照看受伤的人呢。”
  燕明凯听到这话,心中一怔,暗想:千里迢迢找这里来,又是个女的,这是谁呢?是她吗?
  明杰在一旁见他在猜摸,便笑说道:“这准是王锦屏姐姐无疑了!”
  付振扬已听说过明凯和王锦屏的婚事了,此时听明杰这么一说,便也笑着说道:“是了是了,除了她那样一个人,还有哪个女子能万水千山的奔到这里来呢?”说着,回头在明杰肩上一拍,说:“明杰,收拾一下,咱们不要躭搁,咱俩陪他,连夜赶往那里去;人家千辛万苦的找到这里来,咱们不赶紧去迎接,岂不冷淡了人家!”他拉起明凯,说:“快收拾一下我也带上些治伤药去。她们在那守护着,那一定是都有瓜葛了”。
  明凯也猜定是锦屏了,心中自是喜悦,但还是一脸沉稳的说:“既是家里来人,是谁咱也得去了”。
  于是当即用过晚饭,三人出来,反锁了门,便同着石海一起往芒砀山而来。半夜时分几人来到周庄。石海让明凯三人在外稍等,他进庄去找来那个陪医生进山的捻子,让其带路,一个时辰不到,便来到白蟒洞。

  四十七千苦万难都为伊(1)

  四十七节情义牵千苦万难都为伊
  侨装改扮避风波到底风波从此起
  一
  且说那日燕明凯、燕明杰于路上与王家母子三人分别,去寻付振扬之后,王家母子三人乘骡车,路行两日,这天来到燕家庄。在庄桥外停车后,锦屏锁柱扶着娘下车,卸下车上行囊什物,打发车子去后,娘儿三个活动一番腿脚,一面仔细朝庄子前后上下打量,只见:这是一座水泊山庄。在水泊中凸出一个形似覆螺、又像甲盔的山峦。看样子,绕泊一周约为五、七里之遥;山脚与外岸相隔半里左右的宽狹。面前的庄桥为庄子正面,粗木搭造,桩柱排列架设于水中,甚是稳固。桥面高出水上丈许,宽可两车並行。水泊四周,岸枊低垂浓荫匝地;树干粗可合抱,那浓荫映在清沏见底的水中,让人有些分不清是水在岸上还是树在水中。再看那山丘,高于水面约十数丈,山势平缓。从庄桥端起,盘山筑就路径,螺旋而上,直至山顶。沿路依山,严整规正的镶着座座房舍庭院,个个分布有度,稀密适中,又都是一色的石墙茅顶,在这里见不到只砖片瓦,因而整座山庄呈现着一派朴素无华的状貌。房舍虽不富丽,但每座庭院房舍周围都有桃、杏、棃、李、桑等各色树木掩映环护;除一方方菜圃外,山地空阔处又有成片繁茂的松柏榆杨等高大参天的古树密林陪衬。此时正值深秋,各类树木经过一年的风雨寒署,都显得成熟劲壮,枝枒骨突,这些,在秋阳的照耀下,显出一付沉郁苍莽的气象。总的说来,山、水、田、林、道路、房舍等等,整体布局是:既合于自然又顺乎人意。
  再回视山边水畔,远远近近的水面上漂浮着几只枊叶小舟;有的扑鱼,有的采菱。更有数簇噪鸭戏水,吭鹅悠游;伴以浣洗岸边的少女、青妇的欢笑语声和捶捣衣物的打击声。
  母子三人活动、观看一回,不由的齐声赞叹:好一个人间仙境、世外桃园,虽蓬莱美景,海上三山也不过如此罢了。无怪乎这里生长出这般英杰后生!几人赞叹之余,心中不觉的喜爱上此地了。
  当下让锁柱进庄问询门庭,呈送书信,锦屏和老娘在就地候着。不多一刻,锁柱小跑着回来,说:“他家人随后就来迎接。”话刚说完,就见庄口拥出人来。
  隔着庄桥就见少男女共约十来个人。这是明凯、明杰两家的父母、弟、妹和宝珠等。双方见面,都各自介绍一番。主人十分热情的欢迎,客人也道了“打扰”,于是谦谦让让的往庄内来。锦屏娘和明凯、明杰娘三位老太太走在前;明凯父亲燕怀忠、明杰父亲燕怀诚老哥俩随后;再后是锦屏被两家的姑娘和宝珠等几个陪伴簇拥,众星捧月般前行;走在最后的是锁柱和燕家的几个毛头小戛子,他们背的背、扛的扛搬运着车上卸下的行李包裹等什物,边走边推推搡搡打打闹闹的蹦跳着,还不住的说笑。
  燕怀忠接到信已看的明白,知道这来的不但是世交,而且是亲家母和未过门的儿媳,自然就分外的留了心。到见了面,见这一家三人果然都非寻常;特别是那姑娘,虽是衣着素朴,其容貌神情都大有异常,看上去就和水墨观音差不多:顾盼之间秀眼含锋,不时闪射着凌利之光,不由人不从心生出敬畏之情。看到这,便心想:儿子的眼光不差。心下自然暗自欢喜。
  王家母子三人自然是由燕怀忠接纳安置了。初来到的一番款待、长叙之后,给他们一家拨出房屋安身居住,但居家日常供养並不能分开,实在就是一家了。以此,母子三人也都安心住下,只待稍过一时后,看情形再处。从此,日常明凯娘时时来陪着王老太太谈心闲聊;明杰母亲也间或来坐坐。锦屏便和燕家族中几个年轻姑娘及宝珠等在一起闲话,做针线,也学些文字、诗章等。而早晚二五更的武功夫却从不荒废。先是自家独练,后又与燕家一些少年男女同练,並一起切磋、习演。至于锁柱,他来到这里,那真是如鱼得水,不上几天,燕家的那些小把式便都和他混得烂熟了,整天在一起摸爬滚打,抡枪使棒。如此,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到也安心悦意。
  岁月么,就是:谁使大块斜旋行,促得岁月次第增,炎署、凉秋、寒冬尽,春温无声入鲁东。王锦屏与母亲、弟弟住到燕家庄之后,虽受到燕家周全照顧,又因人品、性行皆佳,受到不仅婆家上下的关爱,就是全族老小也个个喜欢;生活得可算是无不满意之处。但这姑娘既然情窦已开,和燕明凯又是那等的情投意和,谴绻难捨,所以分别以来一直对他思念不已。初时尚可,后来渐至于背人处闲抛暗洒的常常落泪。难煎强熬。以此,便思想,决心一到来春天暖就去寻他,以达和他同苦共难,永不分离,岂料偏偏事不由人,好不容易盼到过了新年,自以为算是有了盼头,就在这时,她母亲却因到了冬春之交的季候,又旧病复发了;而且长日緾绵病榻,虽经寻医问药,只是不轻不重的迁延着。责无旁贷,锦屏只有日夜守候服侍。出了正月、过了二月、一天天苦盼辛熬,直到过了五月端阳,老太太的病虽没加重,可也还是不见起色。
  这期间,王锦屏闻得外面风声:太平军东来,正在攻取南京。朝庭方面大为恐慌。由于恐惧,便猬毛乍起;对前线大肆调兵遣将;战区之外的整个大后方则励行控制弹压,又是征募兵勇,又是大办团练,加抽银税钱粮,搜扑查拿各类嫌疑会党和民间信教团体;轻则监禁,重则斩杀;一时间把那南七北六十三省的大清天下闹得烟尘滚滚,暗无天日,真似一个活地狱!

  四十七千苦万难都为伊(2)

  二
  听到这些,燕怀忠燕怀诚两家先就坐不稳了。都为自己的人担着心;谁知年轻人在外都会作出些什么,遇到些什么呢!而最为焦急不安的人数着王锦屏姑娘了!她了解他们的行事,但不了解此刻的行踪。在这样社会气候里,他们的行事和行踪都有十二分理由使她为之担心;而她又被病母困在病榻边,这怎不令人心焦如焚呢!
  王锦屏这时唯一的盼望是母亲的病体早日康复,但这又是由不得人意的。她的病在漫长的病程中迁延着。仲秋过去、寒冬又将来临,她日复一日的期待。现在她已不能指望母亲近期康复,只可期待她所为之担心的那个人能够意外的归来。可是她自己也明白,这种希望是多么渺汒;但她只能这样的谝自己。一个人要是没有一点要希望、要期待的东西来支撑着,那就太也活得无味了。
  燕家老少也都来关心她母亲的病体,不时帮助寻医问药及照料病人,又安慰锦屏,怕她急出病来,那就不好办了,但谁能知道她更焦急的是什么!要说呢,也还真有一个知道她心事的人,这就是荆宝珠。
  宝珠在燕明杰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因她原就是怀着一份心思的——想在明杰母亲跟前取得欢心,老太太要是爱中了她,说一句话,做主儿收下她做儿媳,不就如愿以偿了吗!所以处处仅慎,时时留意,把个老太太围弄得真正是无可无不可儿的了,因而早已放出话了,只待明杰回来就说给他,宝珠就是他的媳妇了。
  明凯、明杰亲如同胞,锦屏和宝珠自然也就更加亲密,何况她们俩又都无亲姐妹在跟前。锦屏母亲久卧病床,宝珠帮助,安慰的最多,两人心事几乎一致,也就比它人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在一起也就没有瞒着的话了。凡是在家在外听到抓扑乱党啦,前敌打仗啦,官府杀人等等这些话头两人便在一起讲说,同时也一起焦急、牵挂,但也都无可奈何。这一天两人又凑在一起谈论,锦屏说:“不知怎的,我这一阵子常常做恶梦,都是凶险吓人的事;不是看见他受伤流血,就是让人五花大绑;再不就是看见他死了。昨晚,梦见他满身是血的来到面前,说他死在南方,让我去把尸骨搬回来埋到祖茔;把我嚇得大叫一声,把娘也惊醒了。像这样的日子可叫人怎么熬呢!”
  宝珠也说道:“你再怎么说来的,我也常做这些噩梦,吓得一身身冷汗。我看要就这么下去就要疯了;要是疯了倒不如咱们豁出一身去找找他们,左右是一身一命了!”
  “嗐!我要不是因为娘病着没人服侍,早就走出去了,哪会等到今天!不怕你笑话,俺和他在一起虽没几天,可我这颗心就像让他给带去了似的,一时一刻这颗心都在他身上了;倘若他真有个什么闪失,俺怕是就活不成了;”锦屏说着已是挂上泪珠来。
  宝珠也红了眼圈儿道:“倒也是的,咱们女人家都是这么一个傻心眼儿。就说俺吧;人家那个,心里有没有俺现在还没个准儿呢,只是干娘有了这个话,可俺就认了真,白天晚上睁眼闭眼总是有他的模样在心里。要说呀俺和他也算是相熟了,可这小子是个精灵鬼儿,看着他像似对俺有意的样儿,可他就是不红不白的不放心上;到了这里又让俺住到他家,还只说让俺给他娘做个干女儿。究竟他那葫芦里也不知卖的什么‘药’?反正啊俺也二十岁的人了,干娘又这么说定了。但只这么够不着望不见,实在是钝刀拉脖子,让人怎么好呢?”
  锦屏“嗐”了一声,说道:“这也真是的,这么含着骨头露着肉的,算是什么事?我这会儿要不是娘害病没人侍候我就去找他们,也把你们的事给敲定了。可娘这病就是不好,这真是天老爷用心来折磨咱哪!”她边说着,两手握在一起,使劲的搓着扭动着。
  好不容易又熬过一个冬天,王老太太的病情依然看不出多大变化;锦屏也实在奈不住了,于是这天就和宝珠商议道:“像这样苦闷等待也要把人憋死了!我想,要是憋死倒不如我去寻找他们,再对你那一个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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