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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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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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不挂的在灯下拿烟具,点烟灯、烧烟泡。做这些的时候,她都是故意弄的响动大些、动作重些、不该碰到的她也特意去触碰他。方梦天此时虽是睡意朦胧,但毕竟是有事在怀,再加她点灯、重响、碰撞,他还哪里睡得着。睡不着,便要看看她是在干什么。他不看倒也罢了,当他就着灯光看时只见这二姨太,做为女子,真是高矮正好、胖瘦适中、粗细匀称、腰窄臀宽、胸肩圆润;再看头脸儿,哎!这可实在是:前发齐眉、后发披肩,弯生生两道长眉,水泠泠一双亮眼,双眼皮儿、长睫毛,小鼻子俏俏铮铮,元宝嘴儿尖尖翘翘。细白嫩肉的脖颈儿如同春葱的雪梗儿,像似幼象的新牙儿;那臂儿、手儿、眼儿、脚儿,粗、细、尖、圆无不恰好。他眼看着这一切,虽是心里赞美她人生的秀丽,但此时实在是眼馋肚子饱,哪有情绪再餐美色!于是又把眼闭了,只顾歇乏儿。他这么闭着眼,只听耳旁又是摆弄烟具的声音,随着就有焦烟气味钻进鼻子来。他强打精神睁眼看看,就见躺在对面的二姨太正在一面忙着烧烟,一面抿嘴笑着向他飞眉眼儿
  呢。她自来的娇媚,再这么用意调情,他虽然力乏,也略觉心颤了,但也只是一颤而已,其他欲望是说不上来了!
  就在他正自迷迷幻幻中,烟嘴子又塞到了嘴上。这回不是坚决拒绝的架势了,而是犹犹豫豫——抽呢还是不抽?前两次抽烟使他从中体味到许多好处——既解乏又解了周身的疲痛,主要的还是解除了心烦;可是,他又深知这东西的不可沾染,一旦成瘾,那后果是难以想象的,大烟鬼的样子他素日见的多了,所以他早就发狠:这东西是无论如何不沾染的!可是,现在他的誓言已被打破,清白人格已被玷污,身子又是这般难受,美女还在调情,只要再抽上几口送到嘴边的烟,立时就可由地狱升上天堂,享受神仙之福;并且还有,前两次的经验是:难以扭过人家呀!想了这些,他的决心已自五分动摇。就在他这么嘴堵烟嘴,迟疑做想着的时候,冷不防,二姨太一个鹞子翻身,越过中间的烟具翻到他的身上来,一手捏着烟袋,一手摁住他的后脑勺儿,就强力把烟嘴塞进他的嘴里。被她这么肌肤亲近加强硬逼迫,他那仅剩的五分决心便立时崩溃,自动的大口抽起烟来。二姨太见他这样,满心欢喜的亲了他两口,然后返回原位躺下给他烧烟。待烟泡剩到一半时,她就缓缓的抽回来,送到自己的嘴去。
  方梦天几口烟下肚,立时精神重振!神清气爽、心花怒放、浑身轻快、精力旺盛,说不出的那个美劲了!心情一好,对什么都顺眼;本来就心羡二姨太的美艳了,这会面对着她的如花容颜更觉心旌难掌,于是就跃身到她的背后贴烧饼般的挨躺下。她正在自己烧烟自己抽,刚抽了两口,被他从后这一贴,她那抽烟的心思当下就没了,忙不迭的扔下烟袋,吹熄灯烛……
  轮到二姨太这一班儿,虽是压轴子、收秋儿,但她的好处是两相爱悦,比不得前两人强扭瓜,所以那光景倒是格外甜美。
  他们两开始“贴烧饼”,天已是四更。贴罢“烧饼”二人睡梦中突然被人推醒。方梦天睁眼看时,天还朦胧黑。忽听见地下有啼啼笑声,惊异中细看是三姨太四姨太两人,都是一付丢盔弃甲的样子,蓬头散发的坐在桌旁挠眼屎呢。二姨太忙起身抓衣裤穿,地下两人便啼啼的过来拣她肉膘子厚实之处抢着掐摸,一面说着亵话打趣她。
  原来是三姨太头一轮下来睡的早先醒了。她心里有事——朋友还在她床上呢——怎敢含糊!又不便一个人来冲散两个梦中人,便会了四姨太同来。
  方梦天有气无力的穿带已毕,心知这里不是他久待之地,但就是浑身疲软懒得动弹。他这会只觉得浑身虚弱,眼冒金花,并且还脑仁子辣痛;抬手动脚间便气短心慌,迈步腿软,下床没走上三两步便噗嗵一声坐到椅子上。嘴里叨咕他“头迷眼黑,动不得身”。二、四姨太都发了慌,不用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对他都有了些情意,就是这深宅大院,人多眼杂,单就一个大活人放在屋里也是了不得的呀!因此这两人就围上来捶腰打背、问长问短,急得直冒汗,看着三姨太,让她拿主意。三姨太的白葫芦脸儿却毫不变色,只见她笑眉呲牙的慢声道:“这就慌啦!忘了你们那谗猫勾鱼的样子了!没有这个弯肚子还要吞镰刀!来,听老娘的:还把他扶上床躺下,我给他烧个烟泡抽下去就屁事没有了。”
  二、四两个姨太听了吩咐便一齐动手把他架上床去,三姨太这时也不再怠慢,一溜风儿似的摆烟具、烧烟膏,烧好忙又给他抽下去——他这回也不用相强,并且还有几分渴求的神情了。他猛吸急抽,几口就吸了多半个泡子,还像孩子吃奶似的恋恋不舍。三姨太怕他抽过量,住下烧烟才算拉倒。方梦天虽然还觉得没足,但这几口烟下去,不一刻,果然浑身轻松,筋骨硬朗,精神饱满起来,躺在那里闭了眼充分体味鸦片烟带给他的幸福。三个女人则在一旁挤眉弄眼,瞅着他偷偷嬉笑。这笑中不知是什么意思,是欢喜他给了她们幸福?还是庆幸她们对他取得了胜利?还是从心里喜爱他?抑或是兼而有之?这只有她们自己明白了!
  方梦天的烟福享有一盏茶的工夫吧,三姨太伸手推他起来,说是“身子觉着好了就回家歇着吧,天已鸡叫二遍了,晚了就不便走了。”
  六
  方梦天自己也知道早离这里为好,于是忙坐起来抻了两下懒腰,站起身就要出门。三姨太拉住他,一面递给他一个小纸包儿,说:“方老板,你明白了我们姐妹的心意就别怪罪咱们诓骗你到这儿来这一宿。现在咱们有了这番交情,虽说是露水夫妻,可也说不定在咱们三个谁的身上留下条根,这就把咱大伙栓牢了。今儿个你回去还得唱戏,咱姐妹不放心你的身子,这儿给你预备一包儿药,它能顶烟瘾,唱戏时候觉着哪儿不好,吃下两丸儿就能顶事。你拿去带在身上,这也是咱恋旧的心意。就凭咱姐妹的这般情意,你今晚还要来。还是那个时候,还是那个门儿着人接你。倘若你负心对不住咱们,到时候不来,可别怪咱们妇道人家歹毒,明天不到黑就让你进大牢。你听明白了吗?”
  方梦天听了这话,头上像挨雷击了一般,怔怔的站了半天,有心要哀求她们饶他,别再来了,但有昨夜的经验,知道哀求也不中用,也就放弃了这念头,最后赌气道:“太太,要是我今儿个死了呢?”
  二姨太听他说的丧气,觉着有点心疼,便向三、四姨太求告道:“二位妹妹,看他难成这样儿,咱就别再让他为难了,改为日后哪一天吧。”
  “不成!”三姨太的白脸有点放青光,狠很啐了二姨太一口,又冲方梦天道:“死了拉倒,不死你就得来!日后?日后戏唱完,放了秃尾巴鹰,你够不着望不见,谁上哪去找!”又冲四姨太“他把咱们一宿睡了个遍,咱们就臭尽一窝、烂尽一块、一棵杏吃够就算了!要不,你满街找野汉子,弄的满城腥气?”又转对方梦天“听我的,照我说的,记住,去吧。”
  方梦天乘烟劲儿支撑,头也不抬的去了。三个女人送出他以后,回到三姨太屋里关了门,挨一起坐下后,三姨太问两人:“你们二位一夜风光不?”
  两人见问,都嘻嘻笑道“亏了你想得出来,这口烟还真管用”。四姨太又骂道:“可是你这个臊狐狸抢了头水,更美的不知南北了,这就叮住人家不放,今晚还要人家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婊子老婆!”三姨太一边笑骂,伸手就去掐四姨太的肥腿。二姨太忙来拦挡,说道:“我说今晚不让他来,你就急了,你也替人家想想,要像这一宿似的,那不要毁了他吗?”
  “嗷!你是菩萨,咱是夜叉?那好,今晚他来了也没你的事,这好不?”三姨太的白脸又泛了青光。
  四姨太忙来开解:“咱们不是说要三人同心吗,干嘛这就窝儿乱了呢!”
  “是啊!”二姨太道“我也是为了你好,我好,他也好哇!”
  “那你们两怎么又是‘头水儿’又是‘日后’的,这还叫‘同心’哪!”三姨太平了气儿,埋怨道。
  “怎么不同心,老娘要是昨晚不在节骨眼儿上在外面给你‘赶障子’你那头水溜儿就能那么顺顺当当的?”四姨太在三姨太腰眼儿捶了一拳说。
  “还说呢,你们那暂在窗外也听见了吧?”三姨太推过四姨太的手,一面向二人诉艰难,“这个倔种犟牛,我费了多少嘴舌才把他拉上磨道儿!要不是咱家足智多谋,预先安排你们两个在外面震虎着些儿,怕是这一夜也磨不倒他呢!那咱们不是成了猫叼猪尿脬——空忙活了!”
  “着哇!着哇!”二姨太道:“这不就结了!要不我说咱们别窝儿乱呢!“
  三人说了一会,时光已是鸡叫三遍,二姨太就说:“可是不早了,咱们快都回去躺一躺假睡一会儿,别惹人疑心,露了馅儿,这风波可就大了!”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三姨太往外送二人时,在二姨太背上捶了一拳,嬉笑着说:“你是得躺一会儿,刚刚劳乏过,还没缓气儿就给弄起来了。”
  二姨太回过脸啐了一口,道:“你这个烂嘴的臊货,今晚儿也不能得个好报应!”三人就这么说说逗逗着各自散去。

  十女娘探夫遭戏讪(1)(2)

  十分焦急意悬悬求神问卜皆汒然
  世道艰险门狗恶女娘探夫遭戏讪
  一
  方梦天摸着黑儿跌跌撞撞的赶回家,妻子肖柏龄给他开了门。进屋点上灯,见他气色不好、神情沮丧,先就暗吃一惊;不过她没露声色,只是温存的扶他坐下,回手倒上一盏茶让他喝着,自己便挨身坐在旁边,两手抚摩着他的肩膀,瞪大眼睛温情脉脉的察看着他的脸色。见他两眼呆滞,眼窝青灰,本来白净的面皮此时却呈现出姜黄的颜色;坐在那只管呆呆发愣,一言不发。她心里一时间好生焦急,可她还是款款的问:“梦天,你没睡好觉吧?若是很困就躺下睡,什么时候有事情,到时候我叫醒你。”
  他却只是摇头。这摇头表示什么?是不困?是困而不睡?还是不要她询问?这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肖柏龄心急如焚,表面却故作冷静。因为她是说书的,从说书中学到“胆大心细,遇事不慌”这条应变法则,以此,她只娴静的百般抚慰,摸摸他的额头,捏捏他的手指,抚抚他的脊背,问问哪里不适。又问他是不是没吃着饭饿了?回答还是摇头。她只好不再声响,就这么静默的紧紧依傍在他的身边陪坐着,并不时的在他头、脸、肩、背各处抚摸。两人这么坐了好一阵,他被妻子这般怜爱打动了伤心处,不由的潜然落下泪来,渐而竟啜泣起来;就这么愈哭愈伤心,最后竟然泣不成声的抱住她的头,凄惨的说:“柏龄,我算完啦!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更对不起生养我的父母哇!我让人给逼进了万丈深渊哪!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啊!”他越说越激动,浑身强烈抖擞着,把她一把抱在怀里,并且愈抱愈紧了。她只是像个羊羔般顺从着让他抱持,一面抬起手给他擦泪,但不说一句劝解的话,也不表露出内心的焦急。她知道,在他那暴烈的火焰上不能设想去泼水扑灭它;倘或泼去,那反倒会使火升得更高;聪明的办法是等待旺势过去再施扑救才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过了一倾,他果然慢慢冷静下来,也放松了她。她这才缓缓的哀乞道:“梦天,你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一夜不归,可知道我是多么焦急!我一夜没睡,到门外望了你多少遍,问谁谁也不知你的下落。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你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又是这个样子,你知道我这心里是多么难受哇!难道你就让我这么干急吗?”
  他还是摇头,停了半天才又摇晃着脑袋说:“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不叫人了!还有,你千万不能声张,声张出去就是要我的命。”见说的这么严重,她先抬眼吃惊的看住他,又伸手握住他的双手,然后又把头贴在他的胸前,软软的说道:“天郎儿(这是她青年时对他的称呼,孩子大了,便不好这么呼叫,才改称名字。现在为了勾起初婚时的甜蜜,才又这么称呼他),我不声张就是了,可是难道你就叫我这么糊里糊涂的急死不成?要是因为我的不是连累了你,你也说给我知道,莫非说还有什么要瞒着我的吗?”
  这时他已完全停止啜泣,见她这么追问,便长打咳声说:“都是我自己的事,不与你相干,你就别问了,慢慢你就知道了。为了不让人生疑,我今天还得去袁家唱戏;这是特意回来告诉你知道:今晚上有几成还是不能按时回来。你不用着急,安心等着我就是了。”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肖柏龄一把拉住他,急切的说:“你真就要去投那万丈深渊?再说,你自己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说着,拿过面镜子让他照。他一把推开镜子,哭丧丧的说道:“要去投?是要投的吗?那蚊子虫子粘到蛛网上,是牠要不要的事吗?嗳!现在说这个你也不能明白,别说啦!反正戏还得唱。要不让我唱戏还不如让我死的好;这是我命里注定的,不死就得唱!”
  她知道他的拗脾气,也看出事情的严重,但却是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更无从设法帮助。但是,无论如何,她要丈夫等她给弄了早饭,吃过再走。说好之后,她便急慌慌的到街上买些现成吃食,逼着他吃了几口才罢。她眼看丈夫蹒跚着步履出门去,想叮咛几句,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便咽着泪水送他到门外,目送他一直到他转过街角,看不见了才回来。
  肖柏龄回屋向那一屋望望,见女儿菲菲还睡在梦里,便转回自己屋里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两肘拄着膝盖,双手捧腮,佝偻着身子,独自沉思着,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她翻肠倒肚的想了很多。想了丈夫的为人、夫妻间的情感,她们的小家庭和他们各自的职业,是哪处出了叉子呢,致使他这样烦恼,、痛苦得几不欲生?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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