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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凯也惋叹道:“大哥有如此胸襟,若能和我们一起出外闯荡,一则咱兄弟可以长聚;二则又能随时给我们以指点,定会使我们受到大的益处,该是多好哇!”
几个人都有留恋之意。但又事不由人故而感叹不已。一面喝着茶,明凯又说道:“那些年,金爷爷在俺们庄上教馆时,大哥随去过两回。怎么就没留在俺们庄上学些拳脚呢?”
自重微微笑道:“兄弟你不知道哇,我自糼多病,身体极弱,所以祖父不主张我在那儿学习武功。后来渐长,身体强壮了些,可也腰腿硬了,学武功的时机也就错过了。如今想起来还不时惋惜呢!”
明杰道:“提起金爷爷,到今天还让咱想念不止。才懂得一点天下大事;不然,咱们充其量也只可像往昔那些先辈们似的,做个江湖义士,路见不平拨刀相助或者干点杀富济贫等等的度过一生罢了。”
自重、明凯二人都赞同明杰的说法。自重道:“明杰,你说的对。虽然是我的祖父,确不当也随你捧他老人家;但是我家祖父确确实实是那样的人。你才讲他教了你们爱国的道理,令你至今怀念。其实,咱们弟兄能在一起谈得心同意合,这根源也就是我家祖父一手罐输给咱们,咱们都自糼年起在心底里就扎了‘国家’这个根子了,所以才这么‘根深蒂固’时时扰动在心里。唉!他老人家已去世这么些年了!”
明凯也叹惜着道:“说起金爷爷的胸襟,我父亲、叔叔们也都常常称说不已,说老人家的学问高深是不必讲了,他那道德情怀堪可称为圣贤之论,单是对于天下国家的一腔热忱,不与屈子比肩也堪配范仲俺之论。这在当今时世,实在是稀有又稀有的呀!”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闲话,明凯见天色已是很晚了,便再次说明了明天要启程的话。
自重略事沉吟道:“按理说,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但明天就走,也太突兀了!这么着吧,你们再多躭一天,明天午后你们来,我在家小备一酌,给二位兄弟践行,你们后天再走,怎么样?”明凯兄弟自是推辞道:“伯母年高辛劳,嫂子病体还没大好。自家兄弟,何必走这礼数?”
他们正说间,另屋里金妈妈和方菲听说他们要走,也过来了。自重向母亲说了二人要走的话,金妈妈也一再挽留。二人又是推辞。此时,见方菲在一旁只含笑看着他们。见二人坚持,就笑谑着说:“你们两个傻小子,这是要远离家乡,又不是往家里奔媳妇儿,干嘛这么风风火火的非要明天走不可!治好我的病还没谢不说;前天贞美师姑来,还让我们给代请你们,再去那庙上给那贞善师姑瞧病呢!我头会差一点把这事给忘了。现在说给你们,明天头午你们就去给她瞧病去吧。那是个怪可怜的人儿,这会儿又病的挺重。去吧!救救她那条小命儿,积点儿功德,菩萨有眼,好保佑你们将来都娶个好媳妇儿!”金妈妈也说:“可是呢!我也老糊途了,把这话给忘了。”
明凯被方菲说的红了脸,只低头不语。
明杰素来口齿便给,当即向方菲反讥:“这么说我们还真去不得了!”
二十三婉莲免难落尼庵(1)
二十三呀哀失散婉莲免难落尼庵
明凯诊病细穷源方知病源在家园
一
燕明杰说不救真善为好,大家被他说得莫明其妙,都瞪视着要听下文,他却卖关子不说了。
方菲见他不说,忍不住问道:“这话怎么说呢?”
燕明杰含笑说道:“怎么说?女人这东西救不得!就说嫂子你吧,原先时候病得蔫蔫巴巴的,正经话都没得几句说的;这会儿病好了些有了精神头儿,这张嘴就尖利起来,一口一口像蚊虻似的叮我们,这谁受得了!那个尼姑看样子也不比嫂子你这盏‘灯’省多少油,一旦给她治好了病,恐怕要生吃活人呢!还是别救,让她老实些吧!”这一席话说得连老太太在内,所有人都一笑弯了腰。方菲一面擦着眼角上的泪珠,说:“你个坏小子,说不定将来娶个闷嘴葫芦呢,成年成月不和你说句亲密话儿,倒不叮你了;真那样,就怕你哭还哭不上来了呢!还嫌‘叮’呢!”
大家又笑了一回。自重望着燕明凯道:“这么说明天就劳兄弟走一趟,我陪你们一同去,怎么样?”
明凯道:“既是大娘和哥嫂子如此关注她,也只好如此了。只是禅门净地,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前去践踏,恐怕不大好吧?”
自重解释道:“其实呢,神彿之事本属虚无,主要在人心;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只在一个机遇而已。那些僧道尼姑,也都是父母所生,並没什么佛骨仙体,也没有与他人不同之处,只因为世间种种原因促使其入庙出家,拜泥佛、守青灯、击晨钟、敲暮鼓,其悽凉、孤苦之情是可以心会的。要说‘净’与‘不净’呢,那不过是耍戏法儿,卖膏药的圈子——画地为牢,界限而已;有了这个心上的界限,便可以门槛内、外各不相扰。其实呢,庙内的香、纸、蜡、供、吃、穿用度,还不都是尘世的东西?它净吗?在外面不净,到了庙里又净从何来呢?你们看,这不都是纯属于自欺欺人吗?明白了这个理,就无须顾忌许多了。”
明凯、明杰听罢都点头称“是”。当时说好,二人便告辞回店里来。
再说观音阁小尼姑贞善。她俗家姓史,小字婉莲,这一年已二十三岁了。她人材娇好,生性孤僻,素日间寡言少语,每日里课业完毕,劳做休息时,便常常面壁沉思,並于无人时常常暗自抹泪。她和贞美同住一间禅房,二人形同姊妹。长夜谈心事,每当说起身世时便不禁伤感落泪。
她出生在省城,父亲史如坚,是个颇有名气的镖师,长年在外走南闯北,因而结识了许多武林豪俠,富商大贾,亦及其它三教九流的人物,其中也不乏一些不逞之徒。那一年山东地方大肆剿扑捻党,史如坚涉嫌,也被扑进大牢,后来坐实捻党,处斩。婉莲同母亲及一个哥哥,怕受究治株连。便颠连逃亡,向登州地方投奔一门亲戚,在过胶莱河时,不幸翻船落水,母亲、哥哥被淹死;婉莲幸得一位老渔父救起。才得活一命。其时她才十三岁。
老渔父经过询问得知她已再无亲人,又见这孩子可爱,就收留下了。可是他家除老婆儿之外,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这小子三十来岁了,因为吃、喝、嫖、赌、抽大烟、外加偷鸡摸狗等等行为,所以一直打光棍儿。这会儿老渔父把婉莲领回家,这小子就围前围后的打上了歹主意。老渔父看着光景儿不怀好意,骂了这小子一饨,但是无济于事,他就把婉莲带在船上,走哪带哪儿。那小子气得五雷暴跳,骂他老子“老混蛋,要自己留着小丫头儿亲!”老头儿让他给气得直白楞眼,但也没法子想。后来一琢磨:天长日久把个孩子放在渔船上也不是个长法儿,一是哭哭啼啼碍手碍脚;再也孩子在船上受拘束,时间一长上火生病的岂不毁条小命儿!倒不如找个可靠的人领去養着吧。冾好,那一天海滨县城北观音阁老尼玉清师太出外化缘,打这儿搭船渡河。在船上,玉清和老渔父攀谈中,指着婉莲问:“这是您的孙女吧?”老渔父摇头叹道:“哪里呀!我哪有这份德性擎受起孙子孙女儿的呀!”並说了要给她另找个安穏处所的话。玉清师太听了这番叙说,不由的又仔细打量这小姑娘一番,然后口打佛号道:“无量寿佛!善哉、善哉!尘世汒汒,苦海无边。致使这小小生灵就遭受这般的魔障!生世百年,何时是了?”
老渔父也没全听清她的话,尽管弯下腰去摇橹。这里老尼便拉过婉莲又重新端详一回,只见这孩子头脸端正,眉清目秀,只是两眉之间抽着一道十分显眼的褶痕。一脸愁云,神情呆滞,衣衫、头发有些欠整。见人怯生生的,一言不发。看着,心中便动了一股恻忍之情。老师太看罢,还紧紧拉着婉莲的手,一面在思谋着。过了一会儿,她对老渔父说道:“老施主,听您才说要给这孩子安置个安静的地方儿。贫尼倒有一言,说出来您听听怎样?”
“你就爽快的说吧,我听听。”玉清道:“贫尼是海滨县城北观音阁的住持,化缘到这儿,今听了您老说的这孩子的事,看出来您是个好善的人,一心为她好好活下去打算。只碍着家境不周,才要另给她安置个地方儿,正为这个犯难。这一片善心真真可敬。您这么大年纪的在家人犹能这样,想我这出家之人更该做件善行,神佛菩萨有眼,好让贫尼将来得个善果。所以呀,我有意领她回庙上去抚养着,将来她要愿意,就给我做个徒弟,不愿意就另作安排。这么样,您老可放得心不?”
老渔父没有马上回答,继续闷头摇橹,好一阵儿才说:“到你庙里養着好是好,我也放心;可就有一宗,别让孩子出家。你答应这个就领吧。”停了一停,才又说道:“那么你就问问她。她也十多岁了,该能懂些事啦;她要愿意,就领去吧。我这是实在难哪!但凡有法子,我也留下做个孙女儿。咳!不行啊!”
玉清师太便去问婉莲。婉莲自小儿过的是无忧无虑、娇生惯养,优裕的城里生活,哪里受过这般漂泊无定,寸步难行的罪呢!现在是只要能离开这巴掌大小的破船就好,管它是庙是庵的!她也不懂什么出家不出家是怎么些事,于是就一口答应,要跟老尼去。就这样说她出家吧,她又没落发,说她是俗家吧,又称老尼为师付,还有了贞善这个道号。老尼也年事高迈,没有这份心神来理论她这徒弟是怎么一回事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到尔今。
初来庵上,虽然觉得寂寞冷清,但是衣、食、住总算安定了,师傅待她也很和善,所以倒不觉得怎样,只不过闲了时候想起家人家事来忍不住的暗自悲哀,趁师傅出外时偷偷的流泪罢了。日子一久,可就觉出其它许多的不是滋味来了;成日里,师傅外出,剩她一个在庵堂里外扫尘烧香,就怕那些泥像真的活起来,那该有多么吓人哪!所以一到这时,风吹草动都令她浑身发冷、毛发竖立、牙齿打颤。师傅在庵里呢?她年高喜静,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有什么好说的呢?所以除了支使婉莲(贞善)扫尘、烧香、提水、背柴、烧斋饭等,之外无的可说了。一个小女孩,这就够寂寞的了。有时师傅还要她跟着学念经,说是“就是不出家,念念观音经也会有好处的。她由于不明白那经文字句,所以一念就觉得头痛。
观音阁离城不很远。平时虽不常有香客,但一年一度的观音庙会却是按时不误的。每年二月十三日是菩萨生日,提前几天就得做准备;买香、纸、蜡烛,做供品、清洗帘帏、打扫积年灰尘。师傅年高,小的受苦,贞善自然责无旁贷,这就使她忙累得几乎要发昏。到了十三这一天,五更未响师傅就叫起她来动手布置里外,日出之前就须站到殿上去念经。香客众多,就等等不一;有勤快的,早早来庵上,听不到鱼、鼓、经咒,那成何体统?倘或施主不高兴了,这一年的香火费用,斋资柴米还谁来管顾?所以这个节骨眼上丝毫也马虎不得!
香客来了:胖老爷、肥太太、阔少爷、娇奶奶,善男信女们一个个作揖、敬香、叩头、礼拜;贞善充作佛前弟子,站立佛前必须做出庄严,肃穆必恭必敬的神态,二目微睁不斜视,两耳恭聆不杂听,心心念向极乐,一个意向敬神明;在这种时候,即使黄蜂入坏,你也不能动摇一下身子。这样,从早到晚,一天下来,除非铁打金刚、泥塑的罗汉;一个血肉身躯,谁又该怎样?当然,还有事后……
二十三婉莲免难落尼庵(2)
二
日复日、年服年,贞善苦熬艰修到了十七岁。人大了些,做事自然是容易了些,可是烦恼的事自然也不误时节——其实她二年前就已初见来潮。这做尼姑是不允许的。她虽然没有落发受戒,但是,“既在佛前站,就是敲罄人”因此师傅就严厉嘱告她:“不许脏着身子去菩萨法座前走动。那样大不敬,菩萨是要怪罪的!”可是每日里晨昏焚香诵咒这门课业又是雷打不动,少一遍不可的。如此一来,这实际上就是逼迫她非决断经信不可。师傅先曾向她传授过“内家功法”来解决这一宗孽累,可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收效的,所以她二年多来就一直为此而受煎熬了。
正在此时,玉清师太又从外面收来个小妮子。进庙后给她起个道号就做贞美。她后来慢慢告诉贞善说:她家就在这观音阁十多里处。爹是庄稼人。姐妹兄弟十来个,她占中腰儿。前几年发伤寒,家穷没钱治,再也因为姊妹太多,一个丫头子,死活也不算个啥;真死了,倒少个吃饭的;就是说,爹娘已经把她舍到肚皮外去了。恰巧这时玉清师傅化缘到庄上,听了这事就到她家去结善缘,向她爹娘说:“我们观音阁的菩萨最为灵验,姑娘病成这样,还不去菩萨那儿求求,许个心愿,倘或菩萨开了眼,保佑姑娘好了岂不更好;万一不好,你们也不破费啥。不然,你们这么白白的瞪眼看着让她丢了小命儿,她岂不枉来世上这一遭了”。几句话说得夫妇俩心动,当下弄了一桌粗疏供物,便来庵上许了愿,答应:倘若保佑病好,将来就让她到庵内来伺候菩萨。说来也真灵验,她发了几个昏之后,病还真的好了起来。就这么,一为还愿,二为家里省下一份口活,她被顺水推舟的送来这里。
玉清师太收徒弟,其实也怀这一份私意,原是为了代劳,至于出家不出家这一节她并不在意,因而贞美也与贞善一样也不曾落发受戒,只给起个法号也就算那么回事了。
这么一来,庙里多了个做活儿的人手,贞善也有了同伴,且又两人相处得和气,大家都解了些孤苦寂寞。
贞美入庙后,心中不由的埋怨起爹娘待她无情义,推出家门就不管顾这庙堂日月的清冷了。但她为人开朗、泼辣,每见贞善沉闷不语就来逗她开心;以此两人更显亲近。每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