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刀子、矛子之类,以防万一。此外,又由几名党徒分头踩办了些土造火药、磁罐,是为“炮弹”。就是这些人和物,演出了这场“逼官”戏。
戏到这里並不算完。且说这一晚,救人到手之后,几只船顺流下行中,他们早已料着一旦府里发现了破绽,醒悟过来是上当的时候,大约不会善罢干休,将要撒下人马四处追捕,倘或一时隐匿不迭,岂不还要坏事。经过一番搓商,让明凯、明杰乘夜下船潜回王家如此这般做些手脚以解追捕之危。郑鹄等人的船只加力行驶,天亮之前已到河口。当即把几个身带刑伤的人隐藏到预先安排的几个捻党家里,由付振相给察看清理一番,也就没什大事儿了。
这几个人本都是少壮之年的庄稼汉子,只因贫困又受官府凌逼,一向心怀不平,有气没处出,便都入了捻党,安心要走造反这条路;不曾想,事机不密,又得罪了地方绅团,以此被拿到官。几经审问又都拒不认罪,因之吃了重刑,个个皮开肉绽,血肉挘T诖罄卫镆膊坏靡揭灾麓瓷死@茫卸坏茫唤袢舨皇潜痪龋词共蛔龅锻饭恚步涞貌屑病
当下付振相给几人都检查了一遍,见没伤筋骨,便一个个给清擦了创面。因没有药物,只好包敷了净布挺着将养,待慢慢弄药物来。
三十亏有女师收糼徒(2)
二
再说莱州官兵追拿“洋人”逃犯。马步军兵一队数百人拉出城来,在河边,黄总兵同常千总吉把总三人商议:兵分三路;水上一路乘船,为中队;左右两岸各一队;他们三人各领一队,以中路为中心线,循五龙河向下游进发。各路队伍边进发边巡查,发现可疑之处不得放过,要严密搜查,还要互相通报消息,以便集中兵力临敌。
议定之后,常千总知道黄总兵的烟瘾挺重,让他居中乘船水行,抽烟方便;再又他是长官,更应该座中军发号施令,指挥调度。更有一样,岸上行军也活脱些,走村过寨遇相当的还可弄一把外快。有这些算计,他就首先提议,让总兵大人乘船居中。说:“以免陸行跋涉之苦。”黄总兵也欣然承情,不多谦逊。于是,常千总一路人马走东岸,吉把总走西岸,三路人马以五龙河为中线紧密配合,相依相连,互相呼应着,雁翅排开汹涌前进。途中,兵丁们还在通往姜山、邢村的路口发现有抛散的假枪假炮。黄总兵接报,心想:用兵打仗,“兵不厌诈”,这是匪徒们使的疑兵计,让咱往岔路追去。便不管这些,继续向海上进发。
这时正是仲秋季节,大地上桩稼收割才完,还没上家,今经过大队人马的践踏,便如遭了一场冰雹、风暴,立着的倒了,倒着的散了,散着的碎了。那些桩稼人眼巴巴瞅着连前也不敢靠;就是在那田里劳作、路上行走的,一时躲避不及,不是吃鞭打就是挨棍棒。这还算便宜;不然,按妨碍军务论,都该处刑律。只是军务大忙,没闲工夫理论就是了!
黄总兵一路上抽了三个烟泡儿,二更之后队伍才赶到莱州湾望海岗。这里零零散散,星罗棋布的散落着十多个小渔村。这几百人的队伍除留下一小股护卫官长之外,便都分散到各村落里去搜查匪徒。常千总、吉把总二人一路乘马颠颇劳乏,便分派各什长分头带人去搜索,他二人来倍黄总兵歇息,一面掌握各路搜索的消息。安排布置一回,天也就将三更了
村人日间水上陸上的忙碌劳累一天,这时候都正是沉酣梦乡之中了。突然闯来这么些虎狼兵勇敲门打户,辟雳火炮的吆喝叫骂,人们一下惊醒,矇矇懂懂只道是水贼海盗又来打劫来了。一时间老糼男女嚇得只管喊“救命”,叫“天老爷”,哭号成一片。水边荒村,柴门草篱,本也只够拦挡个鸡鸭的,连狗也挡不住,这些兵丁叫门不开,便踢倒篱笆径直进到窗下敲打窗户嚷叫开门。他们倒不是捉匪人心切;是一日行军赶路,到这时也饿扁了!
有一什长叫吴天喜,带领五个兵丁被派到个叫二户赖的小寨子来搜索。这二户赖只七户人家,他们六个人,每人进一家去查看还剩一家没人去。因为这一家从外面看,门庭院落出奇的寒酸,既没有门墙,又没有院落,只是光秃秃两间泥草屋,屋前连一根草棍也不见。要不是有孩子哭叫声传出来,兵丁们就不会把这儿算做一户人家儿了。
吴天喜几个人所以分头各扑一家,是怕有匪徒藏在谁家,听到惊动吓跑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而齐头並进,免出疏漏。那一个最寒酸人家,料想也窝藏不了人,故而单单剩下它。几个人都分别叫开门搜查过了,没有查出人来。几人一商议,就再一起到那剩下的一家里去看一看算是尽到职责。于是就会同一起来到这一家。屋里的孩子哭闹还在继续。吴天喜上前敲几下门,只听一个老翁的声音威喝那孩子“还不住声!听听,来叫门了!”哭声果然止住。
门开了。黑暗中只觉一股鱼腥气扑鼻子。这和别几家一样。吴天喜叫点个亮来。开门人应道:“那你少等等”。听得出这是那吓嚇陔子的老翁的声音。笨重的脚步蹋拉踢哩的转挘辉庵螅堇锎虺龅乒猓还捎阌推镀吮桥缋础
几个兵丁就着微弱的灯光小心的踏进屋内,挘兄患麧M眼脏破,墙壁棚户四裂八瓣;土炕上紧挨着一溜小脑瓜,也有五六个,因为进来这伙生人,脑瓜们便都瞪亮眼珠儿爬在忱上惊瞧着,那方才哭啼的小崽儿还在一憋一憋的抽泣,泪花儿留在腮上。靠灶头一边是老翁的铺卧,破被子堆在里面。吴天喜虽是当营兵,心肠並不坏;今一见这情景,不由的就生起一股哀怜之情问老翁:“老爷子,怎么你来开门?你儿子、媳妇们年轻的怎么不见呢?”
老翁沙哑的回道:“没有啦!他们没有啦!”
“没有啦?那么这些孩子是谁的?”
“是我的孙子、孙女儿。他们的爹娘都死啦几个月啦!”
“怎么都死了呢?病死的还是什么灾难死的?”
“出海淹死的。小船让个大洋船抽水给抽进去,淹死的。”
吴天喜闻言很是难过,便又问:“嗳!真是天不争眼!那么扔下这些孩子怎办呢?”
“老总,看出来你是好心肠人。咱们海上人家,就靠一条船一条命活着;现如今,人命没了船也没了。我老汉原是跟二儿子过活的。现今这大儿和媳妇都没了,扔下这五个孩子,大的才十三,小的才三岁,我没法子管哪,早晚得来看顾。至于吃的,是一线之路也没有啦!我就天天赶着几个能走动的孩子出外拣‘小海’,弄野菜度命。这不是,两个小的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吃不饱,夜里还不肯睡,要吃的!”老翁边说边挘劬Α!拔已剑喜凰赖囊财呤嗔耍钦饷蠢劭嘁簿鸵死厦恕R堑沽送罚ΠΓO滤菃銌悖 彼挡幌氯チ恕
吴天喜还要说什么,他身后的几个兵丁却听得不耐烦了。几个人便抽身退出来。老汉擎灯送到门上时,吴天喜转回身,从腰里摸出两块碎银子,约有二钱,递到老翁手上说:“老爷子,这是我路上得的,现在算是给那饿得睡不着觉的孩子吧。这养不了他们到大。可是我就这么一点心思。算是我做一点德行,倘若有一天打仗,凭这一点德行不被打死,也就是一点报应吧!”说罢转身去了。
一路走着,几个兵丁有的还揶愉吴天喜,说:“咱们什长这回算跟天老爷那儿买下护身符啦!今后什么也不用怕了!”吴天喜生气的说:“你不听说有在狼窝里长大的人吗?人家生了私孩子抛到山上,让狼叼回窝里奶大了。我姓吴的还不及狼吗?。”另一兵丁说:“这一家儿也真够可怜的。什长做的对!都是人么,谁没一颗肉长的心?”撂下这里,再说几个领兵官。
黄总兵、常千总和吉把总三位大人,为了安全起见,便都住到船上去。安排了人马下去之后,三人便都凑在仓内,架上烟灯抽开了鸦片烟。约一餐饭工夫之后,三位都过足了瘾。接着是酒饭,酒饭过了就对坐喝茶。一面喝,一面说起日间的鞍马劳顿,奔波驰骋的辛苦来。常千总道:“胡太尊实在是年高了,若是换个年轻少壮,心地清明的,怎能上叛党这个当呢!如今这不是‘放了屁使手捉’,让咱们上哪儿找去!”
“唉!我说老弟,你可不能这么说呀。”黄总兵因为商量放人的时候在座,所以听这常千总的话不顺耳。“洋人的厉害你也能听说过。林则徐怎么样?不也因为没办好洋人的事罢了官,还治他个充军发配的罪!这会儿叛党假充洋人,他们装得有鼻子有眼的,谁敢不放人?咱们可不能说这种马后课的话呀!”
“谁还不说呢!”吉把总附和着说:“洋人那炮要说平这莱州城,只消一炮就妥妥当当。错一错真惹恼了他们,那可不是玩的!所以宁可错放了犯人也别错得罪洋人。我看么,这么办倒是几位府堂大人的持重老练处。”
常千总听到这里想起那番决策还有黄总兵参与来的,当时就觉得很是尴尬,于是就赶紧抹弯子“是啊,是啊!我今儿个也让那匹该死的老马给颠糊涂了!”
“已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咱们既然出来就尽力抓去就是了。”黄总兵做出毫不介意的样子“咱们现在倒是该商议一下,明天该怎么行动才好。这些乱党着实可恶,拿它几个回去砍了,一来咱们脸上有光,二来也解解咱们心头之恨,你们说是不是?”
“大人所说,正合末将之意。”常千总站起身,挥拳抡臂的说:“路上走着时我就想着来的;我想那伙乱党既然是船来船去,这就十有八九还是窝藏在船上。尔今一定是隐匿在这丁字港的哪个角落的芦苇深处。现在我们搜查封锁了岸上,他们要逃只能往港外海上逃窜。我们现在最好是马上分派几只快船、百十兵士,火速赶往港口,和守港口的守军通个消息,然后协同起来严密封锁港口,咱们这面就可以从容的在港里细细搜查了。这么一来,那伙歹人就是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咱们的手心去了……”
还没等常千总的话落音,黄总兵便叫起“好”来。立刻就对吉把总说:“兵贵神速,吉老弟你就辛苦一趟,快快召集部下,马上动身去港口,告诉他们:误事者按乱党罪论处,定责不饶;立功者按格行赏。本总兵言出法随,绝不含糊!”于是又转对常千总“这港内搜索的事就由你这一标人马去行动。待港口那面布置好,你们到天一拂晓就动手;多带火器,见了踪迹能活捉的就活捉,不能活捉就开枪开炮。想那抬枪、母猪炮一里之内轰上去,也跑不了他们。岸上的事就由我来办好了。”
吉把总心中暗暗埋怨常千总:都是他,先看出了城外炮坑的破绽,这会儿又深更半夜的出主意让他去港口,不得好觉睡还是小事;万一那伙乱党在半路偷袭一下,人家在暗处,咱们在明处,岂不要吃大亏!没法子!当兵吃粮,官长是婆母娘,支东使西,没法可想。还有什么说的。于是立即吩咐马弁下去召集部下。整队登船,冒着冷露严霜,起锚向着港口开去。
常千总这里也早早集合起标下兵丁,分乘了十来条小船,携带火器四散开,分头搜索起来。岸上黄总兵把部下人马分做东西两路,每一路又分为若干小股,在丁字港周围加紧巡查,并由骑兵往来策应联系。约定勿论哪一处发现敌情,都要以三声枪响、一把烟火为号,以便应援,务必不使乱党分子逃脱。
这一早上,丁字港一带水上民船,沿岸村庄,官兵所到之处,无一安宁处,打鸡追狗、追男逐女,鞭打棍捶,一时间乌烟瘴气,哭叫连天。这才是:官家一股鹰和犬,强过贼盗胜瘟神,苍生不堪凌虐苦,天公不语地不言。
三十亏有女师收糼徒(3)
三
再说郑鹄、丁刚等人把解救下的张士成、李连生等几人就安排在这丁字港就近的小陈庄上了,准备把刑伤收拾整治一下,就往海上转移。不曾想官兵追赶的这么急。一夜里的搜捕虽躲过,但也没得转移出去,这一时就处于危机的关头了。他们正在想法儿避难之际,忽然听说官兵撤队回去了!人们就纷纷猜疑:这是什么缘故,是“釜底抽薪”生效了吗?
原来正当黄总兵布置下去人马搜捕乱党逃犯的当儿,忽然接到吴同知派来的快使送达的一纸书信,信中还附带着一纸便笺。信使报告说“吴大人让黄老爷马上把人马带回去,一刻也不要迁延。:是什么原因,那信里已写的明白,黄老爷一看便知。”
黄总兵很觉诧异,便赶忙去看信。他不看也罢,看了信,只见他面色立时煞白,胡须乱抖,拿信纸的手把那纸抖颤得漱漱做响。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原来那信中大意说:昨晚上灯不久黄总兵那刚满十二岁的独苗儿子——金豆子突然失踪了。在那孩子的住屋发现了一张字笺,就是信中所带的那一张。字笺上写着这样几句诗:
“情急智生理当然,为解倒悬夜‘炮’船,莱州大员如解意,身家性命一念间!”
孩子一丢,首先急坏了总兵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家人把那字笺拿给先生看,先生说“按这上意思,孩子是落在叛党手里了。这大概是因为总兵大人带兵去追拿他们,叛党被激怒了,使出的应对手段。按这诗的意思,马上撤回追兵,小少爷可以回来;否则不但小少爷怎样难说,就是家下其它人口还将要出什么事都不一定。看来这伙乱党如此神出鬼没,不可等闲视之。应赶紧去把这事禀报胡老爷和吴老爷,请他们拿主意才好。”总兵家人便禀报了胡知府。
胡知府和吴同知接报,看过字笺,也都心下吃惊,两人在一起一商议,觉得这还是将将开头,弄了个孩子去;看这口气,要不及早撤兵松手,咱们再有谁家出现什么事,都不好说。这伙乱党前后的行事着实不同于一般的乱民。他们能把那么大的孩子在那个时候劫走,这说明能为不小。从那天夜里假冒洋人,到这回入宅劫走孩子而不伤咱们一人一物,这都表现出他们的高明之处,所以咱们也得处事策略一些,应该马上派快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