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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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阳草-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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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年令,又整天心闲,便自然的有些心绪騒乱,烦闷无聊。这日时当炎署,早饭后趁晨凉,便拉上个家佣小丫头子到海滩撸嫔⑿模靶┍纯恰⒑J嗟耐嫠#幻婀凵秃I戏绻狻
  她们这么闲散无虑的适情倘佯时,冾有一个英国商船停泊在湾口,下来人采购杂物。水手中有一人闲呆无事也下船上岸来散荡捕鸟玩耍。他要捕鸟,把罗网安下后就隐身潜伏在滩头的苁莽之中静候鸟儿来投罗网。燕燕姑娘一些未觉。
  这水手年青少壮,船行海上经月不返家,今天暗中窥见这么一个漂亮女娃,便邪性陡起,火燎心房一般难摁难耐;但光天化日之下无法动手,就饿狼见羊一般的盯上了她。只算计怎么能把这块肥羊肉弄到口。
  姑娘闲荡兴尽之后回了家。到晚饭后,天气仍是署热不退。她日里在海滩上已晒得出了许多汗,此时只觉一身汗臭,通体胶粘;又粘又臭又热,实在有些耐不住,一时烦燥气闷,便想乘着薄暮矇胧到海滩苁湾里来洗浴一番。这苁湾她多年来就常常偷着来洗浴。今晚就又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因为怕羞,就连一个小丫头也不带。来到这里,四下看看无有他人,便忙忙脱尽外衣洗浴起来。
  这个滩湾乃是潮水涌沙三面围垒而成的一个小小避风港,水面阔无半亩;潮水涌来便把湾里的水更新一次,所以洁净。水也不深,阳光照射又使其温暖异常。四围岗峦脊梁上因年久风播,使之生长了一周矮树苁,这个天然小浴场被遮得很是隐蔽,因此附近人家的女人们便多有来这儿洗浴的。至于男人们那便是“海阔凭鱼跃”,毫无顾忌到大海滩头去扑腾,根本不往这里来。今晚燕燕瞧着没人碍眼,便独自一个尽情的翻腾扑打着一面洗澡,一面戏水玩耍——十九岁,虽已成人,可也毕竟没有脱尽孩子心。她一面这么翻腾戏耍,一面又在自我欣赏着自身的胴体美。因为姑娘家轻易不得展露裸体,今番在这单身独处的场合一裸露,这使她自己也暗吃一惊:那通身肌肤的光滑细腻如象牙、似缊玉、丰滿圆润,曲直有度,隆处适中,平处合宜。这使她暗忖:似这般珠圆玉瑩,自己犹怜、怎说他……
  “扑嗵!”
  正在姑娘自顾自怜,想入非非的时候,万没想到,突然一声水响,颧木苁中猛的跳出一个人来,她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那人不由分说,一下摁到水里,就势一条巾帕塞住了嘴,这才提出水面,抱到沙滩上来。她嘴虽塞着,心里却还略微明白,只见是个高鼻子洋鬼子。这洋鬼子用带在身上的布带子缚住了她的手脚,一面抚弄着她身体各处,随即双手托起,惚忙忙往海边跑来。海边锚着一只小舟,她被放到舟上,这鬼子便启锚推舟往茫茫大海中游去。
  起初她被惊吓和灌水,已是半昏迷了。这会已完全清醒,只眼睁睁的动不得手脚,出不来声,就这么赤条条的暴露着,被这个洋鬼子撮弄羞辱抱来抱去。这时又不知他将把她弄往哪里去。又羞又急又害怕,心里一激动,便又昏了过去。
  这个强盗鬼子就是日间扑鸟的那个英国船员。他日间偷看了燕燕的美色,便打定主意要在夜里偷闯她的闺房,因此,便于当晚偷偷一人来到岸上隐匿了,待夜里潜进村子侦察美人的所在。也是合该她命中注定遭劫难,偏偏这晚燕燕就单人独个儿的偷着来洗浴。他就是隐藏在那滩湾上的颧木苁里的。暗中见有人来,观察一会儿,见就是日间所见的姑娘,在水里翻来复去的扑通拍打,弄得水花飞溅,活似一条美人鱼,撩逗得他火上火下心都快蹦出来了,便急不可耐的下了手。他为了不被人发现,又可得尽情尽兴玩弄个够,决定用小舟把她载到远离耳目的地方,便可不受干扰安心自在过个痛快夜。现在他就把小舟划向一处悬崖绝壁之下。他在这一带航行久了,地理环境很是熟悉,知道这地方既远离人家,又不靠航道,夜深人静,渔船也游不到这地方,极是安全可靠。
  这儿水不很深,又有许多从悬崖上墜落下来的巨石,他把小舟推进到一个巨石狹缝里,免得涌浪漂泊小舟晃荡、不稳。随后系缆绳于石头上。这儿就是他今晚的极乐世界了。燕燕姑娘就这样羊儿落在虎口里,被这个洋海盗尽情蹂躏了一夜。次日早五更未明,那洋鬼子又送她回了掳来的原处——这是因为他觉得她不欠他的命,又怜惜她这么年轻美貌的缘故。
  燕燕遭了这番凌辱劫难,觉得无顔见人,本想投海一死了事,便坐到海边大哭起来,她思前想后下不了这个决心。有道是“人生艰难唯一死”,人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一切都想起来了,她牵着爹、挂着娘,且又自己才十九岁,人才又自觉不平常,要就此葬身海底实在是忍不得。不死呢,今后可有什么脸儿见人呢!她就这么想阿哭阿!她哭的发了昏。就在昏迷中,被家里出来寻找的人发现,救回家里去。问明情由之后,她爹又是跺脚又是叹气,直说是家门不幸遭此横祸!她娘只抱着女儿痛哭不止,说是活不得了!哥哥就埋怨爹娘宠坏了她,让个丫头家不规规距距呆在家里;若不乱跑,怎能出来这宗事!嫂子们就背地里打喳喳说是她当不起大姑娘了,还怎么跑出去找野汉子,让人家撮弄的受不住了,回家里瞎编谎遮脸来了!但是,虽是众口纷云,说什么的都有,可有一宗是一致的——不能让她寻短见。于是就着人看定她,並慢慢商议着要给她找婆家。
  但“好事不出门,歹事传千里”,没多久,远近十里八村,她的丑事就传个遍,谁肯娶这样的媳妇呢?四、五个月之后,燕燕的肚子大了起来,她有身孕了!这可是酒渣烧包——糟上加糟!燕燕就只好臭在家里了;总有那不嫌弃的,在这孕期,也不想“双喜临门”。
  到十月怀胎已滿,燕燕姑娘抱出个白不白、黄不黄、红头发、蓝眼睛的儿子,她当了妈妈。这孩子肤色,形貌和当乡人习见的婴儿莫样都差着一大截子,所以左邻右舍的婆婆妈妈们谁见了都咧嘴。燕燕有心掐死他吧,又觉着他是一条小命儿,还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再说他那一双小眼睛,虽然顔色差,唿哒唿哒地看着他的姑娘妈妈也煞是逗人儿的,他有什么罪呢?她横思竖想下不了这毒手。爹娘不须说,就是那反嚼舌头正嗑牙的哥嫂,谁又能做这个孽呢!
  燕燕爹身为渔行大把头,乃是这渔乡的头面人物,现在自家出了这宗现眼事,脑袋是整天抬不起。燕燕娘,虽然计较不得脸面了,可这大姑娘养了孩子,这一辈子都是下色皮了,只有嫁个殘疾或穷蛋,一辈受罪,做娘的心里如何搁得下!因此老两口都像心口上压了块大石头。到燕燕生下这个洋娃娃,他们老两口胸中石头便加倍沉重了,以此,没多久脚前脚后的便都归了西。
  这一回,燕燕落在了哥嫂的手掌心儿,成日家在针尖儿上过日子了。哥哥虽是一根娘肠里爬出来的,不能给她“唱小曲”听,但每一碰面,那黑眼珠儿便翻上去看天景了!燕燕本心是不去看这脸,可又偏偏扳不住的要去看,而每一看,后背便要冒凉风,即使是大署天也同样。嫂子和小姑历来是克星;因为婆婆对媳妇向来是“隔皮不是肉打秧不算瓜”,不同于儿子和女儿一般疼爱,还总爱挑毛病。媳妇有气不敢对婆婆煞,于是就迁怒于小姑,说她帮着婆婆监视她们。天可怜见的,燕燕出了这宗大丑事,嫂子们的心里该当怎样趁愿,其乐何如?而今没了父母,处在哥嫂的矮簷下,嫂子们便时不时一抬一夯的给她唱双簧:“你那布衫是什么料的?”大嫂故意提高嗓门问。
  二嫂答:“你可真少见识;这花洋布的呗!”
  “噢,怪不得这么好看,还是‘洋’的呀!‘洋’的就是好嘛!嘻嘻!要不都希罕洋东西!”
  “嘿嘿儿。谁不说是的呢?连‘那个’都是‘洋’的好哇,哈哈哈!”二嫂眼看着燕燕,就这么笑的弯了腰。
  “你这个烂嘴的老婆,什么都知道,你试过了是怎么的”。大嫂也斜过眼来瞟着燕燕说。
  “你别胡扯!我哪有那么宗本事!反正有试过的!哈哈哈……”
  到那“洋娃娃”两岁上头,燕燕就被剌激得发了疯。先是哭一阵;但还知道喂孩子奶;再后便不知了羞耻,孩子也不喂了。在孩子五岁的时候,燕燕因疯病大发而死去。
  起初燕燕给孩子起名叫永生。因随母姓便是付永生。燕燕读过书,识得一些字,她给孩子起这个名字是有她的用意的:明是希望孩子长寿,暗是含着这个小生命的来源——水上一点的意思,以誌那一夜的遭际。这一层,别人不能明白。
  小付永生在他娘初发疯病时就在饥饱不均的摔跌中了。他娘一死便沦落到和猪狗为伍了。以此曾几次在和猪狗抢食中被咬伤。为抢猪狗食也曾几次挨舅母的拳脚、棍棒。也是天照应,他终于没有死。八岁这年的一天,因为知道些肮脏了,不愿再去抢那酸臭熏鼻的猪狗食了,时又肚饿难忍,便偷到厨下去寻觅剩残饭菜,被舅母撞见,立时就是一顿暴打,恶骂,随后又召来她的儿子把永生拖出家门,让永生再不许进家门。这一是去掉一份衣食负担,更有一层是割除这一桩耻辱。付永生从这一天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一个八岁的娃娃,出了家门连东西南北也不分晓,更不知汒汒世界的山高水低;他又生就那付怪模样。穷就够讨人嫌的了,他这个穷杂种像,所到之处都只有奚落,厌恶,绝没有同情怜悯。街坊间,大人见了只当见了一条狗,孩子们便毫不客气的围着他喊叫:“小杂毛”、“杂种羔子”。在这里,人们都又碍着他舅母们的关系,即便有心周济,也不周济了。他求不到施捨,但他又经不住肚子饿。
  人为什么还长着个永远需填补的肚子?这是造物主的善意,还是残酷?
  像他这么大的一个孩子,若在父母手里,恐怕还要哄着抱着呢!然而他不同于常人,他是“杂种”,更加“杂毛”;他得背负着双重耻辱。到这地步,他就只知道挨个儿门上来乞讨,挨到了一个村庄讨不到一口东西吃,他就只得再往别处去了。要往哪里去他也不知道,只是像只小虫子似的往前走去,碰到阻拦便绕一下,再阻再绕,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便就地躺倒,稍得恢复,动身再走。小永生已经折磨傻了,自从在舅母们手下时他就任凭打骂,从来不知道哭,他大约是懂得:哭,对他一点儿也帮不了忙。

  三十三肩胛倒转背华山(1)

  三十三里命运翻肩胛倒转背华山
  命如悬丝生望绝天外仁人救苦难
  一
  出离家门的时候他就已然鼻青脸肿、嘴角血污;没等出村子又让比他大五岁的海狗子纵着一只癞皮狗,在永生的脚踝处撕一道血口子。衣服原就脏破不堪了,出来一天不到黑的工夫,恶作剧的孩子们拽,狗撕和柴草树枝的括扯,这会儿已没有衣服的模样,来风一吹便飘飘舞舞,恰似当风杨枊条,半天烂云彩一般。
  这天晚,他不知来在一个什么村庄。在这里呢情形稍好一些——人们只见他“杂毛”而不知他“杂种”这一层,因而稍得到一点施捨,虽不甚饱,可也将就渡命;再又少有人奚落、打骂。可是天一黑他就发了矇。在这无依无靠的地方不由他不骇怕。无奈之下,就只好偷偷钻进一个人家门外的柴草垛里,浑身哆嗦着,闭了眼什么也不去看,怕就让它怕去吧,这是他此时此刻的唯一办法!就这样一天天往前走去,一程一程越走越远,把那个生养他的可怕的家乡扔得远远的了。
  小孩子流浪在外,虽是饥苦颠沛,但还总是童心未退,好赶热闹,因而只拣那人多的去处走,这一来,经过多日讨要胡闯,一天居然碰到一座大村镇。他也不知什么镇不镇的,只是觉着这地方特别热闹,人多、房屋多,街上多的是嚷嚷闹闹买卖东西的。他第一次见过这么些卖东西的,虽然吵嚷哄闹有点儿让他矇头转向,眼花瞭乱,但他觉得还要比那些冷落无人的荒村野店处少受孤伶。再说,在这里讨饭,也比他一路走过的那些地方都要容易些;而且那些行善的大爷大奶们出手又都很大方;所得的施捨,即便是陈汤剩水残羹冷饭也比那些庄子村农人家所给的,口味要好些;但只一宗让他感到不称心,这地方没有夜里要钻的柴草垛。
  初到那天,一擦黑,他就发了慌,找不到草堆可怎么过夜呢?顺着街路他走了许多地方也寻不到可过夜之处。好在这时候天暖,且又到处是人家儿,不像在荒僻乡野那么可怕。这样想着,同时又发现一些和他同行的讨饭孩子们,有单个儿的,也有跟随爹娘的,他们这时候並不要什么柴草遮盖,只是躺倒在人家的屋簷下或墙角里的光地上睡下;见此,他也就只好学着样儿找个地方躺下去。因为日里劳乏,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了。他觉着虽没草垛里暖和,可也算过来一夜。並且因有那些同伴在左近,还免去担惊骇怕这一层。这儿比起他舅家,处境蛮好的。永生从此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馊、酸、臭、烂填肚皮,可也没大饿着。至于欺辱、打骂,这是他这个又穷且孤的小叫花子应受的,不算一回事了!
  在这“大爷大奶行行好”的日子里,永生慢慢的和一些一同讨饭的小花崽子儿们混熟了,但因他这付杂毛相,也有些小花崽儿子“小鱼吃虾米”,不时来欺负他。这时候,郑鹄——那时叫“郑猴儿”,因为也是孤儿,人又长得很没什么相貌,也常受人欺,便和永生常常结着伴,同时讨饭,来同吃、睡,挨打挨骂也有难同当。这么着,有两个人在一起,小的仇敌也就不敢轻易的起衅了。
  到永生十岁这一年,这天他一个讨饱了肚子,正准备把剩下的东西拿着寻找郑鹄去,在路上,突然被一个迎面过来的人揪住了肩膀。这样的突然袭击,永生是见过多次了,虽然这样也总是使他有些吃惊。因为在这个小城镇里他曾让人当小偷抓过、打过,每次都鼻青脸肿而罢休。今又被抓怎不让他胆战?当时他抬眼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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