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曾积极鼓励裕仁的欧洲之行。
日本陆军的高级指挥官们都声称他们无法控制低级军官们所进行的这些杀人之类的恶行,但实际上他们之中的某些人在私下里对于这些暴力行为是首肯的,并且还从中获益。一直存在的刺杀威胁着裕仁的一些自由派内阁成员和顾问的生命,所以他们就轮流劝说天皇要超然于日益严重的混乱局势之上,保持传统的角色地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令人敬畏。
这样的角色正是陆军的高级军官们所想要的:天皇的脚步只限于宫墙之内,不会对他们的征服计划进行任何干涉,但又拥有神一样的地位,在战争来临的时候能够将国家团结和激发起来。
军队接着又发动起一场宣传运动,使裕仁和人民更加疏远。过去普通的人们还被允许可以瞻仰天皇,但现在只要有天皇在场,他们必须深深鞠躬,绝不能抬头观看,以表示对天皇的崇敬。特定的高级官员获准可以向天皇注目示敬,但有些人却因为所谓的没有对天皇表现出足够的尊敬而丢掉了官职。
一位名叫加濑俊一的外务省官员看穿了陆军的花招,他宣称说好战的将军们“故意在皇家周围散布宗教性的神话迷雾”。加濑俊一还用诗一般的语言说天皇“完全只是水中月影”,而“真正的月亮就是军队,他们掌握着实权并且享受着所有权力带来的好处”。
裕仁本人也看透了这种将他完全架空的所谓尊敬,他带着平静的失望说陆军是“在用绣着花的绸缎将我慢慢闷死”。
臣民们匍匐在东京的皇宫前朝拜。从1936年之后,警察对任何胆敢看天皇一眼的人都予以逮捕。
一位沮丧的象征性元首的形式职责
尽管在法律上和习惯上,裕仁没有任何实权,但他还是要履行那一大串烦人的礼仪性职能。天皇要主持每一次帝国议会的开幕式,参加军部的正式会议,假日里要去参观神道的神社,检阅陆军的演习,还要穿上整套的军式礼服(见右图)去欢迎访日的外国要人。
评论家认为,在这些会议上,裕仁应该更好地运用他的精神权威,更强烈、更直接地表达他自己的意志,实际上,他确实偶尔发表过自己的看法,试图纠正军事领导们穷兵黩武的路线。早在1931年日本侵略满洲的时候,裕仁敦促他的内阁要执行一个“不扩张政策”,然而就像皇室管家所说的那样,裕仁的努力就像“往沙子里钉钉子”一样毫无作用。
在1941年9 月6 日那次具有决定意义的内阁会议上,战争最终被确定。在这次会议上,裕仁再次表达了和平的愿望。他引用了其祖父明治天皇的一首诗,诗中问道:“为何风雨乱人间?”据报道称,内阁成员们对裕仁的话感到“惊惧”,但军队首脑们也对天皇只是暗示性地表达,而非直接提出而感到“释然”。于是日本的将军们就立即着手将他们的战争计划付诸实施。
就座于一面金色屏风前的裕仁在主持军部的一次会议。与会的军官们都把手放在膝盖上,肃然端坐。
身着长礼服的帝国议会的成员们一起向天皇(立于后部者)鞠躬。
在军事演习中,裕仁观看部队乘坐两栖登陆艇。
1935年,在等候迎接满洲国皇帝溥仪时,裕仁与手持照相机的一位亲属说笑。这张照片是被禁的,因为天皇看起来太有人情味了。
“上天之子”的偶然远足
在偷袭珍珠港之后,裕仁变成了一个实际上的宫中囚徒。他极少露面,只是在庆祝日本取得巨大胜利,以及后来战争情形不利于日本时,去查看惨遭轰炸的东京才出来一下。1945年,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皇宫的防空掩体中度过的。
为了战争,天皇做出了他所能做到的最痛苦的牺牲:他放弃了挚爱的海洋生物研究,认为这是在战时一项不合时宜的自我放纵行为。作为替代,他写信向他的战士们表示鼓舞和赞扬,并且为他们祈祷。他的人民所遭受的苦难使他感到无比痛心,因此在1942年夏天之后,内阁成员和宫里的官员们就联合起来,向他隐瞒那些最坏的消息。他希望战争能迅速结束,即使在他的军事将领们以他的名义下号召日本人付出更大牺牲,流出更多鲜血的时候也是如此。
1942年2 月,裕仁站在皇宫的护城壕后面,注视着欢呼攻陷新加坡的人群。
一项秘密研究
1943年夏天,战争打到了日本的家门口。从此往后,由于越来越多的资源被从民用经济中调去支援军队作战,日本人民所面临的工作和生活压力也就越来越大了。到了1944年的秋天,尽管这时美国的密集轰炸还没有开始,日本人已经深深陷入了他们所称的“黑暗之谷”。
从战略角度来看,这一时期内发生的情形只不过是验证了一项战前秘密研究的结果。这 项研究的参与者之一,经济学家稻叶秀三后来对他们的研究结论进行总结:“我们开始懂得如果日本加入战争,我们的生命就会被摧毁,不光是日本的经济,还有日本这个国家本身也会在巨大的痛苦和绝望中崩溃。”但日本政府对于些警告完全不予理睬,只是力图在1942年进行一场速战速决的战争。在这一目标失败后,面对拥有巨大战争物资生产能力和充足兵源的美国,日本完全无法与之相抗衡。1943年,在主要由美国潜艇构成的盟军海上封锁线形成之后,日本巨大的商船船队的活动逐渐断绝。而相当一部分的食物和几乎所有的关系命脉的原材料都是靠海运进来的,因此它们的供应也就被切断了。
日本人民对于二战的感受和其他所有的交战国都是一样的:商品短缺、定量供应、通货膨胀、黑市猖獗,以及更长时间强度更大的劳动。但是他们在“黑暗之谷”中所遭受的艰辛还有一个特殊的痛苦之处。尽管日本政府对于那些胆敢发布日本失败消息的新闻进行毫不留情的打压,人民还是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了他们在二战中的失败,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们像机器人一样,一天天麻木地在毫无乐趣的工作中饱受煎熬。
由于被1942年一系列奇迹般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日本政府曾经一度放松了战争物资的生产。但到1943年,失败使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起点上。在地方层次上负责定量供应的邻组忙着把不易保存的食物发放到成员手中,同时还忙着派遣成员们到最近的分配中心去拉回配给品。
木头做成的服装
在日常生活的每个方面,物品紧缩的迹象都变得越来越明显。日本制造的衣服中的大部分都是用一种名为“Sufu”的极脆弱的布制成的,这种布的原料就是一丁点儿棉花以及木浆和树皮,然后把他们纺在一起。日本的纺织工业以前位列世界第三,它的羊毛从澳大利亚进口,而棉花则从印度、美国、埃及和巴西进口。在二战切断了它的原料供应之后,它就不得不采用代用品。最初,纺织厂试图改用在中国占领区所产的棉花。但是事实证明,短绒的华北棉花在专门为棉绒较长的印度和美国品种设计的机器上根本无法纺织。最后,政府一次性 地销毁了超过800 万个的纺锤和25万台织布机,对剩下来的纺织厂,政府命令他们不断提高sufu在棉布中的比例,同时为了解决羊毛供应的不足,就加入了破布、桑树皮和山羊毛。
日本只有一种纺织品能自给自足,那就是丝绸。先前,几乎所有的绸布都出口到了西方。海外市场的丧失现在却给后方的人们提供了意想不到的福利。日本的妇女们发现丝绸内衣这种二战前闻所未闻的奢侈品现在不仅随处可见,而且价格十分低廉。
但是在鞋的方面就没有这种意外的便宜了。军队对于皮靴不断增长的需求,使民用鞋的生产完全陷于停顿;而为了生产飞机和卡车轮胎,大部分日本人都穿的那种胶底拖鞋也无法再生产了。政府相应地加速生产笨重的木屐,并向那些满腹怀疑的平民们大力推广这种“爱国鞋”。为了配合这场运动,东京帝国大学的高次健二博士宣称,这种木屐能够“非常好地加强脚趾尖上的小块肌肉”。无论信不信这位博士的话,大部分人都穿上了木屐,并且把战前的最后一双鞋保存起来,以备在特殊场合穿用。
Nukapan:“你一吃就会哭。”
然而,每个人所面临的基本问题还是填饱肚子。尽管日本在战时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饥荒,但从1943年开始,上百万的人们都经受着食物不足的痛苦煎熬。而到了1944年,食品匮乏已经成了一个全国性的困扰。人们花费大量的时间排队等着领口粮,以及到农村搜寻食物。这样一来,日本战时产品的生产就被大大地削减了。
当1941年对美战争开始的时候,在充当日本人每顿饭主食的大米中,有80% 都是由日本的 农民们自己生产的。政府预想在维持充足的大米供应方面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毕竟,日本的农民拥有着世界上最高的大米单产纪录。日本大米年消耗量的另外20% 是由其殖民地朝鲜和台湾提供的。而日本人膳食中的另外两个基本品种:酱油和豆腐,则是用从满洲进口的黄豆制成的。
但是,不久之后,那些正常情况下用以装运大米和黄豆的船只,全都被改用来运输军队和军火了。而那些本来需要在田地里辛勤劳动的青年们则被征去服兵役。原来用做稻田肥料的化学品被用于生产高效炸药。而由于政府征用农田来修建兵工厂和空军基地,粮食生产的土地一共减少了8。5%。
1943年,食品进口下降,政府为了弥补大米的供应不足,就把它和小麦及大麦掺杂在一起。为了使口粮达到规定的重量,甚至连土豆都被加了进去。家庭主妇们不断试验着新的烹调方法,以把这些大米的混合物变得可口一些。但并不是所有试验都能成功,有一种叫做“nukapan ”的东西,它是用小麦粉和米糠做成,就使很多人感到反胃,有一位失望的妇女写道:“它看起来就好像吃的蛋糕,但尝起来是苦的,闻起来就像马粪,你一吃就会哭。”
不久之后,就连那些老实的人们也在偷偷摸摸地筹划着怎么得到额外的口粮了。由于孕妇每天可以得到70克大米的增补量,声称怀孕的妇女数量一下子可疑地增多起来。格温是一位日本外交官的美国妻子,二战期间留在了日本。她回忆看见一位妇女直接到领口粮队伍的最前面去取她的那份特别配给品。但就在她离开的时候,一个垫子从她的衣服里面掉了出来。“其他的妇女们全都怒骂了起来。”格温写道,“那位可怜的女人哭了起来,解释说,除了要照顾七个年幼的孩子,她还有一个90岁的婆婆要侍候。我们都大笑了起来,但从此之后,孕妇们都会受到仔细的检查。”
“幽灵人口”的口粮
再有的就是为所谓的“幽灵人口”索要口粮。这些人口包括已经去世的叔叔阿姨,已经辞退很久的佣人以及近来并没有来的膳宿学生(或者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尽管警方和司法省一再重申警告,那些纵容虚报人口的邻组头目将会被投入监狱,但实际上,据估计发放给不存在人口的口粮达到了100 万份之多。
另外,短缺还会不可避免地导致黑市的活跃。黑市交易包括了所有的东西,特别是那些 易变质的食品,它们通常是无法通过官方渠道获得的。从事黑市的人不光是犯罪老手,还包括那些从未触犯过法律的人们。他们大肆地收购囤积紧俏商品,然后再以高得惊人的价格卖出。在1943年的一次调查中,2000个家庭中有一半都在黑市上购买过某些食品。一年之后,东京的居民们要依赖地下市场获取他们十分之一的大米,三分之一的鱼和三分之二的新鲜蔬菜。
黑市上的购买者们受到的盘剥是惊人的。到1944年3 月,大部分商品的黑市价格比政府最高限价高出10倍,大米的价格是政府价格的14倍,到了同年的12月,大米的黑市价格涨到了官价的44倍,而且还在不断上涨。一块肥皂,官价为十分之一日元(2。3 美分)拿到黑市上就卖到了20日元(4。60美元)。八磅一袋的糖在官方渠道中卖3。75日元(86美分),而在盟军的海上封锁切断了从台湾的白糖进口之后,在黑市上就涨到了1000日元(230 美元)的天价。
黑市购买者们也要冒不少风险。他们付了钱但并不能保证拿到所购买的商品,但他们也无处申诉。因为无论对于贩卖者还是购买者来说,黑市交易都是违法的。在进行每次交易时,购买者都十分警惕一个特殊的警察部门———经济警察,他们是专门为没收非法货品和惩治违纪者而设立的。
格温就是一个黑市的受骗者。一个没有信用的家伙到她家去推销“练炭”,就是一种用木屑、煤和木炭压成的小煤砖,日本人把它们放进可以移动的火盆里给房子供暖。那个小贩说由于他的煤砖刚刚做好,含的水分很大,所以可以在飞涨的黑市价上给她一个相当大的折扣。格温没做什么讨价还价,就买下了他一整车的练炭,并将它们一块一块小心翼翼地摆在花园里晾干。但是,在它们干了之后,并没有变成宝贵的燃料,而是裂成了黑色的泥坯,原来这些煤砖正是用黑泥冒充的。可以想像,在此之前,小贩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当然,日本的精英们不需要去和黑市贩子们打交道,也不用排除领口粮。特权阶层(包括高级军官,上层官僚以及实业家们)的成员们运用影响力在他们的房子里储满了食品、酒类和其他的紧俏商品。他们在对普通大众关闭的饭馆里吃饭,并且继续在大城市的艺妓馆、酒吧和妓院里享乐,晚至1944年,上层社会家庭中仍然雇佣着60万女仆和其他的仆役。
随着领口粮队伍的增长,那些不这么幸运的人们对于有钱有权者的憎恨也与日俱增。到1943年,有一种流传广泛的抱怨是:“所有的东西都被军队、黑市和权贵们弄走了。只有傻瓜才去排队。”那些傲慢自大、养尊处优的高官们面对批判的浪潮保持沉默,特别是在军事失败的消息最终开始传回本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