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只得据理力争,她可不能背上这个谋害子嗣的黑锅,否则,这罪名一旦从高太君口里落实,那她将来就不用想着在高家立足了。高太君大怒,但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便只是收回了管家的权利。
四夫人一直不受老太太待见,因此一见到妯娌受气,只有高兴的份,幸灾乐祸的当面嘲讽了几句;二夫人虽然没当面说什么难听的,但是她难得重新掌了家,眼底的笑意连掩都掩不住。
余氏本性好强,又因为嫁做继室,心中本就憋着一口气,事事不肯落后。可这下子却在同辈妯娌面前丢尽了脸面,只觉得从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哪里能好受得了?再加上大老爷高世箴因为前途受阻,又听说妾侍小产,心情很差,冷着脸说了她“治家不严”等语,全盘否定了她当家的能力,因此,这一气可说是非同小可,余氏连续在床上躺了好几日,连床都没起来。
明珠听说之后,思前想后,不顾众人的反对,强打起精神,硬撑着虚弱的身体,让人搀扶着去了上房。
她看着一脸憔悴的余氏,柔声劝慰道:“母亲,您可千万不要灰心。最近咱们大房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发生,明摆着是有人要害咱们,您可千万要撑住,万不能让那真凶得逞呀。”
余氏望着明珠不过几日便明显消瘦了一圈的小脸和更加苍白的面色,想着她自己身上的毒还未解,却还要为自己操心,心中一酸,强忍住了眼底的湿润,将她搂在怀中,道:“我儿,你放心,但凡有我在一天,就会护你一天,绝不会让那恶人得逞。”
二人在这边寻思着对策,别处也不安宁。因为大房接二连三的出事,高太君骂了余氏一顿之后,又背地里叫来高大爷说了一次。
“我们高家祖祖辈辈都是江南名门,代代效忠朝廷,忠于君王。当年你父亲就是被太后一派的人排挤,差点吐血而亡,直到先帝登基了才被正名,可他也已经灰了心。他当年最看好的就是你,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你身上,说你将来定然会有出息。本想着你年纪轻轻,中了状元就能光宗耀祖了,不成想你也是个不成器的。你父亲去了之后,娘让你发誓,一定要光耀高家的门楣,可你呢?得罪了那么多人,至今连个九品芝麻官都没当上,你让娘如何对你死去的父亲交代?”
高世箴跪在榻前,沉声道:“儿子惶恐,母亲教训得是,都是儿子不争气。”
“还有,大房本就子嗣艰难,好不容易那颜氏怀了个哥儿,怎的就这样掉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娶妻要娶贤,可你看看你,竟娶了个这样容不得人的!想当初我看中的那几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哪一个不好?可你呢?偏偏娶了个这样不贤不孝的!”
高世箴声音更低了些,道:“都是儿子不孝,母亲莫要气坏了身体。”
高太君犹不解气,喘了口气,继续训道:“你从小就倔,不肯听我的劝,可你那里知道妇人心思的狠毒!如今的余氏是如此,当年的上官氏更是这样。仗着家世,不将我放在眼里不说,竟然还不守妇道!若不是我听人说起,哪里会知道她是那样一个水性杨花之人!幸好她死得早,否则,真连咱们高家的脸都丢尽了……哪成想,你这么多年来仍然对她念念不忘,还有那个颜氏长得像谁,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高太君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骂着,高世箴却从地上站了起来,在老太太惊诧的眼神中,恭敬一拜,道:“母亲好好养病吧,儿子还有事要处理,先出去了。”说着,转身朝外面走去。
“你,你这个逆子!”高太君气得直拍床,“我怎么生出你这样不孝的儿子来!”
“母亲,”五老爷高世清闻言,冲了进来,见此情形,劝道,“大哥,母亲都病成这样了,您就让一让她吧!”
二老爷高世也道:“母亲年纪大了,大哥须知忤逆亦是不孝之。”
高世箴看了他一眼,道:“二弟也帮我劝一劝母亲吧,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哥,你……”五老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的一跺脚。
二老爷则率先走到了榻边,轻声安慰起了老太太。
、谜团
余氏终于在明珠的一番劝慰下重新打起了精神,在加紧时间查明真相的同时,也不忘重新笼络丈夫的心。
“老爷,听文兴说,您最近夜里休息的不好,妾身命人炖了补汤,您趁热喝了吧。您平日虽事务繁忙,却也要千万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余氏笑吟吟的道。
高世箴看着年轻的妻子原本丰满的双颊消瘦了不少,一张喜气的圆脸硬是瘦成了瓜子脸,虽然涂着厚厚的白粉,却依然难掩憔悴。不禁想起了她平日的好处,自进门以后,不但将大房事物处理得妥妥当当的,平日对自己嘘寒问暖自不消说了,就连受了委屈都从不在自己面前抱怨一句……又想起那日自己因在气头上,对她说了些重话,心里着实觉得歉疚。
高世箴叹了口气,道:“夫人持家有方,为夫都看在眼里。那日只是我一时气急,夫人受委屈了。”算是委婉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余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堪堪溢出来的眼泪,勉强笑道:“妾身是老爷的妻子,是大房的主母,亦是大少爷、二小姐和三小姐的母亲。主持家务,照顾孩子,本就是妾身的责任。珠儿生病,颜氏失了孩子,不论是因何而起,却也全都是因为妾身照顾不周,妾身无言面对夫君……”说着,羞愧的低下了头去,以帕掩面。
高世箴再次叹了口气,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走到了余氏近前,抓住了妻子的手,道:“我知道你无论什么都一心想要做好,但是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隐忍。颜氏不过是个丫头,没了孩子,还可以再生;可我高世箴却需要你这位好妻子来为我操持家务,生儿育女。若是因为此事而伤了你,那颜氏的孩子便是不要也罢!”
余氏震惊的望着自己的丈夫,这样的话,真的是出自那个比自己大十多岁,从来不会甜言蜜语,时常紧皱眉头,面容严肃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吗?
“老爷……您越是这样说,妾身越是无颜见您。”余氏眼中闪动着泪光,“妾身只想尽力帮老爷……”
高世箴轻轻搂过她,拍了拍她的背,道:“我都知道。如果有什么你处理不了的,就告诉我一声。若是三小姐……”他顿了顿,“她母亲去得早,你找个做嫡母的就多关照些吧。”
余氏点了点头,将头靠在丈夫怀里,心里泛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甜蜜。
高世箴望着窗台上的一盆墨兰,陷入了沉思。
明珠的病一直找不到根源,即便是更换了一切日常用品,甚至更换了住的房间也仍然不管用,众人恨不得把家具都拆开来看看。钱老太医的徒弟苏槐光明正大的以看病为名,来过几次。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还不敢来的太频繁,对外仍说是风寒,开方子抓药也是如此,只是药却都被悄悄倒掉。再加上苏槐看着太过年轻,人们也渐渐怀疑起了他这个所谓名医徒弟的水平来,竟然连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一时间,流言四起,连医馆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当然,钱老太医是乐得清静了,可苏槐却有些郁闷。这些都是后话。
明珠的毒一日未解,她身边的人就一日睡不踏实。明珠一早起来,就看见正在屋子里四处轻手轻脚整理着一会要给苏大夫检查的物品的心腹们。
隔着轻薄的纱帐,明珠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正在按照苏大夫交代的方式,架子上青雪眼底的青黑;脸上长了一片红色的痘痘,翻找着箱底的零碎物件,急的额头都是汗的素英;困得连眼都睁不开的红枝和银蝶则一边瞌睡着,一边缓慢的整理着妆台上零碎物件。
明珠再一看林妈妈,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不过才几日的功夫,她原本微丰的身材就瘦了一大圈,保养得宜的皮肤就像失去了水分的橘子,再加上明显花白的头发,简直像老了二十岁的模样。
“妈妈,您快回去歇歇吧。”明珠忍住眼泪,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有我这个病人就够了,您千万不能病倒。”
林妈妈慈爱的望着她,道:“奴婢没事,反正就是回去了也睡不着,奴婢知道帮不上什么忙,只想着守着小小姐也好。”
主仆几人闻言,都忍不住红了眼圈。明知道正在与毒蛇共眠,却根本不知道这条蛇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避开,这种感觉,就像悬在头上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毫不留情的割断她们的喉咙,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最小的银蝶一个没忍住,不顾形象的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时,门口有丫鬟道:“苏大夫到了。”
青雪擦了擦泪,红着眼圈,去花厅中迎接苏槐。她走上前去,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箱,突然道:“苏大夫,您一定要帮我们小姐想想办法呀。”
苏槐也听见了内室的哭声,他搓了搓手,道:“不是我不帮忙,可那毒毒性诡异,只有中毒者先前中了毒或者生了病才会发作。本来这种毒药是很少见的,原料也难集齐,我也只是在随师傅游历时见过一例……”
他越说越觉得泄气,作为一个大夫来说,查出了别的大夫诊不出来的毒,本是一件得意的事。可哪里想到,就算查出来了也一点用处都没有,根本治不好病人的病。这又不是师傅考察医理,只要说说是何病症,怎样医治就好,哪里知道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却相当高。
“苏大夫,”青雪突然眼睛一亮,出言打断了他,小声道,“我想到了,只要您在我身上下毒,由我来帮小姐寻找毒物!”
苏槐禁不住仔细打量起了面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的水秀女子,个子还没有自己的肩膀高,骨架纤细,看上去娇弱的仿佛菟丝花一般,但是她眼底的坚定却令他心中一动。
他警告道:“那你可真的要想好了,若是用毒药去引发伏尾,那你有可能会因此而丧命,甚至比你家小姐还要死得快。而且,我可是个大夫,若是在病人身上下毒,若是你一个不好,死了,那我可是要担责任的。”
青雪紧紧攥住了拳头,道:“只要您肯帮我就行。我是生是死,都与您无关。”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了。
苏槐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青雪郑重的点点头,“不后悔。”
苏槐看了她一会,也突然正色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正在这时,忽听室内传来“咕咚”一声响,紧接着是一声尖叫,只听有人道:“林妈妈,您怎么了?”
青雪和苏槐同时一怔,青雪疾步进了内室,片刻就又慌慌张张的跑出来道:“苏大夫,有人晕倒了,您快进来救人吧!”
苏槐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跟了她进去。
与此同时,余氏这边也正处理着颜氏小产的疑案。因颜氏一直昏迷不醒,她便将伺候她的丫鬟全都关到了一处,审问了一遍之后。当然,所谓的审问自然避免不了惩罚,一顿板子下来,打得众人哭爹叫娘,也因此很有效率的将颜氏小产的原因问了个七七八八。
“你一直在颜姑娘身边伺候的,说说颜姑娘在小产之前有没有异状?不得隐瞒,若发现你有一星半点的假话,立即打死!”
那丫鬟吓得直冒冷汗,院子里的哀嚎声着实吓人,可以想象,这要说打到了身上会有多疼。
她当立时又是磕头,又是表心迹的道:“夫人,奴婢都招,奴婢都招。”
原来,颜氏自从有孕以来,也不知为何,心情一直不好。白天面对主母安排的宋嬷嬷自然不敢表现出来,夜里却唉声叹气个不停。到了后来,发展到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的地步,就被宋嬷嬷知道以后,就安排了安神补气的汤药给她喝,症状稍微减轻了一些。但是没出几天,颜氏却再次失眠。这次就更厉害了,有时就算睡着了也会做恶梦。但是,她嘱咐身边伺候丫头不要告诉其他人,宋嬷嬷是主母派来的,不敢多麻烦,怕主母知道后会嫌她多事。
而她们这些下人就更不用说了,通房丫头的丫头,说白了,就是奴才的奴才,哪里敢吭气?见主子不让声张,她们也自然不敢去找不自在。
“就这些?”
那丫鬟哭丧着脸,道:“奴婢真的就知道这些。因为奴婢笨手笨脚的,姑娘也不喜欢让我在近前伺候,姑娘的一应事务,都是黛螺姐姐打理的,姑娘最是信任她,就是有的心事也多和她讲。”
余氏点了点头,大夫也说颜氏是主要是因为忧思过重,再加上可能受了点轻微刺激或者寒气,这才会小产。可她就纳了闷了,这个颜氏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既然如此,就将黛螺带上来。”
那丫鬟被带了下去,不一会,黛螺跟人走了进来。
余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缓缓道:“你说说看,你们姑娘自有孕以来,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心事?”
黛螺欲言又止,余氏不耐烦的用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璎珞走上前,气势十足的喝道:“夫人问你话呢,快些回答。”
黛螺垂着头,道:“回夫人的话,我们姑娘一直担心的是……是……”
“是什么?”余氏的耐性已经达到了底线。
黛螺偷偷瞄着余氏一眼,道:“担心,您……”
“我?”余氏轻轻一挑眉,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我们姑娘有一日做了个噩梦,梦到这个孩子刚生下来,就被夫人抱走了,我们姑娘怎么求都没有用……后来,后来……您又派人送来了一碗药,我们姑娘喝了两口就腹痛而死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余氏听得直皱眉,“一个噩梦而已,至于让她成天胡思乱想吗?你们这些下人都是做什么的?怎么也不劝劝你们姑娘?”这要是传了出去,人家还也为她这个主母又多苛刻呢!
黛螺委屈的道:“夫人,奴婢说的可都是真的……”
正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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