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子,你别走,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我真的是想见你一面……”
明珠一惊,连忙闪身出了长廊,慌乱之中,藏到了一棵古树背后。
魁星(下)
明珠小心翼翼的躲在树后,只听衣裙窸窣的声音响起,那名女子似乎追了上来,声音微颤的道:“楚公子,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这样做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办,先失陪了。”楚悠的声音中已经带了一丝不耐之意。
“……原来如此……”那女子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打扰……打扰公子了……”
然后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似乎跑开了。
长廊中一阵寂静,明珠等了一会,不见动静,也不知人都走了没有。
刚要试着探头,就听楚悠道:“好了,别藏了,出来吧。”
明珠身体一僵,随即吸了一口气,大大方方的从树后转了出来。楚悠一见是她,也是一愣。
“楚公子,好巧呀。”明珠的脸上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她扬了扬手里的荷包,道:“我正好回来拾荷包的,没想到就在这里遇上了。对了,楚公子刚才在与谁说话呢?我远远的也没听清,没能来得及过来打招呼。”
楚悠盯着她看了一会,一双光彩夺人的桃花美目此刻亮若星辰,在阳光下散发着宝石般的迷人色泽,只消一眼,便会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他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荷包,开口道:“刘忻有什么不好?”
明珠被他这天外飞仙般的一句话给弄懵了,道:“刘公子?他很好呀。”
心里却不由得打起鼓来,想起那人曾对自己说过要上门求亲的话,心道:难道那人竟如此随意,到处说这些无聊的事情?
明珠有些勉强的笑道:“不知道楚公子何处此言?”她心底有些没底。
“我见你一看见他就躲。”
明珠摸了摸脸,自己有那么明显吗?
“刘公子人很好,他堂兄又与我表哥家是姻亲,不过,毕竟刘公子身份贵重,又是男子,不好太过于亲近。”
“那你表哥呢?你为什么就这样亲近?”楚悠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他不也是男子吗?”
明珠闻言,有些气恼,“楚公子虽说身份高不可攀,却也不能将我做犯人审理吧。这是我的私事,不需向您解释。”
楚悠忽然一笑,似乎并没有打算停下来的意思,“这样说来,他可否是你中意之人?”
明珠眉头微蹙,“我和表哥从小一处长大,情分比之亲兄妹也不遑多让,楚公子怎的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一顿,轻轻挑了挑眉,道:“也难怪,公子是在京中长大的,自然比不得我们那乡下地方礼教森严,墨守陈规。”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虽然是此人冒犯她在先,可自己却实在不该与他起争执。
“你知道吗?有许多人都说你长得像瓷器做的美人。”
“什么?”明珠只觉得暑气直往头上窜。
“男子们都在私下里这样议论的,就像女子也同样议论男子一般。”楚悠看见明珠的表情,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挑。他状似思索般的伸出了右手,轻抚额头,尾指上所佩戴的嵌宝戒指如流星般从空气中划过,耀人眼目。
“还有别的话呢,你想听吗?”
“不必再说了,我还有事呢,先告辞了。”明珠有些生硬的说道,她草草地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回到宿舍,明欣和康思思都坐在她屋里聊着天,见明珠回来,二人连忙起身相迎。康思思奇怪的道:“妹妹,你的气色怎么看着不大好?是不是中了暑气?”
明珠轻轻推开了青雪上前搀扶的手,笑道:“我没事,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偷了会懒,在凉亭里坐了坐。”然后将荷包递给了明欣。
明欣欢喜的接过,摆弄了一会,道:“对了,我刚才还和康姐姐看她新买的瓷器摆件来着,康姐姐想送咱们些,姐姐也来选一个吧。”
说着,重新打开了桌上的一个黑漆盒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小件瓷器摆件,有动物、人物、车马、山水,造型精美,质地却仅是常见。
明珠道:“康姐姐太可气了。”
康思思笑道:“我也是借花献佛,这都是我一个表姐上次来看我时送的,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妹妹们拿着玩吧。”
明欣顺手从盒中取了一件出来,塞到明珠手里,道:“三姐姐,你瞧这个瓷美人做得如何?我瞧着倒有些像三姐姐模样呢。”
只见这尊瓷美人不过巴掌大小,五官精致,身姿袅娜,眉目低垂间分外娇美,如脉脉含情一般,外面一层雪白的釉质,带了些玉质的感觉,分明是玉骨冰肌。
明珠随手将瓷美人放到了桌上,站起身,道:“我有些累了,想先去躺一会,五妹妹帮我挑就是了。”
明欣和康思思不明所以,看着她离开时,心里还在纳闷。一向好脾气的明珠这是怎么了?
明珠这一次着实有些被气着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人如此无礼的,竟然敢当面说她长得像瓷美人,简直是登徒浪子!
怪不得他和刘忻这样要好,几乎形影不离,原来都是一丘之貉。
待她冷静下来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稚气,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人罢了,自己又何必因此而气恼呢?自己看见了楚悠的尴尬事,也许他只是想找回脸面而已。
此后,明珠虽然有意躲避,却仍然免不了碰面。她只当那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楚悠也似平常一样的态度,见面也只是点头,逼不得已也会聊上两句,不咸不淡,转头就忘记了曾说过什么。
这一日,楚悠练剑时不小心被人划破了衣袖,待要更换时才发现自己只带了这一件短袍,穿长衫练剑为免麻烦。
修竹出主意道:“公子,这袍子虽易得,不过要赶制出新的未免费工夫。小的看这里似乎离绣房不远,不如就就近找绣娘帮着补一补,好歹先应付了今日教习的考试再说。”
这位教授武艺的教习平日十分严格,当年曾在边关效过力,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据说曾空手打死过老虎,任是这些平日耀武扬威的往的王孙公子见了都要惧他三分。他最爱的就是三日一小考,五日一大考,谁考不过就要留下来继续练习,谁都不愿意课后还要留下来受罪。
楚悠看了看破了个大口的袖子,点头同意了。
也该着凑巧,明珠和教授女红的绣娘子关系不错,绣娘子很喜欢明珠手巧,明珠也常问她些针线方面的问题,私下里也爱帮绣娘子些小忙,绣些极精致繁复的图样,偶尔还能偷师学艺。
恰巧绣娘子家里有事,先走了,绣房中只剩下明珠和绣娘子新收的一个小徒弟给她打下手。
二人一个坐在门里,一个立在门外,就这样措不及防的见了面。
“楚公子。”
“高小姐。”
二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再无别话。
“我家公子的衣袖破了,绣娘子能不能帮着缝补一下,多谢了。”说着,修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银子给了慌忙过来行礼的小徒弟。
楚悠寻了把椅子坐下,抬起了袖子,道:“时间来不及了,不必忌讳,就这样缝便是了。”
小徒弟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手忙脚乱的取过了针线,连穿线的手似乎都在抖,半天也没穿进去。修竹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帮她穿好了,递了过去。
平静的午后,蝉鸣声透过窗棂传了进来,让人听了只觉得燥热。
小徒弟缝了半天,头上已经满是汗了,却依然没有多少进展。
修竹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催促道:“你倒是快一点呀,我家公子还有急事你。”
小徒弟在楚悠面前本就紧张,这下子一慌,针扎到了手指上,立刻就冒出了个血珠。
“你怎么这么笨呀。”修竹连忙推开了她手,“你可千万别把血沾到我家公子的衣袖上。”
小徒弟又气又愧,委屈得差点哭了出来。
“好了,还差多少,我来帮她继续封完吧。”明珠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坐到了楚悠面前的绣墩上。
“只不过你们千万不能说是我缝的。”
楚悠道:“那就多谢了。”
“不必客气。”
小徒弟闻言,如蒙大赦,慌忙谢过明珠,自告奋勇的跑出去看门。楚悠朝修竹点了点头,修竹也退到了门边立着,时不时的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明珠看了看小徒弟缝的针脚,不由得皱了皱眉,简直是给绣娘子丢脸。她取过剪子,重新将线剪开,取过线比了比,挑出颜色相近的,飞快的飞针走线,不一会就缝好了大半。
楚悠看着她的动作,长长的睫毛微微抖了抖,下意识的想要收回袖子,却听见面前的人道:“不要乱动,很快就好了。”他这才乖乖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好了。”明珠将线打了个结,取过剪子剪断线头,将针脚抚平。青色的袖口处有一段细线,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是看不出来这里被缝补过。
楚悠看了一眼,道:“多谢了。”
“楚公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明珠站起身,重新走回了绣架前坐下,继续一针一针的仔细绣着,仿佛从没有离开过一样。
楚悠静静的立在那里,也许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也许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也许是一炷香的功夫,阳光将他们的影子印在地上,像是凝固了一般。
修竹在门口急急的道:“公子,快要开始了,您快些过去吧。”
“嗯,知道了。”楚悠只是应了,却没有立即离开。
“瓷美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好看。”他说。
明珠的手微微一顿,轻声道:“在京城长大也没什么不好的……”
楚悠忽然笑了,极淡极淡的,可就连整个芙蓉园都比不上。
风拂过,一室的茉莉芬芳。
不平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这一日,就到了宴会前的最后的一个休沐日。明珠和明欣照例被接回了家中休息。这一次,着实与往日又不同了,姐妹二人刚一进正房的门,还未等拜见祖母,便被高太君一叠声的吩咐请裁缝和绣娘过来,非要给二人量身选衣料和花样子。其实二人前阵子也曾挑选过两回,不过最后高太君一过目,却都不大满意,硬是找了女儿高敏珍,好说歹说高价弄来了两匹好料子,据说是贡品,市面上都难见到。一匹名为“撷英”,一匹名为“真华”,二者绝对不比宫廷里那些娘娘身上穿的逊色。
高太君轻点了下头,立刻过来了四名丫鬟,小心翼翼的将两匹料子展开,众人俱是眼前一亮。“撷英”是匹烟霞色的料子,似水墨画中的晕染一般,氤氤氲氲,似有云霞在流淌;“真华”是匹银色的料子,不知是用什么染料染成的,在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银光,上面用银丝线绣了莲花,一朵朵如暗夜中的星辰,在银白的底色上熠熠生辉。
“祖母,这太过贵重了,还是您留着吧。”明珠轻轻抚了抚那沁凉顺滑的料子,只觉得灿灿光华在指缝间流淌。她虽未见过,却也知道其价格不菲。
“要的要的,”高太君看着自己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真是越看越顺眼,笑得更加开怀了,“你们正是花骨朵似的年纪,是穿这些的好时候,我这个老东西要是还穿这个,岂不是成老妖精了。”
地下站的丫鬟媳妇子都纷纷陪笑道:“老太太这是哪里话”,“老太太可还年轻着呢”。
余氏用帕子掩口一笑,跟明珠递了个眼色,道:“既然老太太都这样说了,你么俩还不赶快谢过祖母?”
三夫人刘氏也笑道:“这是老太太赏你们两姐妹的福气。”
明珠和明欣对视了一眼,立刻跪下来磕头,“孙女们谢过祖母赏赐。”
一旁立着的明秀倒是没什么,依旧低眉顺目的,没什么存在感。反正她一向是个不得宠的,家里有什么好事也轮不着她。可明佳和明霜哪里忍得下这口气,连盯着那衣料子的眼睛都红了。二者一个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娇小姐;另一个则是一向掐尖要强,心高气傲的主儿,面对长辈如此偏心眼的举动,哪里会有不委屈,不气愤的?
不过,家里的事情一向是由高太君做主的,她们到底也不敢有任何的异议。
于是,待到众人回房之后……
“怎么这么烫?”明霜没好气的将茶盅撂到桌上,递茶的丫鬟不由自主的浑身一抖,向后挪了挪,似乎生怕被热茶水泼上身。
明霜的心情本就不好,见那丫鬟如此更是生气,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蠢东西,当我要烫你呢?”
那丫鬟连忙跪下磕头求饶,“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没一个好好当差的,成天也不知道都想着去哪攀高枝呢。”
茜草向那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然后陪笑走到了主人近前,道:“小姐消消气,可千万别因为那些个不得力的奴才就气坏了身子。”
明霜瞄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懂什么!从小到大,要不是我自己争取,哪一样好东西能落到我手里?”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继而若有所思起来。茜草一见便知自家主子定然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果然,过了不大一会,就见明霜若有所思的道:“如果那一日忽然有人去不了了,比如生了病之类的,你说,老太太会不会白白的任人浪费了这个机会呢?”
茜草的心一沉,这又是个难办的差事。
“小姐说得是。只不过,那名帖上应该明明白白的写着姑娘的身份,万一小姐遇上自家同学,岂不是暴露了?”茜草苦着脸,小心翼翼的劝说道。
“你懂什么。”明霜瞪了她一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待到时候你家小姐我在里面遇上了什么贵人,还有人会计较这些个细枝末节吗?再说了,难道我妹妹生了病,我这个做姐姐替她参加宴会,还能有人来治我的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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