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下又补充说,“有三十年啦! ”
她俩离开了检查室。女看守员打开走廊的大门,让她俩走进去,然后又将大门锁上。她们穿过一个很长的走廊。走廊两旁都是牢房。索尔边走边数着牢房的数目,包括克莉丝的牢房在内,一共有二十五个。她们走进克莉丝的牢房时,托马斯扬起眼睛,惊奇地注视着克莉丝和女看守员身后那个穿着白色罩衣的棕色女人。
“这可能是索尔医生,”托马斯心想。“她可能会看出我得了致命的癌症,我的上帝,这叫我怎么应付! ”
索尔走进牢房,发现条件极为恶劣,屋里充溢着肮脏污浊的气息,没有椅子,只有靠墙壁的一张小床,粗硬的稻草充当褥垫。
她们走进来时,托马斯从床上站了起来。女看守走后,他们三个人就站在这墙壁发霉的冰冷的牢房里谈话。
“我是来看你的,神父! ”索尔靠近他时说。
“很高兴见到你,索尔医生! 我早就想和你握手了,”他十分激动。
索尔将手递过去。“来! 握个手吧! ”他们的手紧紧地热烈地握在一起。托马斯仿佛觉得索尔有能力将乌云驱散,使太阳重放光芒。
早上八点钟,警卫带着索尔医生穿过国防部的宽阔前廊,走进了上校莫里斯的办公室。他们互相热情寒喧。
“请坐,索尔医生! ”
“我是不是来晚了? ”她落座时问。
“当然不晚。抽支烟怎么样? ”上校问。
“谢谢,我不会抽烟。”
“你给她检查了吗? ”
“检查过了,”她注意到他那急不可耐的样子。
“胎儿发育正常,”索尔说。“但是,有些情况引起了我的关注。”
“你不是说胎儿很好吗? ”
“是的,但是必须继续让胎儿正常发展下去。”
上校立刻警觉起来,“索尔医生! 请你明说,我恳求你。”
“好,好! 第一点,你仅仅给我一个特许证是不够的。”
上校大为吃惊。
“我理解你的处境,”索尔接着说。“也许再让你做别的事是不可能的,可是你可以把我介绍给你的上级,我可以直接向他们提出请求,我知道有些事你决定不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做超出职责范围的事。”
上校莫里斯有些迷惑不解,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可能因为我不了解你的计划,但是我明白你是想把这件事做得很周全。”
“是的,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即将出生的婴儿,如果婴儿不能平安诞生,我们都会后悔的。”
“是的,我知道,我的儿子刘易斯正在深渊中挣扎,我希望这孩子能使他得救。”
“我没有忘记他的处境。”
上校深深吸了口气,变换了一下姿势。他愁眉紧锁,忧容满面,上嘴唇由于肌肉痉挛而微微抽动。他们的谈话停顿了一会儿。
索尔深知上校的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有些事情上校想帮她但不能,因为有些人正在怀疑他和他儿子的行动。如果此时办事粗心大意,出了差错,情况可能变得更糟。
“我提的一些要求可能你难以做到,”医生继续说。“如果是这样,请你告诉我去找谁合适。”
上校没有犹豫地答道:“你需要去见一下霍华德上校,他是反间谍局的局长。”
“霍华德上校? ”
“是。”
“这太巧了,星期六我被邀请出席在他家里举行的晚餐宴会,他住在大可汗别墅。”
“那就太凑巧了,”莫里斯上校抱有同感。
“你认为他是有利于我们的一个帮手吗? ”
上校点着头,说:“索尔医生! 我告诉你,他这个人可不大好对付。”
“可是,我们一定要试一试。”
“我怕会是毫无结果,让你失望。一旦他说个不字,你就别想动摇他的意志。”
“我觉得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他也是一个有人情昧的人。”
“不要期望过高,医生。”
“莫里斯上校,我知道怎样去做,”索尔医生回答。
“这样的话,我就不说什么了。祝你好运! ”
“谢谢你,我们肯定会成功的。”
“上帝保佑我们! ”
“你经常这样怀疑别人吗? ”索尔问。
“是的,在某种情况下会怀疑。我不怀疑你,医生! 我怀疑霍华德,我非常了解他。”
“即便我们对某个人了解得再多,有时我们也可能看错。”
上校想起了克莉丝,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她所做的事情,他认为自己了解她……这时,索尔医生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要再想霍华德上校了,让我们看情况的发展吧,到星期六还有两天,不用等多久啦! ”
“我明白你对完成任务充满信心。”
“在我对某件事没有尝试之前,是不会放弃的。但我向上校你保证,我比霍华德上校更倔强,他不是我的对手。”
“或许你会证明我是错误的,到时候我还得向你祝贺;不过,说实话,我不大相信这会成为现实。”
“时间会说明一切,”医生说。
他们沉默了片刻,上校莫里斯打破了寂静,“如果你不在我儿子面前提起霍华德上校,我会很感激你的。我儿子刘易斯不喜欢他,除非在绝对必要时,我儿子不和他说话。”
“我保证不会。”
他们互相告别。
因为刘易斯出差离开伦敦,索尔应邀出席莫里斯上校的家庭晚宴推迟到下一个星期。
莫里斯上校在他的书房里疲惫不堪地工作了一整天,直到夜里两点钟,他才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没过几分钟电话铃响了。
他困乏地向前拿起电话,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的”。
“晚上好,莫里斯上校! 我是索尔医生,对不起,这么晚我还打搅你。”
“不打搅,我现在还在书房工作。”
“我知道你在那里,可我不愿意等到明天才告诉你。”
“什么事? ”
“我已经得到了我需要的东西,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晚安! 莫里斯上校!睡个好觉。”
起初,莫里斯上校不理解她说的是什么。因为他太累太困了。
他看了看写字台上的日历。
“现在是星期六的夜晚,我是怎么搞的? ”他喊出了口。
索尔医生肯定已经和霍华德谈过话,而且得到了她想得到的东西。莫里斯明白这关系到他孙子的性命,对他儿子的幸福也至关重要,孩子的平安出生对刘易斯无疑是一种解脱。莫里斯想到这里不再疲倦犯困。他精神亢奋地走进卧室,躺在床上反复琢磨索尔医生对霍华德上校的看法,但是他越想越糊涂,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五
托马斯神父早晨起来,看到外面寒雨凄凄,心情十分不爽。
“这鬼天气真讨厌,绵绵细雨下个不停,今天不能按时出去了。”他心里念叨着。“我是多么想见到克莉丝,多么想和索尔医生谈一谈呀! ”他站在窗前望着淫雨发愣。
他决定待在家里,写几封信。下午,尽管雨还在下,但他还是按捺不住地走了出去,刚出家门,才想起忘了带雨伞,为了避免淋湿,只好沿着墙根儿走。他有个坏毛病就是总爱把雨伞忘在他所去的地方。他来到监狱时,庆幸地发现虽然雨天步履艰难却并不觉得比平时路远,仿佛自己没有生病,而且精神抖擞。他走进监狱时,立即被看守员认了出来,未加盘问便被带着向监狱的南区走去。他被带领穿过监狱的走廊时,也没有人要他做任何解释。他们在十八号牢房停住。他很喜欢这个号码。
“克莉丝在这里吗? ”他问警卫。“她为什么被转移到这里? ”
警卫在打开牢门前没有回答。他走进牢房一看,大吃了一惊。
克莉丝正在看书。她看到托马斯走进来四处张望,为他所见到的一切感到高兴。
这个房间虽然不大,但却比先前的大有改善。窗户面向凉台,通风顺畅,光线充足。小木床上放着一个厚实的毛线褥垫。牢房的犄角处有一个搪瓷水池。另外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这是怎么回事儿? ”
“这是索尔医生操办的,”克莉丝说。
“很好,我看到这些变化很高兴,”托马斯惊叹着自己所见到的变化。
“索尔医生的到来真是上帝的恩赐,”克莉丝说。
托马斯走近她,看着她,说道:“你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过去好一些吗?你的面颊不再像先前那么苍白了。”
“托马斯神父,我的伙食有了改善。”
“噢,这是重要的改变,这么说,你吃的和先前不一样了? ”
“可以这么说,比如,牛奶管够。”
“还有别的什么? ”
“啊,还有,我正在给孩子做衣服,是索尔医生给我带来的衣料。”
“这对你说来是至关重要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克莉丝问道:“现在几点钟了? ”
托马斯看了看手表,“四点钟。”
“她快来了。今天上午,她给我检查身体时,告诉我说她下午四点钟再来。昨天我们讨论了宗教问题,”克莉丝说。
托马斯倾听着克莉丝的话。
“她懂得很多,我理解她说的一切。她能简单明了地将问题说清楚,而且腔调柔和而亲切,你们俩有共同语言。”克莉丝阐述着。
“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托马斯表示赞同。
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们停止了谈话。女看守员打开了门。
索尔医生走了进来,肩上挎着个小包,脸上呈现着亲切的微笑。
“先让我把这些东西放下,然后我们再握手。”索尔医生将挎包放在床上。“我来晚了点儿,但是我尽量将所有的东西都带来了,你们两个人都好吗? ”她将手伸过去,他们互相热烈握手。“很幸运能在这里见到你,托马斯神父! 我有一种预感,知道你今天要来。”
“我通常每周来一次,有时来两次,这主要看我是不是有空儿,”他说。
“我懂,”索尔说。
“雨还在下吗? ”托马斯问。
“还在下,现在比早上下得更大了,所幸的是,我有一辆车,不然的话我就会淋成落汤鸡。”
“让雨淋湿很不舒服,”他想起了自己没带雨伞,忽而又转念想到,或许在离开前雨会停下来。
“过来,看我带来了什么。”索尔医生说。
他们三个人围拢在床边。索尔医生打开包裹。当克莉丝见到婴儿的小衣服时,眼睛里溢出了感激的泪水。医生又打开了另一个包裹,说道:“这是一团粉红色、一团蓝色和一团白色的毛线,可以用来给孩子织件罩衣。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些中间色的,好搭配颜色。”
克莉丝拿起一件附有丝绸腰带的小短袖衬衣看了又看,然后又拿起了另一件。她欣喜里夹带着悲伤,笑容里充满着泪水。如果不是眼前的这种处境,她会是一个非常快乐的人。但是现在她非常软弱,不管怎样努力也坚强不起来。痛苦在撕扯着她那五脏六腑。
索尔医生望着她那难受的样子,问道:“莫里斯太太,你会织毛衣吗? ”
“我不会,而且也没有图样。”克莉丝回答。
“这好办,明天我教给你。你看我还带来了你很喜欢的果酱,还有一盒饼干。”
克莉丝看着盒子说:“这的确是很好的饼干。”
“我能很方便地买到,”医生笑着说。“你把它放在这里,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托马斯温和地望着这两个女人,和她俩谈了好半晌。他看了看手表,马上站了起来,说道:“我真不愿意离开你们,但是我不得不走了。”
这时,克莉丝的晚饭送了进来。托马斯看了看饭菜。
“神父,你没有带雨伞,”克莉丝发现以后说。“外面是滂沱大雨啊! ”
“我忘了外面还在一直下雨,”他回答时有些不知所措。
“别担心,”医生搭话说,“我的车就停在门口,我很愿意送你回去。”
“谢谢你,这太好啦! ”托马斯说,“我真的得走啦。”
“好,那我们就不打搅克莉丝吃饭了,”医生说。
他们站起来告辞走了出去。
车子在大雨中穿行,车窗和车顶发出像敲鼓般的响声,道路在车灯的照射下像一面镜子。他俩沉默了会儿,索尔医生转过脸向他说:“我跟你说件事。”
“你说,你随便说,什么事儿? ”
“请不要介意,由于我职业上的缘故,我知道你的身体不好;同时我也知道你不愿意让克莉丝知道你的病情,你不愿意给她增加负担。”
“是的,她的遭遇已经够让她伤心的了,”托马斯伤感地说。
医生接着说:“如果你需要我帮助的话,我是乐于帮助的。”
托马斯看着她,目光里带着问号。
“我可以开车经常过来接送你,就像今天一样,这对我一点都不麻烦,对你却很方便。”她让他下车时,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有什么事请你随时来电话。不管什么时候你想去看莫里斯太太,我都可以开车来接你。”
“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托马斯说。
“不需要,只要你愿意让我帮助就好。”
托马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连连地说:“谢谢你,索尔医生,谢谢! ”
“莫里斯太太! 你看着,这很简单。”索尔医生正在教克莉丝织小孩儿毛衣,她织了几针,就向克莉丝说:“先织这一针,然后再回针……”
克莉丝按照索尔医生所教的由慢到快地织着,说道:“我懂了,明白了。”
索尔看着克莉丝走针平稳无误时,称赞说:“很好,你很聪明! ”
索尔医生的话像是母亲鼓励孩子继续织下去似的。
索尔每天来监狱一次,她检查完克莉丝的身体,然后就和克莉丝度过剩余的时间,她边教克莉丝编织毛衣边和她谈心。克莉丝织毛衣的劲头很大,早晨一起床就迫不及待地织着。小孩的衣服一件件地增加。她时常将孩子的小罩衣放在胸前自言自语:“这些毛衣、夹克比我要幸福,它们穿在我孩子的身上,让他暖和,可我那时的身体已经在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