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暖再朝里面走了几步,就看到了齐安侯站在床边,想靠近床上靠坐着的光懿夫人,却又怕她生气伤着自己的那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模样。
“我不想见到那张脸,给我将那贱种子赶出侯府!”
光懿夫人的声音还是很虚弱,双眸睁大,眸光里有血丝,倔强着,死也不低头,头发披散着,脸上毫无妆容,平日看去完美的脸容,此刻眼角嘴边的细纹,也是浮现出来。
凉暖远远看着那光懿夫人,只觉,从前对她的认识,此刻,却是发生了些微变化,她不过也就是一个维护着自己所爱的可怜女人,如今睁大了双眸瞪视那齐安侯,恐怕不是因为怒气,而是怕自己一个不坚强,便是落下泪来。
一个女人最重要部分没了,夫君那里却忽然跑出来一个与曾经的小妾生的一般容颜的少女,任谁都是无法接受的。
卸下那骄纵泼辣与强势,光懿夫人就是一只纸老虎,没了倔强的保护,如此弱不禁风。
凉暖心中又一想,其实来了这齐安侯府,也并未真的见到这光懿夫人如何泼辣了,作为一个名家小姐出身的贵妇,该有风度气质,光懿夫人身上一样都是不缺的。
那些她见不到的曾经的那些强势,或许只是为了维护自己所爱之人,只是为了让齐安侯永远都只是属于自己一个人。
无论是哪一个时代的女人,都是希望自家夫君,一生只倾心于自己一个人的,无论那些个女子是否受过什么女戒什么的训诫书。
“哼,大嫂,这侯府里想将玉琴留下,我宗政阳还是不答应。”
说话插嘴的,还有那满脸胡茬子的宗政阳,他的双眸睁大,如若不是那厚重的胡须毛发的掩盖,许是可以看见这盛怒之下青筋爆出的模样。
此话一出,光懿夫人忽然便是不再动,不再朝下丢东西,眼睫垂下,似在沉思,窗子关的紧紧的,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进,但凉暖却觉得无来由的便是一阵凉风飘来,吹起光懿夫人颊边的几缕秀发。
她的唇瓣颤了颤,整个房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做声,怕是惹了光懿夫人一个不高兴。
“你可知,她是谁?哼,宗政阳,你真是被猪油蒙蔽了心,不知道当年那下贱的女人,还如此死死守着,维护那个贱女人。”
光懿夫人冷笑一声,指着门外,门外不远处站着的正是那玉琴,光懿夫人的声音冷冷的,她居于床席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人,下面是遍地的残骸,静寂无声站着的人,忽的却是涌生出一种无奈与苍凉。
她不等宗政阳说话,便是自顾自摇了摇头,又是看了一眼齐安侯,抬起头看着齐安侯的那一眼,看得齐安侯心里都是发凉,
光懿夫人的目光,如同从寒光冰潭里出来的尖锐的寒刺,又如同是静寂毫无起伏的死水里的涟漪,那种矛盾又是幽深的眼神,像是透过齐安侯,在看向后面更是深远的地方。
那眼神,就是凉暖看着也是心底有些不适,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更多的还是一种绝望至极过后的沉寂,仿若什么东西都是再也激不起她心湖里的一点涟漪一般。
齐安侯看着光懿夫人这样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些担忧,有些害怕,他害怕他的情儿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情儿~”
齐安侯上前,在光懿夫人的床边坐了下来,一把拉住了光懿夫人的手,他的手与她的手交缠着,他将光懿夫人的手握得紧紧的,心里隐隐地有一种感觉,若是他握得不紧了,下一秒,他的情儿,便会从他的面前消失,永远都不会再见到。
光懿夫人听到这叫唤,抬眼看着齐安侯,看着那一张这么多年来都是没有变过的俊美的脸,忽然有些恍惚,恍惚地记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岁月,美好单纯的岁月,忽然便是记起了自己初嫁之时的模样,又看了齐安侯一眼,恍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包养的极好的十指如葱,摸着自己的脸,手指划过那些细纹,光懿夫人的眉头便是忽然一跳,
她看着齐安侯,像是不是看着自己一个时代的人一样,眼神也有些异样,
“我老了,宗政襄,我老了。”光懿夫人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像是只是在陈述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
“你若是敢留下那小贱种子在这侯府里,那我这老太婆,便是搬离侯府,请了皇上圣旨,你我和离便是。”光懿夫人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在场的人都是震惊的。
凉暖在后头听着那光懿夫人的话,心里是疑惑的,她不清楚那玉琴究竟是何人,但是看着那宗政阳与齐安侯之间的关系,看着宗政阳对光懿夫人的态度,看着齐安侯与光懿夫人之间的模样,
那玉琴,定是与上一辈的人有关,听着这光懿夫人的话,这玉琴的娘,怕是曾经与齐安侯,甚至是宗政阳,都是有过一段纠缠的,否则,这光懿夫人不会这般说。
那女子,在整个齐安侯府里掀起过风浪也是指不定,否则,这光懿夫人不会像现在这样反应大。
会为了这少女,甘愿抛弃这齐安侯府主母的地位,与齐安侯和离,一朝从一个罗姜国第一家族里的主母,变成一个和离后的妇人,即使那是和离,即使光懿夫人除却那齐安侯侯爷夫人的名头还有个第二家族贵小姐的称号,但,始终是不一样的。
和离,和离,只不过是比起被休来,好听些罢了,在女人们的心里,在这些古老尊卑分明的地方,被夫家休弃和和离后的女人,在以后的世界里,便也只能整日在房中,无脸面见外头的人了。
在罗姜国里,和离极少,即使是贵人家,也极少听说有夫妻和离。
齐安侯听了光懿夫人决绝的话,顿了一顿,转过身子,便吩咐跟在他身后的管家,
“命人将玉琴小姐送出侯府,替她安排好去处便是。”
若是在自己的夫人和那玉琴里选一个,齐安侯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与自己一起这么多年的嫡夫人,自然不会选择那玉琴。
宗政阳一听,伸手拦住了老管家的去路,
“不用了,我自会安排好玉琴。”
“呵呵。”
光懿夫人只是冷笑了一声,谁也没看,闭了闭眼。
宗政阳说完,便转身出了这沉闷的屋子,再也不想在里面多停留。
凉暖站在一边,低垂着头,看似恭敬地模样,宗政阳路过凉暖的时候,停下了,转头看了一眼凉暖,凉暖没抬头看宗政阳,就是那胡须,也让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宗政阳的视线冷冷地就是射向她。
凉暖什么反应都是没有,宗政阳只觉无趣,便没再看他,出了房门。
玉琴在外面等着,见率先出来的是那宗政阳,心底便是微微有些不悦,但面上却是丝毫都看不出来,眉宇微皱微拧,有些怅惘。
“玉琴,日后阳叔带着你,离开侯府吧!”
宗政阳放柔了声音,怕是吓坏了那看去纤弱的少女。
哪知道,玉琴却是立马摇了摇头,
“侯府有我娘的记忆,有奶娘的记忆,玉琴不会离开,何况,侯府还有玉琴的救命恩人,少夫人,玉琴是不会离开少夫人的!”
她说完,神情由方才的怅惘一下变得坚定,扭头问宗政阳,声音里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否是夫人不喜玉琴?玉琴这就跪求夫人去,不要赶走玉琴,哪怕是在侯府做奴做婢,也要……”
玉琴没说完,不顾宗政阳的阻拦,便是快步进了房间,一下便是找到凉暖的位置,向着她走去,就是重重跪下,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更新时间:2012…12…15 11:50:12 本章字数:4780
她这一重重地跪下,屋子里头所有人的视线,便都是放在了她的身上,侧头看着这忽然便是冲进来的,令侯爷与侯爷夫人大吵一架的少女。嫒詪鲭雠晓
“少夫人!”
凉暖听着这铿锵有力包含情绪的少夫人三字,便是禁不住收了收自己的衣领,觉着一阵凉风便是灌了进来,
如此包含情感又是略带哭腔的声音,可不是寻常女子可以发出来的。
这玉琴冲进房间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向着这侯爷和主母行礼,却是向着侯府里的少夫人行礼,这看上去,便是不合常理,让人看到了,便是会猜疑,这少夫人是该有多厉害的手腕,竟让人见了侯爷主母不行礼,反而先是对着少夫人行礼。
不管这玉琴目的是什么,她这一举动,便是将凉暖置入了令人猜疑与尴尬的位置。
凉暖若是应下,那是对侯爷与主母的不敬,原本她就知道,这光懿夫人是不怎么待见她的,齐安侯是这侯府第一主人,还是个男人,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也是不悦的,是以,她此刻,身为这侯府少夫人的身份,便只能……
“你有何事,此刻侯爷与夫人都在,便可说了。”
凉暖也没多说什么,也没贬低自己,说得如何卑微,除却少夫人的身份,她还是一国公主,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略微放低了些身段,免得惹了一身原本不该有的麻烦上身。
玉琴哭着,忽然便是哭了,却又哭得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喘气的模样,低垂着头,梨花带雨的,看去真真让人怜惜极了。
哪还像是那一日,凉暖遇见她的那一日,她穿着粗布棉裙,站在桥那一头,等着自己过来,向她寻求帮助之时的那种孤傲又不得不卑微的模样,那时候,倒像一块蒙了尘的明珠,此刻,却像是一棵惹人怜的沙漠小草,努力挣扎向上,不得不卑微,柔弱惹人疼。
“玉琴在这侯府里,是少夫人帮了玉琴,让玉琴的奶娘,得了几日照顾,才不会立刻就离了玉琴,”那唤作玉琴的少女,在地上不断磕头,一下一下重重的,宗政阳上去拉她,她却是挣脱开了,令心系于玉琴生母秦婉儿的宗政阳心疼不已。
“玉琴,玉琴恳求侯爷,恳求夫人,不要将玉琴赶出了侯府,玉琴,侯府里有玉琴所有的回忆,还有玉琴的救命恩人,玉琴离了侯府,便只有死路一条了,玉琴恳求侯爷,恳求夫人,不要赶玉琴走。”
那唤作玉琴的少女,对着凉暖磕完头,便是乖巧地听了凉暖的话,有事说给了侯爷与夫人听,她倒是一字不落地照做了。
光懿夫人眼看着那生的花容月貌与那二十年前的狐狸精一样面容的女子一进来,情绪一下子就是紧绷了,仿佛一下子就是忆起了曾经自己与那狐狸精之间的宿友恩怨仇恨。
“住嘴!与你娘一样是贱人,我侯府绝不会留下你!你若不走,哼!那我这侯府主母不做也罢!”
光懿夫人又一下从床上坐起,情绪激动指着那玉琴便是破口而出。
“夫人,玉琴……”
那玉琴仿佛被吓到了,听了这光懿夫人的话,身子抖了一抖,便不再开口多说什么,只轻轻抽搐着身子,旁人看去,便觉那少女委屈的紧,穿的单薄破旧地和跪在那里,卑微不已。
光懿夫人可不管那么多,有些事情可是忍受不了的,有些事情也是说不清楚的,有些事情必须娇蛮无礼,踢跑了所有碍眼的人,才是最好!
“滚!”
她直接一个床边的瓷瓶丢下去,砸在玉琴的额角上,那玉琴的额头直接便是被砸出一个洞来,素白光滑的脸,至额角处便开始淌下血水来,顺着脸庞,蜿蜒成一条曲线,映衬着那张比起寻常人来说本就是苍白许多的脸来,十分诡异。
玉琴忍着,低着头,什么话也不敢说,凉暖在一边看着,却是看到了那玉琴袖口下紧紧攥成拳头状的手,紧绷微颤的身子,那挺得笔直的脊背,也不像是一个会说出刚才那般卑微的话的少女。
“少夫人,少夫人救命啊,侯府是玉琴的命,是玉琴的归处,玉琴不能离开侯府啊!”
那玉琴见齐安侯与侯府夫人都是不理会自己,便将注意,全部放在了凉暖身上,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是没打算将希望放在那齐安侯与侯府夫人身上,她原本的目的,就是凉暖。
真是可笑之极,一个人,怎么会不能离开一个地方呢?若是真要离开,狠下心,有哪里又是留得住的?
凉暖心里暗自冷笑着,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一身青色长裙,轻纱在屋子里燃着的熏香下,显得朦胧而别致。
“没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身份不明的人。”凉暖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沉默,她抬头望了一眼一向寡言的宗政晚,
“你在侯府,身份不明,若是留下来,不过是脏了侯府的血统,夫人既是让你离开,那你也不必再留在这侯府了。”
一片安静中,凉暖缓缓开口,如那玉琴所说,她是侯府少夫人,将来侯府家事,乃是她协助光懿夫人,今日她这般说,也便是在辅助那光懿夫人。
玉琴大惊,心里暗想,这连氏凉暖何时竟是变得这般凌厉了,依着她的观察,从这连氏凉暖来了侯府之后,便是温温吞吞,甚至有些懦弱的表现,如今她这般对着她示弱,按着原先的猜想,连凉暖应是帮着自己,让自己留在这侯府啊!
这也是为何,她谁也没有求,却在奶娘临死之前,求了这么一个有地位却也好糊弄的女人来做自己帮衬的。
“少夫人……。”
久久之后,玉琴像是被凉暖的话吓到一般,微微抬起头,紧咬着下唇,颇有一种若是连少夫人都不帮着自己,自己便再没有人能帮着的感觉。
宗政阳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一个用力就是拉了玉琴起来,拖到自己身边,揽住了玉琴柔弱的肩,掏出怀里的帕子,擦去她额角的血水,
“玉琴,不用去求这凉薄无情的侯府里的人,你跟着阳叔叔,日后阳叔叔养着你!”
宗政阳是个糙汉子,至少表面上看去胡茬满面的,的确像是个糙汉子,说了这些个话,若是寻常女子,定然是欢喜的,尤其是孤苦无依的女子,听了这话,便会将那人当成自己的再生菩萨供着了。
但玉琴不是寻常女子,她的目的,也不是简简单单地要人养着。
她挣了挣宗政阳的手,离了宗政阳三步远,
“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二老爷自重。”
玉琴说完,宗政阳便是有一瞬间的呆愣,那玉琴可不管这些,心里直盼着这宗政阳不要再像一个呆子一般,阻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