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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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殃-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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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钟磐音

【,】

正文 第一章 大户人家的留洋小姐

“海莉。回去的路上,你自己一个人要多保重啊。”

离开上海的小船,胡从良微笑着与沈卓航挥手道别。沈卓航强笑着要他不必担心,亦是轻轻挥动着手上蕾丝遮阳小伞。

“等我,阿良。你要等我啊~!”

心中恋恋不舍。却也不得不走。掏出手帕抹了抹离别的泪痕。

带着周围各色的眼光,她压了压帽檐,还是选择回船舱。这国内毕竟不比国外啊。自己一个普通人到了这儿竟是成焦点。至多的还是无奈,无奈啊。

再有七八个小时,便要到家了。她如今的情况就是坐立不安,心中的忐忑溢于言表。小脸煞白,耷拉着脑袋随着那摇晃的船,自己也如摇曳的柳树叶,摆动起来。

电报上说是爷爷病危。想来家里真的是乱了方寸。

犹记得五年前,全家满心欢喜包了一艘船,一同送她去到上海大码头,只为了沈卓航信誓旦旦一句话:大家放心,待我沈卓航由英国学成归来后定是要执掌家业。叫那群觊觎着我们沈家的人知道我们沈家不是没人!沈家巾帼不让须眉!

众人被她一腔热血鼓舞的连连大力击掌。高声叫着“好”。眼中闪出的希冀之光,叫她浑身干劲十足……

她那时候答应他们的是:两年,两年后学成归国。沈家自当称霸整个长江流域,重振往日雄风!

只是,弱不禁风的小豆芽菜,也逐渐长成了翩翩淑女。她却毫无归家念头。易地而处,家人怎能不情急。于是踌躇间,一个个可都是想破了脑袋,眼巴巴地等着她这一根独苗苗学成归国。而爷爷身体一向硬朗。这番,出此下策召回她也是情理之中。

可曾经的沈卓航是安雀,在五年的历练中自诩鸿鹄。志向自然已不再局限于那小山沟县城。就好比,刚开始读的是管理经济类,才半年,便是转去读了文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研究各种读本,各种文化。学的倒是挺杂。

而那管理学问,是一星半点儿都没有学到。这一切,她又怎么有脸讲给满心期待着她回家继承祖业的家人听呢?她真怕把他们生生气出个好歹。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回家的。

迎着甲板上各色的目光,她倒也不介意成为那焦点。昂首挺胸,坦荡荡的下了船。站上这片坚实的土地,她方有一种魂魄归位的感觉。纵使外面世界再广阔,自己的根在此是改变不了。

阳光正好,她却因久日坐船脑袋晕晕沉沉,压了压沿边大帽檐。打起了那把蕾丝小伞。向着一旁昏昏欲睡的黄包车夫打了个响指,嘴角微微上扬,一派大气模样。

那黄包车夫眯了眯一双惺忪的眼,见来的是一洋人,帽檐又是压过了半张脸,气质一瞧便是不凡的。一时间大窘起来。双手互擦着拳心,表情尴尬且复杂,踢踏着破布鞋子,拉着车走到沈卓航身边。一副分明迎难而上的模样。

点头哈腰,一开口,竟是用蹩脚的英语说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可笑的是,最尾,还加了一句“爹啊,密斯。”

沈卓航忍不住展露笑颜。无力的摆了摆手,那‘爹啊’二字,简直是贻笑大方。

随即,她礼貌教导,“不用见人就叫dear的。密斯就够了。”

听得是本家方言,这车夫是一下子龙马精神,原是老乡啊。之前的萎靡之气一扫而光,甩了甩手,背也下意识挺直,半红着脸,道:“嗨!叫小姐笑话了。尊贵的小姐这是要到哪儿去?”

车夫瘦削的身材却是孔武有力。一下替她拎过了那两只极重的手提皮箱,见沈卓航一身打扮非富即贵,露出两排大牙,笑的更是谄媚。

沈卓航微微颔首表示感谢,这也是这五年在英格兰环境下生出的教条。无论是对最低贱的乞丐,还是最高等的贵族,他们至少表面都是做的极漂亮的。

踩着高跟鞋,小步踏上了黄包车。

吐出“沈宅”这俩在她心中沉重无比的字。

“好咧,坐稳了小姐您哟。保管一刻钟时间立马到。”车夫吆喝了一声,脚下‘蹬’的一发力。

无风自来,沈卓航收起了遮阳伞,微微昂了昂头。熟悉的家乡气息混杂着时令青草香,叫人心旷神怡。

车夫时不时与她搭着话。沈卓航都一一答过。家乡人民的热情不减当年,倒是连车夫都涨了些学问,甚是有礼貌。士别三日,叫她刮目相看。

好奇一问。更是叫人崇拜金钱的力量。

那车夫笑道:“嗨,还不是为了多赚两个袁大头。这几年县里兴办洋学堂,来来往往的洋人啊,也开始多了。时间久了,为了多招揽生意,这话也是说的鬼里鬼气咯。”

“这位师傅为了讨生活而如此谆谆好学。叫人好生佩服。”

沈卓航点头,夸了车夫几句。车夫受用呵呵笑着,更是跑的卖力,向着沈卓航介绍起这小县城近年来的变故。

想来,这也是在国外碰不到的热情。日不落帝国向来高傲民风,人人几乎都不愿刻意搭讪她这一中国人。倒是不如国内这份热络,叫她倍感亲切。

就如车夫所言,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已然是到了沈宅大门口。

车夫贴心的拿了个小矮凳给沈卓航垫脚。又是帮她把行李安放在了沈宅大门口。

沈卓航很满意。便是多给了他几毛钱。那车夫感恩戴德,激动的连连道谢。拉着车走时,还时不时的回头挥手。

这下,整条街都是注意到了这本就惹人注意的“洋人婆子”。纷纷悉索碎语。

倒是沈卓航,见到‘沈宅’二字,便满腹心事浑然而出,哪里还分神去注意街里乡亲的言行举止。

迎着阳光,微微抬头。那沈宅的金漆匾额一如旧时那般闪耀夺目。大门紧闭,那百年老树所制成的两道实木大门,此刻在夕阳橙橘色余晖下暗生流离之彩。门上的两个铜质叩门环亦是锃光瓦亮,想必平日里走访沈宅的宾客仍旧络绎。

深深吸了口气。翘着指头微微提起裙摆。伸出一只套着蕾丝手套的玉臂。

“铛~铛~铛~”

古老的抠门坏牵动着这大门的每一寸木纹,声音沉着回荡。就似这沈宅,百年之家,浑厚有力。

倒是没想到,“吱呀”一声,门竟是立刻被打开。

来人是一位身着玫红色高领衫袄的女子,样子倒是沈卓航五年前未见过的改良款式。真丝软绸款滚边十分精致好看。想必家人近些年也是接受了外边的风气,在不断地推陈出新中,不至于如自己记忆中那般迂腐。

见来人,沈卓航微微颔首,叫了声“媚姨”。语气中并无过多的感情色彩。这媚姨,便是沈卓航父亲的姨太太。本是老爷身边一个丫鬟,在堂堂名门沈家自然遁了形,平日里也就身份比下人多一层“二姨太”的名号。沈卓航向来对她不温不火。

二姨太想来也是没料到自己就要出门这一下子,竟然是撞到了个大惊喜。单看沈卓航这面容,她是半分都瞧不出这竟是离家五年的大小姐,倒是一把生冷的声音,一下子叫她听了端倪。

便又是踌躇的微微抬头多看了几眼。这才如醍醐灌顶,微吸了几口气,唤了一声,“哟!是大小姐啊,大小姐回来了啊。”

随即,她捏着帕子,提着裙角,手中的竹篮也是扔到了一边。踏着三寸金莲,煞费事的小碎步转头就是跑了进去。

口中碎碎大声嚷嚷着,“快来人呢!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了呀……”

沈卓航只觉自己犹如那些个明星一般,这媚姨俨然就是最大的支持者。空无一人的门庭,顿时,叫她站在门外进退不得。

片刻沉寂后。那院子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下人们争相穿梭于各个院子中,各个喜笑颜开的将这好消息口口相传。但愣是没人到门口看一眼主人公,就连二姨太,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当沈卓航无奈叹了口气,准备自己动手拎两只大箱子之时。屋内踉踉跄跄走出了一罗布金钗的妇人。手中挥着帕子,走的急急的,竟是满脸泪痕。

口中不停喃着:“妹妹啊,妹妹啊……”

待踱到门边儿时,已然是满头的细汗。

沈卓航一把扶过她摇摇晃晃的身体,内心这才有了些微喜悦,这张脸也是五年未见啊。一开口,便是换上了一副温顺小猫咪的姿态,“姆妈~”

说着,更是行西方礼仪。咧笑着模样,大大的拥抱了自家母亲。更是在母亲面颊咗了一口。

这沈太太分明是没料到自己闺女这番开放作风。一时间毫不适应,竟是连连退步,口水不住喃呢着,‘阿弥陀佛’。生生逗得沈卓航是笑的前俯后仰。

随即,待那沈太太缓过神来,便是一眼对上了沈卓航的一身洋化打扮。最引她瞩目的,便是此刻笑的连连浮动的那一块白花花的胸前肉。

“哎哟喂!吾滴个乖乖额~~”

沈太太脸‘唰’的一下,是染得血红。见四下还未曾聚拢更多的人,便是一把冲上前,死死抱住自家闺女。欲以自己之微弱身躯,挡住自家闺女的清白名节。

不知就里的沈卓航这一下是被紧抱得昏了头。一时间只觉得憋了一口气顺不回。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家母亲这一刻却是大力士化身,整个就好似要将她生生钳死一般。

憋红了脸,只觉昏头转向,周围亦是愈发的聒噪起来。

费劲心里央求着,“姆妈,放手,姆妈放手……”

得回来的,却是那句夸张的重复之词,“阿弥陀佛,吾滴个乖乖额~!”

无奈,一时间迸发出痛苦憋气的眼泪。

这母亲的行为倒是真叫人哭笑不得。

回家这一下,倒是热闹了。很快,“太太想小姐,想的抱着不撒手”这类的言论,便是成了下人们茶余饭后有趣的谈资。

那倒是后话,沈家向来也是对下人极宽容。

这厢,沈太太一路将女儿是紧紧抱着到了闺房。这才长吁一口气,撒开了那钳锢的双手。满额头细汗,将淡绿色的衣襟亦是染得透着微微湿气。

那沈卓航亦是连连喘着娇气,扶着用手绢摸着额头细汗的母亲坐到一旁。

抱着她的手臂便是嗔责、撒娇道:“姆妈,你怎这般思念女儿。”

随即,笑的如轻铃一般。那白花花的胸脯也是染上热气,镀着一层细汗,微微颤动。

沈太太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拿过一旁的毯子。便是盖于女儿胸脯。手指搓着额头,又是连连喃着‘阿弥陀佛’。

沈卓航却偏执的将那裹着自己身躯厚重的毯子揭去。

嘟着嘴道:“姆妈,我不冷的呀。倒是您,这天气还裹着厚厚的衣裳。不觉得热呀。我给你带回来几件时兴的洋装,穿着可是比这旧式的裙褂凉爽多了,回头您换上,让我爹爹也瞧瞧您的美态。”

推搡着自家母亲,不时眨着俏皮的眼睛。

“哼……”

却不料,沈太太轻轻甩开了沈卓航亲昵挽着自己的手臂。稍露愠色。淡淡睨了一眼全然改头换面的女儿,便是伤心的别过头去。

这女儿,五年间竟是将自己打扮成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不住的想着,这英国佬的地盘到底是个什么风气。稍一动脑子幻想那方土地那方人,便是只觉头昏脑胀。

随即直摇头,唤着女儿到自己身边坐下,便是苦口婆心谆谆教导,“妹妹啊。不管你在外面怎么长了眼界。可回到家,就应该做回你沈家大小姐的模样。我们这儿,不时兴洋鬼子那套。你这身衣服也赶紧给我换掉。若是给你爹爹爷爷瞧见了,还不定要气成甚模样呢。”

沈卓航这才恍然大悟,原竟是为了这身衣裳,母亲暗自较了那么久的劲。从进门便是没给她好脸色过。

失笑道:“姆妈,您真该去外面瞧瞧。也就这小乡县什么都没变。就单单是那大上海,也早就是翻天覆地的大改变咯。”

沈太太却是半分不理,皱着眉走到一旁的柜子中翻出了一身水蓝色的裙褂放在床沿边。

道:“沈家的子孙,不作兴这么穿。这不是叫我们沈家蒙羞么。你现在就把这身衣服换上。你这走了五年,春秋两套可是固定叫裁缝做着的。现下看来,倒是十分有必要的。”

看着那高领衫袄,想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沈卓航直觉汗已然从头顶心冒到了脚底板。不情愿的撒娇微微跺脚,“姆妈……”

做着最后的努力,却是得到母亲一个透心凉的冰冷眼神。顿时收了心。耷拉着脑袋,嘟着嘴,不情愿的走到床边。还欲说什么,便是被母亲催促打断道:“快些换,你爷爷可是日日盼着你呢!姆妈先去给你爷爷通报大孙女回来的好消息咧。”

说着,不掩欣喜之容,咧着嘴,便是费力的踏着三寸金莲,挥着小胖手臂碎步跑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啰嗦嘱咐。

屋内顿时清净,想起信中‘病重的爷爷’,沈卓航还是决定从了母亲这一回。将那裙褂一件件的往身上套。

在铜镜前,手一叉腰,眼睛笑得弯弯的,嘀咕道:“这下,总不该吓到爷爷了吧。”

带着五年前贵态大小姐的模样,大步迈出房门。

正文 第二章 包办婚姻惹人怒

推开爷爷房门,一股沉檀香气扑鼻而来。屋中倒是不见奶奶。想来奶奶还是每日在小祠堂诵佛念经。

沈卓航扬起嘴角微微一笑。这半分药味都闻不见,想来自己的猜测也是十足十。

穿过小厅,走入爷爷的寝室。此刻,爷爷垫着个枕头靠在樟木大床上,母亲正一勺一勺的喂着爷爷喝着药。

床头旁的一盆水仙与帷幕遮掉了爷爷大半张脸。沈卓航走进,带着明媚的笑容,亲昵的叫了声:“爷爷。我回来了。”

随即,走到爷爷床边坐着。接过母亲手中的汤碗,便是笑着一勺勺的喂着爷爷吃药。不动声色的凑过头去闻,手中这碗东西,也就颜色相似,半分闻不出苦涩的药味。这戏做的倒是不全面。

自顾自的与爷爷唠叨几句。期间,亦是细细打量着爷爷的面容。

这鹤发童颜,满目精神,分明是急切想与孙女讲些话,但是接触到儿媳妇的眼神,生生憋了回去,假意咳嗽着无力挥挥手。半句不言。倒是故意将稀白的头发弄得有些潦倒。

沈卓航忍不住淡淡一笑,既然要做戏,那就算她一份。

便是愁容满面的询问了爷爷的病情。

母亲亦是绘声绘色的阐述病情,长吁短叹的。沈卓航时不时点头,默默的听完,也是配合皱眉做戏。转而做出苦大仇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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