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航眼见胡从良要遭难。心疼他。便是纠葛到两人中间,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抵挡着。不是不怕受伤,是更怕胡从良受欺负了。
“我跟你们去。”良久,从牙缝中憋出这么一句。一双眼,早是怨毒的看着苏惊蛰。
“这就对了,小姐请。”那大汉闻言亦是露出令人生寒的笑。
沈卓航低着头,尽量不去看他。在她眼中,这辆黑色的轿车就如幽冥车一般,即将带领她进地狱。她忍不住浑身瑟瑟发抖。
想回头与胡从良说话,却只接触到杵在两人中间的大汉。连个眼神尾都没接触到。她心底说不出的难受。再会逃跑又如何。总是来了。
“等一等!”
就在沈卓航心焦之时。身后的胡从良一步跨过大汉,牵住沈卓航的手说道。
沈卓航心中感动。踏进车门的那一只脚亦是立刻收了出来。
“我同你一道去!”
就这么一句,沈卓航一下子笑出了丝丝泪花。龙潭虎穴有他相伴,还有什么好怕的。
苏惊蛰无奈撇撇嘴,对着大汉点点头,道:“随他去吧。”
胡从良跟着沈卓航坐进了车子,口型无声的说着‘没事’。即便心里打鼓,此刻他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沈卓航的手攥的紧紧的。向她坚定点点头。沈卓航亦是笑着回应。
出了公共租界后,车子行驶的很慢。沈卓航紧握着胡从良的手,眼看车窗外风景。这是她从未目睹过的,道路乱坑坑洼洼,有积黑的污水,人群亦是各个如乞丐一般模样,原来即便是上海也仍有萧条一面。
原以为车子会再一次驶进某处租界。但车子却仅仅只是在越过了那些个最贫困的地方,来到了一处稍宽阔的住宅区。周围一片老式建筑,显然并非租界。车子在一道大铁门前稍做停留,等到门开,便又是重新驶到了大门口。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下了车。眼前,是一座二层花园小洋楼。相对周围景物而言,是簇新的。门口有两个警卫守着。见苏惊蛰到,立定行了个礼。面不改色替他们开了门。
又见苏惊蛰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们便是随着他一同进入那雕花大门。
屋内,不失为精致。偌大的水晶灯即便在白日同样闪耀。鼻中萦绕着一股玫瑰的芳香。四周围角角落落皆种满了白色玫瑰。很是好看。
只是,沈卓航无心欣赏。
细心听,二楼处有懒散的脚步声,沈卓航更是全身警觉大开。
胡从良感觉到沈卓航的不安,握着她的那只手愈发的用力。想是给予她勇气。
“沈小姐,请吧。”
苏惊蛰率先走到楼梯阶,见沈卓航并未更上。又是好脾气的回身笑道。
沈卓航抬了抬下颔。牵着胡从良往前走。
不想,苏惊蛰又是故伎重演。挡在两人身前,淡淡道:“只能是沈小姐一人。”
随即看到胡从良分明敌意的眼神。沈卓航不安的神色后。又是补道:“放心,绝不让沈小姐少一根毫毛。路先生是文明人。”
既然已来到了别人的地盘,又是避无可避。沈卓航把心一横。拉了拉胡从良的手,轻声道:“阿良。你就在这儿等我。放心,有事我会大喊的。”
胡从良一双眼紧紧看着沈卓航,捏着沈卓航的手,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苏惊蛰故意打乱,“时间不早了,两位可否快些?这儿可是政府的地方,怎么都不会吃了沈小姐的。走吧。”
想是耐心已用完。言罢,头也不会的往楼梯上走。脚下发出‘噔噔噔’的声音。
沈卓航冲他翻了个白眼,便也是撒开了胡从良的手紧跟了上去。
正文 第十六章 路先生有请
跟着苏惊蛰进了一处大门。是一股子书香混合着酒香。脚下是绵绵柔软地毯。如飘在云端。房内窗明几近,满大个落地阳台远远望去视野辽阔。白色的纱帘随风而摇。窗外梧桐瑟瑟作响,恰到好处的遮掉了一半艳阳,得以成荫。
沈卓航心中暗道:好地方啊!
那路先生此刻正端着酒杯坐在阳台中的藤椅上。依旧是梳的发亮的小油头。
“路哥,人我给你带来了。”
苏惊蛰走进书桌。自顾自的倒了杯酒。又向沈卓航示意。沈卓航微微摇头。
却是那路先生踱着步子倒了一杯酒,交到沈卓航手里。并且示意她坐到沙发上。褪去了蛊滑、阴鸷,全程带着微笑,倒与那日不是同一人那般。
沈卓航不自觉中安定了心神。
只见他与苏惊蛰打了个招呼,走到楠木大书桌边,由一旁的抽屉中拿出了一盒雪茄,分了一支给他。道谢。
苏惊蛰接过,道:“路哥,我倒是不好这口。你知道我急要通行派斯。”
“自然亏不了你。你办事我放心,我办事你自然也该放心。”
说着,从另一边的抽屉拿出了一页纸。
苏惊蛰看后,用手指弹了一下那张通行派斯。满意的微笑。便是塞进了西服内侧口袋。特特走到沈卓航身边,有意无意的撩了她的发丝,笑道:“沈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沈卓航反应极大,厌恶的躲开。惹得两个大男人相视而笑。
随即,苏惊蛰接过路先生的打火机,烧了那根雪茄,猛吸了一口。表情惬意的踱着步子说告辞。
屋内是安静的,只有窗外的鸟鸣声以及树叶瑟瑟作响之音。沈卓航一双不安的眼睛盯着那路先生。他竟能搞到通行派斯,在这上海滩,他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身份?
心中万千疑问。她惟有坐的挺挺的。却决计不愿主动多说一字。
“卓航。何必如此生分。放轻松。”
屋内只剩下他们俩,路先生笑着坐到沈卓航旁边的沙发。
若不是沈卓航见过他狠辣的一面,倒也会觉得这笑容如沐春风。
“想必路先生已将我的身家调查的极清楚。”沈卓航微微扬起嘴角,说道。
心中疑问,只得靠眼前这人来解。
路先生自顾自的喝了口酒,道:“何必调查。我与你父母那是撇不开的。与你,自然关系匪浅。”
笑意深刻的看了一眼沈卓航。
宁波与上海本就相隔不远。认识不出奇。如今的情况,沈卓航不便多语。毕竟根本不知道这路先生究竟是何目的。
“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邀请你过来?”路先生善解人意的问道。面上仍旧是笑的温和。
沈卓航憋着劲,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叫路云霄,很高兴见到你,卓航。”
他自我介绍起来。随即俯过身子,有礼节的轻抱了一下猝不及防的沈卓航。
沈卓航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一下子惊跳了起来。快步走到就近的阳台边。她一早想好了,门外有人把守,大不了她就跳下去!反正二楼而已,保不齐也就是个皮外伤。
“我没恶意。就是想跟你聊聊。”
见沈卓航这般反应激烈,那路先生摊了摊手,笑道。
沈卓航皱眉,说道:“我根本与你都不认识,有什么好聊的。”
一双手死死抓着栏杆。
“你我可是血亲,怎会没有关系。不知道你父亲有没有同你说过,他还有个弟弟。”
路先生淡然说着,说道‘弟弟’儿子,眼中竟有些怅然若失。
弟弟?
是曾经听爹爹说过有个弟弟。只不过,爹爹向来加个‘忤逆’前缀,总之没好话,爷爷面前更是提都不能提。听闻早就离家多年,那是她出生前的事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路先生。
难道……
除去这一身精神的打扮,眉宇间倒是真有些神似爷爷,但却比爹爹看上去有些油滑。
只见路云霄淡淡一笑,道:“他们应该说我是败坏门风之类的吧。或者根本不愿多提。”
这话一出,沈卓航明显一惊。
说道:“你就是?”
只见路先生淡笑着点头,给予肯定答案。
“我就是。”
“可……”
沈卓航张着嘴,却是说不出话。
路云霄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
带着那样和蔼的笑。却分明叫人亲近不起来。
究其原因,可不可以说毕竟是父亲的兄弟,是一家人?而自己是逃出来的?立场不同?还是第一次见面的状况太糟糕了?
终于不似方才那般偏激的举动。略思考后,点了点头,却只是走到了最旁侧的沙发。背脊挺直,如坐针毡。
“来一点吧”
路云霄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将原本就给她准备的那杯,重新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沈卓航这次没有拒绝。
良久,路云霄缓缓道:“家里一切都好吗?”
“挺好的吧。”沈卓航答道。
“不见得吧。听说,你可是逃婚出来的。”路云霄笑言。
“你怎么知道?”
沈卓航心里打着鼓。不是说没有联系了吗?怎么这一下,却是突然了如指掌了。她看着眼前笃定的路云霄,只等他解惑答疑。
“卓航,你与我一样,都是好大的担子。你究竟知不知道苏惊蛰是何许人?”路云霄笑道。
沈卓航下意识的皱眉,随即摇了摇头。
道:“只是路上碰到的人而已。他帮过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打鼓。沈卓航相信,能有这样的问题,自然已经没有那么简单的了。
“也难怪,你刚回国,接受的信息量本就小。不知道苏惊蛰的真正身份不出奇。不过苏惊蛰倒是叫人佩服。不仅不记恨你,竟然还肯义务帮助你。”
听得他淡淡的口吻,沈卓航只是紧张的看着他不敢打断。手心冒汗,她在旗袍上蹭了又蹭。
路云霄一眼看出她的窘迫,喝了口酒,淡笑道:“苏家本是你夫家。要没那么多的意外,或许现在你已经是苏太太。”
沈卓航吁了一口气。
是啊。是有蛛丝马迹,只是沈卓航愚钝的没有及时去查一查而已。
见得她面不改色,竟有些故作轻松的表情。路云霄放下了酒杯,眼中倒是对这侄女愈发的感兴趣起来。
他挑眉笑道:“怎么?不觉得惊讶?”
沈卓航从容的拿起面前的酒杯,道:“怎会不惊讶。”轻轻抿了一口,随即笑道:“所以需要靠路先生的酒来定定神。倒是这酒闻着香,下口却是有些酸涩,算不得顶好的酒。”
“有意思。”
路云霄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想着沈卓航的话,又是细细抿了一口。随即不动声色的将酒杯搁置在一旁,道:“倒是真如卓航你所言。我的味觉真是退步了不少。”
“路先生过奖了。我向来对饮食挑剔。”说着,沈卓航放下手中的酒杯。
正文 第十七章 路先生的酒
路云霄一时间对眼前这分明稚气未脱却又傲气不减的小女孩多了几许兴趣。她竟叫他有些看不透。
路云霄道:“这本是法国人送给局长的酒。还说是那一年奥比昂酒庄的好酒。没想到,竟是唬人的。”
“那倒不能这么说。酒是好酒,只是法国与中国之间的距离,又何止十天半个月。途中酒极容易受坏境影响变了质。”
沈卓航见路云霄顿时产生的不屑表情毫不掩饰,倒是重新拿起了那杯酒细细解释起来。
看着沈卓航此刻笃定的脸庞。他无法再小觑她,半分都不似那日偶然见到的彷徨惊恐女子。更是有一种凌霸的味道,那模样像极了多年未见的沈老爷子,硬邦邦的距离感,这放在女孩子身上,一点儿都不可爱。许是沈家唯一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当男孩儿来教养。
路云霄轻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他两撇小胡子。(是的,他还有一对八字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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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看来我也是好心做坏事了。今日是多此一举了啊。”
沈卓航起初不明就里。但转念一下,也算明白。想来路云霄一心借着这件事情认她这个晚辈,却没料到两人言语间竟是讲到了酒类。基于沈卓航的一番言论,路云霄想当然的以为沈卓航那番话是含沙射影说他多管闲事。
只因生活的圈子向来是那么的迂回,路云霄在倾听与诉说上都是习惯性的兜着大圈子。
“路先生是好意。卓航不是那个意思。你能讲给我听当然是最好的了。谢谢您。”
沈卓航郑重其事的说着。不去管上一辈恩怨,这路云霄毕竟是自己的长辈,该有的礼数一点儿都不能少。
路云霄微微点头道:“沈家调教出来的孩子,果然高人一等。话都说的滴水不漏,我路某人也算面子大了。”
“路先生毕竟是卓航的叔叔。卓航理当尊而重之。”沈卓航颔首答道。
路云霄两手怀抱着胸,靠在沙发背上。此刻,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沈卓航。
“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兴趣?不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离家?”他问道。
终于来了,怎会不想知道,沈卓航只是不想冒失间显得唐突。且不说这‘叔叔’请自己来究竟是否目的单纯。单只是她从旁听到的家族秘辛,就够叫她瞠目的了。
常言道‘好奇害死猫’。
此时此刻,沈卓航绝不是一个好奇的人。
“那您现在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
想了想,沈卓航问道。
路云霄仰头看向窗外,道:“怎么说呢。活到现在,若是用传奇形容我自己,也算恰当。初初我离家的时候,身无分文,做过苦力,也混过黑帮。不少坏事都做过,用饱经沧桑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但即便再苦的条件下,我都没有后悔过。大概是骨子里的固执,让我一定要不断往前,却坚决不退后一步。而如今的上海滩,我要风得风,更是没什么后悔的。”
沈卓航看着他淡淡的笑着,面上更多的是一份苦楚。
重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也许是年纪大了,依旧孑然一身。有时半夜醒来,总觉得房子空落落的,看不到过去,更看不到前方。你又如何?后不后悔逃婚?”
沈卓航坚定道:“沈府本就是封建残余。若我不逃,才会追悔终生。”
“天高任鸟飞啊。”路云霄感叹道。
在逃家这一方面,两人是绝对契合的。
“卓航,不论上一辈如何,你我始终应该是亲近的人。在外若遇上麻烦,尽管来找叔叔。别的不好说,这上海滩上我多少能说上几句话。”
随即,他郑重其事的站起身。
沈卓航心领神会,站起身,欲要同路云霄握手,点头道:“多谢路先生。”
路云霄看着此刻有礼貌的沈卓航。良久,握住了她的手。
道:“若我留你在这儿吃饭。你愿意吗?”
“您太客气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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