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殃- 第33部分

不再故布悬疑，查理亦是深深松了口气。脸色这才有些好转，看着眼前纯清的酒，还是选择喝了下去。此时，他已经有些昏昏沉沉。

查理使劲摇了摇头，说道：“我是英国人。我可以给你发展英国的生意。我这回来中国算是上当了。你们中国人真是不简单，遍地黄金好难捡。胡骗得我真惨呢。这回事情完了，我一定不再跟他合作！”

说着，他甚至有些想哭的情绪。他抬头，说道：“苏先生。我想，我值钱就值钱在我这张脸，我是个英国人，纯正的英国绅士！”至少在肤色国籍方面，查理很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

苏惊蛰见他半晕未醉，也不再给他斟酒。转而倒了一杯茶给他。

说道：“洋人我可以搞到大把。但你的确有些不一样。这个忙我帮你。不过有条件，你不能告诉别人是我帮你的忙。”

在醉醺醺的情况下，这样的好消息，查理都觉得是再平常不过的了。因为他早已到达了兴奋点。

他说道：“放心！你就是我的恩人！苏先生，我查理·史宾赛一定会报答你的。”

苏惊蛰玩弄着手中的扳指，道：“我不是一个草率的人。请白纸黑字写下来以作凭证。”

当查理在苏惊蛰草拟的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大名之时，他方觉得有些激动。甚至一度有些哽咽，他想，他真的是遇到了贵人。

这件事情他答应了保密，便连胡从良也不会去说。

况且，查理如今对半点能耐都没有的胡从良如今甚是反感。他想，结束了这次生意便一定要与他快速的分道扬镳。但又想，还不能这么早就走。始终，他与胡从良欠沈卓航一个道歉，一个解释。自己有份欺骗她那叫他的良心过意不去。这些日子，他的良心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困扰，他不愿加重自己的负担。

第二日酒醒之后，当他背着胡从良瞧瞧的拿出那份藏在西装内侧口袋的合同之时，他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他几乎快要激动的热泪盈眶。就连牙齿都来不及刷，他便快速的拿起了电话。他终于完成了他的第一步。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梦魇

沈卓航这一病，就病了整整三日。这三日，她昏昏沉沉，只觉得浑身的皮肉、骨头，连带着奔腾的血液都在发生叫她意想不到的变化，好似在打架一样。疼得不得了。

昏昏沉沉中，她做了很多个梦。仿佛是现实，又分明与她已知的现实相违背。直到后来，她根本搞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梦境。

她梦到她成亲了，她原来当初根本没有逃离开沈宅。大红头盖盖的她只看到满眼的血红，以及自己的脚尖。而她的脚，竟是三寸金莲。这叫她十分心悸，她分明是天足。怎会如此。场景一转，她面前已经不是大红盖头，但周围却依旧是红的。身边有一人，她看不清楚，但却努力的想看清他到底是谁。

当她专注之时，那人却突然推门而出。沈卓航很焦虑，她急切的大声说道：“你等等……”并且跟了出去，但因为此时，她的金莲根本叫她半个步子都迈不开，她直直的撞到了地上。而梦有一样是好的，那就是即便撞得如此严重，她却根本不知道疼。

那人也被她唤了回来。这一回，沈卓航终于看清楚同她成旧时婚约的究竟是谁。

沈卓航趴在地上，看他高高在上，她心中窃喜，叫道：“阿良。”

但睡梦中的胡从良却只是笑着看她。一语不发，沈卓航觉得自己身体千斤重。她一定要阿良扶她起来，手就那么空举着，阿良却始终用最漂亮的笑容看着她一动不动。沈卓航委屈极了，她甚至去抓着阿良穿着黑色靴子的脚踝。她想，他会动心的。他会帮助自己的。但她却始终触不到阿良，胡从良就似一座透明的空气投影，只是近近的在眼前，却全然给不了任何帮助。甚至叫沈卓航颓废了心态，放弃了自己原本要站起身的信念。因为梦中的沈卓航固执的相信，她的阿良一定会帮助她。

场景一转，她梦到自己在逃跑。她的双脚又一次变回天足。她的手被人牢牢牵着，那人带着她飞奔而去。回头一看，身后有数不尽的恶狗。她又一次叫道：“阿良！”

这次她的声音是掩不住的兴奋。但当前者回头之时，却是苏惊蛰一张乖张狡猾，甚至带点恐怖的脸。梦中苏惊蛰的笑容，仿佛是要将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一样。他的眼神冷冰冰的看着沈卓航，却好似每触及一个焦点，便要将她灼烧成灰那般。

沈卓航本能的害怕这个苏惊蛰。她奋力的想要抽出手，却发现对方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她大叫着‘放手，放手。’却根本无济于事。后面的恶狗仍旧叫她害怕，她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会飞一般被带着不知疲惫的跑。

她不知所措，而那苏惊蛰却突然回过头来朝她咧着嘴笑。沈卓航再一看，身前便是万丈深渊。那苏惊蛰却分明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害怕极了，大叫着，嘶吼着。她觉得浑身都在颤栗、发抖，疼痛。但都没有，最终，她还是被一同拽进了那万丈深渊。

她不敢张开双眼，她不愿看到自己在梦中变作人肉酱。但是她清清楚楚的听到风吹动树叶瑟瑟之声，还有山间小泉的流水声。她想，或许她已经进了南海竹园与菩萨相伴。内心仿佛不再那么害怕。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拍她肩膀，她张开眼睛回头一看，原来自己回到了杭州的山头。

表少爷笑容可掬的将自己的包子放在沈卓航面前，说道：“你要不要吃一个？”

沈卓航笑着说‘谢谢’。刚想去抓，却发现变作了石头。她愤恨的将石头扔在小溪中。肚子咕咕作响。

之后，那表少爷此刻一身戎装，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说道：“我该走了。你该醒了。”

当沈卓航再抬头之时，周围的所有景物一一消失。她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黑暗中。她觉得冷，她觉得疼，她更觉得害怕。

她听到远远有人在叫她，“海莉……”

沈卓航大声回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但对方却仿佛听不到。

“海莉……”

就在此时，她觉得脸颊一阵暖意。她终于由睡梦中缓缓张开了眼睛。眼前仍旧有人在不停的呼唤她，却是真真实实的程小仪。她正用热毛巾替自己擦拭着冰凉的额头。

见到沈卓航张开眼睛，程小仪兴奋道：“海莉，你醒了啊！”

沈卓航觉得自己好多了，她淡淡的微笑。随后，程小仪贴心的喂她喝粥。告诉她，她已经陆陆续续的睡了三日，几乎每日都是强行塞药塞粥进嘴巴的。每日都在不停的说着胡话。

怪不得，沈卓航觉得自己的喉头十分的疼痛。但脑子却是清晰的，她觉得出了一身汗，已经神清气爽，更是了不得的舒服，她觉得她自己已经好多了。

她想起那个怪异的梦，心头为之一紧。

随即，固执的决定，要回上海。是时候一定要回上海了。

因为沈卓航的坚持，程小仪便唯有依了她。第二日一早，便由冯华美派车亲自将两人送到火车站。回程的路上，沈卓航因为体力、或者说心情的因素，她几乎都是闭目养神的。程小仪便只有自己捧着书在一旁看。

杭州之行彻底结束。对沈卓航而言虽病怏怏了几日，但好歹是见过了最美的风光。她想，美好的事物总是要些什么去交换的。就比如她的健康。只是，若要她这样多交换几次，她一定不愿意。因为梦魇讨厌极了。

与此同时，上海方面。因为查理与苏惊蛰达成了保密协议。便用了另一种方式来顺理成章的解决掉那一批吗啡。

苏惊蛰派人主动打电话找到胡从良。若是说病急了乱投医，那么此刻无路可走的胡从良几乎就成了那患了绝症命不久矣之徒。这样的人，向来对于一丝一毫的希望都看的极重。那么，即便破绽百出，可那么大一个神仙果放在他面前，他是怎么都要去咬一咬的，即便内含砒霜。更何况苏惊蛰派人做事，也不会出太大的纰漏。

这一日，胡从良在公寓中欢呼鼓舞，他将近些日子的郁结之气用这样狂妄的方式发泄出来。

他冲到查理面前，大声的说道：“查理！我们时来运转了！我们要发财了！”

表情极其夸张，甚至连脖子中的青筋都突起。这本不该是一个文人的举动。

留声机里面的音乐，是叫人欢乐的奔放快节奏。仿佛在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为何那么多社会名流，商政界的人物都那么的喜欢去百乐门此类的舞厅。原来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宣泄这样大的喜悦。

喜悦冲昏头脑之时，胡从良又怎么会注意到冷眼旁观，半点儿表情都没有的查理呢。

此刻，查理的眼神称得上鄙夷。但因为‘苏老板’吩咐留在胡从良身边，他便只有听老板的。他想，他是倒霉的。英国的老板的那位与上海的这位，处事作风简直如出一辙。转念一想，如今，他的‘卖身契’原来已经横跨了欧亚大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小别扭

胡从良在忙碌了一个通宵后，接到了程小仪的电话。电话里，程小仪只告诉了胡从良，沈卓航回来了。

聪明如程小仪，又怎么会看不出，即便是一趟旅程之后，沈卓航依旧为胡从良心烦。那么，此时此刻，她这样一位好朋友便责无旁贷的该为沈卓航做一些善事。

胡从良自然不是笨人。于是，他在自己的公寓里做了一番准备，便直接拦了黄包车去到沈卓航的公寓。

沈卓航自从回国以来，便没有早起的习惯。这样的大早，她自然是在熟睡中。但有些情急的胡从良，从出门口便忘了这一点。如今到了公寓门前，他这才记起。

于是他想，可以好好等一等的。他靠在二楼的楼梯阶上，就这样一直望着沈卓航那紧闭的公寓门。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他心想，或许自己这样的颓废模样应该会叫沈卓航原谅自己吧。胡从良打了个哈欠。他从西裤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丝绒小盒子。他如今的装束已经十分的西洋化，几乎都是穿着西装皮鞋出门的。这也是他半年来所眼见的最大改变。

他将丝绒小盒子放在手指间玩弄。那是一只圆形的盒子，红色的，看上去很普通，但里面的东西却一点儿都不普通。胡从良轻轻打开，那是一枚小小的钻戒，不大，顶多只有半克拉。或许还及不上他手腕的金表那么大的价钱。但这好歹是他花着自己的钱买来的。意义应该是不一样的。

那日在码头上，他便是将这东西遗忘在车厢内。才会在茫茫人群中跟丢了沈卓航。以至于发生了其后一系列他无法控制的事情。自然，这之后也无法将这枚戒指送出。胡从良心中原本是将这枚戒指做普通礼物打算，但如今他却有了一个别样的想法。

中午12点的太阳，已是非常毒辣。在自己房内躺着的沈卓航终于还是醒了，不为别的，就因为肚子饿，饥肠辘辘的感觉总是叫人夜不能寐，更何况大白天。她喝了一大杯凉开水，身上早已是汗津津的，黏腻的叫人难受。沈卓航决定，去附近的西餐厅吃个午饭，或者顺便可以来一个悠闲的下午茶。

自然又是一番梳妆打扮，即便饿，可沈卓航也不会叫自己脏兮兮就出门。

只是，当她一开门，却发现一个人直直的顺着拉进的门毫无意识的倒进了屋子。

那人自然是我们都知道的胡从良。10点多的时候，他觉得十分的疲惫，但又害怕等不到沈卓航太过可惜，便直接靠在了沈卓航的大门上，要的也就是她进出门这个效果。如今，自然得偿所愿。他捂着有些疼的脑袋，‘咻’的一下站起身，很是精神的冲沈卓航笑笑，似没事人那样打着招呼。

沈卓航先是有些意外，随即便是吃惊，对胡从良这样的行为以及胡子拉碴落魄的模样。

她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却要多余的问一问，实则眼神中早已因感动有了些柔情。

胡从良依旧揉着他疼痛的脑袋，笑着说道：“我们就在这儿说话吗？”

沈卓航却想，每回都是她迁就胡从良。在这样闹脾气的时刻，心中自然有些不舒服。

她说道：“我正要出去。”

胡从良顺势说道：“那我陪你。”

沈卓航关上门，不做声，算是默认。

胡从良的出现，打破了沈卓航原本悠闲享受的计划，转而叫她的心情有些忐忑。而胡从良只看着她吃更是叫她难受，她放下刀叉，仔细的擦了擦嘴。说道：“不吃了。”

说着，便站起身，甚至连单都没有买，便出乎意料的走了出去。服务生抓住的自然是胡从良，沈卓航没有回头都能听到那滑稽搞笑的对白，以及胡从良匆忙被逮住的模样，他此时一定很窘迫。沈卓航故意放满了脚步，她觉得这样的追逐游戏挺好玩的。

今日胡从良是来道歉的，便应该接受沈卓航这样的戏弄。

看着匆匆忙忙追上来，大汗满头的胡从良。沈卓航微微抬起下颔，说道：“我要回去了。”语气是不善的，甚至有些挑衅。她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火气可以蓄积那么的久。

“海莉。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胡从良拿着手绢抹着额头的汗。或许是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他此刻脸色以及嘴唇都有些发白。

沈卓航却依旧那副叫人讨厌的态度，她别过头去，说道：“天气热，不去。”

话是这么说，可脚步却完全没有挪动。

胡从良又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猫腻，想着再多说亦是无意，沈卓航终究是要将大小姐脾气发到头的。

他便直接拦了路边的一辆黄包车，拉着沈卓航便走。

态度不容抗拒的说道：“不行，一定要去。”

他松了松勒得紧紧的领口。这才觉得舒服一些。

胡从良知道，在闹脾气的女人是不可理喻的。而沈卓航认为，胡从良此刻亦是不可理喻的，竟这样不愿让她多‘作’一会儿。但说到底，沈卓航还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小声嘟囔着不悦罢了。没一会儿，见胡从良无心思跟她纠缠，便也不说话。依旧兀自生着闷气。

沈卓航心想，怎么到头来情况竟是如此逆转直下，自己还是被胡从良牵着鼻子走。

没一会儿功夫，沈卓航首先忍不住，语气放缓，问道：“我们究竟是去哪儿？”

此刻，胡从良吹了些自然暖风，觉得舒服不少。他转头看着沈卓航那无辜甚至有些委屈的表情。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