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殃- 第86部分

沈卓航不动声色的说道：“袁先生正是我的座上宾。你是？”

那颇显傲气的小姐微微抬起下颔，回答道：“我叫袁亭婉。”

袁亭婉。不正是方才与袁太太闲聊，她口中刚归国不久的袁大小姐吗。说来就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凑巧。

沈卓航立刻堆上笑容，说道：“原来是袁大小姐。请进。”

袁亭婉淡笑着说道：“谢谢。”

却是不动脚步。也并不从孟归的手臂中将自己的手抽出。孟归倒是份外的窘迫，他抱歉的看着沈卓航，便是带着袁亭婉走进了声色犬马的宴会厅，袁亭婉还时不时的用英语同孟归说着话，虽听不清什么，可看着暧昧的模样，便是有些不寻常。

表面看着十分熟络。可两人才真正认识不到半小时罢了。而沈卓航与张会计却又是会意的相视一笑。

进入宴会厅后，原本孟归要跟着张会计坐到他那一桌。却因着袁亭婉，直接跟了沈卓航到了全是大老板的那桌。还不得已只能坐在袁亭婉的身边。虽他是十分的不情愿，可却也无可奈何。他想别人尽量忽略他，可无奈天生不是一张被忽略的脸。又有袁大小姐的光环笼罩着，一时间，孟归倒是成了焦点。

袁光启本是在与生意伙伴随意闲聊着，见得大多数人将眼光看向款款向他们走来的一对璧人，他也顺势抬起头。却是立刻认出了那位女士。却是立刻皱起眉头。沈卓航刻意注意了袁光启的表情，却是一闪而过的厌恶。

倒是袁太太，站起身，颇感意外的说道：“亭婉，你怎么来了？”随即，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而袁亭婉却是随着孟归坐到了袁太太他们的对面。

莞尔一笑，道：“我今日可是威克汉先生的女伴。”

孟归却是大窘，以求助的眼光看向沈卓航。可沈卓航却只是玩味的笑着，熟视无睹。这袁大小姐跟她想象中的。差距良多。

袁光启皱眉目光如炬的看着孟归。眼神中却是深深的厌恶，咀嚼着袁亭婉的话。淡淡的说道：“威克汉先生？”

这才刚见面，却显得这样的剑拔弩张。此时，沈卓航知道，若是自己再不出手相助，这在上海滩无权无势的孟归，分分钟就要变作炮灰了。

随即，她坐回原来的座位，也示意孟归与袁亭婉坐下。

笑道：“这位威克汉先生正是我的得力助手，孟归先生。说来也巧，在来的路上，竟是与袁小姐成了熟人。”

孟归顺势站起，毕恭毕敬的向袁光启伸出手，道：“袁先生您好。”

袁光启轻轻点头，淡淡笑道：“孟先生你好。中国话说的倒是比小女还好一些。”

孟归解释道：“袁先生误会了。我是中国人。从小在中国长大。”

袁光启喝着酒，心不在焉的说道：“那真是难得。”

倒是袁亭婉，听得了孟归的这话，用一口极其不流利的中文说道：“你是中国人啊？那怎么长的跟我们不一样呢。”

孟归悻悻笑道：“因为我父亲是英国人。”

袁亭婉又是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嗔嗔笑着说道：“是这样啊。”

之后的时间，袁亭婉倒是热络，喝着酒，几乎与在座所有的人都能聊上一两句。可别人却是面子上笑着应承，心中是极其别扭的。总听说袁家大小姐留洋在外，有学问、兼之又听话孝顺。这一见着了，谁都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仅说不好中文，更是显得轻佻浮夸。

那袁光启面子上早就是挂不住了。可却偏偏碍于这人多的场合不能说什么。只是阴沉着脸色闷头喝酒。倒是袁太太，左右为难，这边规劝着少喝些，无用后。又是那边规劝少喝，可说到底竟是无一人买她的账。顿时，袁家夫妻可都是面色不善了。

沈卓航瞧得出。袁亭婉是将目光一直锁定在孟归。几乎总是在跟他说话。待整整一瓶红酒下肚后。脸色红润、眼光迷离，竟是将大半个身体靠在孟归身上，拉着他的领子小声说，轻声笑。引得人遐想连篇。

偶尔会抬起头与其他人讲话，她竟也放弃了讲那别扭的中文。直接是以极流利的英文与众人对话。搞得众人十分的不自在。

那袁太太僵着脸说着抱歉的话。可说到底，还是这袁亭婉半分都不争气。

最后。袁光启向沈卓航抱拳说道：“对不起，今日小女失态，多有得罪，请沈老板见谅。”

沈卓航笑道：“姑娘家年纪小。无碍的。”

袁光启站起身，说道：“袁某人就先告辞了。”

随即，便是走到仪态全无的袁亭婉身边，一把拉起她，直接往外走。那袁亭婉本是快活的如鱼得水，这一下子却被自家父亲如此桎梏，慌张着大声说道‘你干吗’！而这声音是极响的。一下子便是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袁太太赶紧上去帮衬着将她架出去，并且捂住她欲要讲话的嘴。

那袁光启分明是不悦的。想必若是在家中，他定是要赏了袁亭婉耳光的。而袁太太亦是为难，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她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三人就这样走了。一时间，倒是安静了不少。没一会儿，那些合作伙伴也宣称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是离了席。沈卓航本是一直在周旋，早已是饿得饥肠辘辘，如今也没了外人。她直接拿起筷子便是心急的夹着自己喜爱的食物。

孟归亦是如此，这一晚，他可是这突如其来的袁大小姐折腾的不轻。

待到大部分员工散了，沈卓航笑着同张会计合计，说道：“张会计，你怎么看？”

“我看挺好。”张会计会意的笑道。

孟归此时听着他们的话，一脸不解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沈卓航拍着他的肩膀，故作老成的说道：“阿归啊。你这刚回来，又是立功了。”

孟归不知所以然。还以为她讲的是货物的事情。便是讪讪的笑起来。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却是引得沈卓航与张会计两人大笑连连。

吃完饭。三人一块儿去了码头。货物是下午运到的。因着天气实在是寒冷，又是小年夜的，所以张会计考量着便是延迟一日卸货。

走进船舱，就连过道中都堆满了货物。即便是这样多，却是堆放的有条不紊。

沈卓航由衷赞叹道：“阿归。你真是个得力的好帮手。”

孟归憨憨的笑道：“哪儿的话。是应该的。我们船大，不仅自己运货方便，别人还搭了我们一个舱的货物。”

沈卓航笑道：“你倒是会做生意。”

随即，几人并没有立刻回家。却是来到了一家仍旧在营业的茶馆。

天气寒得入了骨。张会计赶紧叫老板拿了个炭盆来放在脚下，这才舒服一些。

沈卓航替孟归倒了杯茶，说道：“这些日子在海上漂泊。真是辛苦你了。”

孟归对于沈卓航这样的客气实在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无奈笑道：“沈老板真的就不要跟我客气了。我是拿工资的。”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瓶包装精美的香水，红着脸，说道：“对了，这是我给程小姐的礼物。可否劳烦沈老板代为交托？”

沈卓航拿起香水，握在手中玩捏，又是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孟归。

少顷，淡淡说道：“没问题。”

沈卓航眼见了孟归的努力，也知道孟归心中所想。可她能做的只有是帮忙送一瓶香水罢了。程小仪是个什么想法，她清楚明白。

将香水妥善放好，沈卓航重新换上了笑脸，说道：“阿归。你倒是与袁家大小姐投契。”

一听到袁家大小姐，那孟归是分明全身一颤，他可实在是不喜欢这位如此主动的女子。随即，为难的说道：“我也不知怎的，她怎就粘上我了呢。我真与她是第一次见面呢。”

沈卓航拍拍他的肩膀，又是看看同样笑盈盈的张会计，笑道：“不必解释。我们都是明了的。”

孟归实在是无奈。“沈老板……”

随即。沈卓航敛起了原本玩味的模样，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轻声说道：“不过这是好事，你不必觉得有什么为难的。我希望你能跟袁家小姐成为朋友。”

还特意强调道：“好朋友。”

孟归不解，按着太阳穴，本能的反感。却还是问道：“这是为何？”

那袁亭婉在他看来，实在是太疯了。怎都不能喜欢的起来啊。孟归是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沈卓航扬起嘴，自信的说道：“我想探探袁光启的虚实。你说，有谁比得上一个与他朝夕相处的人知道得多？”

良久。孟归呆呆的答道：“哦。”

沈卓航也不必解释过多。虽然孟归不知就里，可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问太多。而做的事情却永远那么妥当。从上回布局讹胡从良开始，沈卓航就已十分的信任他。

回到家中，沈卓航从包中拿出那瓶香水，却是直接放进了柜子中。

2家宅不宁

而此时的袁家，倒是热闹。袁亭婉即便是回到了家中，精神仍旧十分亢奋的。

女佣从愤怒的袁光启手中小心接过袁亭婉。想要扶她上楼休息，可她却是一下子甩开了女佣，直接叫女佣踉跄坐在了地上，疼的倒抽着凉气。她却半分不以为意。绕过女佣后，便是摇摇晃晃的走到袁太太的面前。

满面笑容，含糊不清的说道：“妈咪。我要你的那只猫。”

袁太太本事看着袁亭婉极头疼。皱着眉随口问道：“你要猫做什么？”

她的确是养了一只可爱的小花猫，叫起来跟唱似的，平日里袁太太十分的疼爱。可如今，她的注意点倒不在那只猫身上。全在这不孝女这儿。见得袁光启虽不说话。但面色显然不善。她只想要好好将袁亭婉按下，坐好。却怎奈，袁亭婉活脱似了只猫那样，上蹿下跳。毫不安分。

“强尼家里也有一只猫。他说比我们家的还漂亮。我不信，就跟他打赌。”她傻傻的笑着说道。随即，看了一眼手表，‘哎呀’叫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便是趴在地上，在椅子下。桌子下疯了一样的找猫：“喵喵。喵喵……”

原本她早就是想回家抓猫了。可怎奈碰到了比强尼长得还俊俏的孟归，这一来二去的。竟是忘了还有强尼。这一下，倒是想起来，加之酒气上头，心中是急的不得了。

全然不顾别人的看法。真真是叫旁边的几个女佣大跌眼镜了，女佣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所以然。只是，袁亭婉这样的乖张表现就等于着在挑战袁光启的底线。那袁光启如今紧捏着拳头，忍不住的颤抖。咬着牙的脸颊肌肉都是在微微的抽动。

这自然是全看在袁太太的眼中，她皱着眉，赶紧去拉袁亭婉，低声说道：“别胡闹了。你爸爸要生气了！”

袁亭婉却是直接坐在地上，嘟着嘴，皱眉负气的说道：“我要喵喵！”

举止全然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又是固执的说道：“强尼还在等我呢！我要带喵喵去他家！”

袁太太直接点着她的脑袋，狠狠的说道：“这么晚了，去什么去呀。”却是不停的给她使眼色。却怎奈袁亭婉哪里能会意。

袁太太再回头一看，袁光启此时仿佛两只眼睛都能冒出血丝一般。有这样的女儿，实在是家门不幸。可袁太太却是舍不得呀，说到底跟自己亲的就是这么个女儿了。虽然行事乖张，可毕竟是亲生的。便是强硬着态度，叫了两个老妈子一块儿将袁亭婉架回房间。

可袁亭婉本就是任性惯了，加之今日真真是喝高了。如今却是嚷嚷着一定要找到‘喵喵’，一定要去找强尼。动静闹得极大，甚至打翻了一旁的一缸金鱼。

只是，却惊了楼上正在睡觉的小少爷，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声音，这袁家一时间像是炸开锅似的，一声响亮的‘哇’。连带着，二太太也是醒了。急匆匆的穿着拖鞋，赶紧叫着奶妈来哄。她深知定是这大小姐又闹了脾气。啐了一声。便是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房间。如今。她可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姨太太，她在袁家可是独一无二的独生子他亲娘。看着仪态尽失的袁亭婉，竟还挑衅着言辞不善的刻薄道：“哟。这大小姐又是整了什么幺蛾子？”满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那袁亭婉倒是机灵。本是万人追捧的公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脸色。本就是不服气这二姨太太生了个男娃。便是撩着袖管，中英文交杂着一块儿破口大骂。在这方面，她可真真是缺少了很多根筋。与暗波中成长起来的二太太那可是天渊地差。

那二太太本是得了些甜头折返。可这一顿破口大骂她又是怎忍得住。要知道，如今她可是母凭子贵，就连袁太太都要忌她三分，更何况这黄毛小丫头。这一下她却是忍不住。又是回了过来。默不作声的看了袁光启一眼，本就是睡梦刚醒，显得愈发的可怜、楚楚动人。

她眼泛泪光，说道：“我袁家大小姐竟是这样不懂礼数。好歹我也是你二妈。”

袁亭婉听了，心中却是直恶心，愤愤的说道：“我呸。就凭你？别以为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你是窑子出身。这全上海滩都知道。别妄想自己能矜贵的起来。乌鸦始终都是乌鸦！又丑又黑。”

要知道，这二太太嫁于了袁光启之后，便是最讨厌听得别人说起她那段过往。这么多年来，她苦心的经营着自己，也总算是能在人前风风光光。可比着袁太太她却始终是挥不去的自卑。这也是她总是要与袁太太一争高下的原因。

如今，这小丫头竟是这样羞辱自己，将自己的老底全揭了出来。还是在那么多下人面前。

二太太的脸‘刷’的一下，羞愧的血红。

她含泪愤愤的说道：“你这是污蔑。你不仅侮辱了我。更是侮辱了你的父亲。你可真是个不孝女！”

袁亭婉见自己得了势头，便是愈发的来劲。嘴角一扯，轻蔑的笑道：“就你？真不配！四马路的小清官谁都知道！你别自欺欺人，活在幻想中了。背后指不定有多少人嘲笑你呢。”

一句句话，虽不带脏字，可句句都十分的恶毒啊。而原本一直隐忍着默不作声的袁光启。这一下却再也忍不住了。且不论二太太如今在袁家地位如何。单单是这样的吵闹，便是他平生最厌恶的。他想要家宅长宁，却在这大女儿回来后全毁了个干净。

楼上是心肝小宝贝哇哇大哭，这楼下又是犹如泼妇一般的女儿。任凭他人怎么规劝，她不仅是骂的痛快。更是喊打喊杀的要冲上去。

袁光启一双眼看着袁亭婉。怒火中烧，简直就是瞬间将人燃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