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荆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冤了一把。他之前确实是想和杨蓝先聊几句闲话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的,可是刚刚酝酿好氛围还没开口,他便发觉杨蓝的注意力已经比较涣散了,如果不是她脸色依然显得红润,楚荆扬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经这一遭真的被吓坏了。看时机已然成熟,楚荆扬当机立断直接动手,什么话也不聊了,反正自己又不擅长这个。
他看杨蓝此刻有点欲哭无泪的表情,便柔声安慰道:“你放心,基本已无大碍了,一会儿让小萝的母亲帮你看看其它小伤擦点药,过几天就无恙了。”
杨蓝只好继续睁着无辜迷茫的眼睛点点头:“嗯。”
楚荆扬看着她有点乱蓬蓬的头发,微微低着头,神情显得楚楚可怜,还有点呆呆的仿佛没回过神来的样子,不知怎的他竟然有点想笑。可他知道自己要真笑了杨蓝说不定要接着哭,他站起身来轻轻咳了一下,正巧这时小萝抱着个大木箱子回来了。
又等不多时,卜大婶也来了,骑一匹大马几乎闯进房中才停下来,灵敏一跃跳下马背。杨蓝看在眼里,心想他们红蕉山庄女性要是再多一些,个个身手都这么好,那就可以再组建一支女兵了。
屋子里只剩下卜大婶帮着杨蓝一同仔细检查身上有什么地方摔伤擦破的。细看之下,伤处倒也不多,可都挺碍事儿,她除了手臂脱臼那一点外,一只脚踝不知怎么给扭了,腿上韧带轻微拉伤,脱了的那只胳膊手肘外侧擦破了一块,已经快要结痂了。除此之外,屁股再次受创。
卜大婶一边帮她处理几处伤口,一边不住声地责怪她怎么这么不当心。杨蓝久不闻长辈训导,此刻听她这话竟然心头一暖,很是受用。
☆、19。睡美人毒(下)
楚荆扬在隔壁议事房中坐着,烟罗轻手轻脚跟了进来,对楚荆扬道:“哥哥,哥哥,你是生我的气了吗?”她之前见到楚荆扬一副对杨蓝颇为关心的样子,不禁又是疑惑又是委屈,这会儿说话声音都带着轻微鼻音。
楚荆扬缓声道:“烟罗,你行事如此鲁莽任性,怎么让人放心?你仗着自己骑术精湛就对人步步紧逼,她今天这一跤不是本不必摔的么。万一你碰上的是比自己厉害的人,那不是反而要害了自己吗?”他语气虽仍平和,但话中不免有训斥之意。
烟罗乖乖听训,见他也仍为自己考虑一二,心里反而高兴了点,接着便转移话题:“可是她擅自骑着我的小黄马……而且,我见她突然能骑着马跑那么快,我着急了嘛,万一她跑掉了怎么办呢?对,她偷偷骑我的马一定是想逃跑……”烟罗一边疑惑一边猜测,不禁又说:“她会不会真的……我看还是要把她关起来!”
楚荆扬不言,烟罗又笑道:“哥哥,我不是没事嘛,再说你已经帮她治伤,还请卜婶婶来看她,我们对她已经够好了,不是吗?”
楚荆扬看着她,沉声说道:“烟罗,她今天是因为你而受伤的,幸亏并无大碍,否则你不会心有不安吗?我希望,你不要只从自己的眼睛里看问题,也要多替别人想一点。你周围的人,除了敌人,其他的都应该善待才是。”
烟罗迷惑地看着他,嗫嚅道:“嗯,可是我没有敌人啊……”
楚荆扬叹了口气,道:“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烟罗倔道:“我没有错,是她不应该骑小黄马,她受伤是她自己不中用!你就是不高兴她受伤了所以来教训我,故意和我讲这些没意思的道理!”
楚荆扬耐心说道:“烟罗,你若因此受了伤,而原本明明是可以避免的,难道你不会怪别人吗?”
烟罗嚷道:“我当然怪别人,可你不能怪我!”她拒不承认自己有错,心里自然对杨蓝更加不满。
楚荆扬神色肃然,可对这妹子毫无办法。烟罗最怕他生气,虽然他生不生气看起来也没多大差别。她突然灵机一动,态度立变,嘟着嘴说道:“好啦,我错了还不成吗!那要我怎么办,一会儿我就向她谢罪!”
楚荆扬神色稍霁,道:“你若能认错那自然很好。烟罗,我也是为你日后能少些麻烦。将来若要去和人打交道,万事皆不可只由着自己性子乱来的。”
“我才不要去和人打交道呢!好啦,我去看看她好了没有!”烟罗说着便跑了出去,却没有去看杨蓝,而是偷偷把小萝远远叫到一边,两人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杨蓝暂时行动不便,要在这里先养几天伤再说。活了二十几年,杨蓝算是头一回正式负伤,她在心里默默感叹,看来古时候劳动人民的日子不好过啊。
她虽基本都是皮外伤,但卜大婶说好歹也有点伤筋动骨的意思,而且被吓这一遭,也得补补安抚一下才是,不由分说非要给她炖大骨汤。
杨蓝本就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不成想晚上给她送汤来的居然是烟罗,这更让她一阵惶恐。就算是楚荆扬本人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她喝汤都不及这件事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烟罗一脸抱歉罪过、心无城府的表情,非常诚恳地看着她说:“慕容姐姐,我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害得你坠马受伤,哥哥骂了我一顿,我已经知错了,特来向你道歉!”
杨蓝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死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听烟罗又说:“卜婶婶今晚在卜大叔的厨房帮你熬了大骨汤,补身子长骨头的,你快趁热喝了吧。你快快好了我也就安心了。”
看着烟罗那乖巧贴心的模样,若不是杨蓝对她知根知底,一定对这样的可人小妹妹喜欢不已。可她现在只有说不出的别扭和迷惑。
烟罗打开汤罐,小心翼翼盛了一碗汤给她端了过来。杨蓝还是有点愣愣的回不过神来,按她的想法,纵然这小丫头真被吓了一跳或被骂了一顿,那充其量最多最多是给自己道个歉,完全犯不着这么颠覆自己啊!这种样子,如果不是装的,那一定是脑袋出毛病了。
也许真是小孩子脾性,一时被吓怕了,所以真就作出这种与习惯完全相反的行为,实际是为了安慰麻痹自己内心的恐惧……杨蓝一阵摇头,自己已经剖析得太高深不着边际了。
烟罗以为她摇头不肯喝,不由急了,软语央求道:“好姐姐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错了!要不然你想要怎样呢,你告诉我啊……”
杨蓝感到一阵哆嗦,心想不管她真的假的,这样子也的确做足了,自己赶紧喝了打发她人走吧,实在受不了这种悖逆的情景。她努力咧嘴笑了笑,接过碗咕咚咕咚喝得一滴不剩,心说卜大婶手艺真棒,这一整罐子自己都能喝得掉。
烟罗看她一碗汤全喝下了肚,不由兴奋地跳了起来,那高兴的模样绝不是装出来的。杨蓝心想这就算做样子也做的太夸张太形象了吧,小丫头真是天赋异禀啊。
接下来只听烟罗脆声道:“你说,你偷偷学得骑马是不是想要逃跑?”这话的语气已俨然与刚才不同。
杨蓝却仿佛一颗心放了下来,想着对嘛,这才是你老本尊的德性。她还未及说什么,只听烟罗又道:“还敢骑我的小黄马,那是你随便碰得的吗?连我自己都不舍得骑!”
杨蓝觉得好笑,看在刚才她给自己送汤的份上和她开起了玩笑:“你不舍得骑,不怕时间久了它还以为自己是头猪呢!”
烟罗登时怒道:“胡说,小黄马才不会以为自己是猪!哼,这回你喝了我的汤,想跑也跑不得了!”
杨蓝一愣,心想:你的汤是多值钱还是怎么的……再说我也没想着要跑啊。
烟罗看她并没有很理解自己的意思,便进一步挑明:“我告诉你,我在这汤里下了毒药,你如果私自跑了,毒发了可没人救你!”
她语出惊人,但杨蓝立刻深信不疑。这话她说得出来,这事她更做得出来。而且只有这样,她刚才的古怪行为才解释得通,不过是想骗自己顺利喝汤嘛。她想,其实何必呢,就算你黑着一张脸拿来我该喝还是要喝的……
杨蓝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淡定了,烟罗也为她这反应感到倍受打击——这人完全没有一点被震慑到的模样。
不料楚荆扬刚好过来看她,不早不晚偏正好听烟罗说到这句,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揭开桌上的汤罐凑近看了看闻了闻,皱眉说道:“放的什么药?在哪儿得的?”
楚荆扬声色俱厉,虽不像一般人似的火气喷薄而出,可他一向不动声色,这会儿骤然变脸,眼神更增凌厉,仿佛连身上都带着凛冽寒气,不光烟罗,连杨蓝都顿时吓住了。
烟罗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睡美人,我,我,小萝……他从卜叔叔那里……”
楚荆扬听她说到此便疾步出门,烟罗抹了抹眼睛追了上去,杨蓝坐在床上不知该怎么办,一会儿想着自己怎么没喝出什么异味而他闻一下就知道呢,一会儿又想这么一大罐汤真是可惜了……
不多时一个矮瘦大叔匆匆进来跑到杨蓝床边,楚荆扬、卜大婶、烟罗和小萝都跟在后头,两个小鬼仍时不时凑在一块说些什么,楚荆扬一眼扫过去,吓得烟罗一个哆嗦,小萝也赶紧噤了声。
这大叔就是小萝他爹了。卜大叔在这儿掌管军里的炊事班不说,自己闲里就爱捣鼓些膳食,由膳食而到药膳,由药膳进阶医理,至此依然奋发上进,于是开始时不时地接触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物。
小萝早前偶尔听到他说搞了一种药叫睡美人,吃了这药若不服解药就一睡不起,偏又不是死了,就是无知无觉不省人事,看着便像睡着了似的,所以叫了个睡美人的名字。小萝当新鲜事说给烟罗听过,烟罗脑袋里记着这个东西了,这会儿总怕杨蓝偷偷溜了,想给她下一味让她不敢跑掉的药,自然就想起了睡美人。她心里打了这小算盘以后,就让小萝把药给偷偷拿来一些,放进卜大婶炖的汤里,好言好语地哄杨蓝喝下去。小萝也是个人小胆大的,况且是烟罗让他做的,他略想了想也就积极配合。
卜叔看了看杨蓝,转头问小萝:“小兔崽子,这睡美人你拿了我多少?”
小萝道:“就您看到的,只取了半瓶。”
卜叔又问烟罗:“你在汤里放了多少?”
烟罗道:“都……都放进去了。”
卜叔又问杨蓝:“这汤你喝了多少?”
杨蓝道:“就,她给我那一碗。”
卜叔听完这些话凝神想了想,仿佛是在算这毒药的剂量。小萝插嘴道:“您不是有解药的嘛,不然我怎么会拿来。”
卜叔喝道:“你给我住口!”他又想了几秒,对楚荆扬道:“将军,这药是可解,但也需得按量、按时、按期服用,方可有效。”
杨蓝一听这话,约莫觉得这还不是像大补丹似的吃一颗就完事儿那么简单的。
楚荆扬道:“您只管对症下药,解了便好。”
杨蓝听他们左一个睡美人右一个睡美人,心想这毒药也真搞笑,叫这种名字。她问:“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卜大叔转过头来大略向她讲了一番睡美人的药效,杨蓝听得不以为意,认为如果只是单纯睡睡也没什么,而且她不相信只是昏睡的话一个人能一直不醒。
卜大叔清了清嗓子,进一步向他们解释睡美人的原理:“我们不妨说得浅显一点,这就好比说,一个人的头脑失去了思考和感受的能力,他身体内控制动作的机制也失去了效力,但躯体的消化、吸收和代谢却并不停止,若持续喂食,则呼吸、心跳以及脉搏都能得以维系,但就作为一个人而言……”
杨蓝不等他说完就脸色大变,浑身一个激灵:原来是植物人!什么妈妈的睡美人!!!
卜大叔见她终于有所认知,点头叹息,又安慰道:“这毒药的作用当然就是慢慢摧毁人身体的这些功能,解药嘛,自是反其道而行之,克制或削弱其作用。”
“克制?削弱?那万一它没克制住呢,万一它没完全削弱掉呢?那会怎么样?”杨蓝急忙追问。
卜大叔摇头不答,换言安抚她:“姑娘你要记住,情绪要平静稳定,心情最好愉悦畅快,切忌激动恼怒,大悲大喜也须尽量避免,这于缓解药性都大有好处。另外,平时最好能多动一动,保持身躯能够灵巧自如的活动。再一个,配的解药要持续煎服,每隔三日晚间服一剂,连服半载,切不可心急求成,药量过大或吃药的频率过多都于解毒不益……”
卜大婶也上前温柔地抚摸着杨蓝的肩膀,道:“蓝蓝,你可莫激动啊!我会按时给你煎药的……”
杨蓝呆呆地听他们交代这些注意事项,脑子里只飘荡着一个声音:我的人生就这么被你们这帮鸟人毁了……
☆、20。秉烛长聊
杨蓝怔忡出神间,卜叔又说:“从今日算起,再明后两天,到大后天傍晚时便能吃第一副药了,日后依次类推,吃足六十副药也就差不多了。”
杨蓝并不应话,卜大婶忙不迭说:“你交代给我,我给她煎药,药上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你都跟我说清楚了。”又对杨蓝柔声说道:“蓝蓝,那你好好休息啊,这个死小子,我要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他!婶子一定照顾得你好好的,放心啊!”
卜叔卜婶率先走了,楚荆扬看了看烟罗小萝两人,冷声道:“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不多时一屋子人便走得干干净净,只剩杨蓝一个人坐在床上。屋内布置极简,烛光黯淡,外面隐隐有士兵们的说话声传来,更映衬得屋内寂静无比。
杨蓝默默地想:一个多月前,自己还是个工作顺利生活快乐的现代人;一个多月减一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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