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家族·邵洵美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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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氏家族·邵洵美与我-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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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衣,钻镯、钻耳环、珠花小头面(插在发髻上的)。    
    女方也还盘。我还的盘有两件袍料,两件马褂料,四条特制绣花领带,一只钻石别针,一副钻石钮扣(西装用的)。因他是英国留学生,还有两盘外文书,一盘银器文房四宝,四盘红蛋贴上金“囍”字,四盘龙凤饼。光从交换的行盘看,女家的没有男家的价值大。


第三部分第13节 婚纱蒙住了眼睛

    为选婚纱,我和洵美到一家外国人开的服装店。店内都是女服务员,橱窗内陈列新娘结婚服装。我选了一套式样:披纱由头上下来,粉红色银花边,头上腊花西式的,头纱可以下盖蒙脸,披纱很长拖地,镂空花,边上还镶珠子。我选中后洵美也同意,后来结婚时亲友见了都赞不绝口,这当然也有洵美的功劳。    
    结婚是冬天,故又做了一件皮斗篷,黄色狐皮的领头,淡黄丝绒的面子,也有银花边,都在那家店做的,单订制费就花了二百多元。现在这皮领头还留着呢!    
    结婚地点在南京路前跑马厅对面大华舞厅(在卡尔登饭店内),地方很大,极豪华的。    
    结婚出门前有个仪式,要祭一下自己的祖先。亲戚朋友都要来到。大娘在大门上扎了彩、备了酒筵,又叫了一班吹鼓手。两个喜娘,并有现成媒人一名(自由结婚)。我父已故,四叔恩颐是我的主婚人。这时我穿了绣袄红裙,头戴红珠花,在喜娘的搀扶下到已摆好祭祖供品香烛的台前磕头跪拜,这叫“别祖”。再朝家长一一见礼。完毕后要请我吃饭,一桌酒筵由四位女傧相陪,我哪能吃得下。少顷便回房了。    
    其实这天从一早起来,不知何故,各种往事都涌上心头:从今后我要离开多少年熟悉的环境、离开我已习惯的一切了!我母亲在我身边看着我,她是很高兴,但我更是伤感。我在家可以说是什么都称心,一个小姐,又很漂亮,家中人都非常喜欢我,尤其是二姊夫妇、哥哥都奉承我,请客游玩我必有份。我和大娘、妹妹居住,很单纯,其它事不要我操心,我也从没奢望。现在嫁到邵家,洵美姊妹兄弟七人,祖母和嗣母都是陌生人,做人是不容易了。我虽生在老式家庭,可大娘倒是很有新思想的,故没有复杂的事。洵美的生父生母脾气虽好,但糊涂,就看他们那房间,老东西陈设得乱七八糟,可以看出他们的习惯。并且好吸乌烟,非单一双,还加了四姑夫的情人。洵美的嗣母更不知怎么样,听说她很古怪,以后在他家我算是大人了,要负担家里的事了,如何应付?!我很怕,不由感慨万千,眼泪直下。又想起今后生男育女,看到不少女人身材会变样。而我到今天生米已成熟饭,不能不嫁了,所以哭了好一会。    
    婚礼定在下午二时举行,邵家用汽车来接了,我急急忙忙洗脸换衣服。改换了西式服装,为了西式婚礼完毕回去又要换凤冠霞帔向众亲友见礼,所以我不可能烫头发,好在有绢纱和腊花遮盖,梳了一个新式发髻就行了。    
    我的眼睛哭肿了,家里人奇怪:自由婚姻、郎才女貌有什么不乐意呢?娘家有些人心中惋惜了,少了我觉得冷静;大娘也舍不得,少了我在身边不习惯。今天我是结束了在家的无忧无虑的青春少女生活了!    
    我的情绪不好,以致无心打扮。到了结婚礼堂边上有间小小的休息室,外国服装店有位女理发师为我戴好头花。时间仓促,我为了掩盖哭肿了的眼睛,将头纱蒙在脸上就移步往大厅走了。大厅里响着西方的《结婚进行曲》,一位小傧相在前面走着,四位女傧相跟随在身后拥簇着我,我们很慢很慢地走过像桥一样的通道。我的披肩拖在地上很长,倒也别致,头纱恰好遮住了我哭红肿了的眼睛。    
    邵家请了震旦大学校长马相伯老前辈为证婚人,老人须发已白,行路背已挺不直,是搀扶了进来的。礼厅中间一长桌,桌上放了花。老人见到当年的孩子已长大成亲,兴致很高。听到请证婚人入席,他缓步走去,居中站立。左右是主婚人:洵美的生父邵恒和我的四叔盛恩颐。老人笑哈哈地讲了话,我和洵美向他们鞠了躬,新郎新娘挽了手臂在乐曲声中慢步走出了大门。由于我们家还照老法用八字帖子,故没有结婚时的盖章、交换戒指等手续。婚礼虽简单,但当年还是轰动了上海滩,有一份画报上登了我们的结婚照,仔细看,我的眼圈是红肿的。    
    汽车到了邵家,我急忙走向新房间。时令是冬天,可是那天天气很暖,我里面穿了件羊毛衫,外面穿着纱衣也不冷。看到新房里的人已经很多,我急忙换了凤冠霞帔。这冠实在太重,中间用绳带结在发髻上,发髻是老式的特别梳的一种头发团,上面插满红绒花和珍珠花,二边插了珠凤含了珠须头,很好看的。这凤冠就像京剧里的那种,我佩服那些演员,因为我戴了凤冠很难受,很痛,绳带勒痛头皮的。后来我想演员们可能在凤冠下垫一块布的,才会不痛,可当时我却没有想到。霞帔和京剧里的不同,要小得多,大红缎上绣银龙下面是五彩水浪,银边加银须头。礼服一套,连鞋子也是大红缎面绣银花的。最奇怪的是老式规矩要穿四件衣裳:单衣、夹衣、丝棉衣、礼服(邵家行盘送来这四件)。怎么活人和死人一样做法呢?!那么夏天结婚怎么办呢?我自作主张减去了两件。    
    当时我眼睛已有红血丝,眼皮也红肿了,头皮又痛,还要向长辈见礼,真是够受的。房内桌上摆了好些东西,还点了龙凤花烛,“小堂名”在一边奏乐。我在二位喜娘的搀扶下,和洵美一起向几十位长辈行大礼:跪下去,我用双手在右腹按三下以示作揖;而洵美跪下则要三叩首。喜娘在一边还要说出一些好口彩,比如说:“请老爷太太上面坐。”当然他们客气不会坐,喜娘又说:“请高升,要坐的。”真像做戏。这之后要喜娘搀扶起来,一方面自己站起来不好看,另一方面自己根本站不起来。对于平辈也要见礼,行鞠躬礼,新娘因头上太重,不能鞠躬,因此仅用手在右腹按三下即可。小辈则要向新郎新娘见礼,我俩立着,由喜娘根据小辈的不同年龄代讲一些好话。    
    亲戚朋友大都是长辈方面上的,所以人很多。大门上扎了彩灯,并搭了直通大厅的凉棚,喜幛挂满了两个大厅和长廊,酒筵放在两个大厅里。这么大的场面,对邵家来说,当时娶我四姑母是一次,这是第二次。邵家与盛家联姻其实是把败落户的景象提高到富豪的气派。    
    新郎在外厅敬酒,新娘在里厅敬酒,喜娘托着放酒壶的盘,向席上诸位讲:“小姐向太太们敬酒!”就代我为大家倒好酒,然后扶了新娘向他们双手在右腹按了三下,再到另一桌。女客没有男客多,以后新娘便回到主桌上,叫订席。在一只长桌子上放着杯筷,两边上放有座位,桌朝南,新娘由喜娘扶着走到桌前立着,请祖母上座。在这之前,新娘要用手帕拂一下那张椅子,再将筷子举起恭恭敬敬地放下,再举起酒杯放下,然后向祖母敬一杯酒,退下,喜娘扶了跪下,向祖母行个礼。祖母也还敬一杯酒便走了。这时新娘可以坐下吃筵了,两边是四个女傧相和年轻的姊妹们陪座。坐下后我也不能真吃,坐一会喜娘又向各位来宾讲了些好听话,我便要脱身了。    
    回到房中,脱下凤冠一身轻,可是眼睛红肿的地方极痛,洵美的妹妹给我搽了熊胆,感觉才好多了!新房里的一切我是熟悉的。隔夜搬场车将家具等搬来后我就将一切摆饰都弄好了,这样快是因为我早作好计划的。有不少人要来看的。就是祖母太胖不愿走楼梯,嗣母怕热闹且身体勿好,少了她们二位,其余都来过了。年轻人喜欢闹,待新郎新娘在床边坐下吃了莲心汤,喜娘讲了早生贵子等一串好话后,洵美的弟弟和朋友们就边说笑话边东翻西找起来。他们在被窝里找到了红喜蛋,在子孙桶里找到了喜蛋和好口彩的果子,如松子、长生果、枣子、莲心、桂圆等,大家哈哈大笑。他们还为我们在床边落地灯下拍照。    
    洵美被人灌了些酒并未醉倒,我一天没吃好饭并不饿,实在是这老式仪式太烦了,也太累了。这种场面我见过的。我姊姊、姑母、婶婶、嫂嫂结婚都如此。    
    闹了一会,喜娘陪我到楼下婆婆房中道晚安,喜娘说:“小娘来请安了,请太太早点休息,小姐、姑爷也好休息了。”婆婆很和气地说“好。好。”回到房中,喜娘这时要做工作了,她说:“请各位少爷小姐回去休息吧!这里姑爷、小姐累了一天也要休息了。”如此一讲他们见时候不早便一齐散了。    
    新郎新娘又喝了交杯酒,喜娘讲了一些好话便退出了房门。洵美在外国睡过弹簧床,所以买的也是这种。而我家睡的是藤绷床,睡弹簧床还真是不习惯。


第三部分第14节 我成了邵府新娘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由喜娘扶了我下楼,到他家很大的灶间去行过“上灶礼”。我手握锅铲在锅内炒几下,喜娘在边上说了些好话,就算行礼了。这时,已备好很多的燕窝莲心汤,是向长辈送汤用的。我和洵美先吃,之后是喜娘将盛好的汤一碗碗送向祖母,洵美的生父母,嗣母和姑母。对祖母、生父母、嗣母还要送被头一对、枕头一条、门帘一条、鞋子一双,这是一定要全收的。对洵美的叔祖母、婶娘不单是送汤,还要托两盘东西,盘内是鞋袜衣料、绣花物品、香粉香皂等等。他们一定要拿两样盘内的东西。这做法称“送床筵”。    
    洵美嗣父前妻李氏所生有个姊姊,已有子女四人,住在娘家我的隔壁三间房中,她年纪较大,我以长辈相待,她虽是个很厉害的人,可和我还很处得来。我给洵美的姊妹兄弟过了六天,我可以静下来了,喜娘也走了,整理了一下送出去的东西清单和余下的东西,赏钱赏物结算下来当然超出了预算不少,但问题还不大,因为以后的生活稳定了,那就用不了许多钱的,两个人小家庭开支,何愁呢!    
    一星期后照相馆送来了结婚时摄的照片,其中有张合家照的,共十一个人。照片上的我眼肿,脸平,没有笑意。我的笑原是很讨人喜欢的。人家说我眼睛“花”,来奉承我。记得有次在外国照相馆拍照,外国摄影师也赞美了我的眼睛,便想摄出这种独特的眼神来,照了好些特写镜头,未成功,大约是灯光照明技术上还达不到理想效果。


第四部分第15节 初见红衣陆小曼

    这时候好友常玉早已回法国,他的法国妻子不肯来中国。常玉送了洵美一幅浴女画,洵美将画挂在客厅显著位置上。    
    徐悲鸿夫妇俩也回国了。洵美常念的二哥二嫂就是这一对。他们很亲热的,洵美非叫我去见见不可。他们才来,住在朋友家,这朋友姓袁,夫人是苏州人。    
    我和二嫂蒋碧微倒很谈得来,她讲宜兴话,身材还算高大,不苗条,长方脸,装饰朴素,头发自然,才从法国来的人,法国话中却有宜兴音,说话时牙齿很齐。他们和洵美也谈得很热络,我本来就不喜多言,笑笑就算作是我的态度了。临别他们送给我一盒夹心的巧克力糖。    
    洵美是喜欢徐志摩这个朋友的,他诚实、有学问、爽快。他是诗人。洵美正好也在学新诗,更相契。所以又叫我一同去看他的妻子陆小曼。地址不熟找了几家才到。我和她彼此称嫂嫂。她穿了一件粉红衣,身材不高,瘦瘦的,不笑时还算美,笑时微露虎牙,一口常州话,也常夹着北京话。说她经常会发病,要推拿才会好,故请了一位姓翁的推拿医生。他能说会道,还能画画,会唱京戏,初次见面时,我还以为他是说评弹的呢!后来我多次见到翁医生,是苏州人,身材高而瘦,常跟小曼一起抽鸦片。志摩志坚才没给他们带上抽鸦片的陋习,真不容易,大约他一心专在文学上。    
    小曼很会交际,志摩和小曼住一幢中式二层楼的房子,有一亭子间,后来我和洵美同去过好几回,故很相熟。    
    那天我们正谈得起劲,又来了一位客人,姓张名禹九,是志摩以前的小舅子。志摩和张氏离婚娶了小曼。禹九并非来看姐夫,而是因为新月书店的事务来商量的。禹九身穿灰布长衫,脚着一双用布条穿成的草鞋式的布底鞋。他有些胡须,好像戴孝在身。    
    洵美眼热这种布鞋,托禹九买一双,但这鞋是别处来的,只能作罢。洵美到老也是这个脾气,追求新异的东西,我和他不同。回家的路上洵美告诉我,小曼以前的丈夫在北京工作,姓王,很有点名气。怎么会遇到志摩我没有问。    
    以后在我家的左隔壁(后来的新华电影院的东面)新开了一爿女式服装公司,名“云裳公司”。那老板娘即是志摩前妻张幼仪。跟小曼娇小玲珑相反,张幼仪体质粗壮,大头大脑,像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志摩父亲有此产业,她能帮忙管理。志摩离婚后是不回去的,她虽离了婚,仍与公婆同住,情同父女。后来我曾为出席刘纪文的婚筵,在“云裳”做过一件白色银丝乔其纱的长礼服。    
    志摩说他不问家事,与父也少见。他讲了一个笑话:有一天其父叫他陪去某地,乘船去。父子难得这样接近,谈得很热络。志摩想,为子者该为父做些事,以表孝意。第二天早起,见父已起身在船舱,他四下看看有什么可为父代劳的。见桌上其父才洗了脸的一盆水尚未倒去,他便急忙举起面盆向船窗外泼去。其父一见大惊,大叫:“不可倒!”已来不及了。一副浸在盆中的假牙泼入湖中已消失无影踪了。这是父子不常见面,父亲的习惯儿子不知道,反添老父麻烦了!


第四部分第16节 志摩家见泰戈尔

    1929年3月,印度诗人泰戈尔第二次来中国,志摩招待他到自己上海的家里住。女主人小曼告诉我,为老人布置的房间很周到,虽是亭子间,地上铺了厚毯,放了大垫子作靠枕,还有熏香炉和青色炭盆,放了木炭,给他取暖,连墙上都挂了壁毯,完全是印度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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