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位小姐是谁啊?哪家的亲戚?”老方不得不好奇,他还真没见过少爷什么时候对这么没分寸的人容忍到如此,没露半点脾气。
“路上捡的,别问了。叫方婶去把客房收拾干净。”穆衍森也给她弄的七荤八素,不知道说什么好。
洗好澡,苏酒换了一身淡绿色运动服,蒙着块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低头往外走。站在客厅里的穆衍森一眼就瞧见那一抹绿,一步一步,慢慢移动过来。
她个子不是很高,骨架也小,瘦瘦小小。走到眼前来能看得清楚不施粉黛的一张脸,干干净净,倒像是个小孩子。
“房间给你准备好了,方婶在楼上等你,有什么缺的你就找她,没事就早点睡觉,晚上冷最好不要到处乱跑。”穆衍森尽量不去看她,声音有些生硬。
“哦,知道了。”
苏酒用毛巾遮住半张脸转身磨蹭着往前走。看来穆衍森还真有那么点了解她,知道她不老实,其实她原本是想出去研究一下是什么花那么香,可主人这么一发话,只好先上楼。
见她不怎么情愿的晃晃悠悠上了楼,稍站片刻,再听不见什么响动,穆衍森才转身进了书房。
房子老,房间也是很古朴的风格。床干净又舒适,一屋子催人入眠的檀香味道。可苏酒翻腾了半天,就是睡不着。不是认床,她从来没这种娇贵毛病,到哪儿都能睡,也累了一整天,精力没那么旺盛,就是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兴奋,到了一个陌生吸引人的环境,总想要把没看见的给弄个明白。
蹑手蹑脚到了楼下,见没人,苏酒拉就近的一扇玻璃门,禁不住一阵惊讶,原来后面还有个院子,而且比前面更大。
院子里亮着盏暗黄色的灯,夜空下,时不时地能听见有昆虫的叫声,鼻间又闻到那股奇怪的芬芳。
苏酒一路嗅一路找,围着院子转悠。很多花,夜里不那么容易分清。听见有动静,立刻回头,穆衍森正站在身后,吓得她向后一跳。
“跑出来干嘛?你是不是谁的话都不听。”
“谁说的,我妈说话我就可听了。”
苏酒狡辩的翻了翻眼皮,问:“这是什么味道,我想出来看看是什么花,可这里花太过了,分不清。”
“夜来香。”穆衍森随口答。
“夜来香?早听过还真没见过,是哪种?”
“种在墙根那边,过去会弄一身土,没什么好看的,你老实点,回去睡觉。”
苏酒老大不乐意的撅起嘴,“我不过就在你这儿借宿一晚,难道连人身自由都没了!我就偏不睡!我看星星去,你管我那么多。”
见有个秋千,苏酒可高兴了,跑过去,一屁股坐下,不搭理他。秋千很大很长,是电影里那种中看不中用的摆设物,荡不起来。
苏酒折腾了半天,穆衍森在她身旁坐下,重重压住不让她再乱晃,声音很愉悦似的说:“这秋千是我爷爷专门给我侄子弄的,小孩子玩,也就是坐一坐,图个新鲜,很安全,完全荡不动。”
狠狠剜他一眼,苏酒故意把他挤到一边,占了正中的位子,心里腹诽,真难得您心情好,看着别人不痛快您就乐呵了!
“你干嘛不睡觉!”苏酒拿眼横他。
穆衍森舒服的输了口气,“我睡的晚,早了上床也是躺着。”
苏酒偏着头,看住他,“你看你,家境这么好,住这么大的房子,你爹妈一定也很本事,你自己也是大老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天到晚摆个苦大仇深的脸,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好愁的!”
闻言,他微微一笑,“庸人自扰之吧。”
“有什么好扰的!我都这样了我都没摆个脸发愁!你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烦恼啊,说来我听听!”苏酒抱住膝盖,完全不在意身旁坐的是什么人物。
穆衍森不接她的话,只叹,“什么都没有的人才更痛快吧。”
人家不想说,苏酒也不勉强多问,这一点她还是很识时务的。
“那倒是,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怕,就像我。”
夜风徐徐,拂过脸颊,凉爽宜人,有一种别样的安逸。苏酒的发丝被吹乱,她伸手缕了一下,星光下看见他侧面,忍不住在心里赞叹,真是个美人。不单单是英俊吧,怎么看都很赏心悦目。
可能有的人就是这样的吧,只这么不动声色的坐着,没过多表情,不言不语,你都会觉得很耀眼,比什么都耀眼。
莫名被这样的气场吸引。或羡慕,或赞许,或者是,很欣赏。
“我爸爸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
大概是看傻了。苏酒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直接说了出来,愣愣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脱口而出把心里话给说漏了嘴。
穆衍森微微惊诧的侧过脸,与她对视几秒,忽然就笑出来,是发自真心忍不住大笑,两颗尖尖的犬齿都露出来,笑起来更加迷人。
“我有那么老么!我也不过才……”
苏酒很严肃的打断,“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爸爸要是像你这么……这么能耐顺眼就好了,我现在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可他偏偏就是我爸爸。很讨厌!想起来就烦!”
“你爸爸对你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其他的就不提了,不喜欢我还要老是来烦我,晦气!倒霉!”
苏酒说的毫不留情,她才不在乎别人会从这话中怎么来判断她这个人的品格,本来就是这么想的,用不着装,没什么意思。
“不会的,毕竟是亲生的,总还是有些难处吧。”
“怎么不会!有的人就是那样!你不懂!反正,我也用不着他对我好。以后什么路还不是都要自己走。我一个人更快活!”
穆衍森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父母家人都很相亲相爱,没切身体会的事他没权利发表任何意见。
彼此沉默,苏酒仰头看着天空。没有人会懂的,她到哪里都是个异类,说多了反而是平添烦恼。
忽而,她说,“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他奇怪,“你怎么知道?”
“我爷爷说晚上星星多,第二天准是个大晴天!”
穆衍森轻笑,苏酒以为他不相信,“你别小看我爷爷!农民说的话比当官的靠谱一百倍!”
“是么。”
“不是么!绝对是!”
谁都不再说话,安静的坐着,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夜太深,连风也变得清冷,吹得人发抖。穆衍森慢慢转过身想叫她回屋休息,只瞧见她戴着运动服上的帽子歪着脑袋睡着了,大概是被风吹的冷,蜷缩成一团,一只手揪着衣服领子,样子很有趣。
他轻叹,无奈将她打横抱起来。好轻,她不止是看着瘦,原来是真真的没几两肉。许是日子过得真的很不如意吧。
穆衍森低下头,仔细瞧,她眼眶泛青,脸也是又瘦又小。
真不知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到这么大,当真以为自己是穿了金钟罩铁布衫可以刀枪不入,到哪里都胆大包天不惧不怕。这样的人,是因为拥有的太少,所以什么都无所谓吧。
路过客时厅不小心弄出些响声,老方出来查看。
“少爷,还没睡啊,很晚了。”
瞧见穆衍森怀里抱着人,一下愣住,“这是……”
“嘘,小声点!没事,你去睡觉。”
穆衍森看都没多看他几眼,小心翼翼的上楼梯。
老方站在原地看着穆衍森的背影直犯嘀咕:今儿少爷这是中邪了吧?对林家丫头也没这么上心过吧,这捡来的倒是护的跟什么似的,不对劲儿。
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睡得安稳,还不那么放心,在门口又站了好一会才离开。
边走,穆衍森忽然发笑,是笑自己,都睡着了不可能再乱跑了。
第七章
第19章 7——1
天亮,穆衍森翻身靠到床边。很早就醒了,却闭着眼小憩,睡不着,又不想起。躺了好一会儿,实在不想再耗着,起身,轻轻撩起窗帘,仰头看去,晴空万里,估计是个好天气。浅笑着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上了楼梯,远远望见客房的门是开着的。这么早就起了?穆衍森好奇快步走过去,只瞧见方婶在给床头柜上的花换水。
“人呢?”
“哦,院子里呢。”
方婶心情很好,笑着继续说:“一大早就起了,比我都早。还帮我倒了垃圾,扫了地,是个挺勤快的丫头。”
“哦?”穆衍森挑了挑眉毛。
奇了,没看出来,她那无法无天没个谱的样子还能有这眼力见?
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穆衍森回神,淡淡地说,“那我下去看看,用不着那么麻烦,她就住一晚。”
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人,穆衍森又不好大清早的在院子里喊叫,他也从来不是那样的人,只好回屋里等着。坐了一会想起后院还没去,于是起身往后院走。拉开门,果然听见有说话声。
远远看去,老方正蹲着给一盆花换土,手里拿着跟木棍,她蹲在另一边用手捧着帮忙往里装。一老一少,还挺聊得来似的。
“我自己来就行了,别弄你一身泥。”
“我会弄,真的,以前我爷爷种的鸡冠花都是我给他伺候,长的可好了,还有人来买呢。”
“鸡冠花我也种过,这里的土不比乡下,什么都不好养,弄不好就死了。”
“恩,是不一样喂!我爷爷家那边的土像炭一样黑,还黏黏的,比这干巴巴的好多了。”
“你是我们家少爷的客人,还是赶紧出去吧,再等一会就吃早饭了,先去洗洗手。”见苏酒弄得满手是泥,老方大概是过意不去。
像听了什么笑话,苏酒咧着嘴就笑开了,“不用,没事!还少爷呢!可真逗!真敢拿自己当回事儿。我不是客人,我就是一路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闻言,老方居然跟着笑了,抬眼瞧见穆衍森正冷着一张脸站在花坛边上瞧着他们。没收敛住,笑的更开怀。还是头一回见着少爷这样的表情,明明怒了又发不起脾气。
“咳。”穆衍森故意轻咳了一声,以使自己的存在。
“呦!少爷起啦!”
苏酒回头看是他,站起来大大咧咧地拍拍手上的土。
在背后对人不敬,还给当事人亲耳听见,不怕也就算了,还敢这么嬉皮笑脸。
穆衍森眯起眼,是要发作的征兆。
瞧那脸臭的,苏酒琢磨了几秒,两只手扣到一起右倾在腰间,学着古代人作揖的样子,腿弯下去,学的有模有样。
“小女子给少爷请安,少爷吉祥!”
老方是真忍不住笑出声,穆衍森也给弄的又好气又好笑,脸都有些僵住做不出表情,什么话都卡在喉咙里,瞬间化成空气,嗤笑着叹了出来。
“咦?都不说免礼,没劲!饿死了,能吃饭了吧?我吃饭去了。”
苏酒跳出花坛,弄得一脚泥巴,随便在石板上踏了几脚,抬起鞋底见算是干净,自顾自往屋里走。
穆衍森看了老方一眼,只是无奈,紧跟她身后也进了屋。低头督见她鞋边上还沾着泥踩到地面上留下一串浅浅的泥印,也没说什么。
究竟是出自什么样复杂的家庭,养成这样没规矩不正经。他熟识的人当中还从未见过哪家的女孩教育成这么样。
饭桌上,穆衍森只喝一杯白色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其他似乎都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有牛奶面包,也有清粥小菜,中西结合,丝毫不怠慢。
还是真是大户人家,乱讲究的。苏酒伸手抓起一块面包,咬了几口,开始有点点酸,越嚼越发觉和普通的面包不一样,味道特别好。
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一整块,她吃东西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吃完了才意识又没人跟着抢,都是她的,用不着这么狼吞虎咽。
拿起一块软软的奶香蛋糕,贪婪的闻了闻,很香,这次倒是没像个饿死鬼似的而是撕成小块一点一点往嘴里送,弓着背下巴快挨到桌子上,瞪圆了眼珠偷偷观察他。
餐桌对面,穆衍森正在看什么文件,拿的不近也不远,蓝色文件夹遮住小半边脸,偶尔拿起杯子慢条斯理小口小口的抿几口。
优雅,优雅的苏酒看着直替他着急。一口喝完是能噎死么!吃点东西也这么讲究,真费劲!
“你喝的什么?”老早就想问了,只是一开始摆着张臭脸给人看苏酒懒得搭理。
“燕麦。”
依旧看文件,餐桌上穆衍森向来惜字如金。
“不像啊,我也喝过,没那么细吧。”苏酒抻着脖子研究。
穆衍森放下文件,看向她抓着蛋糕的手,蹙起眉峰。
“珍珠粉打的,还加了点别的,是要细一点。”
珍珠粉?!苏酒瞪大了眼睛看,像是想要用肉眼分辨一下混在燕麦里的珍珠粉是什么样子。吞了下口水,抬眼见穆衍森没好脸的看着她的手,缩了一下,再大条也知道不好意思,小声嘟囔:“我手干净的,洗了好几遍呢!”
感觉自己这样是不太礼貌,穆衍森收回目光,又不知道落在哪里好。
“你要是想喝,我叫方婶给你打一杯。”想想,又解释,“味道很淡,我喝习惯了,怕你喝不惯。”
“算了吧!我怕我喝了流鼻血!”
是心有不甘吧。扫了他一眼,苏酒闷着头啃蛋糕,忽然生出一股羞耻来。
有的人,天生就这么好姿态,不用刻意做给谁看,与生俱来,到哪里都高人一等。而有的人生来就是没姿态的,在最低最低的地方,低到骨子里,乞丐一样。比如她自己。清楚自己低级,所以只能是把什么都看得无所谓。
因为对自己的人生彻悟,所以没必要那么假正经。装的再好,也没人会看。
穆衍森最终还是把视线落回到她手上,这一次只是观察她的手,细细长长,手指骨精致突出,手纹浅,玉一般,弯着还那样长,确实是弹钢琴的好料子,比以芯常年去做保养的手指还要漂亮些。
“你老看我的手干什么?我就喜欢用手抓着吃!我不是你们那种高贵的人,没必要装相。”苏酒是真的不乐意了,再没地位也不想被瞧不起。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的手好看,没别的意思。”
“是么?好看?我们老师也这么说过。”
苏酒放下蛋糕看看自己的手,她要是有什么能得意一下的,恐怕也只有这双手了。
“恩,一般人的手,不会这么细长。”
莫名的一阵窘迫,穆衍森一面掩饰自己过分专注失了神,一面又怕说多了更解释不清,面对女人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慌乱的情绪,只得别扭的岔开话题。
“你起得倒是早,还知道帮忙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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