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呢?阿月你告诉我,我总会有法子的。
“只是想到你的那些美人,想到你才离开我,便会和她们亲热,我便没心肠了。”兰夫人声音冷冷的,“阿横,想到她们,我连你也不想要了。”
开国公愕然,“阿月,她们算什么!为了她们不想要我,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兰夫人恶狠狠的瞪着他。
“真是雄才大略,高瞻远瞩!”开国公被她瞪的心里发毛,忙不迭的拍着马屁。
“雄才大略,高瞻远瞩?”兰夫人拧起眉头,“你胡扯什么呢?”
开国公这才意识到自己拍错马屁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阿月,我就会这两句……这两句是恭维皇上的……”
他勇于征战,并不擅长拍马屁,这两句是他对着皇帝的时候常用的。反正他也不嫌陈旧,也不想着推陈出新,但凡需要恭维皇帝的时候就说出雄才大略高瞻远瞩这两个词,最多换换顺序。方才兰夫人模样凶恶,他一慌,这熟极而流的两个词便自动到了嘴边,想也不想的说了出来。
兰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恭维皇上就只会用这两个词?你倒是想个新鲜的啊。”
开国公连连点头,“成,赶明儿我问问幕僚。”
他一则不是有学问的人,二则从来也不操这个心,让他想个新词儿,真是难为他。
还是求助幕僚吧。反正幕僚是花大价钱请来的,不用白不用。
兰夫人瞪着他,“你别只会打仗,旁的都不用心。皇上可是很……很圣明的!”
兰夫人本想说“皇上可是很厉害的”,话快到嘴边了,又觉得不大好,很及时的换了一个词。
说皇上圣明,总是没错的。
“那是,皇上圣明的很,圣明的很!”开国公呵呵笑。
皇帝陛下可是乱世中的枭雄,天授智勇,卓有远见,收揽英雄,平定四海,英武伟烈,非寻常帝王可比。
夫妻二人脸色凝重起来,没再提开国公府的美人们。
接下来的几天开国公和兰夫人带着无瑕回乡祭祖扫墓,拜访旧日乡邻,很是忙碌。
无瑕坐在父母中间,原本严肃的小脸上总是带着甜蜜笑容。开国公看见宝贝闺女这小模样,心酥酥的,兰夫人也是眉目温柔。
对着无瑕,兰夫人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的。
祭祖扫墓的时候,除了常家的祖先之外,开国公还带着妻女祭拜了一位故人。这位故人是他的义兄,和他一起落过草,不幸早亡。开国公亲手替他拨去坟上的野草,和他长篇大论的说了会儿话,叫他“胡大哥”。
“胡伯伯人很好吧?”无瑕忽闪着大眼睛,天真的问道。
开国公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摸摸无瑕的小脑袋,温和说道:“他人很好,也很有本事。若是活着,说不定比爹爹还强。闺女,他生前,和爹爹极要好的。”
“这样啊。”无瑕点点头,跑到旁边采了一束不知名的小花,郑重放到胡伯伯墓前。
一阵风吹过,春风料峭,给人带来丝丝寒意。
无瑕打了个寒颤,开国公忙把她抱在怀里,“闺女,冷么?”兰夫人皱眉,“这里阴气重,孩子还小,咱们回罢。”开国公点头,“夫人说的是。”
开国公抱着无瑕离去,临走前回头又看了看,目光中满是不舍。
无瑕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落日余晖中,胡伯伯的这座孤坟,显出几许凄清。
“胡伯伯没有孩子么?”无瑕见此情景,心生同情。
开国公眼神暗了暗,含混的摇摇头。
无瑕小大人儿般的叹了口气,“没有孩子,就没人替他扫墓啊。真可怜。”
“会有人替他扫墓的。”开国公抱紧了怀里的小女儿。
“嗯。”无瑕懂事的点头。
兰夫人关心女儿,催着开国公快走。一家三口离开坟地,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回家后兰夫人特地给无瑕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衣裳,唯恐她在坟地里沾上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开国公后悔,“不该带闺女去上坟。”兰夫人皱眉,“上坟有什么不应该的,只是该速去速回。”夫妻二人说着话,见无瑕眼神清明,脸色平静,慢慢的也便放下心。
开国公陪着笑脸,“阿月,皇上只给我三个月的假……”
咱们该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了,不能总在老家住着啊。
兰夫人沉下脸。
想起回京,她便想起让人厌恶的燕姑娘,想起开国公府还有几十几百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哪里会有好脸色。
开国公好话说尽,承许了兰夫人许多事,“……阿月,咱家的事听你的,你说了算。我多少年都不在家了,回金陵后你好好整顿整顿,把咱家整理清爽了,往后咱们安安生生过日子。”
眼见得兰夫人脸色渐渐好了,好像有所松动,开国公心中暗喜。
他正想再接再厉接着劝兰夫人的时候,侍女进来了,小心翼翼的禀报,“门外来了名护卫,说是京城开国公府来的,有急事求见国公爷。”
开国公一听说京城来的人,就有些不耐烦,心中暗骂,“又来了个给老子捣乱的!”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庆幸,“幸亏是护卫,不是丫头。”
开国公和兰夫人都皱着眉头不说话,侍女心中忐忑,无助的小声补充了一句,“那护卫说,是大姨娘差他来的,有紧急要事……”
兰夫人连连冷笑,开国公大怒,杀人的心都有了。看不得老子顺心是不是?成心捣乱是不是?有什么紧急要事,如今天下太平,常家能有什么紧急要事?!
“把人带进来。”兰夫人简洁明了的吩吩。
侍女如释重负,恭谨的答应了,后退几步,转身出去传话。
开国公如坐针毡,兰夫人神色冷冷的,并不理会他。
没过多大会儿,侍女把人带到了。这名护卫身穿黑衣,风尘仆仆,见了开国公和兰夫人倒身下拜,“国公爷,夫人,大小姐她……忽然中了邪,怕是凶多吉少……”,他哽咽说道。
开国公霍的站起身,厉声喝道:“大小姐怎么了?”
中了邪,好好的,朝霞怎么会中了邪?
护卫磕了个头,硬着头皮答道:“小人也不知详情。大小姐原本好好的在园子里游玩,忽然间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请了大夫来,大夫也束手无策。大姨娘慌了手脚,差了小人星夜出京,来跟国公爷讨主意……”
开国公脸色铁青,“连个孩子也看不好,一群废物!”
让朝霞一个人到园子里逛什么?那是才建好的园子,保不齐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群女人整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护卫不敢说话,连连磕头。
兰夫人冷眼看了一会儿,神色淡淡的开了口,“你远道而来,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大小姐的事,国公爷自会拿主意。”
护卫伏在地上,并不动弹。
开国公大怒,“耳朵聋了么,夫人吩咐,你听不到?”
护卫身子颤了颤,慌忙磕了几个头,狼狈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有片刻静寂。
开国公坐不住,满屋子乱转,“夫人,朝霞好好的,不会有事吧?”他魂不守舍的说道。
兰夫人忍耐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朝霞今年多大?”
开国公怔了怔,“十几了吧?”
见兰夫人目光不善,他心虚的小声嘟囔,“十岁肯定多了,不会超过二十……”
兰夫人真是懒得理他了。常绍是老大,今年也不到二十。
开国公伸出手在身前比了比,“上回我见她,是两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有这么高。”
自从上回见过常朝霞,他便奉命出征了,一直没回过家。
兰夫人白了他一眼,命人叫了管事的过来,吩咐他连夜准备车马,次日便启程赴京。
开国公大喜,“阿月,我就知道你心肠最好!”
知道朝霞有事,你便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要和我一起回金陵了!
兰夫人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没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梦
这晚常宅大半夜灯火通明,上到管事、管事婆子,下到丫头、厨娘,个个忙的团团转。收拾行李,准备车马,准备路上应用之物,件件都是急事。
老宅要留下人看家。兰夫人和无瑕既然要去金陵,自然也要带上用惯的侍女、婆子。什么人该走,什么人该留,兰夫人是心里有数的,一一分派下来,人人满意。
家在本地的人,大多不愿背井离乡;原本就是外乡人的,大多愿去繁华的金陵开开眼界。兰夫人管家一向井井有条,对家中仆人多有了解,愿意跟着她去京城的,她愿意带上,一心想在老家安份度日的,她也不勉强。
兰夫人亲自去知会陆先生,陆先生微笑,“我行李不多,早已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兰夫人大为放心。
仆妇们各自忙碌着,开国公和兰夫人则是打叠起精神,柔声细语的跟无瑕解释,为什么这么匆忙的便要起程,“……你大姐病了,家里人心慌慌,这个时候,最需要你爹回去坐阵。他是一家之主啊。”
无瑕板着小脸不说话,开国公和兰夫人都是心里没底。
无瑕是被兰夫人娇养大的孩子,从小开国公不在她身边,脾气便和寻常孩子不大一样。她有时也很爱笑,有时便严肃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好像在和谁生气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惹她。
“……你大姐或许是受了惊,爹爹身上阳气重……”开国公前言不搭后语,不知该跟他的宝贝小女儿说什么才好。
“她和你同父,是你的亲人。”兰夫人声音很温柔。
开国公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兰夫人心中微晒,“再怎么着,我也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花朵一般,便是邻居家的孩子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无瑕端端正正坐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开国公和兰夫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都是忧虑。闺女这是不高兴了么?这可让人如何是好。
无瑕板着小脸坐了好半天,伸出小手,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这是舅舅给我的。舅舅说,这玉佩是位大师所赠,可以辟邪,很灵验的,给她吧。”
无瑕小手中的玉佩是由上好的羊脂玉雕成,质地细腻,光泽润泽,犹如凝脂一般雪白晶莹。
兰夫人有些吃惊,“这可是你舅舅特地为你求的,高僧开过光,这是你的护身符啊。”开国公感动极了,“阿月,咱闺女跟你一样,心肠太好了!”
护身符啊,生平从没见过面的大姐,她也舍得送。
“借给她的。”无瑕一本正经,“她不是受了惊么?借给她戴戴。等她好了,要还我。”
开国公也从腰间取下一个青玉佩,“这玉佩我戴了多年,必有灵气,一定管用。”
兰夫人把这两玫玉佩装在一个小巧的金丝楠木盒子里,开国公从护卫当中挑了两名骑术绝佳的,一个姓秦,一个姓金,命他们拿着盒子,把玉佩先行送回开国公府,送给大小姐辟邪。
秦护卫和金护卫当天夜里便出发了,一路疾驰,马不停蹄。
第二天早上,开国公和兰夫人便带着无瑕启程了。前边有数十名黑衣护卫开路,中间十几辆宽大的马车,最后是骑着马的仆役们,队伍浩浩荡荡。
开国公也不骑马,和兰夫人、无瑕挤在一辆马车里,没话找话说。无瑕平时对她爹是很满意的,这会儿在马车里却嫌她爹个子大占地方,不高兴跟他一起,坚持要陆先生。兰夫人无奈,只好亲自送她上了陆先生的马车。
陆先生正翻着本《周易》,无瑕过来了,便好奇的和她一起看。
“天书啊。”无瑕简直一个字也看不懂,小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你还不到六岁。”陆先生不由的笑了。
无瑕小姑娘,你才这么一点点大,便想看懂《周易》了么?
“是谁写出这般深奥的书?这不是故意难为人么?”无瑕又看了一眼,还是一个字也看不懂,不由的很是气愤。
孩子就是孩子,乖巧的时候她是真乖巧,不讲理的时候她是真不讲理。陆先生莞尔。
“等你长大之后,便不觉得深奥难懂了。”陆先生摸摸她的小脑袋,换了本《诗三百》,曼声读给她听,“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无瑕往她身边挪了挪,靠在她膝上,听得很入迷。
精致的黄花梨雕蝙蝠纹架子床上挂着银红色的帐子,远远望去,像烟雾一样,美的如梦如幻。
房中设着梳妆台,梳妆台畔是一面紫檀架子落地穿衣镜,镜面光滑平整,清晰映出窗台上一盆开得如火如荼的山茶花。
这是间少女的闺房。
“总算老天有眼,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外间坐着位三十岁上下的美貌妇人,眼圈红红的,两眼含泪。
旁边一个十六七岁、侍女模样的女子小声劝她,“您快别这样,大小姐这不是好了么?方才她醒过来了,还喝了小半碗二米粥,大夫都说没有大碍了呢!这会儿大小姐踏踏实实的睡着呢,睡醒后肯定就没事了,您快别多想。”
“我只生了她一个,她若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还用活着么?”侍女越劝,美貌妇人越是伤心。
不过是到园子里逛逛,怎地忽然就昏迷不醒了呢?吓坏人。
“这都是祖上积德,菩萨保佑。”侍女柔声安慰。
美貌妇人拿着帕子拭泪,“我这就给菩萨上香去。过几天大小姐全好了,再上普济寺还愿。如英,你留下,守着大小姐。”
名叫如英的侍女恭敬答应,“是,大姨娘。”
美貌妇人轻手轻脚走到里间,唯恐脚步重了,吵醒睡梦中的大小姐。她掀开帐子看了看,床上的少女脸颊微红,呼吸均匀,看来大夫说的不错,病人真的已无大碍,不由的大是欣慰。
美貌妇人小心的放下帐子,轻手轻脚走了出来,小声交代了如英几句话,如英点头,“您放心,我守在这儿,寸步不离,大小姐若是醒了,即刻命小丫头禀报您。”美貌妇人往里间留恋的看了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如英和几个小丫头在外间坐着针线,偶尔小声说几句话。
床上的少女睁开眼睛,眼神中满是迷惘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