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摇头,长臂伸过来,揽住明玉的腰,轻轻松松就把她抱起来,不容置疑道:“服侍我沐浴。”
“往常又不是没自己洗过,今儿我乏了,明儿再说吧!”
楚云飞大言不惭:“莫非陈家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服侍夫君起居,不是身为妻子该做的事?”
明玉说不过他,争辩道:“又要出一身的汗,这会子也该叫大伙都歇下了。”
楚云飞见招拆招:“不要紧,再洗洗就行了。”
说话间已到了净房,大木桶里已预备好热水,热气腾腾熏得明玉已浑身发热,鼻息下缭绕着楚云飞的气息,别说思维,连视线也开始模糊。
屋子外渐渐安静,随着院子的门关上,寂静的再听不到一点儿声响。没过多久,这样的寂静被男人粗喘、女人嘤咛打破。如深蓝色绒布的苍穹,点点星光不停闪烁,仿若宝石。
明珍抬头看了一会儿,大丫头便上前来,低声道:“少奶奶时辰不早了,该歇下了。”
明珍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方淡淡问道:“今儿晚上大爷还歇在书房?”
大丫头迟疑着,点点头道:“是歇在书房。”
“谁在哪里服侍?”
“大爷不要丫头去服侍,只让两个小厮跟着上夜。”说到这不由笑起来。
明珍看着她,她忙收住笑,恭恭敬敬道:“奴婢听那边的人说,李姨娘从少奶奶屋里出去后,便赶去书房,不晓得说了什么,却被大爷骂了几句,李姨娘哭着出来。”
明珍闻言不由冷笑:“她还能说什么?当初他们是如何搅到一块儿,别当我不知!书房,还真是好地方,那地方不晓得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为了让王志远有个清静的读书的地方,王家专门为他准备的书房,素来紧挨着王夫人的正屋,本以为在眼皮子底下就没事,却没想到反而给了王志远诸多方便。
明珍越想越把牙齿要的紧,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自个儿从前第一次去王志远书房的情景来。那时候王家太老爷才病逝没多久,她随着三太太去奔丧,因太阳毒辣,又坐了船,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她从来没想过,身为男子,穿着素服也那么好看。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不必隐藏见到王志远,她的夫君。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的移开。
……
明玉被楚云飞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迫不得已把眼睛睁开:“这个时辰你也该起来了。”
“难得清闲这么两日,偶尔也想犯犯懒。”
明玉不理会他,自个儿坐起来一边穿衣裳,一边道:“和六嫂说好了今儿上午去看十姐姐,你若没事,要不要也去拜见拜见赵家的长辈?”
楚云飞长呼一口气,笑点头,却仍旧盯着明玉。
待明玉穿好衣裳,外头已传来落英等丫头的说话声。明玉秀眉微蹙,楚云飞无奈地摇着头,翻身坐起来。
用过早饭,一早就出门置办东西的婆子,把昨儿秦氏交代要买的都买了回来,秦氏又查看一番,没有疏漏便寻了盒子装起来。
平常要赖床的衍哥,今儿早上倒乖巧,吃了早饭就迫不及待。等到日头出来,韩氏带着翰哥到了,进来见过秦氏,吃了一盏茶,便上了马车去赵家。
却没想到苏氏亲自来垂花门迎接,“……二弟妹今儿一早还说,她没事,叫你们别跑来跑去,我就说,昨儿那样厉害,便是醒来了,如何能叫人放心。”
说着一叹,道:“二弟妹是有福气的,爹娘不在跟前,到底还有娘家兄嫂妹妹,我也是远嫁而来,京都却没半个娘家人。”
明玉只晓得赵大奶奶娘家姓苏,是否是京都本地人倒不知。
韩氏笑着寒暄两句,就问起明菲的情况。苏氏道:“今儿一早又请太医来瞧过,到底受了些凉,略有些咳嗽。元哥、荣哥睡了一晚上,今儿就活剥乱跳的,只是怕元哥人小,过了病气,婆婆接过去先带着。她身子这两日也有些不利索,我想帮忙,两个孩子又不肯去我屋里。我年轻,也才有了孩子,不晓得如何哄孩子,偏又没人能教教我,真是……”
说着又叹起气来,十分无奈又心急的样子。
韩氏笑道:“那也是婶婶心疼你,想着你屋里还有个哥儿,又要管着一家大小诸多事,不舍得让你受累。”
苏氏复又笑起来:“身为儿媳妇,这些原本是该尽的本分,我就怕自个儿年纪轻,又没见过世面,做的不好反叫人看了我们家的笑话。为此,便是一件小事,也要思量再三……咱们都是做了人家儿媳妇的人,到了夫家,说句话也要小心翼翼。”
明玉听着不觉暗暗蹙眉,与韩氏对视一眼,只听得苏氏已改了话题,笑道:“今儿可别急着回去,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吃个午饭。”
又看着翰哥、衍哥道:“这两孩子生的糯米团似的,看着就叫人喜欢呢!”
说罢,从怀里取出两个荷包来。翰哥年纪小,手里已有了玩具,对荷包兴趣不大,他的乳娘嬷嬷代为收下了。衍哥却看了看明玉,见明玉点头,才伸手接了,喜道:“谢谢婶婶。”
苏氏连连称赞好教养,衍哥却迫不及待地把荷包打开,看清楚里面不是糖,不禁失望,道:“还是舅妈、姨妈给的荷包好。”
明玉瞪了他一眼:“没规矩,小心你爹爹晓得了教训你。”
对了,今儿爹爹也来了。衍哥立即朝后面看了看,确定不见爹爹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苏氏笑着问:“衍哥不喜欢荷包么?”
衍哥素来不怕生人,又见苏氏笑眯眯的十分和顺,就脆生生地道:“因为里面没有糖,所以衍哥不喜欢!”
苏氏掩嘴笑道:“这里面是金锞子,换了钱可以买很多糖。”
衍哥还是不喜,吐出两个字:“麻烦。”
苏氏愣住,明玉蹲下身说了衍哥两句,又起身朝苏氏赔了不是:“赵大奶奶莫怪,这孩子见了谁都不怕。”
苏氏连连摇头,笑道:“他还小呢,不过越是这般,越招人疼。也莫怪二弟妹时常说起,我也早就想见识见识,今儿可算是圆了我的念想。”
说罢就吩咐身边的丫头去拿糖来,又蹲下身和衍哥道:“给了糖,衍哥就高兴了?”
衍哥想了想,反问:“婶婶给的糖好吃不?”
“别婶婶、婶婶地乱叫。”
依着辈分,衍哥随了元哥是要叫一声伯母的。
苏氏倒不介意,笑道:“这正说明衍哥年纪虽小,眼色却好,看得出我年轻呢!”
苏氏的年纪比明玉还小一些,比之明菲,就更小了。她嫁来赵家的日子比明菲短,说自个儿年轻是客气话,听得多了,味儿反而变了。
虽明菲是病人,但苏氏又说她不厉害,明玉、秦氏先去见了赵夫人。不晓得是不是两个孩子真闹着赵夫人,赵夫人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眼睛周围一圈阴影,满脸倦容,连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一些似的。
明玉、秦氏带着衍哥、翰哥上前见礼,赵夫人声音低哑无力,笑容也带着疲倦,虚扶一把,道:“快起来,都不是外人,何苦守着这些虚礼。”
又吩咐丫头去拿果子点心给两个孩子,请明玉、秦氏坐下:“去把元哥带了,让他见见舅妈、姨妈。”
自有嬷嬷领命而去,等丫头上了茶,还不见元哥来,赵夫人就笑道:“元哥从小就调皮,学会爬就安分不住,稍不留神就不晓得跑去哪里了。”
这一点明玉、韩氏倒是晓得,那苏氏眼珠子一转,笑道:“娘往常就说,孩子顽皮些好,真安安静静的才叫人担忧呢!”
恰好翰哥转动手里的拨浪鼓,苏氏也留意到,翰哥从刚才到现在都安安静静地,一时笑容讪讪。
正在往嘴里塞点心的衍哥,含糊不清地道:“调皮是小孩子,我不是小孩,我不调皮。”
明明个头才还没椅子高,偏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屋里的人皆忍不住笑起来。赵夫人笑道:“到底略大一些就是不一样。”
好容易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衍哥见大伙都盯着他一个人笑,眨眨眼却把眉头蹙起来:“你们干嘛笑话我?”
正笑着,一个小人儿屁颠屁颠跑进来,身后三五个丫头婆子见他去了赵夫人身边,方松了口气。
比起昨儿离开时有些呆呆的,元哥已恢复了平常,小脸儿红扑扑的,赵夫人见他额头上尽是汗,忙拿出手绢替他擦了,这才叫他过来见韩氏、明玉。
元哥奔了过来,口齿不清地喊了舅妈、姨妈,韩氏、明玉各自取了个荷包给他。元哥把荷包给了身边的丫头,就扯着翰哥的袖子,大抵是要翰哥下来陪他玩,翰哥理也不理,索性把目光都移开了。瞧见站在椅子上抓点心吃的衍哥,元哥便跑过去找他。
在赵夫人屋里吃了一盏茶,赵夫人见元哥、衍哥能玩到一块儿,便把衍哥、翰哥留在她屋里,吩咐苏氏陪同韩氏、明玉去明菲屋里。
明菲的起色比昨儿好了许多,晓得韩氏、明玉来了,早就坐起来等着,见她们进来,忙起身相迎。
明玉、韩氏两步跨过去,按住她。明菲一叠声地吩咐丫头们上茶,说话声响亮,明玉、韩氏放了心,想着昨儿的情景,韩氏道:“幸亏你底子好,昨儿还昏迷了一个时辰,今儿就好多了。”
“昨儿我被吓着了,没想到把六嫂、十三妹妹也吓着了。”
韩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还笑呢?昨儿你哥哥回来,我给他说了,你哥哥也唬得一跳,往后可别这样胡来,没得太太晓得,不知道怎么样呢!”
明菲微微垂了头:“六嫂就别尽顾着说我了,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反惊动的大伙不安生,我心里已过意不去。”
苏氏笑道:“那也是二弟妹的六嫂、妹妹真正心疼你。”
明菲抿嘴一笑,起身朝苏氏见礼,苏氏也忙按住她:“虽看起来好多了,到底身子还虚,惹了寒气,吃着药忌荤,我又不是外人,这般多礼,倒显得我不通情达理了。”
明菲也不强求,请苏氏坐下。苏氏摇头,笑道:“衍哥、翰哥也来了,在夫人屋里,你们说话,我去厨房吩咐做些好克化的吃食。”
送走苏氏,明玉、韩氏又细问一番明菲自个儿的感觉,明菲一一说了,未了道:“真正并没有什么不妥,我又不是那些会拿自个儿身子开玩笑的人。”
“还真有脸说呢。昨儿到底怎么回事?”
明菲淡淡道:“也就那么回事,一场意外罢了,元哥本就顽皮,幸亏他们兄弟两都没怎么样,元哥若有个好歹,也是我这个作娘的不好。他们年纪还小,本就要大人护着。”
说着叹了一声,抬头朝韩氏、明玉一笑,道:“从前不晓得,如今做了娘才晓得做娘的辛苦。”
瞧着她这摸样,也晓得昨儿的事并非一场意外那么简单。只是,失职的下人该罚的罚了,该撵的撵出去了,比起昨儿上下忙成一团,今儿的赵家已恢复平常的宁静。两个孩子平安无事,她受了伤到底无性命之忧,追究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明玉看着她,心里的滋味却有些说不清,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不与人争,不代表就一定会获得安宁。
韩氏点着头道:“你能这样看得开也好,只不过,单单看得开却不见得有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遂委婉地将昨儿听到的话说了,明菲却没多惊讶,只是脸上已没了笑容,神情凝重:“这就错不了了,我本来还疑惑怎么突然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韩氏见她这般冷静,不由暗暗称赞。说话之前,已把屋里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便不必忌讳什么,韩氏问道:“你心里可有数?”
明菲点头,道:“所以婆婆把元哥带过去,我也没说什么,还给了个由头。”
说了这会子话,也不见明菲咳嗽一声,显然她给的由头就是染了寒气,不愿把病气过给孩子。
“只是,伯母脸色真正不好,说话有气无力,元哥在她屋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明玉琢磨着道,“问题的根本还是在她们身上罢了,荣哥亲娘没了,可孩子终究跟着爹娘好些。”
赵夫人把荣哥养在身边,苏氏虽身为继室,荣哥也要叫她一声母亲,如今苏氏自个儿也有了儿子,赵夫人只养着荣哥,厚此薄彼,要苏氏心里没有疙瘩也不可能。现在元哥也过去了,三个孙子,唯独她的儿子是个例外。
“不是我婆婆不愿让荣哥过去,是她压根就不想接过去养,她与荣哥不沾亲不带故,何况她本来就是继母。再说,她有了自个儿的孩子,便是沾亲带故又如何呢?”
赵大爷的前妻娘家的妹妹皆已出阁,若在亲戚里头选一个过来,也不见得能真心是对待前妻的孩子。
明菲说着冷笑一声:“荣哥果真在她屋里,出了什么事儿她也难辞其咎。”
这倒也是,继母难为,何况荣哥已经这么大了,对他好说宠着孩子要把他培养成纨绔子,对他严厉,外人瞧着倒好像是继母欺负没亲娘的孩子。
韩氏蹙着眉头道:“可听来却是荣哥自个儿不愿过去。”
明菲道:“我们是做不来那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当初婆婆相看了好几户,唯独她入了婆婆的眼,还是在婆婆无心之下。”
明玉不解,明菲少不得做了一番解释。赵大爷前妻也不是京都人,有了荣哥,娶继室总要和前妻娘家说一声,赵夫人带着荣哥去外祖家做客,苏氏便是在赵夫人去荣哥外祖父家遇上的。那会子,赵夫人是打算在京都替儿子再寻一门亲事,自是不指望能娶个嫡出,只想着寻个品貌端正、心底纯良的庶出。可相看下来,入了眼的别人未必肯,肯的又入不了眼,毕竟娶过来是赵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苏氏的娘家亦是读书人家,父亲为官,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与她隔了肚皮,下面一个弟弟一母同胞,她也是继室生养的。赵夫人是去过她家的,都说继母与前妻的孩子难相处,他家的情况却完全不同,苏氏的母亲对丈夫前妻儿女很是不错,便是前妻的女儿,也仔细寻了一门好亲,那两孩子也格外孝顺,在当地传为佳话,赵夫人便是看准了这一点儿才有了心让长子娶苏氏过门。
明玉、韩氏听得却忍不住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