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之见,便是个忍。当着他的面,他纳妾也好、做别的也好,都要欢欢喜喜的,哪怕背后里咱们施些手段呢,也不可让他本就没理的因着咱们的哭闹而生了厌烦之心,没有愧疚之意。
再有就是身边要有儿子,手中要有银钱,如此一来,纵是他闹上天去,也动不了咱们的根本。到头来,折腾不动时,还得咱们顾着他不是?”
我笑了笑,心里暗道:还当是什么好法子,却原来也是个忍字当头。
忍字头上一把刀,若真像她说的这样容易,那世上又哪来那么多貌和神离的夫妻,又哪来那么多三心二意的男子?这世上的事,便真的是一忍便能解决的吗?
待得饮宴散了后,我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尚卿。
尚卿想了想,这才道:“您既已表明心迹,从此也是无憾了。只是此事一次便可,今后再不能如此,女儿家是要矜持些才更得人看重的,更何况您是长公主?
若再有一回,莫说孟常待定会生了轻视之心,便是我,也是伤心的。”
我笑了笑:“这番话说出了口,虽是痛快了,我心中却早已后悔。莫说是别人,便是我自己,也觉得太过莽撞了些。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孟文博的态度很明确,我从此也不再做他想。能成,自然最好。若不成,也没什么好怨的。
我便是心中再有他,却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从今以后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便是了。”
楚园饮宴后不久,朝廷就颁发了封婉娘为后的诏书。
九哥大婚,母亲又上了些年纪,我自然是鞍前马后帮她操持。
忙忙碌碌的,倒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等到诸事齐备,九哥与婉娘成了大礼,已是初冬时分。
这一日我去楚园给母亲请安,却见母亲神色恹恹的,似是十分不快。
我便问:“母亲,您今日怎么了,可是前一阵太过操劳,伤了神?”
母亲苦笑一声:“便是操劳些,也是欢喜的,怎么会伤神呢?今日心里不痛快却是听你九哥说了一件事。”
我望向母亲,因着多年的苦闷与煎熬,她的双鬓已花白了,脸色却还好,比在开封时红润了许多。
我拉了她的手:“母亲有什么话,不妨同玉虎说说,好歹也与您排解排解。”
母亲拍了拍我的手,轻声说了一句:“你九哥已与金人约好,明年春天就要迎太上皇回来的。”
我听得这个消息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母亲,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您是欢喜过了头罢,怎么还恹恹的?”
母亲叹了口气:“你是他的女儿,他再怎样对你,必竟联着骨血,你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是他曾那样对待母亲,伤我误我恼我废我,如今真要回来了,可叫人怎么和他面对,又如何与他相处?”
我笑道:“母亲多虑了,您不知此一时彼一时吗?当时父皇贵为一国天子,周围一群小人围着,他是误信了谗言,才如此待您的。如今九哥承了大统,您又是他的生母,又是一国的皇太后,何等尊贵?
父皇在金地受了那样多的苦,怕早就后悔不矣了。等您二位见了面,自然是悲喜交加的,正好将从前误了的时光好好找回来,又何来不知如何相处一说?”
五五章 恨无缘
更新时间2013…9…21 11:21:11 字数:2394
五五章恨无缘
母亲摇了摇头:“我儿未经过事情,自然不知其中的道理。想若是有一个人伤你至深,莫说是还能破镜重圆,便是想也是不愿想起的,只因一想起,不用说是自己的心,便是身子已然栗抖不住了。
母亲不是不愿他回来,也不是恨他,只是不愿想起他,不愿见他。母亲这颗心是再也受不住了。”
母亲向来是个极自尊的人,便是在瑶华宫那样的情境之下,也未曾听她说过“受不住”的话,如今终是否极泰来,眼见得一家就要聚了,她却是如此,倒教人不知所谓了。
母亲的鬓发有些斑白,头上也只几件饰物,身上一件半旧的袍子还是在开封时做的。
我笑道:“母亲,到临安后九哥命人给您做的衣裳、打的首饰怎么不见您穿戴呢?听人说用黑米水洗发能让白发转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女儿伺候您试试如何?”
母亲一笑:“母亲都什么年纪了,年轻时也不曾着意装扮,到老了还要弄这些吗?便是头发再白些,谁还能改了我是枞儿的母亲,便是穿得再平常些,谁还能改了我是孟氏的女儿?有这些,便也够了,别的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可能是母亲一心向道的缘故,她的面目不似我小时候记忆的那样严肃,虽说也不常笑,可眉眼间倒似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慈悲。
这样的母亲与美丽无关,却是最庄重、宽和不过,让人从心里觉得那么的踏实。
我笑道:“女儿是想,若父皇回来了……”
话只说了一句,却被母亲打断了:“玉虎,太上皇回来,于国于家都是好事,母亲亦是欢喜。只是母亲是枞儿与你两人的母亲,却并不是再上太上皇的皇后。
母亲如今一心向道,以前虽是迫不得已,如今却也信了其中的因果。母亲如今偌大的年纪,也不愿再提从前的事,谁对谁错谁是谁非的,又有什么意思?
再者若不是枞儿做了皇帝,莫说母亲的悲喜,便是母亲的死活,又有谁在意过?从前是如此,往后虽因着枞儿境遇大不相同,可对母亲来说又如何?
饶是这样便能换回我的蝉儿吗,便能抵过受的那些屈辱吗?自欺欺人罢。”
“母亲……”我拉着她的手,不知如何安慰,只是也觉得鼻子发酸,险些掉下泪来。
母亲擦了擦眼泪,对我道:“母亲这一世也就如此了,好歹枞儿有了出息,母亲这些罪也没白遭。可你却不同”。
母亲顿了顿:“你是母亲的心头肉,年华又好,人才又出众,又有着贞敏的名声。傻事做一回也就够了,不能再二再三。母亲是过来人,自然知晓什么好,什么不好。”
母亲的这番话一字一顿,声声如鼓槌般直直敲在我心里。
不由得我不心虚,不由得我不脸红。原以为做得机密非常的,谁知还是没离了母亲的眼睛。
我此时真是懊恼非常,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才好。我红着脸,低低叫了声“母亲……”
母亲仔细端详着我,半晌才笑道:“我儿如此忸怩,倒是与一般女儿无异了。”说罢,又道:“过了年,我儿就十六岁了。这个年纪,母亲已然进了宫。你的终身也该定下来了。”
我心头一觉,叫了声“母亲”,眼睛却不敢看她。
母亲又道:“母亲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母亲的意思,不管将来你要适何人,或老实本分、或忠勇机敏、或才华横溢,可只一条,不只要你钟意,也要钟意于你。母亲的话,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是婚姻大事总要两情相悦,若是剔透挑子一头热即便是勉强在一处了,也算不得是好姻缘。
见我不语,母亲又道:“莫说是平常人家,便是官宦人家、宗室、皇室,婚姻大事讲的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在这上头是吃过苦的,却不想也让我的玉虎吃苦。你放心,你的事母亲、你九哥都放在心上,总归要你亲口应承了,心里愿意才算数。”
我离了座,蹲在母亲眼前,望着她道:“母亲既然知道儿臣的心思,是否也觉得儿臣是傻的,是糊涂的,竟想些不该想的?”
母亲唉了口气:“殊郎是母亲从小看大的,他从小就比别人稳重有城府,如今谋略、才华是越发的出众了。只是,如今婉娘已然封后,孟家偌再尚公主,怕是朝臣不安。
更要紧的是,殊郎从小志向不小,尚玉瑶时母亲还在宫中修道,你九哥也只是个不得志的皇子,孟氏受母亲牵连也不受重用,当时尚公主对他而言不是坏事。
如今枞儿时刻也离不得他,他也是一心帮衬着枞儿,眼前他不过二十几岁就已官拜三品,再过几年更能登台拜相。若要为你抛弃这些,从此做个富贵闲人,便是他肯,你心中就受得了吗?
再者,他对玉瑶用情致深,你虽对他有意,怕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将脸埋到母亲的双膝间。母亲外头穿的一件暗红织锦描金的褙子,里衬紫红的裙子,大大的团花、细密的金线轻拂在脸上,竟有一种奇怪的刺痛。
痛得我的眼睛生疼,而当眼泪落下时,落到裙子上的便倏地不见了踪影,落到褙子上的便直愣愣地在金线上挺着,倒似在提醒我眼前的处境。
便又听得母亲道:“若你是平常之人,嫁也就嫁了,最多是受苦罢。可你是母亲的玉虎啊,是母亲的福星,母亲怎能眼看你做糊涂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盼着殊郎好,也盼着你好。因此殊郎向母亲提谦父时,母亲是仔细思忖过的,功勋世家,将门虎子,有勇有谋,又生得一表人才,且你又与他在军中同行过,对他也该是知晓的……”
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栗,这人们都是怎么了?尚卿说他是真性情,文博说他是良将,如今母亲又说她有勇有谋。可即便他真的如此,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的是文博啊,怎么人人却都要将谦父塞过来?还不是想用我来拉拢他们父子,还不是想用牵扯他们父子手中的兵权?
想到此,我抬起头,眼里虽有泪光,眼角却含着笑:“母亲,女儿年轻,懂什么呢?如此大事还不是全靠母亲做主?只是女儿不想那么早便适人。九姐不是十八岁才下降吗?女儿还小呢,还想再多陪您几年。
您也莫赶玉虎了,让我再在您身边待上几年吧,等到了十八岁,女儿什么都听您安排。”
母亲含了笑,用手摸着我的头:“母亲就知我儿是个懂事的,这有何难?纵是你想早嫁,母亲也是舍不得的。”
五六章 怎如意?
更新时间2013…9…22 12:52:42 字数:2342
五六章怎如意?
民间有句俗语: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建元元年冬十一月,由太后作主,将王训之的二女儿二娘子许配给孟文博做继弦。因着是非常时期,文博年纪又不小了,便少了那许多的繁文缛节,婚期就定十二月的初八。
大礼那日,我也去了。我自然是要去的,母亲与九哥身份尊贵,自然不能亲自参加,我做为长主公代表他们去贺自然是最好不过。孟学士与我又有甥舅之名,于公于私我是逃不掉的。
当日的喜宴上,我以为我会痛心,我以为我会失态,可事实上并未如此。
我周旋在各家夫人、太太之间,我说笑在各家媳妇、姑娘之间,很镇定也很从容。
从曾经的无人问津到今日的众星捧月,我曾以为我是不屑的,甚至是厌恶的,到如今才知,不怪人人醉心于名利、权势,原来这滋味真的是太妙了。
你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称赞,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需求,都有人记在心里并随时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席上的气氛热闹又不失分寸,可饶是如此,看着眼前的美酒佳肴、身边的衣香鬓影,我还是觉得有些气闷。便早早告了辞准备离了学士府。
但凡大户人家除了正门外都有门屋的,有那坐车、坐轿的人不方便在正门出入的,便都将车辆赶到离正门不远的门屋旁,再从这里直接入府。
我带了尚卿、香锦几个刚要上车,却听得门屋西侧有人高声喊:“十四公子”。
我一愣,周围并无男子,何人在此大声喧哗?
那人见无人应他,便又喊了一声。我此时才想到这“十四公子”不曾是我在谦父军中众人与我的称呼吗?我转过头去,却见门屋西墙下立着一个长随。青衣小帽的,一时也想不起是谁来。
那人见我回头看他,便又上前了几步,不顾众人拦阻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十四爷,小的是李二啊。您不认得了吗?小的还陪您猎过兔子的。”
“李二”?可不是李二,不是他又是谁呢?
故人再遇,确未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
我喝退了众人,命他起来说话。
他这才起了身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低着头回话。
我问他:“你不随李将军在开封,怎么竟到临安来了?”
李二道:“回十四爷,我家主子命我到相州给我家老爷问安,正逢老爷来此朝见皇上,就带了小的来。赶上孟大人家的喜事,便也来吃杯酒。”
“开封近况如何?李老将军到了此地,可留得力的在相州把守?”
李二又道:“张氏父子曾引了金人来攻开封,我家主子收抚了各路英豪,里外夹击倒也没那他们占了便宜去。如今倒还安稳。甚至相州之事,小的也不敢多问,想必李老将军自有安排。”
我点点头:“李老将军驻守相州相分辛苦,待本宫向他问好。”
李二愣了一愣,忙道:“多谢长公主。”
我示意香锦,她早就备好了一只荷包递了过去。
李二推托着只是不接,我笑道:“咱们是贫贱之交,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谢你曾对我的多方照料。”
李二见我如此一说,便将荷包接了过来,说了声“多谢十四爷。”
随后我也便将这事忘记了,毕竟文博成亲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些,以至从未想过李二究竟是为着何事出现在此。
几日后母亲召我进宫。
我陪着她说了些闲话,无非是文博的大礼办得如何隆重、二娘子如何懂事、孟氏夫妻如何满意等等。母亲说得兴致甚高,听得我却是如坐针毡。
我暗道:母亲这是怎么了,不知晓我心中不自在吗?怎么就揪着这些话不放呢?
说罢了文博,母亲话峰一转,又说起了李益。
说李将军父子如何辛劳,镇守两地如何不容易。又说如今李老将军亲自来朝,可见心中不只有家国更有皇上云云。
适才母亲说文博如何如何,我无法插话,如今又说李家父子如何如何,我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一味低着头,用手摆弄身上佩的赤金卧狮。
母亲见我不语,知我心中不自在。她笑了笑,又道:“李老将军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