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父子将我送出大门,李益又道路途不近,命谦父送我。
透过半卷的车帘,我能看到与我的车马并驾的谦父。
他的腰背挺得笔直,手里拉着缰绳,眼睛看着前头,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适才当着他父亲兄弟的面,我以为他是故意装深沉,故意不与我说话的。可如今待卫们都离得甚远,身旁也没什么别的人,他却依然是不发一言,甚至连看也不曾多看我一眼。
我好歹是个姑娘家,我好歹也是一国的大长公主,按我原来想的,怎么也要细细密密的好好说说话,怎么也要事无巨细,将这些日子的遭遇好好说一番。
可如今看他这冷冰冰的样儿,倒教我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了。
百二二章 初求娶
更新时间2013…11…26 15:11:39 字数:2071
百二二章初求娶
一路无话,待车马到了慕园,我低声吩咐随着的香锦:“请李将军回去吧。”
香锦同谦父说了,他却只道无妨。
说罢就下了马,同着车辆一起进了门屋。
待我扶着香锦的手下得车来,却见谦父立在不远处静静地向这边望来。
我微微一笑:“承蒙李将军一路相送,多谢。”
看谦父向我走来,香锦朝众人使了个眼色,都离得远远地的。
我顿时有些不自在。
谦父轻笑道:“真是官升脾气长吗?这脸色沉得像要雨一样”,说罢,却又离我近了一步,轻轻在耳边道:“可没那日你在城隍庙里哭泣时温柔婉转,惹人怜爱。”
我睁圆了眼睛:“那日果然是你?”
谦父点头:“差一点就要忍不住了,想出来与你相见。”
我叹了一声:“可你终还是忍住了。”
谦父也不答话,只是望着我。
我又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到屋里吃杯茶罢。
谦父却是摇头:“如今城中并不安定,城外亦还有大军,我久留不得。”
我笑了一声,问他:“箭伤可好全了?”
谦父点头:“多亏你拿来的药,十分有效。”
我又问:“今夜席间老将军说什么要把事情澄清了才肯放孟文博。我想了一路也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你可知道?”
谦父看了看我,轻声道:“是真的不明白?”
见我十分认真,他这才道:“坊间传你与孟氏有情有意,若要破这个传言并不难,只需咱们及早定亲便是。咱们本就是要结秦晋的,如此一来,咱们二人得尝所愿,坊间传言不攻自破,孟文博也能留下一条性命,可谓是两全其美了。”
“两全其美?”
“对,两全其美。我的心意你早就知道,也从未变过,你与患难之中如此待我,我更是感念。咱们之间经历了这样多的磨难,也该是花好月圆了。明日我便央了父亲去向端王千岁提亲。他是你的兄长,由他出面最是恰当不过……”
这里是停车马的门屋,边上停的是车辆,有时一旁的小屋里还会有车夫或是下人在此小憩。
李谦父,我日思夜想的人,我伤心伤肝的人,不肯进我的屋里吃杯茶,却在这有牲口、有下人又有穿堂而过冷风的门屋里与我说我的终身大事!
我原以为,虽不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之时,可怎么也是满怀情义彼此有意的时刻。我原以为,虽不是三番五次煞费苦心的求娶,可怎么也是郑重其事的承诺。
可谦父,曾经那样疼爱我的谦父,却在这里对我说什么花好月圆!是我们之间太熟悉了,以致于他对我如此的随意,还是他觉得如今自己身价倍增,便不用再费心让我开怀?
回到屋里,我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对尚卿讲了。
说到最后,却觉得委屈非常,又红了眼圈儿。
尚卿听完我说的,沉吟道:“这是他们提出的条件了,要救孟常待,您就得适李将军。李若是您适了李将军,您身上有监国之职,他手中有大量兵权,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朝廷岂不是有一多半都落入了李氏的手中?
不管是朝臣还是宗室,哪怕是端王或者仁帝,这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因此只能有一人放权。要么是您,要么是李将军。
您觉得李将军会为您这样做吗?”
我苦笑一声:“曾经似是这样做过,可不过是因着受九哥猜忌不得矣而为之,如今他忍辱负重,终是扬眉吐气了,恐怕更知道兵权的厉害,如何会因为我而弃了?”
“那您呢?可会为了他放弃监国之权?”
我长叹一声:“这监国非我所愿,可当日当着九哥与众朝臣应了下来,我又怎肯因着自己的姻缘便放弃?我此身如何不要紧,要紧的是九哥,是衍儿。
如今我在这个位置,他们尚且并不把皇上、把我放在眼里,若是我离了这个位置,那还焉有衍儿的活路,还焉有九哥的活路?他们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还算好的,怕的是连这也不肯,却要取而代之……”
尚卿急道:“确是如此,只是若您不依,那孟常待又当如何呢?”
我笑了笑:“他们要适大长公主,各项功夫总得要作足了,从定亲到成亲,没有个一年半载怕也不成。可太师正值大丧,道远又受了重伤,总得先顾眼前罢。”
尚卿问道:“您的意思,难道是先应承下来,先把人救出来,至于婚事,再想法子?”
我点点头:“原来还想我是幸运的那个,不会用婚姻平衡各方的利益,谁知等来等去,终是没脱得了这个。”
尚卿看我神色黯然,便道:“身在高位,您不只是一个人,您除了要维护皇上,还要护住身后那些为您出力的人。因此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婚事,也是要再四衡量的。自然就不能只看情投意和。
关键是,李将军对您是真心的,您对他也是十分的情义,这比什么都难得。”
我却摇头:“原以为他没了,谁知他却活的好好的。原以为既然好好的,便会像以前那样甚至待我比以前还要好,谁知他与我却是冷冰冰的,像隔着一层。
我自认心中无愧,我自认对他情深意重,可他这是怎么了?没由得让人生分。”
尚卿想了想,这才道:“或许是如今担子重,没有从前的心境,也或许是听了什么闲话,嘴上不说,心里却过意了。男子汉大丈,哪能天天都有那份闲心逗女人开心,哪能天天都甜甜蜜蜜的?
如今李家势大,就算端王也是言听计从的,您也莫再求他像从前那样让着您纵着您,哄您开怀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尚卿:“你的意思是,他如今身价高了,在我身上不费心了,我便要反过来,讨好他,取悦他?”
尚卿看了我一眼,叹道:“如今您有求与他,事事自然要多迁就。”
我点头,是啊,为了还在襁褓中的衍儿,我要迁就他,为了还在狱中的文博我要取悦他,为了九哥能自在些,我要讨好他。为了大楚的江山,我要牵挂他、亲近他,却万万不能真的适他……
百二三章 探文博
更新时间2013…11…27 22:45:45 字数:2615
百二三章探文博
第二日在朝堂之上,我宣布了对孟氏父子的决定:孟氏父子结党营私罪名确切,追贬已故孟太师为朝散大夫,夺孟文博常待之职、夺孟文诚御龙卫头领之职,孟文博、孟文诚流放燕州,孟氏一族迁回老家荣州,没有召令,不能入京……
政令一出,百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有那素日与孟家交好的,便上前求情。
朝堂之上,分设了两把椅子,就摆在离御座不远的地方。端王居左,我居右。
皇上年纪尚小,每日天不亮就让他早朝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早朝时间,不是他在自己宫中睡觉,就是他坐在龙椅上,在我怀里睡觉。
今日之事,端王与我通过气,我见他们并没有要了孟氏兄弟的性命心中已是大定,因此端王要求由我来宣读旨意时,我便应了。
看着跪倒在地的一大片臣子,看着立在一旁看热闹的李氏父子,我心中十分急切。
这群臣子啊,如今时势如此,不知道韬光养晦吗?难不成非要较较端王他们的劲儿?
如今太师已没,孟氏兄弟的命也保住了,你们还计较什么官职不官职的做什么?
确是,从正一品的太师被追贬为从五品的朝散大夫,是让孟氏一族倍感羞辱,可留得青山在,总有出头之日,这样在金殿之时,怒发冲冠大叫大骂,那端王又怎会放过,李氏父子又怎会放过?
我怕这些臣子还会说些别的更难听的出来,急命殿前侍卫:“这些人咆哮朝堂目无本宫,速速将他们托出去,投入台狱,让他们也醒醒。”
不单是殿内的臣子,座上的端王,殿前的李氏父子都十分惊诧,他们没想到我会发这样的脾气,会把这些德高望重的老臣投入狱里。
我站在御案之前,看着阶下或立或跪的一班臣子,眯了眼冷笑道:“这道旨意,是端王与本宫与左右二相商议的,代表的是众人的意思,更是本宫的意思。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与孟氏父子同殿称臣多年,难免有些情义,可你们要明白,在朝廷法度面前,只有君臣大义,没有你们的那些小情小义。
谁要是心里头不服,想去台狱与他们做伴,真说便是,也不用拿什么一心为国、议和有功这样的话来说。”
丞相谢杏林忙又上前替这些人求情,我愈加生气,竟把个当朝丞相大大斥责了一番。
类似这样的事经了几件,朝臣中渐渐有风声传出来,道我被端王、李氏父子拉笼过去,不念仁帝托负,竟和端王一个鼻孔出气了。
尚卿替我鸣不平,说那些人不辩是非,不明真相,根本就不值得我的一番苦心。
我只是笑笑,是与非,错与对,一人一个看法,我只尽我最大努力保住这些人的性命便罢,只要问心无愧,那些风言风语的,我只当没听见。
所以当我去孟府为太师吊孝,兼为孟氏一族、为孟氏兄弟送行时,众人对我的怨愤集体爆发了出来。
先是孟氏族人对我怒目横眉,再是文诚恨得捏碎了拳头,然后是孟老夫人大骂我忘恩负义,是个小人。
当时文博尚在后院养伤不能参加这场口诛,我想若他在场,场面会更加激烈。
想那孟氏是诗书传世的望族,能激起他们如此怨愤,我还真是没想到。我以为纵是别人不明白,可他们是应该明白我的苦心的,我以为纵是他们对端王心存怨恨,可对我还是应该有好感的。
可事实却是,他们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态度对我,那样子真是恨不如食之肉喝之血!
我心中到底纳闷:太皇太后被废时他们也没见得怎么恼怒,怎么给没了的人贬了几级,把他们遣回原籍他们就如此态度?
九哥退位的第九日,孟氏夫人并在临安的族人们回了荣州。文诚早在前两日便离了临安去往燕州。
文博并没有去燕州,他的伤太重了,又耽误了诊治,一条腿是废了,身上七七八八还有许多别的伤,实在是去不了。
我在端王处费了很多心思和口舌,他才答应让文博同孟老夫人一起回荣州隐居。
临行的前一日,我轻车简从去看望。
孟老夫人倒没了前几日对我的愤怒,却只是拉着我的手抹眼泪,别的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心中虽也是不忍,可到底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安慰着,说些皇上身子结实,仁帝与太后生活无忧之类的话来。
孟老夫人又哭了一阵,勉强将眼泪擦了,却对我道:“如今殊郎受了重创,这条命能不能长久还未可知,老身斗胆,您可否去看看他?”
孟老夫人原本是如何从容的一个人啊,一夜之间丈夫、儿子接连遭难,她迅速的憔悴起来。面对这样一位母亲,又让人怎么忍心拒绝?
见我点头,老夫人忙亲自领着我进了文博的卧房。
一时门,就是扑鼻而来的药味儿。
早有人在文博床前置了一架素屏风。
我立在在屏风这边,听着老夫人低低在文博耳边轻唤:“殊郎,醒来,殊郎,是十四公主来瞧你了。”
过了好一会儿,文博似是醒了,他呻吟了一声,唤了声“母亲”。
老夫人又道:“是十四公主来了,就在屏风外头。”
我隔着屏风,叫了声“兄长”。
并晌却未听见文博说话。
我看着素屏风里文博的隐约身影,不由叹了一声:“兄长,您受苦了。”
谁知这一句却引出文博的一阵紧咳。
因着不想让外人看见,老夫人便未让别人进来,卧房里也只我们三人。
文博如此,老夫人慌了手脚,忙找茶壶想给文博喂些水。
我一眼看见墙角高案上的茶壶,便斟了一盏,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妨了,紧着递将过来。
文博喝了些水,终是将这口气喘匀了。
因为气力不足,声音十分微弱。
我立在他床头,听得很不真切,便弯了腰,低着头,仔细听他说些什么。
原来他说的是谢杏林为人耿介,梁士吾大智若愚,可托负大事。
又道李氏父子虽势大,可只手也不能遮天,湘州知州赵佩芳的父亲与已故汝州知州韩不试的夫人是嫡亲的兄妹,他与尚卿是姑表亲,可让尚卿去找他,教他带兵来勤王。
若是觉得势孤,那年曾招抚的杜氏三虎,也是肯出力的。还有他与文诚在军中也结交了不少头领,心中是向着仁帝的。
你要将这些人护住,也不用急,慢慢联络着,慢慢谋划着,只要时机一到,便是有用的时候。
我听他说得急切,忙跪在脚踏上轻声道:“兄长,这些人都是忠心于九哥,敬重太师与兄长的,又怎肯听我的号令?”
文博又咳了一阵,这才道:“正因为他们都忠心于仁帝,才会听你的号令。你对仁帝的忠诚,谁不知晓。”
见我不语,文博又道:“我是不中用的,此去荣州,路途遥远,能活着已是不易。仁帝的大事我是有心无力。如今只有你了。”
我中一紧,忙道:“兄长这样的担子,我担不起啊。兄长还不知吧,为了将两位兄长救出来,我已应了李氏,与明睿成婚。三五月内我还能够监国,可若等以后,就不能够了。”
文博听我这样说,竟挣扎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