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听我这样说,竟挣扎着要起来,无奈身子不行,便又是一阵喘。真到老夫人又喂他喝了些水,这才好些。
他道:“您与李谦父如今各为其主,即便是能成婚,怕也是要成怨偶。于婚事上,能拖就拖。若不能拖,也无妨。您是大长公主,本朝传统,附马是不能参政的,便是他李氏父子专横,想必也不能堵住世人之口。
再者,就算您不能监国又如何?那些人依然会听您的号令,以您是否监国来审视您的,只是些墙头草罢。”
百二四章 遇谦父
更新时间2013…11…28 22:58:32 字数:2799
百二四章遇谦父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我曾多次想像过文博抛却那些官场的套话,能真正的与我说些实的。
如今他倒是丝毫没有保留,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却让人伤感。
我问文博:“别人还好说,只是兄长怎知尚卿的底细?那赵佩芳与我又没有往来,他如何肯呢?”
文博喘了一会儿这才道:“您身边的心腹,哪能不查仔细呢?我一直没说,不过是暂时用不到罢。想这韩大人一家满门忠烈,您只要许诺尚卿,大事成就后,恢复她韩门名声,再许她为韩家过继子嗣以承香火。
赵家若有女就将来就进宫为后,有子就加官进爵,不让他赵氏一门有一个白丁。这样下来,没有不应的。
其余人等,您也可照着这个法子。”
我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又问文博:“兄长还有什么嘱咐吗?”
文博摇摇头:“当日金人陷城,您都有法子将诏书带出来,如今情势虽险,可到底手中有人可用。”说罢又对孟老夫人道:“母亲,儿子书贮里有一只红漆的锦盒,还请母亲拿过来。”
老夫人闻言去了西屋,将那只盒子拿了来。
文博便道:“以前是我想得太多,辜负了您的美意。事后又怪我想得太少,给您惹了不少麻烦。如今我已成废人,也不知这身子能支撑到什么时候。便将此物物归原主,您看在以往的份上,不要计较了吧。”
说着便让老夫人将这只锦盒给我。
我心里狐疑,文博却道:“您回府再看罢。如今局势紧迫,您到咱们这里,到底是引人猜测,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我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便匆匆告辞。
待车马快到我慕园的时候却在拐角的地方停了下来。
早有跟着的人禀道:“是李将军在前头。”
我心里一惊,这个时候,他在这里做什么?
正想着,已听得马蹄声近前了。
香锦将车帘掀了向外看了看,回头对我道:“确是李将军,婢子下去看看。”说着便跳下车去。
香锦与车外的谦父答话,我则坐在车上细听。
不外是城内兵士较多,夜色又深,不宜在外久留,要速速回府这类的话。
香锦又回来对我道:“李将军本是去府上拜访的,不想您不在,这才到路上来迎着的。”
我点点头:“那就请将军到府上吃盏茶罢。”
谦父听得这话也并不推辞,便同了众人一道陪我回来。
适才在孟府听得文博的那番话我心中本是翻江倒海一般,急着回去要找尚卿商量。
可如今谦父就在外头,也不知是何是,又不好当着人细问,因此在车上只是胡思乱想。
待到进了慕园,两人分宾主落了坐,我这才问:“可有事吗?”
谦父一笑:“这话问得倒教人生分,我何尝是因为有事才来看你?”
我面上一红,看看香锦,她倒早把丫头们支使出去了,自己也在门外头远远地立着。
我道:“只因你近来繁忙,除了平日上朝,闲时也见不着你,还以为你总在城外过夜的,这才有此一问。”
谦父点点头:“不是我故意疏忽你,只是城里城外的兵士们都得照看紧了,但凡有一点不对,在这时候都有可能铸成大错。”
“那如今呢?都安顿好了?”
谦父摇摇头:“一会儿还要出城去。”
我十分诧异,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等我?大事要紧,有什么话改天说也是一样的。”
谦父深看了我一眼,笑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可一听见别人来报说你进了孟府,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带人来了一回,你果然不在,若在回去,心里实在不甘,这才到路上去迎你。”
谦父脸上虽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凭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心中并不欢喜。
我轻声道:“在你面前,大道理我是不肯讲的。只说些实话罢。孟氏一族对我的情分你是知道的,如今他们要回原籍,就算是带罪之身,我也是要去看望的。你若因这个不愿意,我也无话可说。”
谦父却是摇头:“你向来重情义,若只是简单的去看望,我又怎么会不愿意?可你为何又哭哭啼啼?你不到酉时入的孟府,整整在里头待了一个时辰。难不成只是与孟夫人话别情吗?就没有和别人说些什么?”
听他这样说,我倒有些生气了,我反问道:“你竟着人监视我?”
谦父叹了一声:“怎么是监视,不过是不放心罢。从前我不在临安,差点让石抹那个浑蛋羞侮了去,如今我回来了,你的一举一动自然是留心的。”
我点点头:“不错,正如你所问的,不只看了老夫人,还看了道远。”
谦父未说话,可两道眉毛微微立了起来。
我又道:“你不用生气,他这人以前对我是有些无礼,可他伤成这样,实在可怜。我心中又敬他是个有风骨的,这才顺便看了他。至于这眼泪……”
我顿了顿,叹了一声:“兔死狐悲你总是知道的吧,想这几年孟氏是何等的炙手可热,如今不过落得个遣回原籍的下场。
我看了心里难免感慨,又有孟老夫人一边呼天抢地,对我颇多怨恨,我心中委屈,又不好辩解,这才落了几滴泪。”
这番话并真并假,也不知谦父信了多少。
我起身亲执茶壶与他继茶。谦父“嘭”地一把竟抓住了我的腕子。
我嗔道:“你这样大的力气,抓疼我了。”
说着便想就势把手抽回来。不想他却愈抓愈紧。
我看看门外,有些着急:“快松手,要是让人看见了,我还有什么脸面约束别人?”
谦父嘿嘿一笑:“比这更甚的又不是没有过,咱们相隔也不过七个月零十八天,你倒是小心起来。”
这话说得很轻,从耳边飘过,倒让我有片刻的失神。待我明白过来,去看谦父时,也正对上他向我投来的目光。
似有疑惑有试探,也似有关心有情义。唯独缺少的却是欢喜。那种以前哪怕是在黑夜里我也能感受到的发自肺腑的欢喜。
我静静地看着他,自认是问心无愧。我轻声道:“不是我小心起来,是这几经过得并不平静,以至于开始胡乱猜想。
望京阁之变的当夜,我以为你会来的,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样受的伤,又是怎样逃出去的,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等来等去,却是白等一场。
第二日、第三日,以至许多日,你都不肯来。
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在密州时,你能避开重重监视,夜入我的闺房。而如今在临安,你大权在握了,却并不急着与我亲近。
在密州,九哥占了先机,承了大统,你当时气极,也是恨我在你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儿你却没发觉,也是故意要闹腾给九哥看,我说的是也不是?
可在临安,却不同了,这一次,你们拨了头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心里明白不明白、究竟是如何想的已不那么重要,我已是你囊中之物,只需待你有闲情时再来取,是也不是?
这番话说出来,谦父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没了。他笑了一声:“真的是应了别人的那句:你先是楚国的公主,然后才是别人的夫人。
若在平时,你待我自然是千好万好的,患难之时,更是见你的真情。可一遇上朝庭有事,你便不顾一切冲一去,也不管是不是螳臂当车,也不管是不是要落得个粉身碎骨。
虎儿,别这样了,等这段风声过去,咱们就成亲。从此你什么也不用问,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在家里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地,每日打自己打扮得齐齐整整,好好做你的大长公主。受千人敬重万人羡慕,这有多好?”
若说这几日我对谦父的冷落有些怨,那么适才听得这话,我却从心底里生出许多寒意。
我未及细想,便脱口而出:“我是公主,家就是国,国就是我的家啊。朝庭有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若依着你的意思,我便不管家里人如何,只顾自己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地,每日打自己打扮得齐齐整整。
可若是这样,那我与你先前的张氏又有何区别?
若是有一日粱李两家再反目,我为娘家出头之时,你是否也要拈弓搭箭,射我一个透心凉?”
百二五章 两难全
更新时间2013…11…29 13:48:01 字数:2363
百二五章两难全
谦父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虎儿,没想到你意是如此想我,你太小看我了,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这大楚的河山是梁氏的不错,可它不只是你九哥的,端王为哲宗的嫡子,怎么就不能执掌河山?
仁帝在位时能给你的,难道端王就能少给了你的吗?
再者,如今朝堂之上稳坐的不还是仁帝的儿子吗?你又何苦对我说这些伤人的话?教人心寒。”
谦父立在我面前,说话的声音虽不大,可语气却很硬。我望着他这一身的戎装,知道是来得匆忙并未换衣裳。这心里,便又软了下来。
我轻声问谦父:“明睿,你怕吗?”
谦父想是未料到我有如此一问,他反问道:“怕从何来?”
我望着他,俊郎的容貌,凛冽的气度,还有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些,不正是我曾日思夜想的吗?
想到这,我又道:“你或许不怕。可不知为何,我却是怕的。怕你被手中的权力牵引着,怕你有许多的身不由已。我更怕,衍儿还没有长大,十二哥就等不及了。
到时候……真是想也不敢想。”
谦父望着我,眼睛渐渐有了温度,他用手轻拂着我耳边的碎发,轻声道:“傻姑娘。怎么就转不过来这个弯儿呢?仁帝是你哥哥,难道端王就不是吗?仁帝只是将当今皇上托负给你,你只尽力保证当今天子无恙就是了。至于别的,哪里是你所能左右的了的?真是杞人忧天,白白烦恼。”
“可是……”
“可是什么?”
我本想说,可是端王这几日虽未大张旗鼓,可却开始着手安插自己的心腹了。别的不用说,就那个谢臻,原来不过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的编修,如今一跃竟成了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
他才多大年纪啊。这让那些一辈子在编修位置上熬着的老学究们情何以堪啊。
端王为人多疑,心胸也不见得有多开阔。众人因着前车之鉴,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可却免不了私下议论,对此极是不满。
就凭端王这样不顾常理提拨心腹,就凭他这样打击原来的仁帝旧臣,我就觉得他没有容人之量,我就觉得他比九哥差得远了。
可这话在嘴边转了三转,终是被我咽下了。
端王的为人,想必李氏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既然还能如此保他,看重的未尝不是他这种有仇必报,有恩必谢的性子。
想到这,我笑了笑:“可是你此番回来,与往日大不相同。不只气度更加冷峻,便是对我也颇多审视。倒让人十分不自在。”
谦父拉着我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只见月色正好,又有凉风,倒是十分惬意。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也不怨我对你有审视之意,只是在太平府这阵子谋划大事心中本就焦躁,又不时有你的消息传来。
你称病不朝,闭门谢客时,我心疼你,可又苦于不能与你相见,便是一点风声也不敢透给你。后来你顺藤摸瓜寻找真凶之时,我又赞成你的见识,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可这心里又猫抓似的,这才在上元节时冒了风险命李二来给你请安。
直到再后来你险些被石抹欺负,我这才慌了,还未找到什么法子,却又听得传言道你与那孟文博好事将近……”
谦父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虎儿,你适才问我怕不怕。其实我也怕的。我怕的不是仁帝卷土重来,怕的不是众朝臣对我李氏的怨恨,我怕的是你啊。我怕你真的如坊间所传,变了心肠……”
谦父的手宽大粗砺,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心安,我靠在他肩上,幽幽道:“如今还怕吗?”
谦父点点头:“一天没成亲,这心便一时也放不下来。咱们的事父亲很是赞成,他已与端王商议了,不过因为这几日事情太多,腾不出手来罢。咱们且再熬几日,等亲事定下来,就好了。”
送走了谦父,我见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尚卿。
适才与谦父说了许多的话,虽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可心里到底是开阔了许多。因此脸上还带着笑意。
尚卿可真够煞风景的,她问我:“您去孟府情形如何?”
我一愣,是啊,孟府,文博,我怎么就光顾着谦父,原本心里还想着的,谁知两人说得亲热,便将这事给忘了。
我忙一五一十把文博的话对尚卿说了,说到赵沛芳时,尚卿原本平静的脸到底激动起来。
她在地上来回踱着,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头,倒是让人意外。
过了一会儿,她对我道:“您是什么意思呢?”
我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定不下心意来,才觉得左右为难。一边是九哥,一边是明睿,可让我怎么选啊。”
尚卿点头道:“我初闻此事,心绪不静,一时也难有什么主意,您容我细想几天,再答复吧。”
尚卿告辞后,我便回了内室。正待要休息,却看见了妆台上从孟府拿回来的那只锦盒。
我将盒盖打开,那只我丢失许久的玉虎赫然摆放在大红的锦缎上,借着烛火的光,散发出温润的暖意。
我将那只玉虎拿在手里,借着烛火细看,倒并未与以前有什么不同。我一时难解文博的意思,也便不多想,将它随手放到了首饰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