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罢,倒是不由得对夏玉华更是细看起来。虽然是极其简单的几句语,可这女子一言一行,不但让他挑不出半点的错处,而且还十分受用,偏又没有半丝刻意讨好之意。看到这一切,说这女子至今不过十七,他还真是难以相信。
“平身吧,起来回话。”好一会,他这才扬了扬手,让夏玉华平身,这样的女子,到了此刻倒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刻意的为难。
“谢皇上”夏玉华谢恩之后,站了起来,相比两年前,她的个子长高了不少,立在那里,高挑柔美,亭亭玉立,即有少女的风姿,又不乏端庄沉稳的成熟气质。
皇帝也没再多问其他,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朕听闻,两年前你还对端亲王家的世子爱慕非常,发誓非他不嫁,为何后来突然一改初衷?以至于到如今,朕亲自下旨为你们赐婚却也不愿接受,宁可抗旨也不愿嫁他?”
听皇上问起了自己的不愿嫁给郑世安而抗旨的具体原因,夏玉华微微顿了顿,她不可能将真正的原因告诉任何人,更何况眼前这人也并非是她所信任之人。但她却不能不回答,而且这答复还得能够说得过去。虽然她并不指望皇上能够因为她的解释而格外开恩什么的。
“臣女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您的话,臣女只知道这并非是冲动,而是心中的的确确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以前或许是喜欢,但现在却真的不喜欢了。更何况,臣女记得曾经跟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臣女此生,不求富贵,不求尊荣,只求得一心人,过一夫一妻的平凡生活。世子并非是我的一心人,也不可能与我一夫一妻相守白头,臣女或许是自私了一点,但是无论面临怎样的状况,却都决不会改变坚持。”
她知道自己对着一个三宫六院的皇帝说这样的话的确是有对牛谈琴的意思,不过这却是她现在所能够解释的最大限度。她并不需要得到眼前之人的理解,但是却得表明自己的立场,一个在世人眼中尽管极其可笑,但在她心中却无比坚定的立场。
而听到她所说的这些后,皇帝果然惊讶得不成样子,半晌之后这才好笑地说道:“你不喜欢世子,这一点朕还勉强能够理解,可是你却说不允许日后自己的夫君纳妾,不能够有别的女人,而只能与你一夫一妻的生活,这未免太可笑了吧?”
“皇上所言自然有理,但臣女并非要求这世间所有的夫妻都是如此,也没有强迫任何人这般娶我。这种事本就得你情我愿才行,勉强是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夏玉华也不在意那带着嘲讽的笑,继续说:“更何况,世间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臣女宁可做可笑之人,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
“如果你这一辈子都找不到这么一个自愿与你一夫一妻共度白头的人呢?”皇帝这会倒是来了兴趣,觉得眼前的女子当真有意思得很。
“那臣女便终生不嫁。”夏玉华很是坚定的回答着,没有半丝的犹豫与迟疑。
“那如果有这样的人娶了你,可没过多久便后悔了呢?”皇帝再次追问,盯着夏玉华一幅又当如何的表情。
而这一回,夏玉华亦如同刚才一般,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那臣女便休了他,宁可孤单终老。”
响亮而坚定的答复响彻在延云殿内,那样的气魄竟然让皇上也不由得愣住了。这会功夫,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子的的确确有这样的魄力。
“如此说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初衷,这旨也是抗到底了?”皇帝此刻已经眉头急皱,对于这问题的答案,其实心中也早就已经知晓,但是还是不由得再次重申了一遍。
“请皇上恕罪,臣女没有办法接这旨。”夏玉华微微低了低头,以示请罪,话说到这份上了,想来皇上也不会再跟她啰嗦什么了:“臣女自知抗旨罪行严重,一人做事一人当,臣女心甘情愿接受任何惩处,但凭皇上处置。”
“好果然虎父无犬子,身上这股子倔强倒与你父亲像得很”皇帝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朕虽有心宽恕你一回,但无奈你冥顽不灵,置天子圣意不屑一顾,实乃大不敬。为正朝纲,清lun理,树德行,朕只得严惩不怠,以正视听”
165翻天覆地
事情发展得比夏玉华想象的还要快,她没想到皇上这么简单几句询问,甚至于后面连父亲的事提都没有再提便直接下达了对她的惩处,不过这样也好,看这样子倒是并不会因此而连累到父亲以及夏家,她也放心了。
一道口谕,顷刻之间,她的命运便发生了完全的变化。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尊贵的大小姐,而只是一名带罪之身的犯人。抗旨没有被处以极刑,命倒是保住了一条,但是却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荒蛮之地,从此永别父亲与家人,再也不能回中原半步。
这样的惩处比及杀头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少对于一个大将军王的女儿来说,比杀头更让人觉得耻辱。抗旨罪名的确不小,但夏家功高于顶,这样的处罚的确太不顾情面。
可那又如何呢?夏玉华并不在意这些。除了心中伤感那份与家人的别离之外,她却是觉得去到哪里,在哪里生活都无所谓。只要活着,便还有希望,不是吗?
她不怕苦,也不怕未来的路充满荆棘,只要能够遵从于自己的心,那样的日子才过得有盼头。流放而已,她相信这世道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她会有再次与亲人团聚的一天,不论要坚持多久,她亦不会后悔。
从延云殿出来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反倒轻松了不少,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换个地方生活而已,不是吗?唇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在总管太监的提醒下,她没有久做停留,抬步跟了上去。
按律法,流放之前,她还是有机会再见一次家人的,她在想着到时应该如何安慰自己那已经上了年纪的父亲,如何让家人不要因为她而太过悲伤。虽然远离,日后不知多久都得天各一方,但是只要他们的心在一起,那份亲情便永远不会让他们隔离。
“夏小姐,老奴是真心想不明白,您为何要那般固执呢?皇上可是一而再的给您机会,您却情愿流放到那种荒蛮之地去。”总管太监边走边说道:“奴才可听说,那种地方,条件极甘,贫困不堪连吃的东西都没什么,不但如此,而且那里民风野蛮,民智未开,过着跟野人一般的生活。您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哪里经得起那样的苦,去到那里,可怎么过呀”
“多谢公公关心,这些玉华心中自然有数,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夏玉华说的都是实话,那里的困苦,她多少也听闻过,虽然可能有些夸大,但肯定却是极苦之地,再加上她一个待罪之身,哪怕父亲花再多银子事先替她打点,到了那种地方,亦根本没有办法能够再顾及到。
见夏玉华这般说,总管太监好心地说道:“您要是后悔了的话,奴才再去替您告诉皇上?依奴才看,只要您肯认这个错,接了这圣旨,皇上还是有可能收回现在的旨意的,您瞧,这不是没下正式的圣旨吗?”
“不必了,公公好心,玉华心领,但是真不必了。这样也好,苦点便苦点吧,最少不必委屈自己的心,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了。”夏玉华谢绝了总管太监的好意,有得必有失,这道理她明白,所以在做出抗旨决定的一瞬间,便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见状,总管太监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暗道果真是个倔强的女子,倒是与当年的清宁公主颇有几分相似,所不同的是,清宁公主的身份毕竟不同,而这女子却是更加的大胆而坚定。
一行人很快又回到了先前夏玉华被关押的屋子,这倒是让夏玉华有些意外,原本还以为就算没这么快马上起程流放,但最少也得是被先行收监才对。却是没想到她这已经被定下罪行的带罪之身还能够有资格住这样的地方。
坐下之后,见总管太监带着人准备离开,夏玉华便出声叫住了他问道:“公公,玉华想问一下,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家人最后一面。”
流放一事,最迟不过三天时间便得起程,因此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更不清楚自己到底何时才能够再见家人。她还有好些话要跟父亲说,有好些事要交代给梅姨,还有自己那可爱的弟弟也想好好再看多几眼。
听到这话,总管太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想了想后这才说道:“夏小姐,此事奴才一时还真说不准,不过您放心,最迟也应该是这两天吧。您还是先耐心在这里等着,有什么消息,奴才会赶紧着来通知您的。”
“有劳公公了。”夏玉华见状也没问,具体的看来还是得皇上说了算,倒是没必要再让这些当差的为难了。
“不打紧,您先休息,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她们都会照办的。”他边说边指了指一旁留下来的两名婢女,示意有什么夏玉华都可以吩咐她们。如今到了这个时候,皇上自然也没必要再刻意让这里禁声禁言的了。
“谢谢”知道这几天自己倒是不必再如前些日子一般过,夏玉华倒是不由得笑了笑,暗道这算不算是对于一个即将流放之人最后的一点仁慈呢?
没有再多想这些,在总管太监离开之后,她向留下来的婢女要了一套文房四宝。反正这会有时间,闲坐着总觉得还是有些浪费,倒不如弄些笔墨纸砚来写点东西。除了家人以外,她估计也再没有机会见到其他人了,这一世朋友不多,倒却有那么几个真心真意的,多少还是留点只字片语给她们才好。
而这一次,婢女听到夏玉华的话,果然不再如以前一般漠视,而是很快出去,没多大的功夫,便拿来了笔墨纸砚。
谢过之后,夏玉华也没让婢女帮忙砚墨,而是让她们退下忙别的去,她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静静的做完这些应该做的事。见状,婢女们也没说什么,按要求再次退了出去,而屋子里顿时又只剩下了夏玉华一人。
她提了提衣袖,开始自行砚起墨来,边砚边想着要给哪些人留封书信,又在上头都写点什么才好。
杜姐姐很快要出嫁了吧?可惜自己是没有机会亲自去祝福于她,在她嫁人的那天也是没有办法亲自相送了。菲儿也很快要订亲了吧?上次来信说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妮子会订亲,什么时候会嫁人。她们都得过得幸福才好呀夏玉华打心里头祝福着她们,希望这两个性格各异,却又同样善良的好女孩能够有个好的归宿。
她慢慢提起了笔,写了起来,言辞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伤感,有的只是朋友间的那种惜别与祝愿。提前写好这些总是好的,等到时见到父亲时,再让家人代为转交便是,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给她们的一个交代,同时也谢谢这些日子以来,她们替自己的担心与牵挂。
虽然在这里头对于外面的一切她一无所知,但她知道,她们肯定急坏了。其实,能够有这么多人牵挂着她,她已经觉得很是幸福。
给杜姐姐的信没有太长,反倒是菲儿的却多了不少笔墨,那个丫头呀,与过去的自己的有着太多类似的地方,忍不住还是多嘱咐了几句,特别是这丫头日后嫁人之后,以她的脾气肯定没有杜姐姐这般容易适应那种全新的生活。
写完这两封信后,她稍做休息了一下,再次提笔给这两年来一直对她关照有加的先生道了个别,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说实话,她真心希望先生不论以前遇到什么事,都能够放下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亦希望能够有个善良的师母好好照顾先生,先生是好人,实在不应该这样下去,孤寂一生。
有些话,以前她不太方便说,而现在反正也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倒是没有了之前的那些顾忌,好好劝说了先生几句,万望他能够保重,能够释怀。
接下来,她又给李其仁写了一封,对于这个重生之后第一个识得的朋友,她是万分珍惜的,对于李其仁这两年来为她所做的一切,再次郑重的道了声谢谢。这一世能够认识一个这样好的朋友,她的确觉得很是幸运,哪怕日后再也没机会回到京城,她亦会永远在心中记住这一切。
写完给李其仁的信之后,她停了下来,搁下了笔没有再继续。脑海之中还闪过了两个身影,但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打算做罢。
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朋友便更是没有几个,除了刚才写信的人以外,莫言也算得上是一个吧。可是,对于莫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想写点什么留给他,可却又不知道能写什么。最后想想还是作罢了,省得添增些不必要的困拢。
至于另一个人则是到目前为止似友却又非友的五皇子郑默然,这人也算是跟她有些交往,不过单独留信什么的倒是没有必要了,貌似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没有到达这样的程度,最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待纸上的墨迹干了之后,她这才一封一封的整理好分别放进不同的信封,信封上的名字也都已经写好,封蜡什么的倒是不必,由父亲转交她却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再者也没写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整个晚上,夏玉华终究还是没有睡得太好,她还是没有能够免俗,对于未来总归有些迷茫。
第二天下午时分,总管太监再次过来,告诉夏玉华可以出宫了。
听到这话,夏玉华也没多想,起身便跟着一并往外走。到时候了吗?快些好呀,这样便能够早些见到家人了。等见完家人,她便可以安心的去了。
宫中地方果然极大,跟着总管太监一起,夏玉华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宫殿,上次被带进来时还不觉得,而这一次却觉得走得分外的久。
好一会,她们这才到了宫门口,远远的,夏玉华便看到了父亲与梅姨带着成孝在宫门外头等着自己,见到她出来了,成孝第一个扑了过来,大声的叫着姐姐,而很快夏冬庆与阮氏也迎了上来,一脸痛惜的样子看着她,连声问着这些日子她好不好。
夏玉华见状,心里被这份亲情给塞得满满的,这一生她真的没有白白重生,尽管马上便要发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