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姑娘,噢不对,该是霍掌柜。”灵儿神智极为清醒,但双眼仍旧保持发直的状态,身姿傻傻地一动不动道,“她就是石府管家的女儿石霞芳。”
“石霞芳?石霞芳……哦!是她!”云裳突然想起来了,原来那女子便是石府管家的女儿,即阿明的相好,可云裳看着医馆中男女嬉笑打闹的场景,忍不住疑惑道,“灵儿,你确定阿明喜欢的女人是她?”
言外之意,阿明喜欢的女子不可能与其他男子这般打情骂俏,因为寻常女子一般有了心上人,是绝对不可能与其他男人举止这般亲昵的。
男子头上缠紧的白布越来越薄,飘逸的青丝从白布边缘松散而出的也越来越多,云裳的心跳又莫名地变得急促,头也开始嗡嗡作响,灵儿的声音在她耳边飘渺地响道:“没错,是她,那个白布蒙面的男子应该就是闻名遐迩的石公子,听说他与石霞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形同兄妹……”
灵儿一直在云裳身边絮絮叨叨地轻声说着,周围明明没有什么太大的嘈杂声,可云裳就是越来越听不清灵儿在说些什么,只在默默数着白布依稀剩下的圈数,五圈,四圈,三圈……
石边云与石霞芳都是侧身对着长命医馆门外,所以此刻云裳与灵儿能够看到的只是他们的侧颜,但饶是如此,云裳已十分期待,毕竟来日方才,她不贪心一时看不见他的全脸。
“都说石公子乃西平国第一美男,灵儿实在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比少爷长得还俊美的男人?”由好奇心驱使,灵儿跟云裳一样,一眼不眨地盯着长命医馆中,想要一睹石边云的真容,认识云裳之前,灵儿自认为长得最好看的男子自然非阿明莫属,可自从她进了季府之后,便觉得自己就如同井底之蛙,这天底下存在许多比阿明好看千万倍的男人,或者说,阿明跟那些真正俊美的男人根本没法比,就连嬉皮笑脸的木瓜,长得都比木瓜耐看许多。
“比季凉夜长得俊美的男人,虽然不多,但肯定是有的。”云裳难得听见灵儿的这句感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解千秋,在云裳的眼里,解千秋的容貌与身姿已经到达了无可挑剔的地步,尤其云裳还睹见过解千秋的裸身……至于季凉夜,他身上并没有具体比解千秋差劲之处,只是解千秋显得更狂野大气,身材更是魁梧结实,很有安全感,而季凉夜,显得瘦削一些,容貌上又有些妖媚过了头。
“霍掌柜见过石公子?”灵儿自然以为云裳说的比季凉夜长得俊美的男人,便是石边云。
云裳无法回答,也没有时间回答,因为石边云脸上的白布只剩下最后一层,云裳屏住了气睁大了眼睛,这次,没有木瓜挡在她的眼前,也不会有季凉夜将她强行拉走,她一定能看清石边云的容貌了,风雨无阻。
“霍掌柜!”云裳万万没有想到,在最后一层白布即将离开石边云脸庞的时刻,灵儿竟然脸色大变地低呼一声,一把拉起云裳转身。
可怜毫无防备的云裳就这样被柔弱的灵儿拽地背对着了长命医馆,同时二人耳边传来石霞芳久未响起的激烈求饶声:“啊!不要啊!少爷,不要!”
☆、046:爱恨兼有
石霞芳求饶的声音响了几次之后,石边云郎丽动听的嗓音便紧接着跟了上来,道:“霞芳,别害羞,你一片好心替我敷脸,我自然得礼尚往来,也亲自为你敷一次脸了。”
除了石霞芳,没有人听得出,石边云慵懒的口气里蕴含着的被冒犯的怒意。
云裳知道,若是自己此刻转身,必定能看见石边云的模样,可是,灵儿偏偏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俏脸上甚至露出略微惊慌的表情道:“霍掌柜,别,千万别!阿……阿明来了!”
云裳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阿明来了就来了,她和阿明又互不认识,灵儿自己避开就好,干嘛还得带上她找个外人呢?
“你快进去,我没事的。”望着灵儿楚楚可怜的眼神,云裳的心软了几分,也说不出任何责怪她的话,立即催促她先到铺子里去。
“好,你快点进来。”灵儿方才也是太过紧张,才会情急之下拉住云裳的手,似乎二人一起背过身去,才能避免被阿明瞧见,这会儿阿明一出现,她对石边云的好奇之心全都消失不见,只想找个阿明看不见的角落平复自己不安的心绪。
云裳见灵儿松开自己的手,连忙转过身,重新朝着长命医馆望去。
可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石边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原先他站着的位置,已经站了另一位极为消瘦的男子,正与石霞芳手牵着,额头抵着额头说着情话呢。
云裳晃了晃头,感觉自己就像是又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一般,梦中痛恨的石边云总是在她快要接近看清的时候,像鬼魅一样消失不见,代之以另外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男人。
“霍掌柜,有客人来了!”灵儿的声音从长安棺材铺里传来,云裳最后看了一眼阿明,阿明的脸她虽只看了一个侧面,但基本的模样也着实看了个大概,眼睛大而有神,嘴角惯常挂着笑意,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蠕动,像是一个极为和气的男人。
撇开灵儿在云裳心里塑造的阿明的形象不谈,阿明给云裳的印象并不算坏,是以云裳一时难以理解像阿明看起来这般和气的男人,居然会在背叛灵儿之后还对灵儿说出那种过分的话来,或许正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吧?
云裳最后朝着长命医馆看了一眼,确定不可能见到石边云之后,心中失落地朝着长安棺材铺走了进去,同时强打起身为一个掌柜该有的振奋精神,石边云并不是住在深宫之中,凡人若要见上一面并不困难,可云裳偏偏几次都失去了见到他的机会,云裳只叹命运弄人,而绝对预料不到,当有一日真的见到石边云的真面目之时,又是如何的震惊,甚至……
云裳今日接待到的第一位客人是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他的老父亲刚刚过世,急需一口棺材安葬,云裳从男人的穿着、谈吐中推测出男人能够承受的棺材价位,向他推荐了价格适中的柏木棺材,以其抗土侵、雕工高超等优点成功赢得了男人的青睐。
云裳不费多时就凭借她的细心聪慧与三寸不烂之舌将棺材卖出,灵儿对她钦佩极了,对于灵儿的大加赞赏,云裳只是淡淡一笑,她看得出来,灵儿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却有些心不在焉。
显然,灵儿的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外,时刻关注着门外的一举一动,恐怕她的大部分心思都飞向了长命医馆中的某人身上,而那个背叛她的男人阿明,此刻肯定没有离开长命医馆,否则,灵儿绝对不会这般提心吊胆、魂不守舍。
云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灵儿口口声声说对阿明没了曾经的情意,可是,若是真的没有了,怎会生出这般牵肠挂肚的痛楚神情?若是只记着仇恨,就该和她一般从容,一步一个脚印地酝酿报复之策,而不是打着报复的幌子行些思念之事。
云裳揣测,在灵儿心里,对阿明爱恨兼有,究竟哪个占上风,她就不得而知了。
望着模棱两可的灵儿,云裳不由地生出一些庆幸,庆幸自己与灵儿的心绪存了显著不同之处,她对石边云本就没有深厚的情意,曾经有过的也只是一个无知少女对于俊男的盲目痴迷,至从她被他扔进海里之后,她对他的所有念想,饱含的全是不带一丝杂质的恨。
想来将来她报仇的时候,定然不会有半分手软!
云裳从沈掌柜那儿了解过,长安棺材铺每日的客流量平均大概是30人,每日做成的生意日平均大概是七八笔,可今日却很是奇怪,时间还不到午膳时刻,客流量已经超过了百人,可做成的生意却只有三笔而已。
起先云裳觉得有些挫败,想想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太得意了,所以招致后来迎接的客人经常谈失败?可随着客流量越来越多,谈成的成功率越来越少,云裳便留了一个心眼,仔细观察那些客人们的神情。
没过一个时辰,云裳便发觉到了不对劲,罕城并没有发生瘟疫等大灾大难,平日更鲜有人会有买棺材留作明用的嗜好,所以若是在半天之内有这么多人拜访长安棺材铺,必定不正常,而且,云裳发现,那些并无真心购买棺材的人,似乎进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神奇怪飘忽,不是落在她的身上,便是落在棺材铺的其他布局之上。
云裳派了一个叫作阿廖的伙计出去随便转转,暗暗打听打听为何有这么多人造访。
阿廖出去了没一会儿便红着脸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霍掌柜,外面都传疯了!”
“什么事传疯了?”云裳与灵儿异口同声问道。
“传你!”阿廖竭力平息自己的气息,理了理纷乱的思绪道,“外面大致兴起两派传言,一派说,长安棺材铺推陈出新,必将有一番大作为,一切即从年轻有为的霍姓新任掌柜起始,而另一派却说,长安棺材铺濒临倒闭,只好借助阴柔俊美的年轻掌柜冲显门面,以其妖邪之术维长安棺材铺永不破败!”
☆、047:未斗先输
从阿廖总结的那番话里,知悉季石两家纠葛的人都能猜到,前派传言显然是出自季家,而后派传言无疑出自石家,一派想让自己的生意更加兴隆昌盛,一派想让对手的生意陷入低谷。
“所以来了那么多看棺材却压根儿不准备买棺材的人,只不过是别有居心,纯粹是为了来参观霍掌柜的?”灵儿秀美紧凝,忿忿不平道,“要看人就在门外边看,打着买棺材的幌子来欺耍我们,简直太欺负人了!”
“是啊!”阿廖附和道,“居然还有人说,霍掌柜是妖怪所变,所以比男人显得白净妖气,比女人漂亮能干,真是一派胡言!霍掌柜明明是女扮男装的女人,那些人个个以为自己火眼金睛,其实啊,个个瞎眼烂嘴,看不出霍掌柜是女人就拿妖怪乱搪塞!”
灵儿垂眸思索片刻,向云裳提议道:“霍掌柜,要不然咱们先把门给关了,等这些人的好奇心散了,再开如何?”
阿廖忙道:“不行不行,铺子的门千万不能关!沈老掌柜说过,关门哪怕片刻就会错过大好生意,罕城其他几家棺材铺的名声虽远不及咱,但一旦碰上急需购置棺材之人,也便轻易成就了对手的契机,况且,人言可畏,那些心怀好奇之人,不是关了门就能罢休的,一旦关门,反倒容易助长他们的好奇之心,无论于长安棺材铺还是霍掌柜,都极为不利。”
“可是开着门让那些找麻烦的人陆续进来,对棺材铺和霍掌柜,同样也不利呀?”
云裳望着争议不断的灵儿与阿廖,始终一语未发,灵儿与阿廖各有各的道理,云裳也不想将自己的伶俐口舌浪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甚至因为应付他们而耽误了向真正需要购置棺材之人推荐的机会,其实,面对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她也想耍耍脾气,将铺子的门一关了事,暂时息事宁人、稍作休息。
可是,云裳明白,此刻的棺材铺不是哥哥的,由不得让她胡来,既然她已经接任了掌柜,且又是该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天,她唯一需要坚持的,便是将生意壮大,而不是被有心之人有机可乘,伺机破坏。
云裳摆了摆手,示意灵儿与阿廖不要再作争吵,待二人皆闭上了嘴之后,云裳对阿廖吩咐道:“阿廖,马上拟一份告示贴出去,上书:长安棺材铺新任掌柜为酬谢广大百姓信赖,特惠三日,大凡诚心来看棺材者,买之则送一打花圈,再减免运送费用,不买,一律送香烛一对,至于那些虚情假意者,保送棺妖入梦,期限十年八载不等。”
云裳话落,灵儿与阿廖皆被她的想法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最后那句,实在是太过厉害犀利,半饷之后,二人又眉开眼笑,一个急着研磨,一个接着备纸去了,忙得不亦乐乎。
告示贴出去未久,踏进棺材铺的人逐渐减少,但较之平日还是多了许多,云裳发现,踏进棺材铺的诚心之人渐渐多于居心叵测之人,有些人家中并无亲人过世,但却有年迈之老人,便冲着云裳许出的特惠,提前订购了棺材,还有一些人家中既无过世之人又无年迈老人,纯粹是冲着白送的香烛而来,进门之后面对慷慨守诺的掌柜,以及质地考究的礼品,对长安棺材铺的印象自然升了好几个层次,满口承诺会向有需要的亲朋好友推荐长安棺材铺的好棺材。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云裳接任掌柜第一天,虽然奉送了不少香烛与花圈,但总体而言,还是赚了,云裳虽从未做过生意,但曾经耳濡目染过哥哥做生意的场景,也懂得获取人心与扩大市场需求的重要性。
申时过后,云裳正忙着在柜台前整账,灵儿忽地冲至她的面前,惊慌失措道:“霍掌柜,我有点急事,可否回去一趟?”
“急事?”云裳不解,灵儿如今再无亲人,算是完全跟了自己,按理不会有其他私事,以为灵儿有何难处,云裳关心道,“什么急事?”
“也没什么,就是身体不适。”灵儿口气遮掩,眼眸则不时紧张地望向门外。
正猜测灵儿是不是因为来了月事,云裳顺着灵儿的眼神望去,却见门外台阶下闪过两抹熟悉的人影,来不及纳闷,灵儿已经飞也似的冲向了后院,俨然一只被猎狗惊吓到的兔子。
云裳试图追上灵儿,出后门之前,朝着已经走上台阶的二人又瞟去一眼,终于明白灵儿慌张出逃的原因。
一口气追至后院,云裳一把拉住灵儿,正色道:“灵儿,当初你说你来季府的最大目的,我听了之后深有感触,甚至对你心生赞许,如今,大好机会来了,你非但没有去勇于面对,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充当逃兵,请问,你是准备在棺材铺邂逅某位富家公子,嫁作贵妇之后才去气一气他,就此算作报复吗?”
灵儿听了,本就红润脸蛋顿时羞愧地涨得通红,低下头不敢再直视云裳,支吾道:“霍掌柜说得没错,是我不够有骨气,不够有魄力,但我真的一直在寻找最好的复仇办法,只是苦于没有良策,所以在有万全之策之前根本不敢面对他,生怕仓促应对又会像上次一样,失去自己的气势,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