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卫姜面露不解,沈约便继续道:“那一次护送两位公主回宫,若不是幸得清儿相救,恐怕就不会有今次站在这里的沈约了。”
卫姜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空白了一片。他竟然以为是卫清救的他!?他竟然会以为对他有救命之恩,当得他倾心相报的人是卫清?!
卫姜拢在袖中的右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她的右手,在那次照顾沈约的时候,不慎扭伤。明明已经痊愈无恙,却在这个时候,痛了起来,痛,真的很痛。
卫姜只觉这件事这么荒唐,这么荒唐……
“公主?”见卫姜面色不对,沈约就唤了一声。
卫姜缓缓转头看沈约,她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却被月光一照,看不清了。“以身相许?想不到沈公子还有这番肚量。”
卫姜这话中的讥讽更甚,沈约自然听得出来。他收起方才心中那一番怪异的波澜,疏离道:“沈约自然也是倾慕三公主的品性。”
倾慕三公主的品性?
沈约,你真是瞎了眼!不,是她卫姜瞎了眼!
卫姜一甩袖,径自转过了身去。她背对着沈约,问出一句话:“若没有你说的那番救命之恩,你还会喜欢上卫清?”
沈约在卫姜身后默了一默,方回道:“人同人相处,讲求的便是一个缘字。沈约同三公主有缘,救命之恩也不过是个引子罢了。”沈约言毕,抬眼,对上的便是卫姜锦服飘飘的背影。卫姜的身体其实是消瘦的,在风中,竟有几分弱不禁风之态,无端端惹人怜惜。
卫姜不再说一句,提步走远,很快便消失在了护城河边,消失在了沈约的视线里。
沈约皱眉,久久望着卫姜消失的方向。
长歌最后也没有追上卫姜,只是一个人默默回到了怀王府,哦,还有身后的几个护卫。
卫姜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毕竟,长歌知道,沈约是卫姜第一个喜欢上的人。而且,在回卫都的路上,卫姜贴身照料沈约那么久,卫姜对他生出深厚感情来也不奇怪。
可沈约竟然认错了人!!!
长歌是有冲动冲过去一巴掌拍醒沈约,告诉他卫姜才是那个牺牲自己不求回报只为救你性命的女人啊!
可后来沈约的那番话,打消了长歌的冲动。那一层纸的点破,反倒显得卫姜掉价了。想卫姜堂堂一国大公主,离了他沈约,还怕找不着如意夫婿了?能这般三言两语就被卫清勾骗的男人,长歌也不觉着他是好男人。不就是个状元嘛,离了他,卫姜以后说不定能更幸福!
这么想着,长歌心里舒服一些的同时,毫不犹豫给沈约贴上了渣男的标签。
有丫鬟莲儿领着长歌一路在怀王府里穿行。
“那个,莲儿啊,我想睡了,这好像不是回房间的路呢。”
莲儿在前头带路,她低垂着首,没人能看见她脸上的神色。莲儿的声音一如既往怯怯又恭顺,“王爷在等着小姐。”
四叔在等她?
苏行在满园的梨香芬芳中等长歌。
“王爷,小姐来了。”莲儿在前头行礼。
苏行便转过身来,此刻,他穿了一袭墨袍,墨袍的衣摆在风中飘摇,真是……好看呐!
苏行一扬手,莲儿便退了下去。
夜色下,苏行长身玉立,他不说话,长歌亦然。
苏行在想什么长歌不知道,长歌在想的是,这树上的梨子一个个白胖可爱,定是极好吃的。
“沈约同你是甚关系?”半响,苏行出声,却是问了长歌这么一句。
长歌将视线自白胖大梨上收回,怪异地看了苏行一眼,“我跟那个渣渣能有什么关系?”
苏行皱眉,“你一个堂堂皇家女,怎的说话就如此……”
“有个、性、吧。四叔你不用夸我!”长歌抢声道。
苏行:“……”
苏行也就不再多问,只他那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长歌心中毛毛。她就挥挥小手,说自己困了要回去睡觉。
苏行却将她拦了一拦。
☆、70。和四叔谈谈情(1)
走出去几步的长歌就回头看他,面上带了些诧异之色。她眼神晶亮,微嘟着小嘴,面上拂过一丝被风吹乱的发,这般看来,委实可爱。
长歌的身高只及到苏行的胸口,她见苏行居高临下地对她一笑,而后,他双手一击,发出“啪——”的一声清响。
巴掌声落下,长歌只觉眼前豁然一亮,四周围的每一处陡然就亮了起来,亮了灯火,灯火闪闪,恍如白昼。
长歌再定睛看去时,只见那灯火源自每一棵梨树。梨树的枝头,挂着一盏盏可爱的花灯。这一片梨树林子极大,花灯便一路亮去,好似要亮去天边的尽头。
一刹那间,长歌仿佛置身灯海。
灯光璀璨,亮如星辰。
而她的四叔,此刻,正在灯海里含笑将她看着。
“四叔……”长歌张了张嘴,却也只唤出了他的名字。
“听说你爱看花灯,今夜却凭白被扰了兴致。我这府中的花灯可比得外头的?”
灯影里,长歌只觉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她只能拿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怕、怕面前的四叔听见她错乱的心跳声,“自然是……没的比的。”她如是道。她这是怎么了?四叔弄来花灯来给她看,她该欢喜才是,怎的无端端就说话结巴,心跳加速,还呼吸困难了?
苏行淡淡一笑,就不知从哪里举出了两盏灯,“专为你留着的,可喜欢?”
两只憨态可掬、栩栩如生的小猪猪正在对着长歌笑。
长歌又惊又喜,“小猪灯!”提了小猪灯在手,她又眼巴巴看苏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它们?”
卫衍以为她喜欢兔子,其实她更爱小猪。
苏行的笑容在灯下显得那般惑人,他说:“我一看到这两只东西,便想到了你。私以为,如我们长歌这般白胖可爱的讨喜姑娘,定是会喜欢小猪的。”
白、胖、可、爱?
有这么形容人家小姑娘的吗?
一瞬间,什么花灯啊,浪漫啊,脸红啊,心跳啊……通通都化作了天边的浮云!
啊啊啊啊啊啊啊长歌要咬人!
同四叔生活得久了,长歌愈发觉着四叔是个靠谱好男人。
他以身体尚未完全康健为由,朝堂上的事能推就推了。官员宗室间的应酬,长歌也没见他去过几次。长歌渐渐发现,四叔竟是个私生活很单纯的男人,单纯得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
长歌惊悚了,觉得四叔此番作态同他的形象委实不符。
长歌嘀嘀咕咕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正同她的四叔一道在院子里晒太阳。哦,四叔的一大嗜好便是晒太阳,据说这同他曾常年卧床,体质虚寒有关。四叔嗜好晒太阳已到了叫人发指的程度,是以,每每到了阴雨的天气,四叔总会变得特别暴躁。
不过,这般惬意无比地同四叔一道在院子里头晒太阳,当真是舒服得紧啊!长歌原道自己出宫是被逼无奈受苦来的,却没想自己是享福来的。小日子过得精心又怯意,长歌都不想走了嘤。
不知她赖在这里不走四叔会不会抽打她?
苏行舒服地靠在躺椅上,树荫下,不热不凉,点点阳光爬满周身,当真是惬意得紧。他的声音亦是懒懒:“哦,在你心中,我是个什么形象?”
四叔是个什么形象?
四叔在长歌的心中就是个骚包男的形象,不止骚包,他还毒舌。
当然,这话是不能明着说出来的,她怕四叔会抽打她。
把自己的那把椅子往树荫外头挪了一挪,待觉着这点距离安全了,长歌就好好坐下来,托着下巴,看着她的四叔,困惑道:“四叔,你不嫖不赌不抽大烟,只偶尔喝个小酒,你身为一个男人你图什么?这样还有什么乐趣?”
苏行缓缓转过脸来。
好死不死地,长歌就正正对上了他的眼。四叔清亮的双目一眯,那投射过来的“嗖嗖”视线竟让长歌的小身板禁不住就是一抖。
长歌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见他的四叔疏懒中带着冰渣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是皮痒了,欠抽打?”
长歌:“四叔我错了,我、我这是关心、关心你来的!”
苏行一手撑在脑后,干脆侧转过身来。随着他的动作,他如水的飘逸白袍便自榻上*,将垂未垂在地上。他的头发又长了,已落到了肩下。星星点点的阳光跳耀在他身上,只让长歌看得面红耳赤。
真是奇了怪了,她最近怎的每每多看几眼四叔,便会做出这般脸红心跳的姿态来?
一定是她看人的姿势不对!
长歌暗自懊恼的时候,她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四叔又说话了,他是顺着她先前的话题在往下说,他说“我图什么?自然是图个死在你后头,届时看你出殡的时候,人多不多。”
长歌的表情是这个样子的:~~o(>_<)o~~
长歌深深体会到了啥叫不做就不会死嘤。她决定洗心革面,做个乖乖好宝宝。于是,便重整心情,问她四叔道:“四叔,你给我讲讲佛经吧,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她的四叔每每来晒太阳的时候,总会在身上摊一本佛经。佛经上带着檀木的香,她的四叔举着佛经,神秘又骚包。
☆、71。和四叔谈谈情(2)
苏行顺手就自躺椅的空隙里捞到了一本佛经。佛经“哗啦啦”在他手中翻着,他挑眉,懒懒道:“哦,佛经啊……做做样子罢了,你不觉得一本佛经一盏灯,显得很高端大气?”
长歌:“……”
长歌又觉着,同四叔住在一起,小日子过得惬意又舒适的同时,也有个弊端,便是她的这位四叔,每每总是状似无意间,却狠狠刷新她的底线。
小长歌觉着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冲击……
晒太阳正晒得昏昏欲睡,长歌猛然间就听见一把孔武有力的声音。她被惊醒了,以为自己是做梦做的,却没想,一转眼,还真在大树下,四叔的身边看见了一个跪倒的陈三。
“回主公,属下有要事禀报。”陈三面色无比严肃。
苏行眼也不抬,“讲吧。”
“禀主公,马厩乱了,属下等……忍无可忍。”陈三说到“忍无可忍”四个字的时候,陈三的视线唰得就像长歌扫了过来。那眼神,委实恶狠狠啊!
长歌囧,瞪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们主公……
“主公,那头秃驴成日沾花惹草,肖想主公的疾风不说,还、还将众母马挨个调戏一遍,连、连刚出生的小母马崽都不放过。主公,此驴不除,后院马厩难安生!”陈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长歌:“……”
苏行:“咳咳……”
陈三继续不卑不亢,“主公,请替属下们……不……是……是替属下们的马做主!那些皆是精锐战马,千金难求,怎能、怎能容许那杂毛秃驴玷污?!”
长歌咽口水,“怎么听着像是我家大灰玷污了你家闺女似的?”
对于长歌,陈三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他双手抱拳,又一次对苏行:“兄弟们已然忍无可忍,还请主公下令,好生抽打一番那秃驴。”
苏行还未说话,长歌就跳起来了,“大灰不能抽打!大灰是我儿子!”
苏行扶额笑,面上是哭笑不得,他正要开口,却听得后院马厩的方向远远传来一声高亢的驴叫。
“嗯昂——嗯昂——嗯昂昂——”
苏行同长歌齐刷刷看陈三。
陈三已经出离愤怒了,“不好,是那秃驴逃出来了!”
苏行终于放声大笑,他边笑边对长歌道:“还不快去收拾了你家……儿子,我这些个属下脾气不好,你若去晚了,你儿子指不定就被人给宰了。”
长歌一惊,转身,瞬间跑掉了。
长歌不知道的是,她跑掉之后,那陈三却是“唰”得又跪了下来。陈三埋首,背上冷汗直冒,“属下知罪,请主公责罚。”主公虽然一直爽朗带笑,可天知道主公说出那句“我这些个属下脾气不好”,陈三有多心惊肉跳。在主公眼中脾气不好的属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陈三暗道自己鲁莽了,只期望主公能从轻发落。其实,这也怪不得陈三,他们这帮黑衣卫同主公亲厚,黑衣卫里随便拉一个出去,哪一个不是背后身家雄厚的?陈三自认为自己的地位不至于差过了那一头驴去,这才有了方才那一番义愤填膺的说辞。却没想,他比不过一头毛驴去!
陈三胆战心惊的同时,又有些心酸想落泪。
“东西都备齐了?”没想,主公却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主公面上的笑意已收敛,是进入谈正事的模式。
陈三的那些怨念就瞬间消散,“回主公,都准备好了,只等主公一声令下。”
“嗯。”
主公没别的指示了?
这么说,主公是不打算责罚他了?
陈三暗道逃过一劫的同时,心中不免疑惑,莫不是他错怪主公?莫不是主公没动怒?莫不是他小人之心度主公之腹了?
正思忖间,陈三冷不丁就听得主公问了一句:“那头驴叫什么?”
“大、大灰吧。”
苏行颔首,轻飘飘又落下了一句:“日后大灰的饮食起居,就由你亲自照看了。务必将那驴养得白胖讨喜。”说到“白胖讨喜”三个字,苏行想到了什么,就笑了。
可那笑看在陈三眼中,他、他心中就抖了。
哎,陈三啊陈三,你死就死在——也不想想大灰小毛驴是谁家的!
长歌不多时便在马厩外的杂草丛里找见了大灰。
大灰身上的毛杂乱不堪,驴耳朵上还挂了两朵野花。见到长歌来了,大灰驴耳朵一动,发出“嗯啊嗯啊”的叫唤,是极亲热的模样。随着大灰的动作,它驴耳朵上的两朵小红花就颤啊颤啊颤,不知何时会颤下来。
天,大灰哪有登徒驴的样子,分明是被摧残过了嘛!
长歌就走进草丛里,去给大灰顺毛。
大灰开心坏了,不住地“嗯啊嗯啊”驴叫不说,还围着长歌转圈圈,转得长歌头都晕了。转累了,大灰就俯在长歌的身边,把驴脑袋搁在长歌的肩膀上。
“大灰,他们说你调戏母马了,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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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船船船(1)
大灰好似听不懂长歌的话,只拿两只水汪汪的驴眼睛看长歌。
长歌就叹出了一口气,边扯大灰的驴耳朵边说道:“四叔家的马儿都精贵着呢,又彪悍,大灰你要不要再考虑下下啊?”
大灰:“嗯啊——嗯啊——”
长歌为难:“也不是说彪悍的女汉子不好,就是攻克有点难度。哎,要是四叔家的东西都是我的就好了,这样的话,看上了哪匹马儿大灰你随便挑。”
大灰似乎高兴了,就拿驴耳朵去蹭长歌的脸,蹭得长歌咯咯笑。
嗯,四叔家的东西怎么样才能变成她的呢?
这个时候,马厩能陡然响起一声马的嘶鸣,雄壮又彪悍。
嘶鸣声落下,便有马蹄声“哒哒”响起。听声能辨马,这定是一匹难得一见的好马。
枣红色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