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幸而,水声大,掩去了她难听的声音。
长歌以为自己会晕的,她没晕。
长歌以为这样子的下坠会长得没有尽头……虽然不甘心就此死去,但能有他作陪,好似也不差。长歌脑中这个想法闪过,她就感觉自己的身子猛然间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冲击在水面上,发出“啪啪——”的两声震天响。
入水的那一刻,长歌心中的想法是这个样子的:靠!怎么这么短?!原来瀑布是骗人的!
因为巨大的冲力,二人的身子一同以猛烈的力道沉入水中。
潭水翻涌,卷起滔天的浪花。
浪花下,是二人的身子在下坠。
千年幽潭之水冰冷,长歌只觉得阵阵寒气入体。周身更有无数潭水挤压,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偏偏又晕不过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下沉去到万劫不复的地界的时候,腰上一紧,有沉稳的力道带着她不住往水面上攀升。
长歌睁不开眼睛,但她能觉察到,那人离得她极近。面贴面的近距离里,长歌能感觉到自彼此口中吐出来的泡泡一串又一串,缠缠绵绵缠绕在一起。
水声哗啦啦响成一片——
长歌只觉眼前骤然一亮,久违的空气又入了她的口鼻。她的脑袋猛地向后仰起,湿漉漉的头发在空中甩出一个俏皮的弧度,伴随着甩发动作的,是长歌发间被甩得四散而开的水珠。
自始至终,握住她腰际的力量不减。
感受到面前那人灼热的呼吸,长歌怯怯睁开眼睛。
那样的经历……好似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只觉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哦,还是有一样的。一样的是面前苏行俊朗的眉眼。他明明同她一样狼狈,他还被她帅了一脸的水珠。可这丝毫无损于他潇洒的美貌。长歌只觉着面前湿漉漉的他,好看得厉害。
高山上的瀑布飞下,激得寒潭水沉浮,二人便在潭面上载沉载浮。
水珠自苏行的眉眼发梢间滴落入他的颈项间,他胸前肌理的强悍力量,她清晰可见。
长歌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再往下……
突地,长歌想到了什么,猛地就抓住了他的手臂,“你的腿!你的腿!你的腿不能碰冷水啊!”
苏行的眼神显得讳莫如深,“我的腿碰不到冷水,你又是从何得知?”
“我……”
煦煦日光照射在寒潭之上,也笼罩了长歌的周身。当她在*裸看苏行的时候,殊不知,她亦成了他眼中的一道风景,极香艳的。
苏行的眼神那样深,那样深,好似深深看进了长歌灵魂的深处。在他的目光下,长歌只觉无所遁形。
他的目光有些肆无忌惮。
长歌结巴,没主意,脑子一片空白。但她知晓,这个时候,她是要说一些什么的。
“我……我……唔……”
长歌的眼睛猛然间瞪得如铜铃大,因苏行突然就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另一手自她脸上拂过,拂去了她粘在脸上的湿发。
他迫得她细白又湿漉漉的小脸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下,他的视野中。他的语声喃喃:“我果然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长歌:“!!!”
说话间,他调整好她嘴唇的角度,以他的唇,盖了上去。
长歌不会说话了。
寒潭当中的亲吻,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这个人真是太快分了!
前一刻还在水里缠绵亲吻她,下一刻上了岸,他、他拎着她的后脖子,要把她拎得翻白眼了!
她的嘴唇都被他咬肿了这个混蛋!
长歌被这人拎着后脖子,抵去了一棵大树上。两人身上皆湿漉漉,真是糟蹋了树下的一方好草地。
“了解我不为人知的隐疾,对我情深意重以命相许,说,你来陈国到底有何目的,长歌公主?”最后的那四个字被他拖长了尾音说出来,听得长歌直想哭。
当然,长歌想哭更多是因为后脖子被他拎着很不舒服!
长歌不舒服地动了动,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只觉得他的那一双眼睛,比之寒潭水更幽深,一个不慎,自己就要被他吃进去。
“呀你放开我!”她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是对自己没了信心。她发现自己真是没品没毅力,在这人的美色面前,饶是先前下了多大的决心做了多大的努力,只消他一个眼神,她就前功尽弃了。
其实,长歌也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不舍和动摇。可每每这个时候,卫衍带血的脸就会出现在她的脑海。她觉着自己和苏行在一起,便是对不起卫衍。
这也确实是事实没错。饶是她再为苏行辩解,卫衍的死,苏行要负相当相当大的一部分责任。甚至在卫衍的死,卫国的国破中,长歌隐隐觉着,自己也是要负起一部分责任的。或许,眼前拎着她的后脖子,与她身贴身的这个人,正是利用了卫衍对她的感情,才引得卫衍在相当程度上判断失误,及……那么迫不及待登上皇位。
她此行的目的便是救出左左,如今,左左已离开陈国,她就应该不声不响消失掉。她确实有了这个打算,却没想又发生了这样子的意外,使得、使得他同她,再次紧紧维系在了一起,彼此的性命相依。
长歌觉着自己陷入了难以决断的两难。
长歌明显走神了,苏行面上的不悦显而易见。
“看来,我还是对你太过仁慈。”他突然在她耳边这般道。
长歌回神,仍旧愣愣不能自拔思绪,她呆呆开口:“那……你要怎么对付我呢?”
他的回答是,低头,狠狠攫住了她柔嫩的,微肿的红唇。
这一下子肯定是要被咬破皮了。
意识昏沉的时候,长歌如是想。
苏行升了火,两人沉默地将衣服烘干。
期间,苏行试图同长歌说话,可长歌始终呆呆的,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其实,长歌是嫌弃自己了。这么犹豫不决的样子,委实不像自己了。
都是他!都怪他!
长歌抬头,恨恨将苏行望着。
灭了火的苏行正好抬起眼来,面对了长歌恶毒的视线。
苏行挑眉看长歌。
长歌继续闷闷不说话。
苏行便咳了一声,“这不能怪我,你卫国公主的身份确实惹人怀疑。且近日,你总躲着我。”
长歌突然呐呐不能言。
苏行缓缓走来长歌的身边,居高临下将她看着,“你我之前,是否在哪里见过?”
长歌的小心肝儿就漏跳了一拍。
苏行又道:“你之前说仰慕我的才华,想嫁给我。此话可当真?”
长歌:“……”
苏行:“若非在我身上下了大功夫,你怎会知晓我有腿疾?”
原来大哥你在执着这个。
长歌:“其实我在卫国的时候见过你。”
苏行:“哦?”
长歌:“然后我忘记听谁说的你腿有毛病了。”
苏行:“嗯。”
长歌突然抬头憧憬道:“你可以当我不是长歌然后放我回卫国吗?”
苏行:“不行。”
长歌怏怏。
荒山野岭的,长歌只能紧紧跟了苏行走。走着走着,她不甘心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腿怎么就不怕水了呢?”难道他早先都是装的?那也太伤她的心了。
苏行:“因为我脱胎换骨了。”
长歌:“……”
那个时候,长歌真的以为他只是在说笑,而已。
瀑布并没有想象中的高,至少没三千尺啦。瀑布底下,别有一番天地。
此时的人间已入了夏,瀑布下的这一方天地,却桃花始盛开。
长歌停下脚步,苏行在前头负手行走。他的正前方,是铺天盖地的三千灼灼桃花。
桃花的香在空气中弥漫,沁入长歌的口与鼻。长歌恍惚间便产生了一种错觉,好似、好似他们误走入了一片世外桃源。
桃花园的尽头,苏行停下了脚步。
长歌蹭去他身后,自他身后探出一点点脑袋去,就看见桃花林外,有一栋小木屋。
咦?难不成瀑布底下还有人居住?
二人很快站在了小木屋外。
自外头看去,小木屋里静悄悄的,无人。
苏行默了一瞬,抬步便要走。
长歌“唉唉”扯他袖子,“就这么进去会不会不大好?万一里面有什么危险……”
苏行回身,视线在他的袖子上停留了一瞬,他的袖子上,是长歌嫩白的手指。苏行淡淡转开视线,看着长歌道:“原来长歌如此关心我。”
他那一声“长歌”,叫得长歌小心肝儿胡乱扑腾,手一抽,衣袖松去。再抬眼时,只听“吱呀——”一声,苏行已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这个人……这个人……
算了,长歌也进去了。
小木屋内果然无人烟,是久未有人居住过的模样。
站在小木屋的进门正厅里,长歌又去扯苏行的袖子,“我们、我们还是出去吧,这屋子我看着有几分奇怪且阴森森呢。都说深山老林里的空屋子待不得的。”某人的袖子都要被她扯破了,长歌却恍若未闻。好在,某人并不在意,任由她扯。
某人只淡淡道:“无妨,随意走动而已。”
就知道他不会听~~o(>_<)o~~
这小木屋内里的格局极大,出了正厅是后院,后院竟然有好多间房。且没房没户隔开,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临时居所的模样。
沿着院中的回廊走啊走啊走,二人就走来了一间房门口。
这房间似乎有些特别。
此时天尚亮,有阳光打在房门上,这房间却依旧给人一种阴冷冷的感觉,仿佛永远也照不暖似的。
长歌无意识抬头间,只觉眼前被什么东西一晃,亮闪闪的一片,是、是房间门楣上的东西。
门楣上有一块匾,匾上书了两个字——祠堂。
祠堂
祠堂?
长歌当然知道祠堂是什么意思……
还来不及思忖什么,苏行已一把推开了房门。
有阳光猛然射向屋内,屋内的粉尘也飞扑着想要入到阳光、空气与水中。这般一来,屋内的空气便不怎么好闻了。
长歌扯住苏行的衣摆,说什么也不让这人现在进去。万一中毒了怎么办?!
苏行看长歌一眼,妥协了。
阳光并不能将整个房间照亮,自长歌这个角度看去,屋内朦胧胧的,好似笼罩了一层烟。
终于,某人等不及了,提步而入。
☆、陈国(10)
长歌撇撇嘴巴,只得跟上。
屋内的窗紧闭,有一种檀香变质的怪异气味。
“噶——”的一声响,是苏行推开了墙边的窗。
窗户一开,立时就有大片的阳光照射进来。伴随着阳光抢入的,还有大风。
大风一瞬间便吹散了房内的雾霾,也吹得房梁上的铃铛“铛铛”作响。
“铛——铛——铛——”的声响响在长歌的头顶,不绝。
长歌突然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房间的正中央悬着一块黑色的幕布。
幕布极厚重,哪怕是大风也不能将其吹起一点。
苏行缓缓撩开了幕布
透过那洞开的一点点空间,长歌好似看见了幕布后,有红烛。
当然,红烛已灭,只留残身。
长歌还待再看,苏行却越过幕布,不见了。
长歌有一瞬间的惶惶然,她赶紧快步走过去。
幕布厚重,撩开却并不难。可长歌伸出手去时,她的小手却没来由一阵颤抖。直觉告诉长歌,她这是激动的。
激动?
又不是丑媳妇见公婆,有什么好激动的?
长歌摇头,甩去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一用力,幕布开,幕布后的一切便清晰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幕布后果然别有洞天。
那是一处类似佛龛模样的东西。龛上供养着的竟是一块块牌位,死人的牌位。
长歌的心一瞬间缩紧了。
苏行就立在排位前,听见声音,他转过脸来。他看着长歌,错也不错的。长歌觉着,他看她的样子,又多了些不一样。
“过来。”他对她道。
于是,长歌就过去了。
其实,此刻,长歌的脑子有些短路。而脑子短路的长歌往往很好说话。
长歌站去他身边,和他并肩立在一起。长歌悄悄抬起眼皮子看他,他正严肃看那些牌位。
长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苏行对长歌道:“别看我,看他们。”
他……们?
知道她胆子小,不要这个样子吓她好不好?
长歌是有些怕鬼,是以,见着那些牌位的一瞬,长歌就错开眼去,不要看了。
可是然而,苏行坚持。
那么,好吧,就看一眼吧,就一眼……
长歌一眼便看见牌位上那硕大的“宋”字。
咦?
“看出来了?”苏行懒懒的声音响在长歌耳边。他袖袍一扬,走去了更近的位置。
好奇的长歌蹭过去。
然后,她就看见了牌位上的那些名字。
那些死去的人皆姓宋……
苏行挑眉看长歌:“重点是……”
长歌叹息,“重点是这些人的牌位,宋家祠堂里也有。”
也就是说,这间瀑布下,山野间的废弃小木屋中的祠堂,和陈国四大家族里的宋家,供奉的是同一批人。
很奇怪不是马?
苏行缓缓走去一处牌位前,他错开身来,转过脸来看长歌:“有没有觉得,有一丝眼熟?”
当然眼熟了,他身后的那一方寸土里的牌位,供奉的正好是宋渊珠的娘。
怎么会这样?
有两个祠堂?
手腕上一紧,是苏行牵起了她的小手。
长歌正待说他非礼,却冷不丁听得他说了一句:“走吧,莫对先人不敬。”
长歌:感觉不会再说话了。
出了祠堂,外头是一方小院。
院中的桃花盛开,桃花香盈满了整个空间,浓郁得叫人吃不消。
长歌转眼看苏行,苏行脸上是一派高深莫测,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长歌斟酌再三,就问他:“你在想什么?”
苏行依旧高深莫测着一张脸,答曰:“在想晚饭吃什么。”
“哦。”长歌一脸严肃状。
这一回,都是苏行向长歌投去了奇怪的一瞥。
长歌在心中挥小拳头,想让我觉着意外是吧?这一招你早用过了,我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哼哼!
苏行又站去两颗树下。
哟,是两棵果子树呢,苹果和桔子。
许是大风刮过的缘故,树上的苹果和桔子落了一地。
长歌踢踢落在地上的苹果和桔子,问苏行:“你说,这些果子掉了有多久了?”
苏行:“少说也有月余了吧。”
长歌就“哦”了一声。
苏行突然侧身对长歌,问长歌:“可有看出些什么道理来?”
长歌怪异看他一眼,“没看出来。”
苏行踢踢地上的苹果和桔子,懒懒道:“同样是搁置了一个月,橙子才开始皱皮而苹果却已经腐烂了,所以说……”
长歌:“啊?”
苏行:“所以说,脸皮厚对于生命的意义非常重大。”
长歌:“……”
大爷,您可以别这么冷吗?
这夜势必是要在小木屋里歇脚了。
二人找了个看起来相对顺眼些的房间。
房间内正好有红烛。
于是,红彤彤的房间内,二人在桌边相对而坐。
长歌看苏行:“你说……那些牌位是怎么回事?”
苏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