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刁洛微微一笑:“刁某有一事不明,听闻先生明智,特来向先生请教。”
邱先生眼中精光闪烁,嘴上倒是说得客气:“刁公子这话折杀邱某了。”
“我不过是想问问——先生何故出现在这里?”刁洛懒洋洋地瞧着邱先生,没放过他一丝神色。
邱先生面色如常地笑道:“这话邱某就不明白了,刁公子想说什么呢?”
“万骨窟,金银为尘,恶人闲生。”刁洛挑挑眉,含笑道,“明人不说暗话,秋先生为何会留在此地?”
“江湖人谬赞了,秋某不过一介文人,哪里有如尘般的金银。”邱先生笑笑,慢条斯理地说:“说起稀奇事,刁公子倒是更令人惊奇,极乐宫中的妙人竟然会与官家小姐在一起。”
“官家小姐菲菲也是江湖中的飞飞,有何不妥当?”刁洛慵懒一笑,顾盼之间带着一丝勾魂摄魄的妩媚:“先生还没有回答刁某的问题呢,莫不是无法回答?”
“曲夫人与我相识,她曾将女儿托付于我照顾。”邱先生忽然一笑,凝视着刁洛秀丽妩媚的面容,缓缓说道:“我没有儿女,瞧着外面无趣了便来到了曲家,看着小姐长大权当享受些许天伦之乐。”
刁洛艳艳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缘故,不过……您竟然可以在情敌的府上一呆便是多年,邱先生也是好肚量。”
邱先生微微一怔,然后便笑了起来:“你倒是花了心思,不过,刁洛,你阅人无数也不见得会明白人世间种种。馆虹于我,友甚于情,再者曲老爷清廉正直,邱某心生佩服,自是效忠。如此一说,你放心了?”
被邱先生戳破了心思,刁洛神情自若地笑,“原来如此。”
邱先生的目光陡然转为凌厉:“那你呢?你是不是应该离开了?年轻人,你的那些荒唐账没有解决,便来招惹我家小姐,这便是你所谓的情?”
“你放心,该离开的时候我自然会离开。”刁洛微微笑着,眼中带着一丝惆怅:“美好的日子终究不能长久吗……”
刁洛的目光忽然停留在门边的一个修长身影,顿时全身一震,飞飞听见了?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只觉胸口中有一丝一丝的疼痛蔓延开来,虽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但是……
刁洛怔怔地望着飞奕,便见飞奕含笑地说道:“邱先生,厨房里的人找您有事呢。”
“我这便去瞧瞧。”邱先生瞧了刁洛和飞奕一眼便走了出去,留下地方给两人。
房间中安静得令人伤感,最后还是刁洛先开口说道:“你听见了?”
飞奕面色淡淡,瞧不出心思:“你要离开?”
刁洛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柔声说:“小丫头,我只是暂时离开,我对你说的话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等到事情解决后我便回来找你……我还不想害死你。”
飞奕凝视着刁洛,缓缓地应了一声:“是吗?”然后摇了摇头,“你这么说可真是令人心寒。”
刁洛紧紧地牵着飞奕的手,没有言语。
飞奕忽然一笑,语气有点飘忽:“原来你一个人便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不愿意拖累我家人,那么我们一起离开便是了。”
“可是,我不愿意害你。”刁洛凝视着飞奕,声音越发轻柔:“我曾经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想和你在一起便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可是当真的爱上了,便舍不得害你……”
他不是个无私善良的人,但是骨子里带着一点心高气傲,既然爱上了,便不能允许自己成为了曲家的负累,更无法忍受拖累飞奕。
飞奕扯出自己的手转身离开,留下淡淡的一句话:“不能同患难,哪里能共幸福。”
刁洛瞧着她一步步走远,手指骨被捏得发白。在你身边,是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可是飞飞,安宁美好的日子不能因为我的那些事情被打破,邱先生说得没错,荒唐事还没有解决的时候说爱,是对你的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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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守按府邸此刻是彩灯亮堂,常州的各位夫人千金相聚一堂言笑晏晏,这次是守按夫人做东举办的年聚。
常州文风兴盛,便是这这些夫人小姐的聚集也有了比试诗词歌赋的味道。
飞奕独自坐在后园中的石桌边,静静地瞧着天空中那如柳絮一般雪花。
“好久没见着你了,菲菲。”一个华衣女子曼步走到她身边温婉地笑道:“你瘦了些……”
飞奕回过神来淡淡扬了扬嘴角, “宋姐姐。”来人是宋翎的姐姐宋楣,在一堆小姐们中她算是个名人儿,自小便有是才情出众,便是男人也难媲美,不过她在常州闻名还有个缘故,她曾经随同一个男人为情私奔,可惜一年后她便独自回来了。
“瞧你的神色,似乎在想些什么。”宋楣浅笑道。
飞奕笑了起来,浅呷了一口茶水,喝完后淡淡地笑,“算是吧……”
宋楣没有言语,只是站在她身边沉默地看着天空。
飞奕静了一会儿,说道:“我在想情是什么……”
宋楣的唇角含笑,但是眼中的寥落悲伤并没有褪去:“你有喜欢的人了?”
曲菲笑了起来, “是啊,可是他说不愿意害死我,便要离开。”她抬起眼,与屋檐上那人遥遥相对。
既然要离开为何还不走……
“不能共患难,怎能共幸福。”曲菲低声说着,似乎在说给她自己听。
“鲜少见到你困惑烦乱的时候。”宋楣笑了笑,带着一丝悲伤地叹道:“你明白吗?患难并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如果能不经历患难,不是更好?”
“当年,我们明明可以可以不私奔,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爹娘自然不会反对了,可惜年少气盛……贫瘠的生活,很快便能消磨掉爱情,那一日他走了便没有再回来,我在屋子中等了三天……”宋楣低低地说。
“你为何不去寻找他问个究竟?”曲菲蹙眉问道:“也许他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他……”
“后来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是不是他有事情才没回来,是不是受伤了……可是那时候我所有的信心勇气都耗光了,我不敢去寻找。”宋楣轻笑道:“也或者是我需要个借口离开那么艰辛的生活……所以,菲菲,如果不要想着患难之后才见真情的话,患难中的恋情也许会很伤人。”
“虚假的幸福要来何用?”曲菲瞧见屋檐上的人已经消失了,淡然地说道。
第26章 情深不寿
曲菲在家这几日整日面对着药草时不时发愣,瞧着情绪似乎懒洋洋的,不仅是身边的参香和白术,便是忙碌的曲知府也发觉了她的不与将曲菲在房间中下棋。
棋局难分胜负,行子之间,曲知州捻着黑子,瞧了曲菲一眼,乐呵呵地说道:“人生便如这走棋,进退都有着各自的路子,下棋人唯能顺势而为。”
曲菲明白曲知府是瞧着她最近的情绪有些反常所以意有所指,不由微微一笑,轻声安慰道:“爹,您多虑了。”
曲知府不以为然,端起杯茶水喝了一口,说起了往事:“我给你说说你娘的故事吧!你娘当年可是个行走南北的泼辣女子,虽没闯出你那般的名声,倒也不是简单的女子。不过,你娘的名声有七分是能耐还有三分是火爆脾气。”
曲菲微微笑了,在她的记忆中娘是温婉但是坚强的女子,便是病痛缠绵的时候依然软语温柔。瞧着爹娘举案齐眉温柔相对的样子,她还以为娘天生便是这种性情。
“爹娘是如何相识?”曲菲有些好奇,爹是斯文书生,娘是江湖女子,两人的距离似乎很遥远,相遇相爱相守可真是有趣。
“当年为父被任命为滇县县令,就任的路途上遇见了你娘,她刚开始瞧着我很不顺眼,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当初瞧着她也是不喜。”曲知府想起往事,不由一笑,说道:“要知道,你娘那火爆脾气,可真是一般人受不了的。”
“那爹娘后来是如何相爱的?还有日后娘怎么对您那般温柔娴淑?”曲菲放下一颗白子在棋盘。
“我和你娘之间经历了很多事情,慢慢磨合着才走到一起的,你娘说——爱上了便是坚石也能化为绕指柔。”曲知府想起那些往事,有些感怀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家中的邱先生,当年也是爱慕着你娘的,你娘亲在这方面很果断,不爱便是不爱,不过邱先生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人,给我下了不少套……后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邱先生倒是帮了曲家不少的忙。”
曲菲瞧着爹,忽然发现爹已经有了白头发,不知不觉,爹原来已经老了。她想起了刁洛曾说起的事情,便问道:“爹,您知道邱先生是什么人吗?”
“自然是知晓,他从来没对我和你娘亲隐瞒过,我和你娘亲也没介怀。”曲知府瞧着她,了然地一笑:“是刁洛对你说起的吧?刁洛生性多疑,对人对事总有几分警惕,不过想想他曾经经历的事情也情有可原。不过,邱先生过去做过什么事情,我们并不需要知道,相交与过去无关。菲菲,邱先生照顾你多年,无论他是何人,做人的情义你都不能忘记。”
“爹,女儿明白了。”曲菲也不过是问问,她淡淡地笑道:“爹,您还是给我说说您和娘的事情吧。”
“我和你娘亲之间不过就是戏本中所说的那般故事,也没有什么奇特的。菲菲,情深不寿这句话有些道理。相识不久,突如其然地爱,然后便是爱得轰轰烈烈,这样的感情很难维持下去。”曲知府望着曲菲,目光慈爱温和:“等你明白,爱得心底没有太多情绪的时候,那才是能够相濡以沫的情爱。”
曲菲微微垂下头,心中感觉复杂难言。
“菲菲,你性情清冷,但是你的感情并不比别人少。”曲知府叹了口气,想起邱先生对刁洛的评价:“那人相貌太佳,雄雌莫辨,磨难在所难免。他瞧过千帆,便是中意于你,又如何能坚守现在那模棱两可的感觉陪伴你走过这一生?你们之间那些事情为父也知道一二,种种情形究其原因便是——不合二字。”
“何谓不合?”曲菲轻声问道,只觉得自己最近的生活真是如同一团乱麻,一贯明明白白的自己竟然也糊涂了。
“这个不合不是指你们的感情不合,而是指你们的性情。性情不合的人容易相爱,但是难以相守。这也是情深不寿的道理。”
曲知府娓娓道来:“不经磨难,难以相守一生。你们能做的便是顺势而为,瞧着能不能磨合成为一对佳偶。如果不能,只能说是有缘无份了。”
飞奕微微一愣,心中只觉触动,半晌都是无语。
“孩子,按理说这些事情本是该由你娘亲来言说,但是你娘亲去世得早,你也没有姐姐妹妹的陪伴,所幸你自小便有自己的主意,爹瞧着你也不需要多教导。”陶知州下了一颗黑子,胜负已分,他笑了笑,抬头慈爱地说道:“爹只盼着你日后能够幸福,无论情爱,还是你所做的事情。”
陶知州捧着他的茶壶走了,曲菲一个子一个子地将棋子丢进罐中,面上淡漠没有多少表情,半晌她叹了口气,眼中添了一丝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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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当空,夜色寂寥。
刁洛出现在曲家屋顶的时候,一阵清风拂过,他的宽袖在风中轻轻扬起,散发出一丝幽幽的香气。
曲菲正在侍弄她的那几盘珍贵的药草,眼角瞥见了那边的光景便抬起头,正看到那边屋顶上的刁洛。
曲菲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径自侍弄药草。
刁洛远远地望着她,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就那样坐在屋顶上瞧瞧她又瞧瞧冷月。
夜深寒重的时候,飞奕收拾收拾便抱着一堆东西起身回屋,进屋休息之前她抬头瞧了一眼屋顶,那人依然躺在那里,正瞧着她,他的目光瞧不清楚,但是却似乎有灼人的温度。
之后的一段时间依然是如此,刁洛每过两天便会出现一次,曲菲只是径自坐着自己的事情,也没有搭理。
这一日夜晚,曲菲依然抱着培土的工具走到院子中,却见着刁洛正坐在她平常的位置上面,修长的手指正在拨弄着她的那几盆药草,时不时还掐上几次。
曲菲微微愣住,走到他身边,有些心疼地将几盆药草搬离他的魔手,缓缓地说道:“你为何而来?”
“你知道的,不是吗?”刁洛叹了口气,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憔悴:“飞飞,我没准备放弃,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曲菲瞧着他疲倦的神色不由移开视线,半晌淡淡地说道:“你想说的便是这个?”
刁洛一愣,然后想了想,笑着说道:“没有大问题,飞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快便能解决。
“飞飞。”刁洛呢喃道,伸手抱住曲菲轻轻地吻了上去。
曲菲脸上微微染上一丝红晕,但是却并没推开他,唇舌纠缠的时候曲菲瞥着夜色,闻到了刁洛身上一丝幽幽的香气,那香气提醒着她未来的路是多么的不确定,又是多么的令人心伤。
刁洛每过几天便会来看看曲菲,日子久了曲菲便也习惯了他的出现,每次见到便是淡淡地笑笑,然后两人并肩看着夜色发愣。
刁洛的神色中有一丝疲倦,曲菲在淡淡的香味中眼中也有了一丝忧伤,似乎有什么偷偷在改变。
曲菲不时会想起爹说的那些话——相爱容易,相守难!
只是,爹,如何才能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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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知府这日一早便将邱先生叫到书房,曲菲看见了便也走进去瞧瞧怎么回事,反正爹从来都不限制她在一旁待着旁听。
曲知府瞧见她进来没有说话,转头对邱先生说道:“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邱先生听到曲知府这么一问,顿时心中便明白了三分:“老爷您是不是遇到什么……”
“最近常州有些不对劲,具体的也难说。”曲知府摆摆手:“没大事情,家中你多费心便行。”
“菲菲在这里最好,我且问问你,你和刁洛还来往吗?”曲知府忽然转向曲菲这边,缓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