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先生！” 是，是谁的声音？邱先生竭力睁开一线眼睛，正见着一个女子逆着着光走过来，那一袭素衣似曾相识。
当年梨花凋零，风声四起，管虹一袭素衣站在前面，笑容明丽。如今光影变换，时光流转，我已经老了，你却依然年轻如昨……
他的泪忽然流出来了，管虹，管虹，多少年了，我们又见面了……
这次，没有别人，只有你我……邱先生安然地垂下手，眼角有泪，脸上却带着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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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先生最后的意识中只剩下那一袭素衣的女子，他想着那些明媚的往事安然地离开了。
可是弥留时刻他见到的人并不是管虹，而是赵菲。
赵菲匆忙赶过来的时候，正好见着邱先生满身伤痕的样子，那些殷红的血让她的脚步一顿，心中忽然惊慌起来。
这是邱先生？他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
刁洛抬眼见到赵菲，赶紧放下邱先生，说道：“飞飞，你快来看看！我寻到邱先生的时候他还有些意识，只是气息很微弱，现在他……”现在他似乎已经死了……
余下的话刁洛没有说出来，生离死别最是断人心肠。邱先生一直支撑着要见飞飞，可是最终还是没撑得过去，那些想说的话想交代的事情都随着他的死成为了秘密。
赵菲定住有些慌乱的心神，急急地伸出手去，手指搭在邱先生的脉上那一瞬间她的脸色刷地白了。
她不敢置信地再三复诊，却依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脉象。没有脉象的只有死人！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春日晌午，赵菲却觉得通体寒冷，虽然想过邱先生会受苦，但是决计没有料到会是这般结果。
邱先生身上的伤看起来很狰狞，这是在受了多少苦之后才慢慢地死去的啊！
李昭，你做得可真绝……
第50章 阴阳相隔
赵菲放下邱先生的手臂，伸手缓缓地抚正他右手那根被折断了的指骨。那些凶狠的痕迹，那些殷红的血迹看在眼中分外的刺眼，让她的心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傲气的邱先生，就这么被人不带丝毫怜悯地折磨了几日，最后满身血污地死去了……
“天啊！邱先生怎么被害成这样？！”参香匆忙追过来正好见到这幅情景，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急忙问道：“小姐，邱先生的伤是不是很重？”
赵菲低头看着手上沾染到的一些暗红的血迹，低低地说道：“参香，邱先生死了……”
“死了？”参香震惊地问。怎么会这样！邱先生怎么会死了？李昭那么温和腼腆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参香跪倒在邱先生身边，颤抖地伸出手去触摸邱先生的脉象，然后倒抽了口气，眼泪立刻就落下来了。
她悲痛地哭出声来，邱先生真的死了！
邱先生是被李昭杀害的，参香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留下李昭的命！
“血债血偿，我要杀了他！”参香猛然站起身来，拔出剑转身冲向李昭的房间。
参香走了，赵菲只是瘫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低着头根本无法对外面纷乱的情况做出反应。
此刻，内疚和悲伤排山倒海地涌入她的心头，让她的心疲倦得已经支撑不住了。
不远处传来惊慌失措的喧闹声，参香的怒气惊扰了李家的那些人，但是平常百姓哪里能抵御参香的杀意。
参香自小习武，行走江湖多年，别院中的人哪里是她的对手，况且这种时候，诏安和玄安都已经死了，李昭此刻昏迷不醒，别院中失去了三个主事的人，此刻大家都慌乱成一团。
尖叫声，奔跑声隔了这么远听起来依然非常清晰，刁洛站在赵菲身边并没有上前阻止，李昭如果死了李昭就等于少了一个情敌，没有什么好反对的，不是吗？
刁洛妖媚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赵菲死死地望着邱先生的尸体，神情恍惚，这个如同师傅一般的长者就这么死了。她知道李昭也许是不得已，也许还深深地爱着她，可是她已经分不清那些是真那些是假了。
每当想起这些，她就觉得恐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给她带来的是一场劫难……
李昭曾经立下过一生不负的誓言，也曾对她倾心相对，鞍前马后。 回想这一年多，赵菲本以为李昭带给她的是温暖和安宁。可是，他最终还是伤害了她的家人，背叛了她的信任。
或许，李昭根本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不是那个腼腆深情的男子。
识人不清，祸至家人！
真是罪孽啊！
赵菲的身子微微颤抖，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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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阳光温柔地洒下一片暖意，别院中的花在阳光下暗自散发着芬芳。
生机盎然的景象，令人不忍的死亡……
赵菲低头看着邱先生身上的伤口，乌鸦鸦的长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身上散发出一丝孤寂悲痛的气息。
良久，刁洛不忍地蹲在赵菲的面前，伸手搭在她肩上，柔声说道：“我们走吧，这里留不得了……邱先生也该早些安歇，是不是？”
赵菲疲倦地抬起头，低低地说道：“好……”
他们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女子低着头缓缓走了过来，她的右手提着剑，剑身尚带着一丝血迹，发着冷冷的寒光。
来人正是之前离开的参香！
刁洛的视线从她的剑上滑过，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杀了李昭吗？”
“……没有，我杀不了人，就算恨透了他，我也无法杀人！”参香低低地说，娇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苦涩的表情。
参香自小在曲家长大，后来跟随着小姐一起走南闯北，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杀过人，曾经她认为这是好事，如今她却痛恨起自己。
如亲人一般的邱先生死了，她竟然无法下手去杀了李昭……
赵菲转头看了沉郁的参香一眼，淡淡地说道：“我们回去！”
参香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走。
“走了。”赵菲淡淡地说，示意刁洛带着邱先生一起离开。
参香猛然抬起头，愤怒地说：“小姐，邱先生死了！”邱先生被李昭折磨死了，为什么小姐不怪罪李昭？为什么小姐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地离开？
这是参香第一次对赵菲如此无礼，赵菲微微一愣却并没有怪罪，她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参香一眼，沉默不语。
刁洛在一旁皱起眉头，不悦地低声呵斥：“参香，你在发什么疯？！”
“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与你无关！刁洛，你根本不在乎邱先生的生死，你装什么好人！”参香怒道，然后转头看着赵菲，语气悲伤却分外地认真：“小姐……邱先生自幼教导我们，这些年照顾着老爷，照顾着我们，对我们就像是对儿女一般的疼爱……”
赵菲敛目看着地面，掩住了一切的情绪。
“我没有爹娘，邱先生给我那么多照顾，在我眼中他就是我的亲人……如今他受了这么多的折磨，死得这么惨……难道我们就这么走了？”参香的眼泪沿着脸颊滑下来，她没有去擦拭，哽咽着说道：“我不甘心，为什么我的亲人死了，凶手却还活在这世上？”
赵菲低低地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参香，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她淡淡地说道：“……参香，那么你想怎么样？你觉得这笔账怎么才能算得清楚？”
“我们可以去报官！血债血偿，邱先生死了，李昭必须要赔命！我们自己动不了手，可以让官府来惩罚他！”参香愤怒地叫道。
赵菲定定地看着激动的参香，心中只觉苦涩。参香啊参香，不是不恨李昭，只是她已经不知道怎么才能将这笔账算清楚了……
半晌，赵菲移开视线，疲倦地笑了笑：“李昭的马车就在别院门外，我们回家。”
“嗯，我们走。”刁洛抱起邱先生柔声说道。
赵菲点点头朝门外走去。她记得很清楚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此地离南会镇路途不短，李昭往来都是用马车。
刁洛抱起邱先生跟着赵菲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转头看着参香，微微一笑说道：“参香，我一直觉得你很笨，现在忽然觉得你根本不是笨而是蠢。”
参香微微一愣，定定地瞪着刁洛。
刁洛笑得很美艳，语气轻柔可是话语却并不客气：“如果你能够动手杀死李昭倒也好了，可惜你下不了手，至于报官……”
刁洛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追上赵菲。
想借助于报官来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在南会镇，论正经途径他们根本斗不过李昭。更何况，她们的身份根本不能与官府接触，一旦官府插足案情，邱先生的身份难免暴露，而赵菲与赵老爷一家的逃亡身份也可能被发现。
其实，从他们逃亡开始就决定了不能再接触官府。飞飞不管多么难过，她也不会拿自己的爹去冒险。
参香脸上泪痕未干，愣愣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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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赵菲和刁洛带着邱先生离开了李昭的别院，参香放弃了报官的念头却没有丢下报仇的想法，她待在李昭的别院中抱着剑脸色不佳，虽然现在还下不了手，但是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马车中，赵菲抱着膝坐在邱先生旁边，脸色没有丝毫表情。
刁洛正准备出去驾车，见到她这幅摸样无声地叹了口气，轻柔地安慰道：“飞飞，，这不是你的错，邱先生也未曾怨你。”
赵菲摇摇头将头埋进手掌中，隐藏住无法掩饰的悲伤表情，泪水一滴滴地滑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邱先生陪了她十余年。年幼时候，邱先生抱着她，耐心地教她读着书：离家之后，邱先生守着家，为她和爹撑起了一片天地。
这十余年，邱先生带给她们的是无微不至的关照，可是她却还以伤害，若不是她与李昭的玩笑话，李昭如何会猜到邱先生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她害死了邱先生啊……
排山倒海而来的苦痛和内疚将她彻底淹没，大悲无声，她全身微微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马车辚辚地驶过山路，刁洛平静地拿着马鞭心底无喜无悲，邱先生与他而言只不过是个陌生人，并无任何感情而言，他还不至于为他伤悲。
只是……飞飞应该很伤心吧……
刁洛淡淡地笑了笑。
李昭啊李昭，你蠢得让我都没有动手的必要！
第51章 重回村落
马车驶过一条条弯曲的山路，山峦叠翠，郁郁葱葱，远处小河湾的渡船在摇着橹载着来往的行人，水声哗哗。
偶尔经过几个偏僻的小城镇的时候，长街的叫卖声热闹地闯进赵菲的耳中，几个挽着花篮的姑娘眉眼弯弯地走在青石板上，白衣的书生们刚下学堂正抱着一捧书走在街上笑谈着世事，眉眼之间意气飞扬。
赵菲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繁华尘世，书生怀揣着梦想苦读数十载，小姐独坐画楼绣花等着良人，卖花女穿街走巷挣得几个铜板……
可是这坐在马车中像个匆匆过客的她是谁呢？是悲伤苦痛的赵家小姐，还是曾经行走江湖的飞奕？
她想起原来她也曾走过不同的地方，也曾心静如水不受红尘干扰，乍一回首，原来那些日子已经远去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渐渐地染上了红尘中的欢喜悲愁，开始受到伤害也狠狠地伤害了别人。
这么久的日子仿佛是一场走不完的梦吧，一路走来，看着花开过几转，看着世事无常，看着生老病死，却无能为力。
世间的人何其多，世间的事何其多，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能免俗，兜兜转转都要经历一段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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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村落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已经关上门扉点着油灯准备晚饭，炊烟四起。
赵菲站在村落的后山上远远地望着大门紧闭的赵家宅子，沉默了一会，轻轻地说道：“邱先生就葬在这里吧。”
赵老爷是重感情的人，若是知道邱先生的事情想来定是悲伤难抑，所以邱先生的事情决计不能告诉他。是自私也好，是亲疏也罢，她只知道不能为了死去的邱先生去伤害还活着的爹！
刁洛原本的意思是寻个村外的山林下葬，可是赵菲却不愿意将邱先生葬在村落之外的地方，这里是爹和娘喜欢的地方，邱先生应该会稍微安心一些吧。
“邱先生，不要怨我爹不来瞧你，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赵菲语气平静地瞧着邱先生：“若是心中有恨的话，就记住我吧。”
这片长满松树和狗尾巴草的地方成为了邱先生下葬之处，瞧着沙土一点点地掩盖住这个熟悉的长者，赵菲垂下眼睛，手紧紧地放在身侧，指骨已经发白。
纵使自责悲戚在她心中翻搅，她也无法诉之于口。
自造孽，怨不得别人也怨不得命。
赵菲抱着膝在坟前坐了整晚，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地想清楚，其实现在仔细想想李昭早就露出痕迹了，他与邱先生突然之间的热络，以及在离开南会镇之前的那日，李昭的迟疑不安，李昭的闪烁其词，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不对劲。
可惜，她从来没有看清楚想清楚。
对不起，邱先生，多年安宁的生活，因为她的引狼入室而毁于一旦……
对不起，李昭，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他应该也不会遇到这样的选择吧……
赵菲压抑地闭着眼睛，眼前总是出现了邱先生伤痕累累躺在血泊里的样子，总是会想起那些似真似假的笑容和话语。
无数的画面在心头翻转，让她几欲呕吐。
刁洛远远地坐在树上，不时望向那个方向，娇媚的脸上不带丝毫的表情。每个人都要经历世事沧桑，每个人都要独自走过生命中的一程。
他想趁虚而入，却也明白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赵菲并不乐意被别人瞧见她的伤口，所以整夜刁洛没有上前安慰，只是独坐一边陪着她看着她。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僧会苦、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