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你在桑园里想起的所谓‘一点点’过去,不是桑家的那些事吗?你是几时想起其他事的?”他的声音轻柔下来,从自己监听桑宁手机时听到的那些和眼前联系起来,也知道那个鱼骨妖大概是真的“走了”,想必桑宁心里也不好受。
桑宁微默,嗫嚅地说:“在下水道被袭击之后,就想起来了……”
想起来多少她不说,华玉盏也不打算问,问了只怕她也不会老实讲。
他只是把声音放得更轻了,生怕吓着她似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一轻柔,桑宁反而没招了,闷闷着,乖驯却又忐忑,低着头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因为……我害怕。”
“——怕?怕什么?”华玉盏像对着一个害怕受到惊吓的小孩子,尽所能的温柔着。半晌之后终于听到桑宁的回答——
“我怕,恢复了以前的记忆,我却还是桑宁。你会失望。”
第五零章
“我怕,恢复了以前的记忆;我却还是桑宁。你会失望。”
华玉盏微微愣住;像是用了很久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看到桑宁绞着被单的手指——
从慢慢的,想起越来越多;她就在怕。
想起的越来越多;她的头脑却也越来越清晰的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桑宁而非月见。这就是所谓的恢复记忆吗?不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她还是她;还是二十年来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成长造就的桑宁。
她好怕华助教会有所期待;怕自己恢复记忆这件事,会打破他最后的希望。
桑宁低着头;华玉盏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她,伸手按着她的头摁进自己怀里。
“我没有在期待你变成月见,别再想那种蠢事。”
他的话终于让桑宁的心安下来;不论他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都没关系,只要他这么说了……
靠在他身上,鼻端尽是清冷冷的气息,跟华助教的形象一点都不合。
明明是那么妩媚妖娆的人,却又像月光下游走的带鱼……带鱼……带鱼也是银色的嘛,而且她饿了……
心里的芥蒂终于放下,桑宁刚抵抗着肚子空空沉浸在这难得的温柔里,却听到华玉盏悠然的声音又缓缓的飘起来,“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跟我说一下那根尾骨的事了?”
桑宁正想得寸进尺去搂主华助教腰身的手僵了僵又偷偷放回去,努力镇定地把头往他怀里埋进去装鸵鸟。
华玉盏拎着她的脖领子想把她揪出来,鸵鸟埋得纹丝不动。他改成揪耳朵,总算把人揪出来了,一松手,又橡皮筋似的弹回去了。
“出来。”
“……那个,我们又没什么……”桑宁坚持鸵鸟,不要脸皮——她发现这个姿势挺好,只要埋在华助教胸口——哦,这个高度好像是肚子上,他就怒不起来。
华玉盏一口气提起来放下去,反复几回也就泄了气不见踪影。
“行了,你以后离他远点儿。”
“我也没接近他啊……”桑宁嘟囔着,觉得这个就真的不关她的事。
“那他有没有提起桑正信到底在背后做什么手脚?”
“——没有,我保证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华玉盏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她就愁,就拿她没有办法。既然都已经决定把她留在身边了,也是该认命了……他长出一口气伸手去把她抱得紧些,他一抱桑宁又有点不自在,扭扭的就想往外钻,被他又伸手摁了回去。
——这丫到底属什么的?叫她出来就往里钻,抱了又要跑。
……………………………………………………
华玉盏带来的外卖都已经凉了,桑宁填饱了肚子,没让华玉盏跟着,自己跑去隔壁病房看牧文心。
牧文心醒的比她晚些,睁开眼时两眼放空着,满目的茫然混沌。
桑宁谨慎地问:“文心,你感觉还好吗?”——她都不知道牧文心现在对于被附身的事情记得多少,哪儿敢让华玉盏跟着。
牧文心听到她的声音才慢慢转过头来,拧着眉头坐起来,“桑宁……?这是在哪儿啊?”
“文心,这里是医院,你不记得了?”
“——医院?我怎么了?”她捂着额头,脑袋里混沌得叫人恶心,恨不得找把斧子劈一劈,“我不是在学校研究室里吗,出什么事了?”
她正努力想着,突然脸色变得难看,一把抓住桑宁,“桑宁,我好像——见鬼了!”
桑宁小心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牧文心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混乱,“我不知道,我这几天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我记得我很饿,很困,可是我盯着那副白骨怎么也不想走开,好像它随时都会起来跟我说话一样……”
牧文心说着,自己都被自己说毛了,这样回想起来不是跟神经病一样吗?
她几乎都不想继续想下去了,可是为了避免日后留下什么麻烦,桑宁还是得继续催问:“那然后呢?怎么就见鬼了?”
“因为,我本来一直是盯着那具白骨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眼前就变成了华助教……我看着他,就觉得心里很沉重,又酸又苦的,觉得那么心疼……”她说着就又一脸莫名,桑宁知道她是被骨妖的妖力影响了——确切的说,是骨魅。他千年的执念和想念都在那具白骨上,被牧文心日夜的盯着,流进她心里……
听到牧文心的话,想到他的感情,桑宁也感到沉重和无奈。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骨妖和他的感情——他不是华助教,不是玉盏,不是她和月见喜欢的那个人。
她正出神,牧文心突然问她一句:“那个人不是华助教吧?”
一抬头就看见牧文心正盯着她,微微蹙眉深思着,正在从混沌的记忆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他不是人。”
这一句几乎已经是肯定了,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也算三天两头跟出土文物打交道,到底还是有这一天。
“——他为什么跟华助教长的一样?”牧文心看着桑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她那里有她想要的答案,或者她自己也该知道些什么,只是她脑子还乱着一时想不出头绪——
“那之后过了多久了?我好像……还见过警察?我……”她似乎终于想起自己干的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边不能置信一边看向桑宁——“你没事吧?我说那些话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那些话——”
“没事没事,那事已经过去了,警方没为难我。你那只是魔怔了,不用介意的。”
牧文心能够恢复正常她就已经感激涕零了,终于可以不用跟牧文心剑拔弩张似的相处,应该可以恢复到以前了吧。
牧文心抱着脑袋哀嚎一声,到底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居然在警察面前胡说八道?这事儿闹的严重点就是诬陷,是作伪证,是犯法!!
她到底是想把桑宁毁了还是把自己毁了啊!这种事也太可怕了!
桑宁看着她纠结无奈的笑笑,“那个,不然……你先休息,明天我们再好好谈。”
牧文心几乎把脸埋在被子里抬也没有力气抬起来,长出一口气,“也好,让我好好理理,明天你都要告诉我的,不要跑啊。”
“嗯。”
桑宁没有跑的打算,牧文心看到的事情太多了,不能不给她一个解释。
桑宁回了自己的病房,看到华助教已经躺在临床上小憩,这两天倒真是累了他到处奔波。
桑宁进了洗手间,想到残笙已经不在了,但警方并不知道这一点,病房外的警卫也都还没撤去。这一次,他们不会抓到“犯人”了。
她开着流水洗了把脸,借着水流声和脸上的水渍掩盖了呜咽——她让骨妖杀了残笙,不论是谁动的手,都是她的决定。在她心里有什么地方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去那个一无所知的桑宁。
洗手盆里的水渐渐积满快要溢了出来,她忙伸手去拔塞子,却在搅碎的水面倒影里看到一张支离破碎的脸,干枯**,一只血红的眼球几乎快要脱落出来——
桑宁脑子一炸尖叫转身,可是她身后什么也没有,华玉盏已经两步奔到洗手间,门外的警员也冲了进来——“出什么事了!?”
桑宁愣愣的看着他们,看着不断溢满出来流了一地的水流,连她自己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残笙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第五一章
警卫将病房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疑惑地只差没有去看看马桶里能不能钻出个人来了。
华玉盏在屋里抱着桑宁轻拍着她的后背;介于他们职责所在;他也不能直说他们什么也不会找到的,只等他们检查完了才慢悠悠地开口;“她只是有点神经过敏;看错了。”
警员们其实也很倾向于这个结论啊;可是每次眼光一瞄到脸白的跟纸一样的桑宁;他们就忍不住又尽职尽责起来。
可是病房里真心已经查遍了;此时华玉盏既然这么说了,他们这才离开了病房重新守在外面。
这时病房里没有外人;华玉盏才低头看向桑宁,“你看到了什么?”
桑宁的脸色依然难看着,嘴唇动了动;那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好容易才挤出来——“残笙。”
华玉盏眉头拧了拧,“他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你真的用了锦绣斋买来的匕首?”
桑宁略一迟疑,点点头。
她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她相信骨妖没必要骗她。
“护身符你还戴着吗?”
桑宁下意识就要点头,伸手往脖子上一摸,却愣住了——没了。
好几千块买的东西,就,没了?
她一脸肉疼地看向华玉盏,他倒好似反而松了一口气。轻轻拍拍她就放开了,说一句:“早点休息吧,你也累了。”就放开她走到床边,整了一下床铺,却自觉地躺在桑宁床上,单手支着头,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
桑宁好囧,单人病床真的好窄啊!这样躺下去跟直接躺在华助教怀里有什么两样??
华玉盏若无其事地笑一下,“受了那么大惊吓,不会怕吗?”
——当然会怕!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张床睡了,这样的福利不要白不要!桑宁把心一横,就慢吞吞爬上床,没等躺下就被华玉盏捞进怀里,在这么窄的床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给她“欲拒还迎”的余地。
桑宁安分地躺在华玉盏怀里,目光刚好从衬衣两颗扣子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一小片光洁的肌肤,忍不住就有种伸一根手指头进去戳戳的冲动。为了不让自己真的把这种冲动付诸行动,只好把自己的食指用牙叼着,只有视线时不时的偷偷从缝隙里溜进去非礼一下。
也许是水系妖怪的关系,他的体温触上去比普通人低些,皮肤也更白皙些,搁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清楚的感觉到温凉细滑的触感。
——这算闹哪样?他真的还想让她去找人谈恋爱结婚娃娃吗?
没事摆这么个活色生香在面前给她舔,舔了还不给吃,以后要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满足她的口味啊?
可是这样一来,她的心思也不在刚才看到的幻觉上了,哪里还顾得上害怕。
明明要担心的事情还有那么多,可是在这狭窄的床上理所当然的缩在华玉盏怀里,感觉着温温的温凉,有力的心跳,却整颗心都平静下来,什么也不想去想去担心。
人几乎快要昏昏欲睡过去,耳边却突然传来滴水的声音,桑宁整个人都顿时僵硬起来,几乎要打了冷颤。她竖起耳朵去听,却只听到华玉盏淡淡说了一声:“什么也没有,安心睡。”
他眼睛睁也没睁,搭在桑宁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让她放松。
桑宁很想听他的话,可是她真的听到了——啪嗒,又一声。
像每一次残笙出现的时候。
她止不住那种从心底里渗出来的寒意,忍不住开口,“华助教……”
华玉盏轻叹,终于还是睁开眼,“不管你听到什么,就当做没听到。什么东西也没出现,你听到的声音都是你脑子里的。”
桑宁疑惑地抬头看他,华玉盏稍稍退开在两人之间让出一点空间,伸出一根纤长手指指了指她胸口——“附身在你身上的东西一直都还在,只是用护身符压着让它不能动。现在护身符丢了,你又刚跟它的主人打过照面,它开始不安分了而已。”
桑宁没忘记在桑园时那条缠在她身上的魅色的蛇,只是华玉盏一直不提她也就觉得以后再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
“那个……蛇魅到底是什么?跟妖怪很不一样吗?”
“嗯?是蛇吗?”华玉盏倒是不怎么清楚桑宁怎么确定是蛇的,他只是想了想,“精魅这种东西以前山里倒是有很多,都是些迷惑人的东西,不过大多都是什么树妖山魅的一些没血肉的妖物。像蛇魅这一类,多半是快成精或是刚成精的小妖给天师抓去,化去血肉,只用元神炼成精魅。越是无形的东西越容易钻进人心,而且很难拔除。”
“那要怎么办,让它一直在我身上??”
桑宁顿时躺不住,直接坐了起来——一时半刻的也就罢了,桑宁却从没想过这东西会赶不走啊,就算再买了新的护身符压着,一想到自己身上一直缠着一条蛇,那不是比长了虱子还叫人不安生啊?
华玉盏笑着把她拉回来,“放心吧,不会让它一直缠着你的。回头我去找人解决。”
桑宁略尴尬,想想也是的,华助教怎么会留那种东西在她身上。不信谁也该信华助教啊……她于是又顺着乖乖躺下来,却听到华玉盏似乎自语了一句:“本来不想让你这么早就暴露给那边的人知道……”
——那边?那是什么人?
这个疑问只是一闪而过,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桑主任到底是什么人呢,如果这些真的都是他在背后做的,华助教你不能直接解决他吗?他再厉害也只是个人吧?”
桑宁抬头问着,时代都已经变了,她很难想象现在这个社会里还会有周天师那样的除妖人。然而华助教却叹了一声,“就因为他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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