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龙顿时开始喋喋不休的教育他,“年轻人不能只顾自己进步啊,提携一下后辈也是很重要的。如今天师可是越来越少啦,还不都是因为门下空虚,就算偶尔收了徒弟也不知道成不成材,难得有这样有天分有有兴致的少年愿意投入玄门,不广收门徒发扬光大怎么行呢?……”
他嘚吧嘚吧说了半天,宫本倒是面无表情保持恭敬的听完,然后才不急不慢的开口,“我不反对收徒,也很乐意去教导新人。”
“嗯?”这就奇了,那干嘛不收霍阳?
华玉龙正奇怪着,就见宫本瞥一眼霍阳,冷冷的面无表情继续说:“看他印堂乌黑一脸短命相应该活不久了,我没理由去白费功夫教导一个快死的人。”
=0=!!!
宫本同学!!你这话要不要说的这么无礼!这么无情!这么不厚道!!
可是宫本显然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他只是看到什么说什么,实话实说而已。够不够圆滑,那从来都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于是他说完就对华玉龙微微一礼,转身走人了。
华玉龙也顾不得自己的老面子已经在地上摔得粉粉碎,还得安慰一下被宫本那一番话轰得雷焦雷焦的霍阳,拍拍他的肩,“别太在意啊,妖怪养出来的嘛,人情世故真的有一点问题,说话从来都这么不讲究的,别往心里去。”
霍阳此时却在迟疑另一个问题:“他说我活不久……这是真的吗?”
这问题可把华玉龙难住了,他是个龙骨妖,可不懂看相算命啊。他只能琢磨着,“印堂发黑嘛,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大灾大难的,也许只是你最近走点霉运什么的,就算只是睡眠不足那脸色也还不好看呢,他也不见得就不会看走眼。你先别往心里去,等我问问有没有懂行的人回头帮你瞧瞧啊,就是真有什么灾劫,也不是就不能化解的。”
霍阳点点头,也只能先听从华玉龙的了。
华玉龙的话的确是让人多少有些安慰,他从前些天伺候那两只初回人世的狐狸精大仙就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脸色着实不好,一直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也不是没有看错的可能吧。
他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可惜小红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跟在他身边,此时小红不在,他也不能问问她的意见。
华玉龙终究是没有太多时间花在霍阳身上的,华玉盏不见人影,不管跟警方还是妖管会的后续问题都要他一个人来处理。
对于华玉盏,他也只能叹气——曾经好好的一对小情人,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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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玉盏一直在找桑宁的踪迹,这个城市说大不大,没理由会一点踪迹都没有。
千年后的华玉盏不会再爱转生成人类的桑宁。但他吝啬的只是爱情,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付出,不惜任何力量,让今生的桑宁远离危险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人类在妖怪面前,是多么短暂而脆弱的生命。脆弱得让他每次想要捧在手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六十年后,桑宁就会再一次从他面前消失不见。每次想到这一点,失去月见时心口的空荡就会隐隐浮现。他不能让任何人夺走这最后的六十年。
桑宁失踪第四天,桑正信出现在学校。
他手上打了石膏,跟学校补了假,看起来倒也没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他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华玉盏就从门后闪出来,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桑宁呢?”
他用的力并不大,但足够随时扭断一个人类的脖子。
就算桑正信是妖天师,以他的年纪也还未成气候。
桑正信没有丝毫受制于人的窘迫,只是冷冷侧目,反而问:“怎么不是你们的人把她救走的吗?”
华玉盏眉头微微一动,“她被救走了?”
桑正信说的话他固然不会轻易就相信,但如果是真的,有人救走了桑宁?
一瞬间华玉盏就已经排除掉了已知的几个人——桑宁身边的妖怪就那么几个,如果不是自己人,那只怕不是“救”,而是“掳”。
而这间办公室窗户对面的某个高楼上,曲小路正透过写字间的落地玻璃远远的看着。
这个距离足够远,远到不会被他们发觉,同时也要庆幸自己的视力足够好。否则就看不到这些被耍得团团转的家伙了。
“曲律师看什么呢——哎呦,大学可真是青春四射的生活啊,天天看着他们,感觉自己都要变老了。”
同事端着咖啡随意地瞄了两眼,曲小路只是一笑,“我倒觉得挺好。”
——这个位置的确挺好,街对面就是东大的历史系,刚刚好可以看到一小片校园和临街的这一面教学楼。
他看够了,对同事说一声,“我还有点事出去办一下,下午就不回来了。”
“去吧去吧。”
曲小路下楼,开车,却是去超市买了菜回家,打开卧室的门,桑宁正静静的睡着,呼吸平缓绵长。
第七三章
仓库倒塌的那一天;如果没有被寄生魅附身的桑宁故意拖累,桑正信早就走人了,哪儿会受这种伤。
可是就在仓库倒塌他准备召唤妖使的一瞬间,那个人却突然从坍塌的缺口闪进来;在这种毫无防备也根本不会想到去防备的时候;他袭击了桑正信抢了桑宁就跑。
桑正信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生而为人;就注定**凡胎一切从头再来。但他凭着自己的天赋和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这种亏却也着实很多年没有尝到。
——如果连华玉盏都不知情,那么那个人会是谁?
桑宁身边几时溜进了这么一个人,竟然能同时避过他和华玉盏的视线?
而这个人此时已经做好了肉粥小菜,端到卧室;在桑宁耳边用笑笑暖暖的声音说了一句:“起来吃点东西了。”
原本睡得很深很沉的桑宁像是被打开了电源解除待机状态似的,睫毛动了动就慢慢睁开眼,双目里片刻茫然之后看清了旁边的曲小路,这才稍稍清醒过来。
“我睡多久了?不是刚刚吃过东西了吗……”
曲小路可不打算告诉她那已经是昨天的事了,他只是笑着把托盘放到床上,“吃那点东西饿的很快的,我做了粥,你吃点再睡。”
……好像真的很饿?
桑宁茫然的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天倒也还没黑,时间应该还早?
她一脸疑惑,曲小路却是直接无视了她的疑惑,把粥端起来替她用勺子翻凉。
“来,尝尝。”
桑宁听话地接过来慢慢喝着,边喝边问:“小路,我的手机呢?我真的该给华助教打电话了……”
“手机啊……”曲小路好像真的认真想了想似的,“可能救你的时候走的太急,掉在哪里了吧。”
这个理由桑宁当然能够接受,人家来救她就不错了,掉个手机算毛,所以她没有多想就说:“那可以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她记得曲小路家是没有安装座机的,能借的也只有手机。而眼前的曲小路依然笑眯眯地回答她:“我的手机啊……救你的时候走的太急忘在事务所了。”
“……”
这个理由似乎……也……人家是为了救你啊,难道还非要带着手机去救……
可是……
桑宁看着曲小路的笑容,多么温润和善人畜无害,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对吧……?
桑宁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问题,曲小路已经招呼着,“快点吃啊,吃完你先休息着,我去事务所拿手机回来。”
这句话打消了桑宁的疑虑,她点头继续喝粥,喝着喝着就有点奇怪——她干嘛还要在这里等着曲小路拿手机回来?休息也休息很久了,自己直接回去就好了啊。
她于是放下碗,“小路,我吃完该回去了,华助教该找我了……”
曲小路却收了笑容问,“为什么要回去?”
桑宁一怔的功夫他继续说,“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吗?”
桑宁想点头来着,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没点得下去。
“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很开心那我也不想多事,但是你们并没有‘在一起’吧?既然这样,你回去不是反而会连累他吗?他帮你保管龙珠已经迟早会麻烦缠身了,还要再分心照顾你,不是太辛苦了吗。”
桑宁有一瞬间警觉,盯住他,“为什么你会知道龙珠的事?”
曲小路依然笑眯眯,一张脸辣么无辜的理所当然着回答,“我是你爷爷选的代理人,当然要对内情有必然的了解了。”
这样说虽然也没错,可是桑宁依然无法了解爷爷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选择相信他,甚至连龙珠都没有隐瞒。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是可以相信的,可是爷爷似乎又的确是选择了他,至少爷爷所资助念大学的那个“曲小路”是车祸之后的曲小路没有错。要决定去相信一个人,并告诉他这么大的秘密并不容易,或者,他本身就是了解内情的人。
不等桑宁有时间想更多,曲小路已经拉起她的两只手,微笑着正视她继续说:“既然和他在一起不开心,为什么不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龙珠已经给他添了足够多的麻烦,但是眼下能够把龙珠藏匿起来的人也只有他。至于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免去他照顾你要费的心思。我们可以四处去玩,去爱琴海看看白屋森林,去维也纳听听音乐会,这个世界很大,好好转上一圈,高兴了就住下来,想走就走,人生六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桑宁不是没有被他说动,曲小路的声音那么温润的渗透进心里,把那些细小的空隙都填满——每一句话都是戳在心里的,华玉盏拿走龙珠不是为了私心,只是为着当初和月见的约定不让龙珠再现世。可是总有一天会被人知道,会引来数不清的麻烦。
桑宁在他身边的每一天心里都藏着这样的疑问,她在他身边,会不会是个拖累?
她现在二十岁,也许还有六十年可以活。对于妖怪来说六十年不算什么,或许运气好的话这六十年里龙珠的消息还不会泄露出去,她还可以安安稳稳的在华助教身边过完。
但那都只是最初的也许——从桑正信的存在渐渐浮出水面那时候起,这个也许已经不存在了。
桑正信是冲着她来的。
龙珠大约也是他的目的之一,但在那之前他因为桑宁而给他们找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
她不知道桑正信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这样像老鼠逗猫似的对她步步紧逼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觉得这个人很可怕,无论他在图谋什么她都确定自己绝对不想要靠近那个人。
如果就这么跟曲小路走了,远离了桑正信,也同时减少了华玉盏的麻烦。
从某些方面来说,如果能够掌控了桑宁,也就等于掌控了华玉盏,更容易得到龙珠。迟早还会有更多的人发现这一点,她也就成了华玉盏最大的弱点。
不如在那之前就离开吧。
远远的走了,对两个人来说都有好处。
桑宁看着曲小路,她也许还不是百分之百的相信这个人,但至少他的确不是为了龙珠而靠近他们——他只带走桑宁,却把龙珠留给华玉盏。桑宁看不出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应该相信他吗?
爷爷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选择了这个人呢?
桑宁还有疑虑,但心里也许已经接受了眼前这个人的提议。像是很轻松,很美好的一生,除了没有华助教。
除了没有华助教。
曾经华助教紧紧抱着她,说陪她一辈子的那些画面在她脑子里渐渐模糊,最终变得那么遥远。
曲小路看着她神情细微的变动,满意地牵牵嘴角,伸手摸摸她的头。
“我们是一家人,你以后会过的很快乐,总有一天会忘记他的。”
桑宁想说他又不是真的曲小路,哪里算是一家人了。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她跟一只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
“你问过我知不知道你其他亲人的情况。”
曲小路突然转了话题,桑宁微微愕然地转头看着他——
“答案是,我知道。我知道你要问的是谁,也知道他是谁。”曲小路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两份户籍副本,“这是你出生的家庭,当然你的名字不在上面,因为你没有在这里登记过户籍。这是桑正信的户籍——”
“——他是我叔叔?”
“是的,亲叔叔。”
“他跟我的生日一样?”
“一样。”
“可他是男人,男人不会跟阴女有什么关联对吗?”
“不会。”
她问一句他就浅浅笑着耐心的答一句,可是桑宁只觉得有种接近了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去碰触到的感觉。
叔侄的关系并没有给桑宁太多意外,之前的各种痕迹都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心理准备。桑正信的确就是天道署那个匿名登记的神秘人,可是天道署却不知道他是个妖天师,要么就是有意袒护他这个妖天师——
他们早就料到了,所以华玉盏一直没直接对他动手。
只要一动他,就会坏了妖管会的规矩,然后面对无止境的麻烦,说不定还有桑正信的落井下石。
那些都可以理解,但是,桑家,桑正信,同样的生辰——不只是生日,而是生辰。
哪些问题每一次提起来都萦绕不去,可是她没有答案。
这里没有答案。
桑宁直觉答案应该在一千多年以前,可是连月见都不知道的答案,她要哪里去找?
曲小路又摸了摸她的头,“只要离开这里,就不必再考虑这些了。这里的一切都从此与你无关,你也不再需要答案。”
桑宁抬头看他,“小路,我该叫你什么?——我是说你真正的名字……”
曲小路耸一下肩,“继续叫小路就好了,我也没有其他能够告诉你的有意义的名字。不过最好还是加上‘哥哥’。”
——的确很多魅没有所谓本名,无非是用某个曾经同化的躯体的名字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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