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沮丧过后,她现在怨气可大着呢。
桑宁不客气的继续说:“而且小路说了,让我在这里念到毕业才走。”
——不是躲着她不见面吗?躲啊,再躲上个两年啊。
华玉盏顿时就觉得脑门上的青筋在往上浮,像对着自家孩子的第一个反抗期,青筋直冒却又无可奈何——就算有气当然也是不能往自家反抗期的敏感孩子身上发的,所以矛头理所当然的指向了那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人类”曲小路。
那小子到底在干什么?不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说要带桑宁远离这里吗?
“跟我去找曲小路,他如果不能在几天之内带你出国,就让华玉龙把你送出去。”
他拉着桑宁就要走,这回桑宁却怒了,直接甩开他的手,“反正你怎么着也是要把我推给别人了,跟曲小路走还是跟古珧走有什么不一样吗?古珧现在是替桑正信做事的,可是我信他不会把我卖给桑正信!我现在就去跟他说,只要他带我走,我们两个马上走!”
桑宁也是一时赌气,干脆已经忘记自己跟古珧在一起是为了接近桑正信,估计这时候去找古珧她也就真的跟他远走高飞,如华玉盏所愿干脆远远的离开这一切算了。
可是华玉盏却拦在了她眼前,面目冷清的说:“你不能去找骨妖。”
“为什么?你不信他可是我信他,除非你给我别的理由!”
“——因为他是妖。”
桑宁微微愕然,然后明白——因为他是妖。
曲小路很狡猾,他从不让华玉盏知道自己是妖,一直以人类的身份跟他周旋。
华玉盏就这样不知情的把桑宁交给了他。
他是为了什么才离开桑宁,把她推得远远的,怎么能容许另一个妖怪在她身边。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了意义。
桑宁突然安静下来,让华玉盏以为她已经明白,他稍稍别开脸不再去正视她,“一会儿我去联系曲小路,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学校……”
显然他也推测错了曲小路决定等到桑宁毕业的原因,桑宁只是意义不明的“哦”了一声打断他。
——她的确已经明白了,醒悟了,不该再赌气了——“我不会走的!谁也不跟,哪儿也不去!”
桑宁甩下这一句转身就跑——走?走了她还怎么查桑正信?
她知道这个人。
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告诉她这一点,不再是那些模糊的线索和推测,而是真真切切的,她的确曾经知道这个人。
他是她的叔叔,但他不止是她的叔叔。
第八一章
“桑宁;怎么跑这么急?我正要去找你。”
跑下楼,古珧就站在那里;笑得温淡绵久。
面前是古珧,身后是华玉盏;停住脚步的桑宁发现自己真是中了百万大奖一样的狗血啊;难怪别人要眼红;她自己看着都眼红啊!
楼下的古珧没有走上来的打算,后面的华玉盏也没有再追过来;因为路过的人都在看着他们——那是要生吞活剥她的目光啊!
——幸福来的太多来的太快;突然就无福消受——桑宁觉得如果自己也能当个旁观者,不知道背后那些惊天动地的内情,那她一定会来这么段45°的感慨。
但是现在她首要重任是要蛋定的从这里走出去,不继续被人围观。
一前一后;两个绝色美人,桑宁不知怎么突然脑子里就冒出一句“前有狼后有虎”来。
她缓缓深呼吸,头也不敢回,慢慢一步步往楼下挪——挪,每挪一步背后的目光都刺得她一阵哆嗦。
可是她很坚强地走到了,古珧对于人情世故也有了很多了解,没有马上伸手拉住她,只是对她似安慰又似鼓励的笑一下。
反而要他来安慰她什么的……桑宁顿时又负罪感满满了。
在她倍感纠结的时候,古珧只是淡淡抬头扫了一眼,一瞬间目光的接触,同样的没有温度。
华玉盏不会追下来,他和他心里都清楚这一点。
当三个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要不成为八卦热点,就只能表现得寻常。如果这个时候华玉盏追下来……那场面就可想而知,桑宁这个潘金莲算是当定了。
华玉盏不会那么做的,古珧的高调出现牵连到他已经足够让人头痛了,现在只能用加倍的低调去弥补,而不是成为焦点。
所以,只要,寻常,就好了。
看着桑宁和古珧走出大门,华玉盏也转身往走廊走去,一楼大厅里的灯却在一片学生的惊吓声里爆裂。
已经走出大楼的桑宁听到声音略感惊悚的回头……她是不是……还是找机会跟华助教说一下实情比较好啊……?
古珧转头看她,微微笑问:“要回去吗?”
“不,不用……”
这还真的是很迁就她……说这种话还能笑得这么温柔……
桑宁努力把思绪从华助教身上拉回来,问:“你来找我的?”
“嗯,我怕你会去展厅找我,这两天你暂时别去展厅。”
“诶?怎么了?”
“没什么,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古珧并没有说具体出了什么事,而且他总这么善解人意桑宁不想提的事就从来不提,桑宁也就不要意思多问。
但她后来也总会从别处听说的——古董展厅里有两个女生发生矛盾大打出手,本来在摆放古董这样小心谨慎的地方居然发生这种事是不可原谅的,但古珧并没有追究。
现在还没有人能预见这不过是第一次,接下来的两三天里,学校里接二连三的发生女生动手打架的冲突。但学校没有心思去了解这样频频发生冲突的原因,是因为首发冲突的第二天,有一个女生清晨从教学楼顶跳了下来。
东大在不知不觉中,弥漫着一片看不见的乌烟瘴气。
……………………………………………………
——你是小宁姐姐?
——你,你——你怎么——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桑宁那一天梦见了桑宴,她前生的弟弟,却是现在的爷爷。
她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他——在她脑中月见的记忆有一些空缺,她很确定在掌握了桑正信那一系列蛛丝马迹之后,那些痕迹是可以跟她脑中的某个人联系起来的。
她只是想不起来,但如果是桑宴的话就一定会知道——可惜,她已经没有办法去问了啊。
桑宁无精打采的起床,曲小路如常的准备好了爱心便当,“今天也是去学校吃吗?来,这是你的,这是你小男朋友的——第三份我也有准备哦,真的不要带吗?”
“不要啊!”
“真的?华助教会寂寞的哭泣哦~~”
“小路你真的唯恐天下不乱啊!”曾经处心积虑的让她被扫地出门的曲小路最近正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华玉盏会不会忍不住来抢回桑宁——
——所以曲小路是跟她有仇专门来耍她的吗??
——才不是,是耍他们两个。好玩嘛。曲小路如是说。
桑宁忿忿地接过便当出门,不知道古珧知道他每天吃的爱妻便当是出自曲小路之手的话会有什么感想。
桑宁走进学校,一辆救护车鸣笛呼啸着从里面开出来,她往旁边让了让避过去,听到一旁有人议论着:“又来了,东大这是怎么了,这两天都几个人了……”
“听说警察来了好几拨,会不会封校啊?”
“没有证据这事跟学校有关啊,好像只是来了很多心理辅导专家……”
桑宁快步从谈论的人身边走过,在展馆侧楼学校专门给古珧准备了办公室和休息室,这几天因为接连发生事件,展馆虽然还没有撤走但实际上也没有在接待学生。
桑宁一路小跑进休息室,努力不去听周围的声音。她知道没时间了,比起桑正信的身份,也许现在他正在谋划些什么这件事更重要。再拖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伤,又要出几条人命。可是现在的她却束手束脚什么也不能去做。
华助教和霍阳他们呢?又在调查了吗?即使不调查也都心知肚明这件事跟桑正信和古珧脱不了关系,需要的只是能够证明这一点而已。
桑宁推开休息室的门,古珧已经等在那里,抬头对她浅浅笑一笑。
他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人——桑正信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只是略一欠身,“我刚好早晨过来看看展厅的情况,不介意一起吃个早饭吧?”
——太特么不介意了!老娘已经等了你一个世纪那么久!!
于是桑宁愉快地(划掉)跟这两人三人分吃了两个便当,桑正信一脸长辈的无脑宠溺,笑眯眯的说:“真想不到有一天能吃上侄女亲手做的爱心便当啊~~”
“……”
——拜托你这个反派大boss不要表现得像个傻叔叔啊!!气势呢!!你阴暗邪恶的气场呢!!
亲人什么的本来是最戳桑宁弱点的东西,可偏偏却是这么一个家伙!
内心喊归喊,桑宁面上还是表现腼腆得一塌糊涂。心里默念一百遍她是个好侄女啊好侄女……
吃完饭桑正信似乎很自然的动手一起收拾,这是个好机会,不小心碰到手什么的……可是之后呢?虽然桑正信是个人类,但又不是普通的人类,她能不被发现地闯入他内心吗?闯进去之后呢?现实里的她哪怕只是一个短暂的失神也会让人捉到她在干嘛了吧?
只一犹豫的功夫桌上都已经收拾干净,桑宁也只能再寻找新的机会了……
“古董展厅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吧,我可以去看看吗?”
桑宁本想趁桑正信不在时让古珧带她进去,但桑正信一副完全不打算走的样子,她也只能当着他的面去展厅观察了。
谁知桑正信倒是很乐意的样子,干脆拉起桑宁,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胳膊上挽着自己,“走吧,叔叔带你去看。”
——这令人惊悚的慈祥啊!!
桑宁知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些古董是属于古珧的,而桑正信不过是以活动主办方负责人的身份出入这里,但实际上桑正信才是幕后boss的话,这里的一切其实大多是属于他的。
很意外展馆周围并没有安排保卫,门也只是简单锁了,连卷帘门都没有放下来。
各种古董在一排排的展架上放着,并没有因为之前展厅里发生过的冲突而损坏。
展厅里明明很安静,但空气里莫名有种浑浊感,在门口的时候感觉就很淡,越往里走感觉也越浓重,桑宁最终停在展厅最里端台子上的铜镜前。
她之前一直都没有来看过,所以不太确定……这种铜镜是这么模糊的吗?好像蒙了一层雾,或者说直观上更像是镜子的世界充斥着雾气似的。
桑正信站在她身后,“真可惜现在没有解说员在,关于这个镜子除了正式的来历之外可是有一段很有趣的传说呢。”
桑宁转头,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跟桑正信这样心平气和的谈天家常。
于是好叔叔清了清喉咙开始给乖侄女讲蹩脚的故事——
“相传在上古的时候……”
“上古?那么久?好扯哦……”
“你到底要不要听?”
“听……”
“相传这是上古时一个推崇邪神的小国巫女要求打造的,他们将大量奴隶折磨上数十天,然后吊起在高高的笼子里,用箭刺穿身体,就这么直接让血流下来,让怨气愤怒和绝望随着血一起导进冶炼炉中。”
桑正信说的很慢,不知是不是那慢悠悠的语气和独特的嗓音,让话语里的一幕幕仿佛出现在桑宁脑中,看着这个铜镜,慢慢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后来女巫持着这面铜镜开坛布法,让小国的士兵都变得骁勇善战四处征战,每打到一处都摆下祭坛,很快不服从他们的人就都莫名死亡,一度这个小国的疆土变得空前的强大……”
桑正信说完又清了清喉咙,还很认真的思考着,“果然不是专业的,讲起来没什么吸引力的样子啊……”
“……所以这个传说……是真的?”
桑正信爽朗地笑着拍了拍桑宁的肩,“都说是传说了——”
——这种身体接触的机会真是多得让人无从选择该从哪一次下手了……
桑正信话锋一转继续说着,“不过假如这个传说是真的,倒是不难分析,原因不过是女巫将铜镜作为摄魂工具,先利用崇拜和信仰将本国的士兵摄魂,让他们变成不畏死亡和疼痛的战士。这些战士杀死的人的魂魄也会被吸收,然后利用聚集起来的那些魂魄来让自己的法力提升,就可以继续施法将阻碍他们的人魂魄也摄走。最终国家得到了无边的疆土,而女巫得到了无边的法力。”
“……所以这个传说是真的。”
桑宁这一次没有用疑问的语气,她已经明白桑正信所讲的这个传说跟现实的关联,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她。
她抬头,迎上桑正信近乎慈祥的目光,他的手依然放在她肩上,丝毫没有避讳——
“你是我的侄女,既然你已经决定到我这边来,叔叔当然会信任你。”
桑宁觉得愕然,觉得不解,有一种奇妙的违和——
她以为到桑正信身边来会有多么凶险,可为什么如此轻易就得到了信任?或者桑正信根本不相信她,只是用这种无偿的信任来感化她?
可是不管是亲情牌还是信任牌,在他所做的这些事,和那些无辜的人命面前,他真的认为会有用吗?
桑宁看一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与此同时也有一道目光在看着她——稍稍侧目就能够看到古珧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
目光相遇的瞬间她突然有一种被保护着的感觉——古珧一直都知道她想做什么。他不在意被她利用,甚至是此时此刻如果桑宁露了陷被桑正信发现,他也会保护她的。
那种感觉就那么清晰地传递过来,像一针强心剂。
没有时间给她磨蹭了,在她跟桑正信玩着亲人游戏的时候,也许随时都会有下一个牺牲品从学校的楼顶跳下来。
这面镜子里,究竟已经聚集了多少人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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